第五章 祕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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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7-26
自張清溱匆匆離開後,桃璟英便依言臥倒於殘枝斷幹間,又在身上灑滿灰燼,炭火的味道讓他連連咳嗽。雖已做好萬全準備,但從未見過魍魎的他看到張清溱如此緊張,卻也不禁心跳砰砰作響,且這一天從張清溱身上聽到許多莫名其妙的事情,雖心裡暗暗接受,但仍不停的思考著是否有可能,這一切只是自己想像出的幻覺。



就這麼過了不知多久,他漸漸睡去,迷糊間似乎還聽見遠方有人尖叫著、哭著,遠遠的似乎有火光。但他不敢違背張清溱的吩咐,只能假裝沒有這些事,在漆黑一片中努力的入睡。黎明前來了一陣小雨,他聽著雨打林葉聲,一面瑟瑟發抖。終於等到破曉時分,四周漸漸亮了起來,天空依舊灰濛濛,微微細雨飄散空中,和昨日一樣,沒有一絲分別。



整夜的緊繃使得桃璟英都沒能安心休息,眼前既然無立即危險,總算能安安心心的熟睡。這一睡可把整個白天都給睡掉了,再次睜眼時,天色已微微向晚,周圍霧氣甚濃,伸手不見五指。他爬下木床,在附近小心翼翼的晃蕩一圈,一切平靜無波,只有張清溱母親的墓碑矗立著。



「希望張清溱平安無事。」他雙手合十向墓碑祈禱道。



然而這一整晚,桃璟英盼斷了脖頸都沒能盼來張清溱的身影。雖說他喝著張清溱給他的水,一時間並無大礙,但一天一夜沒吃上東西,身體卻也不怎麼好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不禁擔心起張清溱的安危,不知她是否安然度過這次魍魎襲擊,另一方面,又開始思考,那些登山社的好朋友們是否已經展開營救,是否能夠找到山精界和人類世界的連通道位置?



思緒紛至沓來,思潮起伏的他漸漸不敵睡魔之力,在飢餓感中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似乎聽見有人朝這附近走來。睡眼惺忪間,他感覺不太對勁,因為來者不止一人。幾名男子的對話聲由遠而近,逐步逼向他這幾天的遮風避雨之處。



「林隊長,這一區似乎沒有魍魎路過的痕跡,村門那頭魍魎經過時在地上留下深而亂的腳印,但族長夫人的土墳旁卻沒有……咦,你看,這是什麼?」



「什麼?」另一人問道。



「這些腳印……」



「這鞋印不像咱們穿的草鞋。」又一人插口。「林隊長,記得訓練時曾聽張涒洵說過,人類的鞋印紋路複雜而有規律,和草鞋完全不同,你瞧瞧,這足跡是否是人類的?」



「我看看。」那名林隊長說。



桃璟英聞聲大驚,他萬萬沒想到這裡竟然會有其他人經過,前幾天留下的腳印竟然還沒有被風雨抹去。他連忙翻身下床,躲在一樹幹之後,探著頭觀察。



「這確實是人類腳印。」林隊長說。「看來近日有人類闖入族界。大家在這附近搜索一下,看看是否有發現。」



桃璟英不知所措的看著那些人分散,仔細的搜將過來。張清溱吩咐他在此等待,但此時此刻天算不如人算,眼見就快要有人找來木床這頭了,想起張清溱說的話,他渾身發冷,雙腳不停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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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魍魎夜襲那晚,張清溱受傷後回家休息,楊喻替幾名孩子們備好床鋪,要回張清溱房去給她換藥時,卻看到張清溱不及更衣梳洗,坐倒在竹椅上,雙眼緊閉,早已睡著。楊喻見小姐如此疲憊,悄悄在她肩上傷口換了藥後便即退去。



沒過多久,天色漸亮,張清溱被窗外驟雨打葉聲驚醒,她全身只剩右肩仍隱隱作痛,傷是好不少,然而一身的血污卻是狼狽至極。



她很快的盥洗更衣,將昨日沾染鮮血、泥沙的破衣丟棄,又放下長髮,好好的清洗了一遍。她本性雖愛玩不怕髒,但女孩的愛美之心仍是有的,一番細心整理後,她換上紫色的流族連身長裙,輕巧的踏出房門。



楊喻忙了整晚,此時正在自己房裡熟睡,張清溱替她蓋上被子,見小男嬰正睡在一旁的小床上,她微微一笑,又轉去看了看弟弟,弟弟卻睡得不怎麼熟,見姊姊來了,跳下床鋪便要和她一同出去玩。



「姊姊!」弟弟撒嬌道,又是一頭埋進她懷中。



「昨晚可嚇到你啦?」張清溱摸摸他的頭說。



「不怕!楊喻有保護我!」



張清溱笑著摟了摟他,轉身走向廚房,張清洛三兩步便追了上來。



「肚子餓了嗎?」她問道。



「很餓!我想喝媽媽的紅豆湯!」弟弟說。



張清溱笑著點點頭。那道紅豆湯是她十三歲那年母親煮給她吃的,裡頭加了芋頭粉和麵粉以微些蛋液相裹後揉成的一粒粒芋圓,紅豆性不喜水,因此在流族中是極珍貴之食材。那年她一吃之後便即愛上,一天到晚吵著要母親做,後來弟弟出生沒多久,母親漸漸病重,卻成她熬煮給母親服用了,弟弟也因此從小便喜歡喝這道甜品。



「林家的兩個妹妹呢?你有照顧她們嗎?」張清溱一面在廚房中生火做菜,一面問弟弟。



「楊喻安排她們在後院小間,給客人住的那邊。」弟弟說。「姊姊,你好幾天都跑得不見人影,什麼時候才要再帶我出去玩?」



「姊姊最近忙,昨晚事情很嚴重,今天恐怕村裡要開大會處理。」張清溱安撫道,她想起桃璟英仍在族界邊等著,不禁也牽掛起來。「清洛,你今天在家陪兩個妹妹練練劍好不?」



「你要去哪?」



「我⋯⋯」張清溱原想去探望桃璟英的,但這話可不能隨口跟弟弟提起。



「你是不是又要偷偷離開族界了?」弟弟問道。「你這次如果沒帶我一起去,我可要跟爸爸講了。」



「好好好,你別急。我今天不是要出去玩,我得看看族裡有沒有需要幫忙的事情,所以應該先去長老那兒,你要一起去嗎?」張清溱問道。



「長老講話都很無聊!我不要去。」弟弟說。



「好吧,那你可得乖乖待在家裡,好好陪兩個妹妹好嗎?」張清溱總算將所有該熬製的食材丟入同一鍋中。「清洛,這紅豆湯再煮一陣,你等到紅豆軟爛了再吃,記得裝給妹妹一人一碗。」



「好。」



「我出門了,別叫醒楊喻。」



張清溱將長劍繫於腰間,轉身向桃璟英躲藏的方向而去。



果不其然,炭火的灰燼效果奇佳,桃璟英整個人好端端的睡在床上,睡得十分香甜。張清溱輕輕的檢查了他的傷口,但見深數公分的裂口已經結痂,四周也並無嚴重紅腫,看來完全康復沒有問題。她瞧著桃璟英熟睡,便不叫醒對方,自個回村裡去了。



一進村口,沿路只見一戶戶人家各個掛起深藍色的旗幟,有些人家甚至一口氣掛上五面。流族人會在家人過世時掛上深藍色的布條以示眾人,直到親人的屍骨遷葬劍林塚旁的山裡,經七日祭拜後才會收下。



除藍布條外,更多的房子化成一團廢墟,而房主一家無處可去,只呆愣愣的望著灰濛濛的天空,連手邊取暖用的小火堆也不怎麼照顧,幾乎要熄滅了。更令人觸目驚心的是,昨晚地上的血跡未乾,甚至還有族人的肉末、臟器、斷肢無人清掃,上頭黑壓壓的一片,是蠅蟲紛紛被吸引而聚集。



族人們見族女路過,紛紛鞠躬敬禮。張清溱只感氣氛壓抑,心裡難過。



「族女來啦。」長老議事屋外的警衛向內稟報。

張清溱逕自走入,父親和幾名長老圍坐在一大圓桌邊,那大圓桌是從一棵千年古木的樹幹剖下的一段,平時十來人圍著只覺擁擠,此時每個人垂頭喪氣的,似乎人人體型都縮小了一般。



李相程向她揮了揮手,示意她一同圍坐。



「目前統計到,已經有八十四人遇難,另外有三人失蹤,分別是十四歲、十二歲和五歲的孩子。」父親說道。



八十四人……已經超過了過去十年來魍魎傷人的總和了。張清溱暗想。



「我們種植的稻米、蔬菜,有五分之一被毀,一屋豬眷被屠,損失三十多條小豬。」父親接著又說。「最糟的是,衛隊死傷極重,若是此刻韻族來犯,我們恐怕無法抵禦,得趕緊訓練和召集新人加入才行。」



「無家可歸者,可先於村民平時堆放餘糧之大穀倉居住,待工匠修復房屋後

再回歸。」吳長老說。



「傳令下去,請房屋被毀者先行至大穀倉避難。」父親接口。「另外,立刻張貼衛隊的徵才傳單上去村告欄,家有男丁者加入衛隊則賞每月一桶白米。」



以往魍魎入侵頂多同時來兩三隻,但此次攻擊少說也有十隻,難道單純是桃璟英進出族界就造成如此大的破壞嗎?張清溱看著牆上畫著的死傷統計表心想。不可能的,這不合理,恐怕是有別的因素存在。



「我們得想辦法處理族界之事了。」父親下達完指令,靜靜的說。



張清溱心頭一凜,問道:「難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補強族界嗎?」



「這幾年我們派行好些探員出訪,獲得了一些情報。」吳長老說,他從長袍裡抽出一捲皮紙軸,在桌面上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文字。「這上面是族界祕法失落五十年來,在外的探子回報的情資。族女,你可知道當年祕法是如何流失的?」



張清溱側頭道:「聽我爺爺講起,是當年負責掌管與施法的林前長老家族叛逃而起,但詳細我沒有聽他講過。」



「當年我還不到十歲。」父親說。「你可知道為什麼我們族規嚴禁族人公開想去人族世界的想法?那是因為當年的林長老,身懷我族最大秘寶,卻一心想去人界定居。去人族定居原也不可,但他一家老小臨走前,卻偷偷將記載祕法之寶典帶走,待我們發現時,他們早已越過結界,混入了人族之中。人族有億萬之人口,流族曾多次派人前往人界探訪,卻始終無法尋獲林長老一家,更別提找回祕法了。」



「原來如此。」張清溱點頭,她小時和哥哥常聽爺爺說起這段往事,然而派人前往人類世界巡查之事卻從未聽爺爺提及,想必是因為涉事機密,不能和孩子亂說。卻見幾名長老眼神在自己身上逡巡,一身反骨的她,心知這段話定是說給自己聽的。



「三年多前,張涒洵在族界附近遭韻族衛隊襲擊,狼狽逃回。雖然身受重傷,卻也因禍得福,意外從韻族之口聽見一機密情報,原來當初林長老離開時,並未將祕法帶離山精界,而是藏在山野中的某個安全之處。韻族之所以得到此消息,是他們的族人意外目睹藏寶之事,被林長老發現後殺人滅口,但林長老手腳不俐落,卻給他多苟活一陣,將此事告知族人。」



張清溱大驚:「那怎麼辦?此刻祕法豈不是落在韻族手裡?」



李相程卻說:「那倒不一定,若是韻族得此祕法,以他們人口是我們三倍之眾,怎麼不見他們向我們發動總攻?此間必定尚有蹊蹺,只是我們不得而知。要知道寶典上除施法設立族界外,更還有消除族界之法,因此單就目前情勢看來,韻族應該並未掌握祕法。」

張清溱輕輕吁了口氣。

「族女,過去你年紀尚輕,但族子早逝,族長嫡系以你為長。且經過昨日之事,你父親和長老們決議要向你解述我族之重大危機,此事事關重大,更屬機密,請仔細聆聽,也請你保守秘密。」吳長老說。



張清溱點點頭。



「你可知道為何族女之位對我流族如此重要,甚至地位高於族子?」



「不清楚。」



「那是因為,族界之設立需要族女和族巫合力施法。」吳長老道。



「你當真?」張清溱瞪大眼睛道,完全忘記禮貌問題。她年過二十一,族界之事固然聽得滾瓜爛熟,但需要有她才能設立族界卻是從所未聞。



「當然當真。族女年輕,未曾經歷過我族祕法尚存的年代,自然不明其中道理。而且此事攸關族女安危,若是傳出去,恐怕韻族、幌族皆會將你當成頭號敵人,因此我們不能隨便亂傳。」吳長老對她失禮倒也不以為意。



「我……但我不會啊!」張清溱不解的說。「我可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帶著什麼法力,怎麼知道我能施法?」



「你不會是當然的,因為你是一百多年來流族的第一位族女。」吳長老說。「你的嫡系祖先已經六個世代不曾生過女兒,因此我族雖持有族界祕法,卻已多年,始終不能補強之。」



張清溱愣愣的想了想,家裡藏著的族譜確實多年來未曾有過族女之記載,但今天以前她卻從未思考過此事的嚴重性:「也就是說,要設立或補強族界,除了需要祕法以外,還需要族女與另一……族巫?一起合力施法?那族巫……自從林長老離開後,不就也已經血脈斷絕了嗎?」



「當年林長老叛逃時我族曾考慮過此問題,但據當年長老回憶,祕法上寫道族巫雖不可由旁人代替,但若是血脈斷絕,則有可能法力重現於其他族人身上,然而族女之血脈卻是無所替代的。」父親接口道。



「原來如此……」



「眼下還有一最嚴重之事,族女你尚未知曉。那就是族界力量衰落的問題,昨夜魍魎之禍與此相比,嚴重性百不及一。」吳長老又說。



「這件事由來已久,怎的嚴重性這麼大?」張清溱不解的問。



「想必族女注意到,昨晚夜襲的魍魎,數量之多從所未聞。」吳長老耐心的說。「我族族界無數年來保得全族人性命安全,族界之外,除人族與身懷我流族血脈之人外,韻族與魍魎等重大威脅均被排除在外。然而自從六代以來未有族女出生,加之祕法亡軼,我族族界已有百餘年未曾施法補強。而族界力量卻是一天比一天衰弱,此種衰弱並未記載在典籍之上,而是我們近年發現的,共有兩種原因,其一是頻繁的人類進出,故族長夫人與其娘家的往來使族界受到嚴重破壞。其二,我族族界,若未定時補強,會隨時間流進而自然衰弱。」



「什麼?」張清溱說,她聽吳長老提起母親時敵意濃厚,原想要開口反諷幾句,但下句話一出,她簡直聽傻了。「族界會自然衰落?」



「是,且看起來,終有一天會完全失效。以昨晚魍魎之禍來看,恐怕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此話一出,眾人隨即沉默,好一會兒都沒人吭聲。



張清溱此時卻是心念急轉,她知山精界有魍魎災禍,各族皆有保衛自己村落的獨特手段,流族的族界原是最強的一種衛法,不僅能抵擋魍魎,就連大敵韻族也能對抗。但若是此後族界不復存在,或許每日繃緊神經多人巡防,還能抵擋魍魎,但韻族人多勢眾,多年來曾數度試圖把控富藏鐵礦的流族土地,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族界消失,流族將再無反抗之力。



「族女,此事極為機密,請勿外洩。另外,近日之內,我們將再派出精銳向韻族之境探查,希望能有族界祕法進一步之消息。」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吳長老靜靜的說。



張清溱走出議室之外,天空雲雨密佈,遠處山頭響著悶雷,雨滴卻仍細如髮絲。眼見路過的屋房、路樹、圍籬、土牆、守望塔、營區、祭台等,恐怕不久以後不是被外族人糟蹋,就是被魍魎破壞,念及此處,她心情既鬱悶又絕望。



街角,張清溱看見張涒洵和一群衛隊隊員正在操練,張涒洵遠遠見了她,便滿頭大汗的奔將過來:「怎麼了嗎?幹嘛哭喪著臉?」



張清溱嘆了口氣道:「原來你之前是去找族界祕法,怎麼都沒聽你說過?」



「事關機密,那時你才十多歲出頭,我能怎麼跟你說?」張涒洵說。「剛才長老們和你說了啥?瞧你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



「天是要塌了。」張清溱淡淡的說。「去忙吧,我回家顧孩子。」



張涒洵向她揮揮手,回到衛隊之中。



張清溱買了些豬肉回到怨雨軒,還沒進門就聽見張清洛和兩個林家女孩在院子裡玩鬧,木劍敲擊聲不絕於耳。弟弟玩得正在興頭,差點撞上張清溱,她一個側身閃過,向坐在門邊竹椅上的楊喻走去。



林家兩個女孩見族女歸來,一起跑到她身邊喊道:「族女!」



張清溱笑道:「睡得可好?」



「要謝謝族女給我們安身的地方。」林芸說。



張清溱見她雙眼微腫,知是哭了不少,便好言問:「紅豆湯有喝了嗎?」



楊喻在旁說:「他們三個吃完後還跟我吵著要呢。」



「真是辛苦你了。我等等替他們做飯吃,你歇著吧。」張清溱說。



「那怎麼行啊小姐,你這幾天已經要我歇著說多少次了!」楊喻見張清溱又要往廚房去,連忙擋在她面前。「小姐,這幾天你又是奔波又受了傷,因此昨晚我替你熬了安神藥,你喝一些然後去睡一會兒吧。」



「行啦,我做完飯喝唄。」張清溱說著依舊自顧自的走進廚房。



她剁了些紅蘿蔔和馬鈴薯,將豬肉一起入鍋燉,又炊了鍋白米飯。待飯菜煮熟時,楊喻替她換了肩上的藥,又想辦法逼她喝下了昨晚熬製的安神湯。



「這湯可以讓小姐安穩好眠,別要每次天都還沒亮就跑出門去。」楊喻說。「飯菜我來顧便成,小姐先睡一會吧。」



重傷出癒的張清溱確實也感精神困頓,原打算給桃璟英送飯再回頭睡的,見飯菜尚需時間熟成,便依言回房躺下了,還吩咐楊喻等會就必須叫她準時起床。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喧鬧聲在屋外響起,張清溱聞聲而起,迷糊的透過窗戶看著外頭的狀況。這一覺她睡了挺久,天色已然全黑,正滴滴答答的落著微雨,而怨雨軒外面似是一隊衛隊,舉火把在尋找什麼。



「楊喻!他們在忙什麼呢?」張清溱問道。



「小姐,你醒啦!聽說是族長下令要在族界內全境搜索,是否有人類誤闖或者是魍魎再犯,說以後巡邏會頻繁不少。」楊喻聽見張清溱的聲音,進房答道。



「族界內?全境?」張清溱愣道。



「是的,全境。境內搜索完後,族界外之後也會進一步搜索。」



不好,桃璟英!張清溱暗叫,她也顧不得要拿食物了,抓了長劍便往外跑。楊喻見狀立刻跟上,她早已習慣小姐各種不按常理的行事。但這次她才跑到怨雨軒大門邊,張清溱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門外的森林中,四下漆黑一片,她不知該上哪去追,只好回屋裡去向老爺報告。



張清溱撥開草木跳過大小石塊,過不多時便已跑到母親墳頭不遠處,只見遠方數枝火把高舉,人聲喧鬧吵雜,似乎快要搜到這一帶了。替桃璟英做的床鋪是空的,她側頭尋找他的蹤跡,幸好桃璟英沒有跑遠,他正窩在一棵樹後,一雙眼直勾勾的看著衛隊的方向。



「那邊有人!」衛隊中突然有人大喊。



張清溱大驚,卻見衛隊幾人朝桃璟英躲藏的樹幹跑去。她連忙衝至桃璟英身後,在他還沒能反應過來前,一把拉了他的手便向族界外跑去。



桃璟英正幾乎要絕望,忽然被一隻溫暖的手牽著往後跑,他吃了一驚,卻見拉著自己的是連日未見的張清溱,心下喜憂參半,心臟跳動得更為劇烈。



「我們要去哪?」桃璟英邊跑邊低聲問。



「先離開族界就是了。」張清溱說。



他們沒跑多遠,張清溱卻微感不對,左側一陣窸窸窣窣聲傳來,她不及細思,拉了桃璟英,自己擋在前面,長劍一抽直直對準那聲音,但見黑暗中傳來一陣令人厭惡的話聲:「想不到我們族女在這兒藏了個人族的男子啊!」



李廷聲音先到,身影姍姍來遲,身後還跟了另一個衛隊的小跟班。李廷忌憚張清溱劍法高強,因此站得遠遠的,長劍更是立個門戶保護著自己,但臉上仍是一副得意洋洋的討厭相。平日族裡女孩們他誰都敢出言調戲,就族女一人他是惹都不敢惹,此刻他抓到張清溱的把柄,於是心裡歡欣得緊。



「我還想是誰,原來是你。」張清溱冷冷的道。



李廷走進幾步說:「你帶著這人想去哪?你窩藏了這麼一個男子,半夜又被我撞見你二人同在此處,不知是做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啊,怎麼不敢見人呢?」



「我和張清溱清清白白的,你不要血口噴人!」桃璟英怒道。



「哼,你是什麼東西,就你也配提起族女的名字?」李廷冷笑著說,他對人族甚是厭惡,若非張清溱擋著,只怕一出手便要了桃璟英的命。



「這人是誤闖進族界內的,就把他趕出族界便行,這事由我來辦。」張清溱說道。



「族女心向人族,這點眾所周知,你嘴上說趕出人族,卻不知又要將這男子藏於何處?只怕你要帶回怨雨軒,和他在——」



張清溱驀的一劍刺出,李廷嘴上正不三不四的說著,哪想得到她說打便打?只一瞬間劍尖已經來到心口,他驚叫一聲只道自己這便要死了,但張清溱招未使老,紫影一閃,已經欺至身前,一腳掃倒了他,接著另一腳踢出,李廷悶哼一聲昏了過去。



這一下出手如電光火石,桃璟英和另一名衛隊隊員都看呆了。



張清溱長劍指著那名隊員道:「這人族男子我負責送出族界,你讓是不讓?」



那隊員心知難以抵敵族女一招半式,又想自己抵擋不住也在情理之中,應不會被如何責罰,於是退了開去,讓張清溱和桃璟英離去。然而他們才走沒幾秒,卻聽身後傳來隊長蔣光的聲音:「瞿遇陽!你為什麼讓族女和那人族男子離去?你在搞什麼!族女不可傷,但那人族的卻是該死,你如此違抗命令該當何罪!」





張清溱和桃璟英全力逃跑,渾然不知適才一切都被蔣光看在眼裡,兩人一前一後在漆黑一片的林間奔跑著,沒幾秒鐘後,一股說不出的古怪感覺襲來,張清溱知道這代表他們已經離開族界的保護,但她腳下仍不停,桃璟英也沒再多問,只靜靜跟著。



他們逃出了族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