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旋
本章節 3717 字
更新於: 2022-07-15
徐逸珩坐在床上,百般無聊的看著窗外。
從他得知冉芝言還活著後,過了一星期。
為了見到她,徐逸珩一改以往的消極,變得十分配合吃飯與檢查。
看似一切往好的方向發展,但徐逸珩內心一直很惶恐。
他怕被拋棄,擔憂自己和瀾的關係斷掉了。
他一直不敢問瀾他內心的問題。
因為他知道這個社會容不下同性之愛的,是法律。
這是無可奈何的。
可是他還是無可自拔的愛上他。
「逸珩,你在想什麼呢?」溫柔的嗓音拉回了他的神智,徐逸珩眨眨眼,看著擔憂望著他的瀾。
「我沒事。」徐逸珩搖首,他盯著瀾猶豫的問:「瀾,我…我有…」
沒等他說完,瀾便露出歉意的神情:「對不起啊逸珩,我們…」
他沒講下去,但徐逸珩也明白。
徐逸珩抿抿嘴,沒有多說,但他的眼神卻是明顯的失望。
歷經三年不像人的生活,他渴望家人的愛。
瀾不忍心他失落,他挪動了身體,將他緊緊抱住。
「逸珩,我一定會幫你的,你放心好了。」
徐逸珩伸手回抱,像是要完全佔據瀾一樣緊緊摟住。
他不敢想像離開醫院後的人生該怎麼辦,也不敢想像他沒有瀾會如何。
似是感到徐逸珩的恐慌,瀾柔聲的問:「逸珩,你有想過,未來想做什麼事嗎?」
「攝影。」徐逸珩悶悶地答道。
從小他就喜歡拍照,上天賞飯吃,給了他身為攝影師具有的能力與興趣。
小的時候曾經想過,他長大一定要成為一名攝影師。
而奶奶也總是不遺餘力的培養他,縱使家境貧困,只要他對於攝影有任何需求,奶奶都會想盡辦法幫助他。
往事讓人感傷,徐逸珩甩甩頭,將快要掉出來的眼淚給逼回去。
瀾似是注意到他的不對勁,他撐起徐逸珩的肩膀,端詳著他的臉。
蒼白的臉龐上,好看的眼睛泛著眼淚,眼角通紅,一副快哭的樣子。
瀾疼惜的替他拭去眼淚,接著輕輕的在眼角落下細碎的吻。
瀾的舉動勾起徐逸珩那晚的回憶,也帶起更多的傷心,他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掉了下來,滴在床單上,製造一個又一個大小不一的水痕。
瀾有些慌張,他想要開口詢問,可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徐逸珩蠻橫的堵住嘴。
不同於那晚些許的意亂情迷,這次徐逸珩的吻十分粗暴,就像冉芝言那次強吻他,他用相同的方式傳給了瀾。
瀾被他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但沒有推開他,反而溫柔的包容徐逸珩的無禮。
他伸出手輕輕順著徐逸珩的頭髮,想要藉此安慰他。
這次兩人的吻僅停在嘴唇上,沒有多餘的深入。
徐逸珩沒有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他要狠狠掠奪瀾,要完整的佔有他。
他想要他,渴望他。
徐逸珩就像受傷的小獸,既霸道又強硬的佔有包容他的人。
「你們在幹什麼!」倏然間,一道女聲如同雷一般劈在兩人身上。
瀾嚇了一跳,用力推開徐逸珩。
兩人回首,錦站在房門口,臉色鐵青的瞪著他們,不對,是瞪著瀾。
「瀾,你跟我出來一下。」錦稍微緩和了口氣,她看向瀾臉色仍然十分不好。
瀾聞言,默默站了起來。
徐逸珩有些緊張的拉住他的衣角。
瀾朝著他露出溫柔的笑:「沒事的,我們只是去講一些事。」
徐逸珩仍是抓著他,瀾看了看錦,最終他溫柔卻又強硬的拂掉他的手。
徐逸珩的心,隨著垂落的手,重重盪到了谷底。
他看著瀾跟著錦離開房間,過了幾分鐘,他下了床走至門口偷偷的探出頭。
瀾和錦站在不遠處,錦面帶嚴肅的看著瀾,由於距離太遠徐逸珩聽不太清他們在說什麼,只看得出來錦很生氣,並且正在責備瀾。
為了什麼呢,為了剛剛的事。
他們兩個做的事,是多麼天理不容。
更何況瀾是社工,他不該跟自己負責的案子產生不必要的感情。
「逸珩是受傷的孩子,你不要拿你那噁心的性傾向來污染他!」
聽到這句話,徐逸珩渾身一震。
噁心的性傾向…
所以,男生喜歡上男生,是噁心的事…嗎。
徐逸珩感到胸口一陣疼痛,他很噁心嗎?
徐逸珩緊抓的衣領,他瞬間覺得呼吸困難,喉嚨發緊,就像溺水的人即將用罄氧氣。
好痛…好痛苦…好難受…
徐逸珩扶著門框的手指發白,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回到床上。
他好想哭,可是哭不出來。
所謂的欲哭無淚。
他就這樣待在床上好一段時間,瀾才回來。
他看起來無恙,只是仔細一看,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神含著難過。
徐逸珩緊抿著唇,瀾默默的坐在床邊,過了好一會,瀾才開口:「逸珩,你好多了嗎?」
徐逸珩抬頭望向瀾,瀾彷彿什麼事也沒有,依舊是那樣的溫柔。
「我…我不知道…」徐逸珩支支吾吾的說著,他不安的看著瀾,很想問問他的心情,可是不敢開口。
瀾看出他的猶豫,他沒多說什麼,只是微微一笑道:「我沒事,你放心。」
語畢,他沒再說話,而徐逸珩也不開口。
直至傍晚,瀾站起身開始收拾東西。
「你要回家嗎?」徐逸珩不安的問著,打從瀾注意到他會做惡夢後,天天都住在醫院,他已經習慣他的陪伴。
「嗯,我今天有些事,不能留在這裡過夜。」瀾輕柔地說著,他將物品收拾好,走至門口,即將跨出去的剎那,他回過頭揚起了一抹既苦澀又難過的微笑:「抱歉,逸珩,我不能陪你了。」
徐逸珩呆了呆,那瞬間他感覺瀾的話有別的涵義,可是沒等他思考的,瀾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瀾!瀾,等一下!」徐逸珩驚慌的想要阻攔瀾,可是卻被棉絆倒,他重重的摔在地上,一時之間爬不起來。
為了追上瀾,徐逸珩幾乎是用爬的來到門口,然而他抬頭出去,瀾的身影已經在走廊的尾端,即將轉身。
「瀾!你答應過我的!要帶我去看芝言!!」徐逸珩用盡力氣的大喊,而那抹身影頓了頓,但他沒有回頭,只停留了幾秒便轉進了角落。
徐逸珩悵然若失的看著瀾離去的走廊,過了很久很久他才慢慢的回到床上。
原來喜歡男生,真的是件罪大惡極的事啊…
徐逸珩勾出自嘲的微笑,伴隨著苦澀的眼淚,緩緩的入睡。
瀾不見了。
更正確的來說,打從那次瀾離開後,他再也沒有出現在徐逸珩面前。
他曾為了打聽瀾的下落,強忍害怕詢問錦,然而錦只是避重就輕的含糊回答。
取代瀾來陪伴他的,是澂。
徐逸珩認得他,是瀾的好朋友。
他嘗試向他詢問瀾,澂原先不願開口,禁不起他一再的請求,他吐出一句:「你要知道,瀾他不是自願離開的。」
所以,他是被迫離開醫院,停止他的實習,就是因為他和自己的案子談戀愛嗎?
這個問題徐逸珩不敢問,只能放在心裡。
但有一點能確認的,是他再也見不到瀾了。
沒有瀾的日子十分的乏味,澂看得出他很無聊,在一次交談過後,他替徐逸珩弄來了一台相機。
徐逸珩拿著相機,捕捉著醫院的每個角落,經過特別選擇的角度、光線和調整,徐逸珩拍出許多傑出的照片。
澂將他的照片拿去比賽,沒過多久就拿回了金獎。
縱使自己的夢想被肯定,但喜悅的心情卻沒有。
因為能和他分享喜悅的人不在。
他就這樣靠著相機度過了一個月的時間,直到另一件事引起他的關注
冉芝言醒了,並且移轉至普通病房。
徐逸珩央求澂帶他去見她,在看到冉芝言的剎那,他瞬間就想哭了。
15歲,正是花樣年紀,可是冉芝言此時就像行將就木的老人,衰敗遲暮。
削瘦的身體套著寬鬆的病服,雙頰因為久未補充蛋白質而凹陷下去。
臉上沒有一點血色,蒼白的彷彿和床單融為一體。
枯瘦的手插著一堆管子,緩緩注入維持她生命的營養液。
「芝言,妳看誰來看妳了?」社工淩溫聲的問著。
冉芝言緩緩地睜開眼,無神的眼眸在看到徐逸珩的時候,閃過一絲光芒。
「哥…」她艱難地開口,聲音啞得幾乎聽不出原聲。
徐逸珩激動的跑了過去,他想握住冉芝言的手,因為怕弄痛她所以作罷。
他小心翼翼的蹲在床邊,顫抖地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最後他趴在床沿,大哭了起來。
是喜極而泣,也是悲傷慟哭。
看著病房的兩人,澂悄悄的對錦說:「錦,他們之後該怎麼辦?」
錦嘆了口氣,道:「現在他們的感情很好,要拆散也是不太可能,或許沒有家庭願意領養也是好事,就讓他們一起去育幼院吧,總好有個照應。」
是的,到現在沒有任何家庭願意領養他們。
徐逸珩的躁鬱症,以及冉芝言的PTSD,造就他們的孤苦無依。
後來兩人知道了自己無處可去,也堅決不肯去育幼院。
徐逸珩從社工那裡得知了奶奶在臨終前把辛苦存下來的儲蓄全數轉到他的戶頭裡,他決定要帶著冉芝言離開,離開社工對他們的安排。
在冉芝言的身體恢復大半後,徐逸珩趁著社工都不在的一天,偷偷帶著冉芝言和一些家當,辦了出院手續,逃離醫院。
瀾離開後,他便不再信任社工了。
然而,逃離醫院遇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住處和監護人。
就在他們即將走投無路時,上天難得憐憫他們一回。
他們遇見了一個開汽車旅館的伯伯,對方十分和藹親切,他知曉他們的身世,了解他們的窘境,收留了他們,讓他們住在旅館裡,用打掃環境或是站台替代交錢。
他主動聯絡因為兩人不見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的社工,表示願意當兩人的監護人。
繁雜的程序過後,徐逸珩和冉芝言變成名義上的兄妹。
徐逸珩以為自己會這樣平淡地活下去。
懷著對陌生人的恐懼、被折磨後的陰影,與對瀾的思念而平淡的活著。
直到那天。
他必須打工來賺取生活費,所以常常到三更半夜才回到旅館。
夜深人靜的小巷,總是會發生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他被幾個小混混圍堵,寧願被拳打腳踢也不願意交出錢。
不知為何,他深信有人能救他。
而他的相信也真的發生了。
「你沒事吧?」溫柔的嗓音響起,瞬間與記憶裡那溫煦的聲音重合在一起。
徐逸珩呆愣愣地看著救下他的少年。
他的年紀比瀾還輕,身高比瀾高,兩人長得也不一樣。
可是他和瀾一樣,周身散發著溫柔的氣質,包括聲音。
那不是瀾,可是他看到瀾的影子。
瞬間,他又想哭了。
後來的後來,在因緣際會下他再度與救他的少年見面,一次兩次,他們越來越熟,連帶著怕生的冉芝言也一併熟稔了起來。
他認識了少年,也認識了少年身邊的朋友,他們都有著可憐痛苦的過去。
而他終於知道,那個與瀾有著相似氣質的少年的名字。
他叫
墨劭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