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之幕 晴天公主偶陣雨（下）
本章節 6441 字
更新於: 2022-07-23
結束首日戰鬥的歸途沒有喜悅，只有無止盡的沉默。
因接吻意外，我和雨季始終不敢跟對方搭話，至於我那被奉為傳說的露鳥事蹟……就讓時間沖淡一切吧。值得慶幸的一點，是好險沒人發現那場意外，否則我肯定被瘋狂粉絲扒光天葬。
該怎麼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呢？
雖然成功拯救雨季的清白，但心裡似乎有某個角落崩壞了。
那麼，我到底是贏是輸呢？
宿舍大門前，雨季忽然繞到我前頭，接著向我深深鞠躬：
「今天真的對不起！無論是早上的事……點名的事，游泳池也是……若不是清樺幫忙……我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
雨季將腰桿壓得更低，只差沒下跪而已。
「千萬別這麼說，」我伸手扶上雨季肩膀，「說到底，是我害妳跟真尋變成這樣，該說抱歉的人是我。」
「可是——」
「唷，吵架了嗎？」
一聲爽朗的嗓音打斷雨季。
牽著我撿回來的小狗，舍監阿姨一派悠閒朝我們走來。一鬆開繫繩，小狗立刻擺動著尾巴朝我懷裡撲來。
「今天乖不乖呀。」
小狗連吠三聲，毛茸茸的耳朵不停磨蹭著胸口。
「是柴犬！好可愛喔！」
雨季藏不住興奮的湊近身體，搔弄著小狗肚皮。似乎是覺得舒服，小狗隨即跳往雨季身上撒嬌。
「好乖好乖！」
雨季被小狗的可愛模樣徹底療癒，前一秒堆滿陰霾的臉頓時綻放燦笑，還玩起磨鼻子的遊戲。
見雨季恢復笑容，我著實鬆了口氣。女孩子好像都對小狗沒抵抗力呢。
只不過——
「奇怪，真尋你不是看到狗就怕得直發抖嗎？」
舍監阿姨一番話嚇得我臉色傻愣。光顧著在意雨季，都忘記狗是真尋的罩門啦！
「舍監阿姨，小狗麻煩妳囉。」
我火速搶過小狗塞還舍監阿姨，牽起雨季的手衝回寢室。鎖上房門，我按緊胸口大聲喘氣，心中痛罵自己的失誤。
「怎、怎麼了嗎？」
聽完我解釋真尋怕狗的事，大吃一驚的雨季雙手摀嘴，明白自己犯了大錯。
猶如枯萎的玫瑰般，雨季神情重染黯淡，沮喪地垮下肩膀。
「對不起，真尋明明有跟我提過……我又搞砸了……」
「是我的錯，是我沒注意到。」
正當好不容易放晴的氣氛再度壟罩低氣壓時，雨季的手機忽然響起。
點開聊天室訊息下一秒，雨季不禁莞爾。
「清樺，你看這個。」
別總是因為一時的失誤情緒低落，這是雨季的壞毛病！
打起精神，要把我扮演好喔！
「我也讓真尋擔心了呢……不行，我怎麼能在這裡認輸！」
氣勢漸弱的語氣驀然甦醒，重新振作的雨季握緊手機，表情充滿堅定。
不愧是真尋，救援時機挑得好。
接著，我也收到了真尋的訊息。
我看都沒看便向雨季分享螢幕。
誰知道……
人家超愛你今天的氣勢喔！別讓可愛的晴天公主為難唷！
註：小清樺軟趴趴的好可愛！
「小、小清樺是指……」雨季下意識挪低視線，臉頰倏地刷紅。
林真尋，我要跟你絕交！
＊
同居生活轉眼來到第十天。
連幾天調適下來，雨季的角色扮演可說漸入佳境，不僅開始能跟班上男生聊天，偶爾遭遇被懷疑的露餡危機時，也能冷靜以訓練演技矇混過去。除了男孩子的例行起床號跟上廁所，表現算是可圈可點。
再來，我跟雨季的關係也大有進展，從最初連話都說不上幾句的尷尬，目光偶爾交會時的驚慌錯愕，到現在能面對面閒聊，甚至外出購物吃飯。
但，我始終認清著現實。
即使距離拉近，我也不會因此自作多情，認為雨季有可能喜歡我。
我能做的是善盡職責在身旁保護她，不光是彌補毀壞童話魔法的過錯、維護午夜契約的執行，更得不負老媽的遺願。
進入教室，我照例率先鎖定真尋動向。今天他沒有加入聊天圈圈，而是在座位上看小說，稱職扮演晴天公主的真尋一如往常與我零互動，卻每晚都會發訊息來騷擾我。目前僅有的實際接觸是前幾天受凜冬阿姨邀請，四個人專程到隔壁鎮吃飯兼報告近況。
順帶一提，凜冬阿姨得知我段考數學陣亡，飯後居然逼我接受六小時的補習酷刑。
「清樺，今天是期待已久大份量豬排套餐喔，兩份八折！」
午休鐘聲才響，早餐戰績為四籠小籠包的雨季立刻丟來驚人話題：
「妳該不是想挑戰吧。」
「我還想加點新菜單的茶碗蒸！」
雨季顯然已經躍躍欲試，我好替真尋的體重擔心。
「啊！我得先去導師辦公室拿下午的講義，請等我一下。」
雨季慌慌張張地跑出教室。
說來有趣，記得第一天上課時，我內心那股對於雨季的小小改觀，在這陣子朝夕相處後非但沒有改變，反倒變得更為明確。
以前，我對雨季印象是寡言文靜、遙不可攀的高嶺之花。然而越相處越發現，雨季儘管有著恰如公主之名，遠比同齡女孩不諳世事的單純性格，但多數時間她其實跟同齡女孩一樣，不僅擁有專屬於自己的平凡，更有青春期情感豐富的一面。
黑洞般的食量、偷偷模仿知名科幻片的光劍對打、當我玩狗熊聯盟剪尾刀時會替我舉手歡呼。比起外貌，我覺得雨季的性格更適合晴天一詞。
等待期間，我和平偉等人續聊著些沒營養的話題，不料危機正悄悄來襲——
「許同學，方便說話嗎？」
真尋來到我的座位旁，手中捧著三層式的便當盒。見晴天公主（盜版）破天荒主動搭話，大夥無一不愣住了臉。唯獨我皺緊眉頭，直覺案情並不單純。
「有事嗎？」
進步的可不僅雨季，我對真尋版的雨季同樣慢慢產生了抗體。扣掉忍住吐槽，交談跟眼神直視基本上沒問題。
真尋朝我遞出便當盒，然後故作羞澀的開口：
「那個……我最近喜歡上作菜，所以試著做了便當，能邀請你跟真尋一起吃飯嗎？」
怎麼回事，教室突然變得好冷？
我縮著肩膀環顧教室，明明是正午時刻的教室，我卻感覺像是置身深夜叢林，周圍潛伏著無數渴望殺戮的兇光。
是錯覺嗎？我似乎聽到電流交擊聲，但電擊棒女不在教室啊！
「可以嗎？」
真尋微歪著頭，送來可愛得令人暈眩的笑容。為什麼電擊棒的聲音又變多了，難道隨身攜帶電擊棒是現今高中生的常識嘛！
就在教室即將化身刑場時，拯救可憐青蛙的公主降臨了。
「……大家怎麼都瞪著清樺？」
雨季的登場及時化解漫天戾氣。只不過，雨季看來有些奇怪，不僅聲音有氣無力，臉色更是一片慘白。
「真尋，我想請妳跟許同學一起吃便當，可以嗎？」
不，為了大份量豬排拒絕他吧。
「好，我也有事想跟你們聊聊……」
絕對有問題，她居然放棄兩份八折！
＊
操場旁的涼亭區，我們找了處樹蔭坐下。
「為什麼我坐中間……」
「左擁右抱兩位校園偶像，你現在是全校最幸福的人喔。」
真尋有意無意地貼近身體，讓努力躲開的我不小心碰上雨季，嚇得她趕緊移位。雖說交流上的距離拉近不少，肢體接觸仍是難以適應的課題。
「吃飯囉。」
真尋打開三層便當盒，裡頭裝的全是壽司。除了常見的豆皮壽司跟花壽司，連高檔的生魚片跟貝類都有，搭配雕花裝飾與擺盤更是叫人十指大動。不僅如此，真尋還準備了冰鎮過的檸檬茶。
「這你做的？」
「當然，每粒米都有我滿滿的愛喔。」
真尋夾起一塊鮪魚壽司。
「清樺來，張開嘴巴。」
面對比壽司可口百倍的甜美臉龐，即使腦袋早通報上千次「他是真尋喔！」的警鈴，我依然順從可悲的雄性本能接受餵食。
超好吃的！
入口即化的鮪魚肚肉甘甜無比，醋飯酸度恰倒好處，醬油的清鹹與芥茉嗆辣讓食材鮮味層次數倍提升，水準絲毫不輸專業店家，最後喝上一口冰涼沁心的檸檬茶，簡直是人間饗宴。
「如何，味道很棒吧。」
「還可以啦。」
「這樣能當許太太了嗎？」
我差點噴出檸檬茶，這傢伙真是片刻不容大意。
「快說，你突然約我們有何目的。」
「人家寂寞，想找你們吃飯而已嘛，倒是雨季從剛才就不說話，身體不舒服嗎？」
真尋也注意到了，雨季從辦公室回來後臉色就不太對勁。發現話鋒轉向自己，已經默默吃掉一層壽司的雨季抬起頭。
「妳不是有事找我跟清樺商量嗎？」
雨季緩慢點頭，接著娓娓道出導致她情緒忽然低落的主因。
「「真的假的！」」
聽完，我和真尋異口同聲表示驚訝。簡單來說，雨季在剛才收到了告白信，正煩惱著怎麼拒絕。
「妳都已經創下單周拒絕十二人的紀錄，算得上打槍老手了吧。」
「我很認真的！請不要開玩笑！」
「抱歉抱歉，那妳打算怎麼拒絕？」
雨季困擾地皺起臉孔。如果是拒絕告白，雨季確實是經驗豐富，但這次最讓雨季傷腦筋的點在於對方是文藝社的朋友。
「是我的話還好，但對方是想跟原本的真尋告白，我該怎麼代替真尋回應對方呢？對方又是熟人……好尷尬。」
雨季對真尋投射求助目光，怎料真尋卻是看我。
「清樺覺得呢？」
「我又沒被女生告白過，你故意的喔！」
「真可憐，要不要練習一下呀。」
「才不要！」
「總之，妳照平常說出自己的心情就好，就麻煩妳幫我婉拒囉。」
「……也只能這樣了——嗝！」
與校園偶像共進午餐的夢幻時刻，就在雨季的可愛三連擊飽嗝下落幕。
＊
週五下午，我最期待的社團時間。
身為電影研究社一員，集社內容不外乎就是看電影等下課，今天可是我期待已久的好萊塢強片，我還特地備妥零嘴飲料，準備全程翹二郎腿享受。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真尋，還是不要吧？」
「這什麼話，難道你不擔心雨季嗎？」
「我當然擔心，可是——」
地點是舊校舍。我跟真尋正壓低身子，偷偷摸摸沿著矮灌木叢前行。除了夜間提供社區大學使用，學生基本上不會靠近舊校舍。
至於目的——偷窺雨季的被告白實況。話說回來，我居然跟校園女神攜手偷窺，就算對方是真尋，我還是超怕碰到不該碰的地方啊！
「在那邊！」
透過樹葉縫隙，能確認到雨季與綁著貓尾巴般髮辮的女學生，樣貌雖不算是會讓人特別留意的樸素文靜型，但比某個壞心眼的假女生好多了。
「不要啦，偷看別人告白很不好耶！」
早知道對方會被拒絕，偷窺起來感覺更加缺德。再說，我想回去看電影。
「親我一下就聽你的。」
「我等電影台重播就好，繼續觀察。」
無視真尋的碎唸抱怨，我集中精神關注殘酷舞台現場。雙方短暫沉默後，女學生態度扭捏地開口：
「真尋同學……很抱歉約你出來。」
「不會，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關於中午那封信……」
居然是直球對決，外型看似清純，內心卻意外大膽呢。
不過，即使對方攻勢來得直接，雨季也沒慌了方寸，只見她緩緩沉了口氣。
「信我看了，很抱歉——」
「不是的！」
女學生雙手連忙在胸前猛揮，讓打算鞠躬道歉的雨季愣住動作。
「我真正想告白的對象不是你。」
聽到這話，不只雨季，我跟真尋同樣大吃一驚。
然後，她說出了告白信背後的真相：
「我真正喜歡的……是雨季。」
我嚇得合不上嘴，真尋則屏息皺眉，看來經驗豐富的真尋也沒料到這種展開吧。
「我知道真尋同學跟雨季正在交往。就算你們沒交往，我也明白雨季不可能喜歡女孩子，既使如此……」
女學生眼眶悄悄含淚，使得雨季一臉不知所措的呆站原地。跟好朋友上演告白戲碼已經夠尷尬，沒想到劇情還超展開，變成面對真正的告白。
被同性好友暗戀且告白，那種感覺究竟有多複雜，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懂，也不想懂。
「我還是想跟雨季表明心意，只是不曉得怎麼開口……苦思幾天後，才終於下定決心請教真尋同學。我知道這很讓你困擾，但請你幫幫我！」
語畢，反倒是女學生向雨季低頭。
凝視女學生垂落的髮辮好一會後，雨季仰望著遙遠蔚藍，彷彿在思考什麼似的輕閉雙眼，嘴角泛起莫名微笑。
睜開眼，雨季似乎已經有所結論，加深笑意的溫柔語氣回道：
「如果妳真的那麼喜歡雨季，就勇敢坦白心情吧。」
「你不會生氣嗎？女朋友被女生告白……」
「我為什麼要生氣，我們本來就沒在交往。」
「那……雨季她現在有喜歡的人嗎？她總是說自己有心上人，是真的嗎？」
「嗯。」
短短一個音，卻令我胸口瞬間一陣揪緊。和大部分人一樣，我也認為雨季口中的心上人只是用來避免被挖掘隱私的謊言。
如今，謊言卻由雨季親口逆轉為真實，心頭油然而生的失落與糾結彷彿被一雙巨大的手使勁擰緊著，將我應該留下來聽完後續的勇氣擠得一滴不剩。
「別想逃。」真尋抓住打算逃跑的我，「趁此機會，來聽聽雨季的祕密吧。」
「能請你告訴雨季喜歡的人是誰嗎？」
理所當然的，女學生順從著好奇心道出疑惑。
「關於那個人嘛——」
真尋把我的手抓得更緊，顯然是不許我逃避。儘管深知自己打從一開始註定出局，但要我親耳聆聽雨季坦言心儀對象，心情就跟要我正站在和女學生目前位置，準備面對早已得知劇情的殘酷結局一樣……
「雨季沒跟我說過對方名字，只說是這所學校的學生。事實上，她這次回國就是為了見對方一面，但她始終沒勇氣向對方開口。」
「這樣啊……」
沒得到確切回答，女學生表情難掩失落。
「正因為如此，我很欣賞妳的勇氣喔。說不定雨季會被妳的心意激勵，提起勇氣向那位神祕的心上人告白。若真是這樣，妳可是幫了雨季大忙喔。」
「真的嘛！」
「看著喜歡的人獲得幸福，自己也會覺得幸福呢。」
吸收雨季滿載正面能量的鼓舞，似乎下定決心的女學生用力點頭。
「嗯！我會勇敢說出自己的心意，謝謝你！」
「不會，希望有幫到妳。」
「謝謝你！即使會失敗，我也會認真說出自己的心意！」
再三道謝後，女學生小跑步離開。
事情圓滿落幕，我不禁重重鬆了口氣。雖說心上人一事所帶來的糾結感依然盤旋不去，但我什麼也做不到，只能不斷告訴自己得整理好情緒。
「真尋，走了——你幹嘛擺張臭臉？」
「好煩喔，我最討厭拒絕行動派的人了……不是說好別推給我嘛。」
加油，精神上支持你。
單周發卡十八張，其中八個還是男生的紀錄保持人。
＊
晚間七點，雨季終於走出話劇社社辦。
不同於總是提前下課的電影研究社，正積極備戰大賽的話劇社可是卯足全力，上周更是全體夜宿排演。為了減少雨季露餡機會，真尋事先交代雨季向社長謊稱感冒，暫時無法全程陪同。
「妳看起來很累，還好嗎？」
與其說累，更像遭遇挫折而沮喪的樣子。
「沒事，我今天一樣只是配合走位而已。」雨季撐起勉強笑容，「我肚子餓了，快去買晚餐吧。」
雨季逕自朝校門走去，雖然態度明顯有所隱瞞，但若是貿然開口搞不好會惹得雨季情緒更低落，我只能先應聲跟上。
兩條街的沉默並肩後，雨季還是主動提起今天的話劇社會議。焦點自然是著眼於大賽，社長要求明天起加長排演時間。她雖然稱病休息，卻不想缺席造成麻煩。
「真尋知道嗎？」
「嗯，他要我保持現狀就好，還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午夜契約，能盡早回歸正常才是最重要的。」
今天是農曆初三，距離時限只剩兩周不到。雖然我很好奇雨季跟真尋的執行進度，但我們事先協議除非危及性命，否則不許追問對方契約。何況依霏說過，當全員完成契約時也能看見其他人的條件，特地問也無濟於事。
進到超商，我和雨季各自分開挑選晚餐。
我很快選好涼麵跟御飯糰，然後溜往書架翻翻過期雜誌，反正雨季一定會猶豫到底該吃什麼。前幾天她為了決定買哪種咖哩，蹲在便當架前整整半小時，最後還是全買。
翻完八卦報導，我悠閒地走向櫃台結帳，卻發現雨季人居然在對街。驚訝之餘我趕緊結完帳，快步離開跑往對街，不過雨季似乎沒注意我接近，目光繼續專注於二手電器行門口正播著晚間新聞的電視。
綠霖生技裁員案，勞資雙方今天爆發新一波衝突——
透過連線畫面，現場仍聚集著大批抗爭員工。該新聞佔據了今天各大媒體頭條，全因昨晚資方的談話惹毛抗議群眾，導致現場爆發數波肢體衝突，電視台為了搶收視率，不斷追拍著被打得掛彩的群眾，甚至連在野黨立委都到場關心。
這麼講或許沒同理心，但我認為抗爭是白費工夫，資方終究是勝利者。
就在我準備喊雨季時——
「我……什麼都做不到嘛……」雨季雙拳緊握，語氣滿是懊悔。
幫不上忙？
難道這家公司有她認識的人嗎？這麼說來，雨季最近瀏覽了不少裁員案的報導，連看電視也不忘先轉新聞台。
「清樺，你什麼時候來的？」
雨季猛地回神轉身，一臉錯愕地眨了眨栗色眼眸。
「一分鐘前吧，妳好像很關心這則新聞呢。」
「沒、沒有呀！我只是覺得那些人很可憐而已，你多心了。」
即使矢口否認，但直覺告訴我雨季沒有說實話。
回程路上，藏不住心思的雨季始終緘默不語，步伐更是快得異常，怎麼看都不像沒事的樣子。宿舍門前，雨季無視打招呼的舍監阿姨，悶著臉快步通過。
「真尋怎麼了，臉色很差呢。」
「我想是排演太累吧，畢竟大賽快到了。」
「練習是好，但可別搞壞身體。」
「我會盯著他休息的。話說回來，妳是在修東西嗎？」
舍監阿姨正坐在鋁梯頂端，腦袋後方是紅光閃爍的監視器。
「校方說近日通報有可疑男子在學校附近徘徊，還有女學生被騷擾，於是要求宿捨得加裝監視器。」
「可疑男子呀，有什麼特徵嗎？」
「據目擊女學生說詞，那名男子拿著張照片說想找人，但當時她因為害怕沒聽清楚名字，只記得是找姓許的女生，聽說對方有兩公尺高，身穿黑色大衣跟毛帽。」
身材高大的男性。
找姓許的女生。
我雙手抱胸，撇著嘴思考舍監阿姨提供的特徵。
等等！
許……徐……徐雨季？
那名女學生當時很緊張，聽錯發音並非不可能。
這麼想或許過於武斷，而且缺乏更多關鍵性的線索，但如果對方真的是想找姓徐的女生，加上罕見的巨大身形。
他該不會是……
因接吻意外，我和雨季始終不敢跟對方搭話，至於我那被奉為傳說的露鳥事蹟……就讓時間沖淡一切吧。值得慶幸的一點，是好險沒人發現那場意外，否則我肯定被瘋狂粉絲扒光天葬。
該怎麼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呢？
雖然成功拯救雨季的清白，但心裡似乎有某個角落崩壞了。
那麼，我到底是贏是輸呢？
宿舍大門前，雨季忽然繞到我前頭，接著向我深深鞠躬：
「今天真的對不起！無論是早上的事……點名的事，游泳池也是……若不是清樺幫忙……我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
雨季將腰桿壓得更低，只差沒下跪而已。
「千萬別這麼說，」我伸手扶上雨季肩膀，「說到底，是我害妳跟真尋變成這樣，該說抱歉的人是我。」
「可是——」
「唷，吵架了嗎？」
一聲爽朗的嗓音打斷雨季。
牽著我撿回來的小狗，舍監阿姨一派悠閒朝我們走來。一鬆開繫繩，小狗立刻擺動著尾巴朝我懷裡撲來。
「今天乖不乖呀。」
小狗連吠三聲，毛茸茸的耳朵不停磨蹭著胸口。
「是柴犬！好可愛喔！」
雨季藏不住興奮的湊近身體，搔弄著小狗肚皮。似乎是覺得舒服，小狗隨即跳往雨季身上撒嬌。
「好乖好乖！」
雨季被小狗的可愛模樣徹底療癒，前一秒堆滿陰霾的臉頓時綻放燦笑，還玩起磨鼻子的遊戲。
見雨季恢復笑容，我著實鬆了口氣。女孩子好像都對小狗沒抵抗力呢。
只不過——
「奇怪，真尋你不是看到狗就怕得直發抖嗎？」
舍監阿姨一番話嚇得我臉色傻愣。光顧著在意雨季，都忘記狗是真尋的罩門啦！
「舍監阿姨，小狗麻煩妳囉。」
我火速搶過小狗塞還舍監阿姨，牽起雨季的手衝回寢室。鎖上房門，我按緊胸口大聲喘氣，心中痛罵自己的失誤。
「怎、怎麼了嗎？」
聽完我解釋真尋怕狗的事，大吃一驚的雨季雙手摀嘴，明白自己犯了大錯。
猶如枯萎的玫瑰般，雨季神情重染黯淡，沮喪地垮下肩膀。
「對不起，真尋明明有跟我提過……我又搞砸了……」
「是我的錯，是我沒注意到。」
正當好不容易放晴的氣氛再度壟罩低氣壓時，雨季的手機忽然響起。
點開聊天室訊息下一秒，雨季不禁莞爾。
「清樺，你看這個。」
別總是因為一時的失誤情緒低落，這是雨季的壞毛病！
打起精神，要把我扮演好喔！
「我也讓真尋擔心了呢……不行，我怎麼能在這裡認輸！」
氣勢漸弱的語氣驀然甦醒，重新振作的雨季握緊手機，表情充滿堅定。
不愧是真尋，救援時機挑得好。
接著，我也收到了真尋的訊息。
我看都沒看便向雨季分享螢幕。
誰知道……
人家超愛你今天的氣勢喔！別讓可愛的晴天公主為難唷！
註：小清樺軟趴趴的好可愛！
「小、小清樺是指……」雨季下意識挪低視線，臉頰倏地刷紅。
林真尋，我要跟你絕交！
＊
同居生活轉眼來到第十天。
連幾天調適下來，雨季的角色扮演可說漸入佳境，不僅開始能跟班上男生聊天，偶爾遭遇被懷疑的露餡危機時，也能冷靜以訓練演技矇混過去。除了男孩子的例行起床號跟上廁所，表現算是可圈可點。
再來，我跟雨季的關係也大有進展，從最初連話都說不上幾句的尷尬，目光偶爾交會時的驚慌錯愕，到現在能面對面閒聊，甚至外出購物吃飯。
但，我始終認清著現實。
即使距離拉近，我也不會因此自作多情，認為雨季有可能喜歡我。
我能做的是善盡職責在身旁保護她，不光是彌補毀壞童話魔法的過錯、維護午夜契約的執行，更得不負老媽的遺願。
進入教室，我照例率先鎖定真尋動向。今天他沒有加入聊天圈圈，而是在座位上看小說，稱職扮演晴天公主的真尋一如往常與我零互動，卻每晚都會發訊息來騷擾我。目前僅有的實際接觸是前幾天受凜冬阿姨邀請，四個人專程到隔壁鎮吃飯兼報告近況。
順帶一提，凜冬阿姨得知我段考數學陣亡，飯後居然逼我接受六小時的補習酷刑。
「清樺，今天是期待已久大份量豬排套餐喔，兩份八折！」
午休鐘聲才響，早餐戰績為四籠小籠包的雨季立刻丟來驚人話題：
「妳該不是想挑戰吧。」
「我還想加點新菜單的茶碗蒸！」
雨季顯然已經躍躍欲試，我好替真尋的體重擔心。
「啊！我得先去導師辦公室拿下午的講義，請等我一下。」
雨季慌慌張張地跑出教室。
說來有趣，記得第一天上課時，我內心那股對於雨季的小小改觀，在這陣子朝夕相處後非但沒有改變，反倒變得更為明確。
以前，我對雨季印象是寡言文靜、遙不可攀的高嶺之花。然而越相處越發現，雨季儘管有著恰如公主之名，遠比同齡女孩不諳世事的單純性格，但多數時間她其實跟同齡女孩一樣，不僅擁有專屬於自己的平凡，更有青春期情感豐富的一面。
黑洞般的食量、偷偷模仿知名科幻片的光劍對打、當我玩狗熊聯盟剪尾刀時會替我舉手歡呼。比起外貌，我覺得雨季的性格更適合晴天一詞。
等待期間，我和平偉等人續聊著些沒營養的話題，不料危機正悄悄來襲——
「許同學，方便說話嗎？」
真尋來到我的座位旁，手中捧著三層式的便當盒。見晴天公主（盜版）破天荒主動搭話，大夥無一不愣住了臉。唯獨我皺緊眉頭，直覺案情並不單純。
「有事嗎？」
進步的可不僅雨季，我對真尋版的雨季同樣慢慢產生了抗體。扣掉忍住吐槽，交談跟眼神直視基本上沒問題。
真尋朝我遞出便當盒，然後故作羞澀的開口：
「那個……我最近喜歡上作菜，所以試著做了便當，能邀請你跟真尋一起吃飯嗎？」
怎麼回事，教室突然變得好冷？
我縮著肩膀環顧教室，明明是正午時刻的教室，我卻感覺像是置身深夜叢林，周圍潛伏著無數渴望殺戮的兇光。
是錯覺嗎？我似乎聽到電流交擊聲，但電擊棒女不在教室啊！
「可以嗎？」
真尋微歪著頭，送來可愛得令人暈眩的笑容。為什麼電擊棒的聲音又變多了，難道隨身攜帶電擊棒是現今高中生的常識嘛！
就在教室即將化身刑場時，拯救可憐青蛙的公主降臨了。
「……大家怎麼都瞪著清樺？」
雨季的登場及時化解漫天戾氣。只不過，雨季看來有些奇怪，不僅聲音有氣無力，臉色更是一片慘白。
「真尋，我想請妳跟許同學一起吃便當，可以嗎？」
不，為了大份量豬排拒絕他吧。
「好，我也有事想跟你們聊聊……」
絕對有問題，她居然放棄兩份八折！
＊
操場旁的涼亭區，我們找了處樹蔭坐下。
「為什麼我坐中間……」
「左擁右抱兩位校園偶像，你現在是全校最幸福的人喔。」
真尋有意無意地貼近身體，讓努力躲開的我不小心碰上雨季，嚇得她趕緊移位。雖說交流上的距離拉近不少，肢體接觸仍是難以適應的課題。
「吃飯囉。」
真尋打開三層便當盒，裡頭裝的全是壽司。除了常見的豆皮壽司跟花壽司，連高檔的生魚片跟貝類都有，搭配雕花裝飾與擺盤更是叫人十指大動。不僅如此，真尋還準備了冰鎮過的檸檬茶。
「這你做的？」
「當然，每粒米都有我滿滿的愛喔。」
真尋夾起一塊鮪魚壽司。
「清樺來，張開嘴巴。」
面對比壽司可口百倍的甜美臉龐，即使腦袋早通報上千次「他是真尋喔！」的警鈴，我依然順從可悲的雄性本能接受餵食。
超好吃的！
入口即化的鮪魚肚肉甘甜無比，醋飯酸度恰倒好處，醬油的清鹹與芥茉嗆辣讓食材鮮味層次數倍提升，水準絲毫不輸專業店家，最後喝上一口冰涼沁心的檸檬茶，簡直是人間饗宴。
「如何，味道很棒吧。」
「還可以啦。」
「這樣能當許太太了嗎？」
我差點噴出檸檬茶，這傢伙真是片刻不容大意。
「快說，你突然約我們有何目的。」
「人家寂寞，想找你們吃飯而已嘛，倒是雨季從剛才就不說話，身體不舒服嗎？」
真尋也注意到了，雨季從辦公室回來後臉色就不太對勁。發現話鋒轉向自己，已經默默吃掉一層壽司的雨季抬起頭。
「妳不是有事找我跟清樺商量嗎？」
雨季緩慢點頭，接著娓娓道出導致她情緒忽然低落的主因。
「「真的假的！」」
聽完，我和真尋異口同聲表示驚訝。簡單來說，雨季在剛才收到了告白信，正煩惱著怎麼拒絕。
「妳都已經創下單周拒絕十二人的紀錄，算得上打槍老手了吧。」
「我很認真的！請不要開玩笑！」
「抱歉抱歉，那妳打算怎麼拒絕？」
雨季困擾地皺起臉孔。如果是拒絕告白，雨季確實是經驗豐富，但這次最讓雨季傷腦筋的點在於對方是文藝社的朋友。
「是我的話還好，但對方是想跟原本的真尋告白，我該怎麼代替真尋回應對方呢？對方又是熟人……好尷尬。」
雨季對真尋投射求助目光，怎料真尋卻是看我。
「清樺覺得呢？」
「我又沒被女生告白過，你故意的喔！」
「真可憐，要不要練習一下呀。」
「才不要！」
「總之，妳照平常說出自己的心情就好，就麻煩妳幫我婉拒囉。」
「……也只能這樣了——嗝！」
與校園偶像共進午餐的夢幻時刻，就在雨季的可愛三連擊飽嗝下落幕。
＊
週五下午，我最期待的社團時間。
身為電影研究社一員，集社內容不外乎就是看電影等下課，今天可是我期待已久的好萊塢強片，我還特地備妥零嘴飲料，準備全程翹二郎腿享受。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真尋，還是不要吧？」
「這什麼話，難道你不擔心雨季嗎？」
「我當然擔心，可是——」
地點是舊校舍。我跟真尋正壓低身子，偷偷摸摸沿著矮灌木叢前行。除了夜間提供社區大學使用，學生基本上不會靠近舊校舍。
至於目的——偷窺雨季的被告白實況。話說回來，我居然跟校園女神攜手偷窺，就算對方是真尋，我還是超怕碰到不該碰的地方啊！
「在那邊！」
透過樹葉縫隙，能確認到雨季與綁著貓尾巴般髮辮的女學生，樣貌雖不算是會讓人特別留意的樸素文靜型，但比某個壞心眼的假女生好多了。
「不要啦，偷看別人告白很不好耶！」
早知道對方會被拒絕，偷窺起來感覺更加缺德。再說，我想回去看電影。
「親我一下就聽你的。」
「我等電影台重播就好，繼續觀察。」
無視真尋的碎唸抱怨，我集中精神關注殘酷舞台現場。雙方短暫沉默後，女學生態度扭捏地開口：
「真尋同學……很抱歉約你出來。」
「不會，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關於中午那封信……」
居然是直球對決，外型看似清純，內心卻意外大膽呢。
不過，即使對方攻勢來得直接，雨季也沒慌了方寸，只見她緩緩沉了口氣。
「信我看了，很抱歉——」
「不是的！」
女學生雙手連忙在胸前猛揮，讓打算鞠躬道歉的雨季愣住動作。
「我真正想告白的對象不是你。」
聽到這話，不只雨季，我跟真尋同樣大吃一驚。
然後，她說出了告白信背後的真相：
「我真正喜歡的……是雨季。」
我嚇得合不上嘴，真尋則屏息皺眉，看來經驗豐富的真尋也沒料到這種展開吧。
「我知道真尋同學跟雨季正在交往。就算你們沒交往，我也明白雨季不可能喜歡女孩子，既使如此……」
女學生眼眶悄悄含淚，使得雨季一臉不知所措的呆站原地。跟好朋友上演告白戲碼已經夠尷尬，沒想到劇情還超展開，變成面對真正的告白。
被同性好友暗戀且告白，那種感覺究竟有多複雜，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懂，也不想懂。
「我還是想跟雨季表明心意，只是不曉得怎麼開口……苦思幾天後，才終於下定決心請教真尋同學。我知道這很讓你困擾，但請你幫幫我！」
語畢，反倒是女學生向雨季低頭。
凝視女學生垂落的髮辮好一會後，雨季仰望著遙遠蔚藍，彷彿在思考什麼似的輕閉雙眼，嘴角泛起莫名微笑。
睜開眼，雨季似乎已經有所結論，加深笑意的溫柔語氣回道：
「如果妳真的那麼喜歡雨季，就勇敢坦白心情吧。」
「你不會生氣嗎？女朋友被女生告白……」
「我為什麼要生氣，我們本來就沒在交往。」
「那……雨季她現在有喜歡的人嗎？她總是說自己有心上人，是真的嗎？」
「嗯。」
短短一個音，卻令我胸口瞬間一陣揪緊。和大部分人一樣，我也認為雨季口中的心上人只是用來避免被挖掘隱私的謊言。
如今，謊言卻由雨季親口逆轉為真實，心頭油然而生的失落與糾結彷彿被一雙巨大的手使勁擰緊著，將我應該留下來聽完後續的勇氣擠得一滴不剩。
「別想逃。」真尋抓住打算逃跑的我，「趁此機會，來聽聽雨季的祕密吧。」
「能請你告訴雨季喜歡的人是誰嗎？」
理所當然的，女學生順從著好奇心道出疑惑。
「關於那個人嘛——」
真尋把我的手抓得更緊，顯然是不許我逃避。儘管深知自己打從一開始註定出局，但要我親耳聆聽雨季坦言心儀對象，心情就跟要我正站在和女學生目前位置，準備面對早已得知劇情的殘酷結局一樣……
「雨季沒跟我說過對方名字，只說是這所學校的學生。事實上，她這次回國就是為了見對方一面，但她始終沒勇氣向對方開口。」
「這樣啊……」
沒得到確切回答，女學生表情難掩失落。
「正因為如此，我很欣賞妳的勇氣喔。說不定雨季會被妳的心意激勵，提起勇氣向那位神祕的心上人告白。若真是這樣，妳可是幫了雨季大忙喔。」
「真的嘛！」
「看著喜歡的人獲得幸福，自己也會覺得幸福呢。」
吸收雨季滿載正面能量的鼓舞，似乎下定決心的女學生用力點頭。
「嗯！我會勇敢說出自己的心意，謝謝你！」
「不會，希望有幫到妳。」
「謝謝你！即使會失敗，我也會認真說出自己的心意！」
再三道謝後，女學生小跑步離開。
事情圓滿落幕，我不禁重重鬆了口氣。雖說心上人一事所帶來的糾結感依然盤旋不去，但我什麼也做不到，只能不斷告訴自己得整理好情緒。
「真尋，走了——你幹嘛擺張臭臉？」
「好煩喔，我最討厭拒絕行動派的人了……不是說好別推給我嘛。」
加油，精神上支持你。
單周發卡十八張，其中八個還是男生的紀錄保持人。
＊
晚間七點，雨季終於走出話劇社社辦。
不同於總是提前下課的電影研究社，正積極備戰大賽的話劇社可是卯足全力，上周更是全體夜宿排演。為了減少雨季露餡機會，真尋事先交代雨季向社長謊稱感冒，暫時無法全程陪同。
「妳看起來很累，還好嗎？」
與其說累，更像遭遇挫折而沮喪的樣子。
「沒事，我今天一樣只是配合走位而已。」雨季撐起勉強笑容，「我肚子餓了，快去買晚餐吧。」
雨季逕自朝校門走去，雖然態度明顯有所隱瞞，但若是貿然開口搞不好會惹得雨季情緒更低落，我只能先應聲跟上。
兩條街的沉默並肩後，雨季還是主動提起今天的話劇社會議。焦點自然是著眼於大賽，社長要求明天起加長排演時間。她雖然稱病休息，卻不想缺席造成麻煩。
「真尋知道嗎？」
「嗯，他要我保持現狀就好，還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午夜契約，能盡早回歸正常才是最重要的。」
今天是農曆初三，距離時限只剩兩周不到。雖然我很好奇雨季跟真尋的執行進度，但我們事先協議除非危及性命，否則不許追問對方契約。何況依霏說過，當全員完成契約時也能看見其他人的條件，特地問也無濟於事。
進到超商，我和雨季各自分開挑選晚餐。
我很快選好涼麵跟御飯糰，然後溜往書架翻翻過期雜誌，反正雨季一定會猶豫到底該吃什麼。前幾天她為了決定買哪種咖哩，蹲在便當架前整整半小時，最後還是全買。
翻完八卦報導，我悠閒地走向櫃台結帳，卻發現雨季人居然在對街。驚訝之餘我趕緊結完帳，快步離開跑往對街，不過雨季似乎沒注意我接近，目光繼續專注於二手電器行門口正播著晚間新聞的電視。
綠霖生技裁員案，勞資雙方今天爆發新一波衝突——
透過連線畫面，現場仍聚集著大批抗爭員工。該新聞佔據了今天各大媒體頭條，全因昨晚資方的談話惹毛抗議群眾，導致現場爆發數波肢體衝突，電視台為了搶收視率，不斷追拍著被打得掛彩的群眾，甚至連在野黨立委都到場關心。
這麼講或許沒同理心，但我認為抗爭是白費工夫，資方終究是勝利者。
就在我準備喊雨季時——
「我……什麼都做不到嘛……」雨季雙拳緊握，語氣滿是懊悔。
幫不上忙？
難道這家公司有她認識的人嗎？這麼說來，雨季最近瀏覽了不少裁員案的報導，連看電視也不忘先轉新聞台。
「清樺，你什麼時候來的？」
雨季猛地回神轉身，一臉錯愕地眨了眨栗色眼眸。
「一分鐘前吧，妳好像很關心這則新聞呢。」
「沒、沒有呀！我只是覺得那些人很可憐而已，你多心了。」
即使矢口否認，但直覺告訴我雨季沒有說實話。
回程路上，藏不住心思的雨季始終緘默不語，步伐更是快得異常，怎麼看都不像沒事的樣子。宿舍門前，雨季無視打招呼的舍監阿姨，悶著臉快步通過。
「真尋怎麼了，臉色很差呢。」
「我想是排演太累吧，畢竟大賽快到了。」
「練習是好，但可別搞壞身體。」
「我會盯著他休息的。話說回來，妳是在修東西嗎？」
舍監阿姨正坐在鋁梯頂端，腦袋後方是紅光閃爍的監視器。
「校方說近日通報有可疑男子在學校附近徘徊，還有女學生被騷擾，於是要求宿捨得加裝監視器。」
「可疑男子呀，有什麼特徵嗎？」
「據目擊女學生說詞，那名男子拿著張照片說想找人，但當時她因為害怕沒聽清楚名字，只記得是找姓許的女生，聽說對方有兩公尺高，身穿黑色大衣跟毛帽。」
身材高大的男性。
找姓許的女生。
我雙手抱胸，撇著嘴思考舍監阿姨提供的特徵。
等等！
許……徐……徐雨季？
那名女學生當時很緊張，聽錯發音並非不可能。
這麼想或許過於武斷，而且缺乏更多關鍵性的線索，但如果對方真的是想找姓徐的女生，加上罕見的巨大身形。
他該不會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