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之幕 滿月契約(下)
本章節 8497 字
更新於: 2022-07-16
整理寢室期間,我反覆思考著真尋留下的話語。
——這陣子還得麻煩你好好照顧雨季喔!
此時此刻,我所認識的林真尋是人稱「晴天公主」、高嶺之花的校長孫女、格林高中偶像的徐雨季,更是我的暗戀對象。
這不是惡作劇,是貨真價實的現況,我即將與夢中情人同居,但對方卻擁有我青梅竹兄弟的身體。
暗戀對象與青梅竹馬靈魂交換後要跟我展開同居生活!
這什麼三流輕小說設定啊!標題又臭又長還劇透!難道契約達成前,我真的得跟徐雨季一起睡覺、一起吃飯、一起尿……那個不用,總之就是朝夕相處嘛!
真尋確實相當可愛,但我從來沒對他抱持不禮貌的情感。
說是這麼說,我接下來得面對的真尋可是裝著徐雨季靈魂,什麼狗屁平常心說起來容易,交換一天不到,認知嚴重錯亂的我已經好幾次對「真尋」產生不該有的悸動啊!
再說,我該怎麼跟凜冬阿姨解釋,這兩天都是假日還能放心,但星期一大家看到明顯不正常的真尋,難保不會曝光而引發軒然大波。至於正版真尋我是不擔心,我相信他能扮演好徐雨季。
「臭人類,咱有點要事得告知汝。」
「像是妳其實是能回收的嗎?」
「才不是!不準用奇怪袋子套住咱的頭!」
依霏氣吁吁地摘掉被我套上腦袋的垃圾袋,揉成團後使勁扔向牆壁。擅自把房間弄得一團亂不提,還一邊囂張的偷吃我的零嘴,一邊活像個後媽似的指揮我打掃,根本是吃閒飯的!
「午夜零時的仙杜瑞拉,其實是最危險的童話魔法。」
「妳、妳說什麼?」
「午夜雖是容易,且失敗亦能迅速再生之魔法,但重啟代價是指定祭品一項足以媲美性命之物。」
足以媲美性命之物,充滿無限解釋與想像的詞。
「像是什麼?」
「智慧、記憶、健康或珍愛之人,連咱都無法斷言呢。」
依霏說得輕描淡寫,但隨便一件都是足夠令人生不如死的寶物。
人類是慾望的生物,無時無刻都渴望支配與擁有。
僅取一項——這句話背後含意遠比表面來得可怕,不僅是慘遭剝奪的強制力,更多是面對未知的恐懼。
誰都害怕失去。
無論是誰,最重要的東西絕對不只一件,而且往往無法衡量其重量順序。對人類來說,僅僅是失去一次,就足以摧毀往後所有事物。
「開什麼玩笑,這種事應該要先說吧!」
「汝先冷靜,咱亦是為了儀式順利才事先隱瞞。正因為知曉汝必然氣憤,咱才要求汝加入儀式。指定祭品是由咱預選,汝便是咱選定之人。打從初遇至今,咱看得出汝非常重視那兩人,特別是名為真尋的人類。」
依霏這番話頓時令我語塞。
對於徐雨季,我目前對她抱持的心情除了愛慕,就是害她捲入麻煩的愧疚。
真尋的話……由於童年的某段灰色記憶與許下的諾言,讓我無論如何都得保護他,絕對不能再讓真尋受到傷害。
不管是哪一邊,我都得負起搗亂童話魔法的責任。
「嘿嘿嘿,汝現在表情不錯呢,想到什麼啦!」
「要妳管!」
「哎呀,汝臉紅啦。」
「閉嘴,妳這發育不良的小鬼!話說回來,妳明明是惡魔為什麼穿修女服,還那麼好心幫我們?」
語言間,我朝依霏逼近身體,試圖製造壓迫感。
「妳這矮冬瓜惡魔肯定有什麼企圖吧,從實招來免得皮肉痛!」
見我作勢捏臉,依霏嚇得連忙搖頭,翅膀跟尾巴隨著主人情緒整個豎起。
「咱才沒企圖,純粹施捨點恩惠給臭人類而已!汝不僅害咱魔力盡失,甚至毀了咱棲身之地,汝虧欠咱太多了!」
「我……」
「無話可說了吧!為了讓咱盡快恢復魔力,汝有義務成為咱之食糧!」
「食糧?」
「然也,快脫衣服吧!」
「脫衣服?」
「聽話!汝無權拒絕!」
不敵依霏的理直氣壯與滿腹愧疚,我百般不願地脫掉衣服躺平。嘴角泛起詭譎笑意的依霏咚地跳上床鋪,在我納悶著這傢伙葫蘆裡賣什麼藥時,保持討厭微笑的矮冬瓜幼女隨手撩起及腰金髮,小巧鮮紅的舌尖舔拭著粉色唇瓣。
「妳、妳想幹嘛!」
「嘿嘿嘿,看來汝完全不懂呀——」
隨著不懷好意的魅惑賊笑,依霏突然整個人……更正,整隻惡魔跨坐上我的肚子,呈現惹人遐想的糟糕姿勢,並伸來白嫩指尖輕抵我的胸口。時而游移,時而撫摸,忽快忽慢,若有似無彷彿捉弄寵物般的溫柔力道,正一步步瓦解我企圖掙脫的念頭。
「果然,年輕男性是最棒食糧呢。」
「妳到底想幹啦!」
「安靜,咱正在探索汝之魔力與血液流動。」
「探索個屁!都流向超糟糕的地方了啦!」
儘管是隻幼女,但被女孩子這番挑逗般的撫摸,身為男人豈有不興奮的道理。挑戰理性極限的指尖持續無視我的意願恣意探索。
肚臍、胸口、鎖骨,最後停到喉嚨。
「會有點痛,忍耐。」
針扎般的刺痛入侵喉嚨,隨即能感受到一絲熱流溢出。
接著,依霏湊近修女服下的單薄身軀,被唾液濕得色澤艷紅的柔軟嘴唇吻向喉嚨,傳來一聲聲逼人頭腦發燙的吸吮。唾液與舌尖交互刺痛著傷口,卻又因為搔弄頸項的絲柔金髮飄來猶如止痛藥般的迷樣芬芳,讓我幾乎忘了自己正被惡魔攻擊的事實。
「真棒……」
依霏不時喘著粗氣,徹底陶醉於暢飲鮮血的愉悅。即使疼痛逐漸散去,我仍分秒告誡自己為了彌補過錯必須忍耐,並全神貫注股間動靜,說什麼都得壓抑住為健全男高中生理所當然的害羞反應。
在我可能因失血過多感到頭暈時,依霏總算挺直身子,心滿意足地抹去嘴角血漬。
「想不到,汝之鮮血香醇可口呢。」
「閉嘴啦……」
「今後每日一次喔。」
「哩供鯊洨!」
此等折磨理智的精神拷問天天來?驚訝到我都噴出方言了!你是想害我開啟什麼社會性死亡的開關嘛!
「稍安勿躁,成為惡魔食糧可有好處呢。」
除了覺醒奇怪癖好跟貧血,我想不到任何好處啊!
「汝翻上右手腕,看看有何異樣。」
我依言動作,發現手腕上浮現硬幣大的魔法陣。
「此乃惡魔食糧之契約證明,汝可每日施展一回幻覺魔法,以唾液碰觸魔法陣即可發動,時效為三分鐘,汝隨意運用吧。」
吐口水的三分鐘魔法師,簡直遜出太陽系了。
「此外,礙於魔力耗弱,咱目前無法長時間現形。封印聖物已於昨夜毀壞,咱得另尋容器寄宿療傷。汝現為咱之食糧契約者,若能奉上與汝擁有深刻羈絆或珍惜之物,療傷效果將更為卓越唷。」
依霏敲敲我的腦袋。
「如何,汝有如此物品嗎?」
提及羈絆與珍惜,我想都沒想便起身拉開書桌抽屜,從最底層翻出一只掌心大的木盒。撥開扣環,我小心翼翼取出內容物——裝飾著黑色黏土青蛙的項鍊。
「這是我八歲時,老媽親手做給我的生日禮物。」
我對著依霏秀出青蛙底座,上頭寫有「願樺樺心想事成」的祝福。
只不過——
「汝沒更為華美之物嘛,此物稍嫌老舊呢。」
依霏卻擺出徹底嫌棄的臉。
雖然我一直將項鍊保存在盒裡,青蛙仍難敵歲月累積了不少灰塵,繫繩也變得泛黃,大概是丟在路邊只會被踩過的等級。
但,它卻是我這輩子最重要也最珍惜的禮物。
「若要說羈絆與珍惜,我保證沒有比這條項鍊更適合的東西了,因為——」
我忍不住微彎笑意,撫摸著沾滿灰塵的青蛙頭。
「這是老媽送我的最後禮物……得到這條項鍊沒多久,老媽就因公殉職了。」
或許是睹物思人,自從老媽過世後,我再也不敢戴上這條項鍊。老媽剛走那陣子,我經常握著項鍊,獨自躲在房間大哭,成天讓老爸跟凜冬阿姨擔心。隨著時間漸漸淡去悲傷後,為了在依賴與放開間取得平衡,我於是將項鍊存放在老媽生前最喜歡的木盒中,作為專屬的護身符。
「所以說——」
「汝無需再言,算咱失禮……就選它吧。」
依霏撇過稍稍泛紅且愧疚的臉,餘光飄向青蛙同時低喃了句抱歉。
她其實是超級好孩子吧?
儘管臉色仍有些不滿,依霏還是替黑青蛙施加了依憑儀式。
「話說回來,從動作看來,此物應是成對吧?」
「對,還有隻能錄音的白青蛙,組起來剛好是擁抱姿勢,只是白青蛙被我弄丟了。」
「汝不是說此為最深羈絆且珍惜之物嘛!」
「這……」我無言以對。
並非有難言之隱,而是我真的忘記是何時弄丟。正確來說,我完全沒有弄丟白青蛙的記憶。
見我無話可說,依霏莫可奈何地聳肩嘆息。
「罷了,咱無意深究。忘記提醒汝,咱每日僅能現形一次,所以咱得先歇息了。」
說完,依霏便化為煙霧滲入黑色青蛙。我則順手將黑色青蛙收回木盒,算是幫她關燈吧。
*
傍晚,我打了通電話向真尋詢問情況,他回報已經將一切都告訴凜冬阿姨了,而凜冬阿姨身體並無大礙,稍早又回學校處理火災事宜。學生會長果然很忙。
『雖然我有自信扮演好雨季,但心裡總還是有幾分不安呢。』
「抱歉,都是因為我……」
『噗噗,人家討厭嘆氣的清樺唷!』
「別用徐雨季的聲音裝可愛啦!」
儘管再三提醒自己,現在跟我說話的人是真尋,但一時半刻要我轉變認知,實在是強人所難。
談到徐雨季,真尋說幸好她住單人房,省去面對室友的麻煩。至於為了扮演彼此必要的情報交流部分,真尋則語帶保留,只說傳授了不少妙招。
「從實招來,你到底教了她什麼?」
深怕真尋傳授什麼奇怪的知識,我當然要打破砂鍋追問到底。
『死纏爛打追問女生的秘密會單身一輩子唷!』
「少來,你是男人!」
『人家明明那麼可愛,胸部又大,居然被說是男生……最討厭清樺了啦。』
這句撒嬌狠如狙擊,即使遠在幾公裡外,仍無情直擊我動搖不已的心。
「你這傢伙——算了,隨便你……」
『嘻嘻,我贏囉。』
「我好恨無法對徐雨季聲音反擊的自己——等等,有人敲門。」
『那,最後免費奉送一個小秘密吧。』
「什麼秘密?」
『雨季的三圍是——』
我火速切斷通話,然後懊悔地抱頭咬牙。
該死,裝什麼酷啊!
「打、打擾了。」
真尋……說錯——徐雨季從門外探頭。不僅是他們得盡快適應彼此的身分跟生活,我這位兇手兼小幫手也得努力別搞混才行。
見我點頭後,徐雨季畏縮著步伐踏入房內,隨身行李只有一個小背包。怕徐雨季整理行李尷尬,我於是謊稱口渴暫時溜開,隨意在宿舍散步兩圈。
返回寢室,整理告一段落的徐雨季正坐在床沿,表情掛著猶如石像的僵硬。畢竟孤身入住男子宿舍,室友又是平常就不願多看一眼的對象,換作是我大概也一樣吧。
怕氣氛變得尷尬,我趕緊端上飲料,趁著一句請用打破沉默。
「謝、謝謝……依霏小姐呢?」
「大概在睡覺吧。」
我打開保存黑青蛙的木盒,簡單說明依霏寄宿的事情。
「所以……這隻青蛙是你的?」
「是我老媽送我的禮物,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事,希望依霏小姐能住得習慣。」
我保證會照三餐搖木盒,別讓這喝閒血的過太爽。
結束青蛙話題,彼此又是一陣冰凍般的沉默。
換作平常,真尋老早開了十個欠揍的玩笑。不過,現在裝載徐雨季靈魂的真尋卻是坐姿端正,黑長眉睫下的栗色明眸不停張望,無所適從的十指反覆交纏著,充滿演繹著主人難以壓抑的不安。儘管依舊是我熟悉的林真尋,此時此刻卻渾身散發著專屬於女孩子獨特的嬌羞感,令我不禁看得入神。
許清樺你夠了喔!不是早說好不能對現在的真尋胡思亂想嗎!
精神喊話的腦袋忽然一閃,我立刻拋出了疑問:
「對了,為什麼那晚妳會在體育館呢?」
「這件事真尋也問過我,其實……」
徐雨季從口袋取出某樣東西——附有封蠟的黑色信封。
她表示這封信是昨天傍晚在門縫下發現。無論內容物,或屬名童話精靈的內文都和真尋一樣。
唯一的差異在於,徐雨季的地圖指示是舊校舍後門,那裡也有與舞台後方類似的隱藏秘道。抵達密室並發現魔法陣的她嚇得想轉頭逃跑,沒想到真尋突然從另一頭出現。
兩人本想盡早離開,怎料門是只能從外側開啟的設計,真尋數度向門外的我求救,但我當時根本沒印象聽到聲音。無計可施下,兩人開始尋找脫逃方法,最後在魔法陣中央找到童話精靈的留言,指示必須分站魔法陣兩端圓中才能解鎖,結果才踏入圓中,兩人便雙雙失去意識。
我組起手臂,細思著徐雨季描述。徐雨季沒有任何說謊理由,只是這段話少了某處最令我在意的事。
「那麼,你們有看到其他人嗎?」
稍行思考後,徐雨季搖搖頭:「沒有,只有我跟真尋。」
這就怪了,當時雖然情況危急,但我確定有看到慌張逃跑的高大男人身影。先不提預先埋伏的企圖,這人居然能打開單向設計的門,不是兇手也絕對是共犯。
依霏曾說,皇后魔鏡是為施術者達成心願的童話魔法,儘管跟白雪公主故事的壞皇后只拿魔鏡問事不同,但目的都是為了滿足私慾。
假設信是男子所寄,那他挑選真尋跟徐雨季的理由是什麼?又為什麼能潛入學校不被發現,甚至到宿舍留下信件。
最重要的是,為什麼他會知道童話魔法是真實存在的,且地點就在體育館底下。
「許同學。」
「是!怎麼了嗎?」
「可以的話……能請暫時別談那件事了嘛……」
對徐雨季來說,那無疑是段不願回憶的糟糕經歷吧。顧及當事者心情,我識趣地點頭答應並將話題轉向真尋教了她哪些生活須知,看能不能幫忙補充一些。
與其說補充,倒不如說我是在意真尋有沒有亂講話。
「真尋說了很多呢,像是你的喜好。」
為什麼我眼皮跳了起來?
「例如你最喜歡時間暫停跟透明人系列。雖然他不肯明講內容,但我想應該是指科幻片吧。其實我也挺喜歡科幻片,有空可以一起——」
「那傢伙亂說什麼啊!我們怎麼可能一起看那種東西!」
被我這麼一吼,徐雨季隨即嚇得縮起身體。
「對、對不起,我們明明還不是很熟……卻擅自邀請你看電影……」
見徐雨季抱緊枕頭的手微微發抖,我趕緊替自己澄清:
「請別誤會!我沒有責備妳的意思。總之,這段時間就請先安心住下吧,我保證不會對妳有任何失禮舉動,更會盡力保護妳不露餡,請妳一定要相信我!」
接續我聲嘶力竭的承諾後﹐氣氛迎來二度沉默。
「謝謝……」
徐雨季從枕頭探出的半張臉滿是緋紅,我這才意識自己發表了非常羞恥的宣言,巨浪般的燥熱感隨即席捲臉頰,逼得我連忙轉頭掩飾情緒。
然而,尷尬的冰霜僅不到十秒,便在徐雨季的意外之舉下迅速溶解:
「好!為了不扯大家後腿,從現在起我會努力扮演真尋,也會盡全力實現契約!」
「咦?」
我吃驚地回頭。不光是被徐雨季雙手握拳,突然變了個人似的精神抖擻嚇到,而是她的音色居然變回本尊。
大概是覺得我的反應有點誇張,徐雨季噗哧笑出。
「真尋有教我運用自己聲線的技巧喔。能模仿那麼多聲音,真尋果然很厲害……雖然還是很害羞就是了……」
語言間,徐雨季像朵急速枯萎的鮮花般重新縮起身體,果然要一下子改變形象不是件簡單事呢。
不過,徐雨季這番舉動意外削減了原本無形的隔閡,逐漸放開尷尬的我們分享了許多彼此的事。例如我與真尋的青梅竹馬孽緣、真尋私下喜歡惡作劇的一面。徐雨季則分享她轉學至今的生活感想,以及部分讓她困擾的粉絲舉動。
儘管話題全圍繞著瑣碎日常,但能跟徐雨季這樣面對面閒聊,飄飄然的心簡直快登陸月球了。若能換回正版的徐雨季,肯定能一舉探索宇宙。
「對了,我有件事想詢問許同學的意願。」
或許是心情放鬆下來,徐雨季的談吐與臉色明顯自然許多,就像在教室跟女同學聊天一樣。難道,她其實沒我想像中那麼討厭我?
「什麼意願?」
「就是……我們一直用姓氏稱呼彼此,但你跟真尋是直呼對方名字吧。」
我點頭,同時明白徐雨季想說什麼。現在的她是真尋,彼此應該用清樺、真尋互稱才對,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疑慮,得留意的細節不少呢。
雖說目前真尋換人當,我還是有把握不會喊錯。
問題是徐雨季她……
「所以——」
徐雨季粉唇輕啟,緩緩形成某個發音字型。
等等,她該不會——
「清樺,請多多指教。」
妄想成真的我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這不是夢,正版徐雨季用正版聲音喊我的名字!
我好興奮!我好興奮啊!冷靜什麼的全都點把火去咻咻咻咻砰!散得亂七八糟去啦!現在的我只想用力喊出興奮啊!
「你臉很紅呢,還好吧?」
「沒事沒事,我狀態絕佳!」
除了差點吹出狗螺,其他都好的不得了!
「那麼,能再聽我一個小小請求嗎?」
「儘管說吧!」
「往後像這樣獨處時,能請你能直接叫我雨季嗎?」
阿——嗚————!
「我知道這有點強人所難,但我希望……不需要扮演真尋時,能用自己的名字生活而已。」
望著心中女神微傾著腦袋瓜,一臉期待我給予肯定的可愛模樣,是不是真尋的臉似乎也沒有這麼重要了。
因為,我想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啊!
輕輕嗓子,我在內心鼓足勇氣,開口跨出夢境般同居生活的第一步:
「我答應你……雨、雨季……」
「一言為定喔,清樺。」徐雨季雀躍地拍響手掌,漾起迷死人不償命的甜美微笑。
不妙呀,真尋這張臉在我心目中的可愛指數再次創新高啦!
正當我陷入好感度該配置在誰身上的困境時——
「啊!」
雨季突然尖叫,整個人朝我撲了過來。視野驟然顛倒,感受著青梅竹馬柔軟到不可思議的嬌小身軀,以及約八百萬種幻想在腦中光速運算同時,我投向陽台的視線目睹了驚悚一幕。
凜冬阿姨像條壁虎一樣黏在落地窗上啊!我本來還想雨季為什麼突然撲向我,八成是真尋的連身鏡照到凜冬阿姨了吧!
搶在凜冬阿姨使出迴旋踢前,我連滾帶爬上前扳開鎖扣。一進門,凜冬阿姨先是蹲往驚魂未定的雨季眼前,送上令人不寒而慄的笑意。
「雨季,就算變成男孩子,也不能忘記矜持喔。」
雨季嚇得說不出話,只能點頭如搗蒜。
「乖孩子,晚餐前先把樺樺借我吧。」
「好的……」
就這樣,我被凜冬阿姨單手扛出寢室。
你說反抗?我很愛惜生命好嗎?
*
宿舍頂樓,我和凜冬阿姨找了張長椅坐下。
「尋尋將事情全告訴我了。雖然很荒唐,但事實讓人不相信也不行。」
「那……凜冬阿姨應該也知道昨晚我一時衝動,差點又重蹈當年的覆轍了吧……對不起。」
憶起凝聚著無盡懊悔的過往,我不禁捏緊指節,希望藉著指甲深陷臉頰的疼痛遺忘那段灰色記憶。
因為我欠缺考量的選擇,險些讓真尋跟雨季賠上性命。
就像我當年害死老媽……
「樺樺,頭抬起來。」
「我……」
「聽話。」凜冬阿姨以驚人怪力抓住我的腦袋,硬是逼我抬頭。
「痛痛痛痛,凜冬阿姨拜託放手!」
頭蓋骨傳來詭異的喀喀聲啦!
「來,笑一個。」
勉強硬擠換取生命的苦笑後,凜冬阿姨鬆開手掌滑向我的後腦,讓彼此的額頭輕輕靠上。極近距離下,凜冬阿姨混著髮絲香氣的話語說道:
「為什麼要道歉,倘若那是你認為對的選擇,就不要感到後悔——忘記知秋姊說過的話嗎?」
凜冬阿姨伸手捏住我的臉。
小時候,每當我因為思念老媽而大哭時,凜冬阿姨總會像這樣捏著臉安慰我,嘴上說要我笑,最後卻陪我流眼淚,還往往哭得比我慘。
「我沒忘,我絕對不會忘記答應老媽的事。」
「這就對了,所以樺樺要打起精神,何況尋尋跟雨季都很平安,你現在該做的不是垂頭喪氣,而是盡全力彌補錯誤。」
凜冬阿姨說的對,與其在這裡自怨自艾,倒不如想辦法面對考驗。退開身體,我回以凜冬阿姨重新振作的笑容。
「很棒,這才是我最疼的樺樺。」
「別摸我的頭啦,我又不是小孩——發、發光了?」
難道是午夜魔法開始了?
右手掌白光忽現,伴隨著輕微灼熱轉眼包覆整隻手臂,與訂定午夜契約時相同的熱流快速通過身體每一處角落,最後白光逐漸朝掌心收束,傳來像是有人在寫字的搔癢感。
「發光??我什麼都沒看到啊?是尋尋說的什麼仙杜瑞拉嗎?」
我沒有回應凜冬阿姨的疑問,只是凝神端詳著掌心,直到午夜儀式的魔力流動完全平息下來。
到底會出現什麼契約條件?萬一是不可能的契約該怎麼辦?會再次因為我的關係害到真尋跟雨季嗎?一想到這,深淵般的恐懼感彷彿枷鎖般,扣緊應該攤開的掌心。
「樺樺。」
見我遲遲沒有動作,凜冬阿姨握上我微微發抖的手,透過體溫與令人安心的微笑,點點頭送來無聲的勇氣。
緩和呼吸,我緩慢面對掌心的契約。
守護最重要的公主,直到午夜落幕。
印入眼簾的文字回溯著腦海記憶,轉眼翻到老媽生命中的最後一頁。
老媽離開後半年間,每晚以淚洗面的我罹患了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多虧家人陪伴與藥物治療才總算揮別陰霾。爾後,為了避免病情復發,我強迫著自己遺忘紀錄老媽身影的每一頁歲月。
逼到最後,連老媽臨終前的虛弱笑容也變得模糊,更在時間流逝中更加難以修復。
但,唯獨最後的遺願,我說什麼都忘不了。
如今午夜魔法的契約……意外徹底清晰起老媽最後一面。
以及斷氣前,為我許下的的最後承諾。
守護最重要的公主,直到永遠。
我抹著不曉得幾時濕潤的眼眶,緊緊捏住掌心。
「樺樺,有自信完成嗎?」
我一愣,望向含笑詢問的凜冬阿姨。
「雖然我看不見契約,但從樺樺的表情,我大概猜得到內容。」
凜冬阿姨握起我的右手。
「別怕,無論你得面臨什麼樣的困難,知秋姊都會在天上靜靜地守護樺樺,當然我跟尋尋也會陪著你。」
「凜冬阿姨……」
「而且,這是跟暗戀對象拉近距離的大好機會,要好好加油喔。」
「為什麼妳會知道我暗戀徐雨季的事!」
真尋那個大嘴巴!
「樺樺任何事都瞞不過我的。另外!雖然現在靈魂是雨季,身體終究是尋尋,要是你敢亂來就……喀擦你!」
凜冬阿姨冷笑著盯緊我的股間,拇指比出割喉動作。這位能單手捏碎蘋果的學生會長可不是開玩笑啊!
「總之,尋尋跟雨季就拜託你了,需要幫忙儘管開口,最後還有一件事——」
「凜、凜冬阿姨妳幹嘛!」
凜冬阿姨冷不防地解開制服最上排兩顆扣子,裸露出形狀優美的雪白鎖骨。拉低左側領口,便見一道自左肩延伸至胸口的深刻傷疤。
「還記得這道傷口的事嗎?」
「記得……」
與老媽的死一樣,這道伴隨凜冬阿姨一生的印記,同樣是我造成的……那是我首次因為創傷症候群而崩潰時,凜冬阿姨為了保護我不做出傻事所受的傷。
我沮喪著臉,不曉得該如何開口。因為這道傷痕,大大限制了凜冬阿姨穿著,好幾次看她在服飾店盯著剪裁稍微清涼,深受時下少女喜愛的流行服裝嘆氣。
「我沒有要你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而是想告訴你,在保護尋尋跟雨季同時,也別忘了顧好自己。阿姨不想再看到那樣的樺樺了,懂嗎?」
雖然才差半年,但我真的完全被當成小孩子看了。
我點點頭,換來凜冬阿姨滿意笑容。
「但如果樺樺食言的話,阿姨會給你三個選擇喔。」
「……像是?」
「被手刀劈昏、側踢踢昏或喀一聲昏倒唷。」
「我保證絕不讓凜冬阿姨擔心!」
我超在意喀一聲昏倒的。
「很好,那我先回去開會了。」
扣好制服,凜冬阿姨又捏住我的臉。
「記住,隨時保持平常心,把握好機會跟雨季培養感情,等事情平安落幕後順勢告白,搞不好我會是最年輕的姨婆喔。」
「妳想太遠了吧!」
「還有,別忘記下星期六的事。」
「我知道。」
目送凜冬阿姨離開後,我懶洋洋地靠上椅背,遙望橘意漸深的天際。
好快,又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