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神明的慈悲(1)

本章節 3425 字
更新於: 2022-07-24
  一週的時間在奔波忙碌中轉瞬即逝,季白允坐在洛安專程搬進警局休息室的躺椅上,密密麻麻的線路從儀器上延伸出來連接到他的頭部,身旁守著滿眼擔憂的洛安。
  望著儀器上的數據、波值起伏,周藺的腦門已經起了一層薄汗,他一遍遍的檢查儀器的運行,目光和心緒一直飄往季白允的方向。
  「周藺,再次確認錄像有無異常。」
  劉茜將過長的劉海用髮夾固定在頭頂,露差他有點娃娃臉的臉蛋,他戴著一副眼鏡,眼鏡襯得他的臉小,套著一身白色大衣,模樣不像研究員,更像是一名學者。劉茜一邊紀錄數值,一邊不忘提醒周藺。
  「是!」周藺拉回自己的注意力,不敢輕視馬虎任何一個步驟,「錄像正常,電力供應也沒有問題。」
  「嗯。」劉茜點頭,視線從資料看向季白允,「季警官需要再複習一次我們的暗號嗎?」
  季白允聞言,抬起手逐個比劃:「拇指朝上代表依斯佩羅出現,拇指朝下代表依斯佩羅離開,伸出五指代表遊戲結束。」
  「完美。」劉茜寫下時間,「一切準備就緒。」
  「洛安。」
  季白允有些無奈地看向洛安,他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是這種狀態盯著他,整個人像隻心情沮喪低落的金毛大狗,一副蔫噠噠的模樣。
  「副隊長,你現在該操心的是外面那些隊員們,還有待調查的案件,例如追查羅昕哲那筆資金來源。」
  「我知道。」洛安苦笑,放在膝上的雙手十指分開又交錯,交錯又分開來,對季白允即將開始第二場遊戲感到焦慮,「但我現在是洛安,是你的好朋友的身分,不是副隊長。」
  「那你更不應該待在這裡。」季白允微笑道,「相信我會一次次完好歸來。」
  「當然。」
  洛安忽然想起還在警校的那些年,忍不住笑出來。
  警校同軍校一樣,必須在學校學習訓練七年的時間,二校性質雖然有部分相像雷同的地方,可實際上二者本質相差甚遠。
  軍校更加偏向於體能、格鬥和機甲操作,警校雖然也有肉搏格鬥的部分,卻比較偏向一些檢測儀器上的操作,然而在技術操作上,警校又遠遠比不上研究學院,因此警校一直都處在一個尷尬的地位,時常被軍校生瞧不起。
  偏偏二校又有交流的傳統存在,每年都會舉行比賽,讓二校學生互相友好切磋。有些心高氣傲、不長眼的軍校生會趁機挑釁警校生,這點時常讓被嘲諷成繡花枕頭的警校生恨得牙癢癢,每年都恨不得把拳頭砸在軍校生臉上。
  當時的季白允因為留著一頭的長髮,加上頗為精緻的臉蛋,不管是譏諷、搭訕、騷擾幾乎都遇到過,不過那些人在之後都被修理得滿慘的,看到季白允都會繞道走。
  堂堂軍校生被一個警校生壓著打,心理陰影估計挺深。
  「笑什麼?」季白允看著突然一個人傻笑起來的金毛感到疑惑,剛才還很低落的樣子,突然就好了。
  「不,沒什麼。」洛安站起身,他知道自己再不走,季白允該趕他了。如同以往每次出任務那般,洛安輕柔的嗓音蘊含無限的暖意與祝福,「一切小心。」
  目送洛安離去,季白允的唇角不禁上揚了些許。
  滋滋的電流聲無預警的響起,季白允立即抬起拇指,可是劉茜和周藺卻像是沒有發現一樣,注意力依舊專注在儀器上。
  深褐色的皮毛出現在他面前,依斯佩羅玩偶的外貌透著一股憂鬱,連帶聲音都低沉了幾分。
  「白雲,白雲,如果生命有重量,你覺得生命有多重呢?」
  生命……
  「它比世上任何一樣珠寶都來得貴重。生命的獨特,是世間萬物都無法衡量、取代的。」
  「白雲,孤兒……」依斯佩羅無法理解季白允的意思,頭一歪,「生命若真的如此貴重,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拋棄了他們呢?」
  季白允摸上依斯佩羅鬆軟的腦袋,他挺喜歡這個毛茸茸的觸感,摸著很柔軟舒服。
  他說道:「這個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你。」
  因為季白允自己就是被拋棄的其中之一,不只是他,還有許多孩子被隨意地丟棄或是送進育幼院。有的孩子還記得自己的父母,有家卻歸不得,有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丟在育幼院,連親生父母是誰都不曉得。
  季白允在育幼院待過幾年的時間,記憶的起始點便是育幼院,他不記得自己的親生父母,也從未想要尋找他們,他有養育他長大的爸爸季遠,還有個待他很好的姑姑季冉,是他們給了自己一個溫暖的家。
  「我相信有部分人是迫於無奈,言不由衷的理由實在太多了。」季白允手上的動作溫柔的像在對待孩童般,輕輕拍了拍依斯佩羅。
  依斯佩羅總是帶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也許如劉茜說的,迷宮能夠讀取使用者的大腦信息,或許迷宮就是使用了這樣的方式,擷取了他腦中的記憶來合成一個不會讓他產生戒心,甚至還能獲取他好感的一個形象。
  依斯佩羅坐在茶几上,無機質的眼珠子定定看著季白允,彷彿真的在消化他說的話,片刻,才又開口。
  「白雲準備好迎接新的冒險了嗎?一起在迷宮贏得美好的人生吧!」
  話音一落,面前的世界宛若變成一幅畫作,一點一點被人用黑色畫筆塗黑,墨色暈染延伸開來,傾刻間漆黑一片。
  季白允這次沒有閉上眼,他感覺到黑暗中有股微風流動著,帶著雨後的氣息吹過他的身旁,一抹青綠流螢似的在黑暗中飄盪輕舞,順間在濃墨上潑灑上一層盎然的色彩,週遭環境已然不同。
  盎然的綠意快速從身旁劃過,季白允左右觀察著,發現自己坐在一輛巴士上面,車上只有寥寥幾位乘客,窗外景色沿途都是樹林,車子開在泥濘的土路上,不時搖晃顛簸著,噴濺起爛泥巴水。
  泥水飛濺上車窗,季白允下意識往後一縮,肩膀卻撞上了什麼。
  「對不……」
  他一轉頭,方才還沒人的位置上坐了一個男人,男人閉垂著眼,窗外的陽光在他的眉眼打下柔和的光芒,斑駁的光影更凸顯男人的五官立體深邃。季白允悄悄在眼底描摹過一遍男人的面容,才重新將目光投放在窗外的景色。
  沈墨的意識逐漸清明,眼睫輕顫幾下緩緩張開,他此刻的感覺像極了睡了一場午覺。刺眼的光線令他兩眼一瞇,窗旁一道倩影正梳整那頭如瀑的長髮,賞心悅目的身姿讓人忍不住伸出手去感受絲滑柔順的髮絲從掌心滑過的觸感,像搔癢在心尖上。
  他微微一笑,朝季白允伸出手:「你好,我叫吳白。」
  季白允綁好馬尾,冷冷地看著那隻手,「行雲。」
  雖然他自認為自己算是一個手控,但一看見沈墨的手,就會讓他想起雪地山莊發生的事,就是這隻手偷走了他的手銬,還將二人銬在一起。
  沈墨的反應也同在雪地山莊初見時相同,只是笑了笑後將手收回。
  巴士上陸陸續續傳來交談,不過三、五分鐘的時間,車上的乘客盡數到齊。一片吵雜中,車廂喇叭忽然發出雜音,巴士最前方的顯示屏跟著亮起,跑馬燈文字滾動而出。
  「神明的慈悲,是哪的神明這麼靈?我詛咒你不得好死!哇啊啊啊——」
  嬰兒的哭聲緊跟在女人惡毒的詛咒之後,有如貓叫一般響徹整台巴士,尖細的聲音刮在耳膜上,坐在最前方的年輕男人摀著耳朵,直接一把扯掉喇叭線,聲音才停止下來。
  接著不知是誰罵了句髒話,有人「嘔」的一聲吐了出來,大概率是車子太晃,那嘔吐聲聽著像要把自己的胃也給吐出來似的,持續了很久。
  周圍是一陳不變的樹林,巴士駛在林間小徑也不知道究竟開了多久才終於停下來,司機的聲音驀的響起,告訴他們目的地已經到了。
  下車後,季白允被人從後方撞了一下,那人狠瞪了他一眼,腳步匆匆走到一旁草地乾嘔,空氣裡似乎還能聞到車子裡瀰漫的嘔吐穢物的酸臭味,靠得近的幾人紛紛閃遠,深怕被殃及。
  「大家……都辛苦了。」
  迎接眾人的是名長相福態的中年男人,男人來得匆忙,飽滿的額頭全是汗水,男人一邊用方巾擦拭,一邊努力將氣給喘勻。
  「歡迎你們,我是這裡的鎮長,各位都先跟我來。」鎮長帶著眾人往鎮子的方向走,「我先帶各位去拜拜,拜完,大家就可以各自選擇自己的住處。」
  「請問鎮上供奉的是哪尊神靈?」一位戴著眼鏡的年輕男子詢問。
  「是度母。」鎮長道,「大家應該有所耳聞,我們這的度母非常靈,可以說是有求必應,所以如果心裡有一直想要實現卻無法成真,不妨向度母許願,度母會傾聽你的願望。」
  眾人來到廟口,成排的紅燈籠在頭頂上隨風搖晃,廟前門口有顆老榕樹,枝椏綁滿了紅綢帶,模樣壯觀。
  仔細看會發現這些紅綢帶有新有舊,有的褪色,有的起毛,有的則新的像剛綁上不久,顏色還很鮮豔。
  「為什麼要在樹上綁緞帶?」沈墨不解,「美觀?」
  「綁紅緞是為了許願。」方才發問的眼鏡男忽然說道,他推了下眼鏡,看著榕樹的眼神莫名發亮,「那上面的每一條緞帶都是一個願望。」
  「原來如此。」沈墨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又接著問眼鏡男別的問題,二人一問一答,聊得倒是盡興。
  鎮長喚來一名嬌小的女子千鶴,她身著一塵不染的雪白旗袍,身姿曼妙,走動時衣襬二側的衩口會露出若隱若現的白皙大腿,雪染的旗袍衣襬上有著銀絲刺繡,精緻的雲彩和飛起的雪鶴,搭配上千鶴靈動水靈的眉眼和紅潤的嘴唇,讓在場幾位男性看得目不轉睛。
  千鶴手裡拿著一把已經點燃的香,依鎮長的吩咐點著數量一位一位的分發,「一尊神明只要一炷香即可,大家拜完就把香插入香爐,全拜完了就出來。」
  千鶴對大家一一說明,直到手上的香全數發完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