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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7-13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您。」容湛羲掛斷電話,長長舒了口氣。

他收起手機,從隨身包包裡掏出一本書籍,專心的閱讀起來。

從小他就喜歡閱讀,唯有這個習慣,是他離開家以後還保有的舊興趣。

其餘的嗜好,彷彿是他給的自我懲罰,自他離開家中,就被硬生生的斷送了。

打從他搬到這裡來以後,只要沒上班,他喜歡坐在社區的公園裡,吹著風看書。

對此,滕維旬曾表示,他很像老人。

而他則回嗆對方愛泡茶更像老人。

對於他的反擊,那傢伙只是無所謂的說:「反正我是年紀最大的,本來就老。」

好吧,這點他不可否認。

「哥哥,我以後長大嫁給你好不好?」倏然,一道十分稚嫩的童音傳入他的耳裡。

容湛羲微楞。

他將視線從書中移開,發現聲音的主人是來自被一個男孩牽著的小女孩。

男孩對著小女孩溫柔的笑了起來,他蹲在小女孩的身前,十分的寵溺的揉揉小女孩的頭髮:「好啊!我長大就娶希希當我的新娘,這樣我就可以一直照顧妳啦~」

「才不要哥哥照顧我,是我照顧哥哥!」小女孩嘟起嘴,雙手叉腰。

「好好好,是希希照顧我」男孩順從小女孩的話,他站起身,牽起她的手,語氣裡淨是溫柔:「那以後要照顧我的希希,我們趕快去找爸爸媽媽吧,別讓他們擔心了。」

「嗯!­」小女孩開心的點點頭,兩人就這麼幸福的手牽手離開。

容湛羲就這麼靜默的看著那對兄妹離去。

他彷彿在那兩人身上,看見自己和妹妹當年的模樣。

只是他沒有男孩那分耐心與愛。

當年,他犯下了無法挽回的錯誤。

容湛羲闔上書,閉起眼。

多年過去,那宛如刺青般的罪孽與自責仍牢牢地纏著他不放。

他永遠也抹去不了那年他所做的事情。

誠如他也忘不了3年前他從家中驚慌失措的逃走。

他的一生,就是如此的窩囊又頹靡。

因為少時的錯誤,讓他一直沉淪在自責當中,他只能藉由孟昱蕎來彌補自己心中的痛苦。

可是,這對孟昱蕎很不公平,所以上天又再度給與他這個爛人懲罰。

他的懦弱,讓他在撞見孟昱蕎殺害父母時,再度的逃了。

而他也明白,他這一逃,代表著孟昱蕎對他的信任隨之破碎,一如當年他妹妹對他的信賴一樣。

容湛羲痛苦的抱著自己,縮在長椅上。

自打他逃出家門,他在酒吧裡流連,成天喝得爛醉,反正…反正只要不清醒,他也不用面對現實中的過錯與責任。

日復一日,他總是這般墮落放肆,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他。

他永遠記得第一次看見滕維旬是怎樣的情形。

當時在酒吧裡有人喝醉發酒瘋—對此容湛羲無奈表示:酒量不好就別來酒吧好嗎?他還想好好喝酒買醉啊!—他縮在角落裡,等待鬧劇過去。

不料,不知是他運氣太好還是磁場太合,那個喝醉酒的人竟然找上他。

然後,他就被性騷擾了。

當然,懦弱的他不敢保護自己,只能渴求有人替他解圍。

更是當然,酒吧裡不會有那種正義勇為的熱心民眾,大家都在一旁等著看好戲。

身為一個18歲的男生,他真的是很廢。

就在那個醉漢已經做到下一秒要把他帶出場都不為過的程度,有人出面制止了。

那人就是滕維旬。

這種英雄救美老掉牙的劇情,就這樣發生在他們兩個身上。

為了報答『救命』之恩,容湛羲跟對方搭起話來。

他們一邊說話,一邊喝了很多酒。

喝到最後,兩個人都有些神智不清了。

不過這樣也好,他們這樣的人,本就不適合太過清醒。

他最後的印象,就是滕維旬捧著自己的臉,吻上他。

然後他就什麼都記不清楚了。

等到再次清醒過來,他只覺得全身痠痛外加四肢無力,低頭一看,自己一絲不掛,往四周望望,他所待的地方似乎是某人的房間。

他被撿屍了?

理解自己的情形,容湛羲並沒有覺得晴天霹靂或是被玷汙的想法,反而有種莫名的放鬆與舒坦。

為何?

是因為他想用身體來償還心中的虧欠和難過嗎?

好像是。

就像他總是拿著刀子狂割自己的道理一樣。

不過…是誰撿他?

容湛羲的腦海第一時間想到滕維旬的臉。

應該是他吧。

畢竟他在失去意識之前,在他身邊的就是同樣也喝不少的滕維旬。

如果是他,那容湛羲的心中,又多了一份踏實。

為什麼?

不知道?

就在容湛羲的腦袋尚未運轉過來,房間的門被打開了。

容湛羲怎樣也想不到,他會在這樣的場合下,再次見到他心裡那最糾結的痛苦來源。

『是哥把你帶回來的。』年紀尚輕的女孩輕聲地說著:『他說你醒來後一定會不好受,所以請我照顧你。』

女孩將手中的熱毛巾輕輕敷在他的腰際上。

容湛羲只能愣愣地看著她。

女孩沒有搭理他,逕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等到端來的水涼了,女孩下了床,準備去換水。

容湛羲見她要離開,腦袋一急,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妳還記得我嗎?』

話剛說出來,他就後悔了。

女孩停下了步伐,回過頭,朝著他露出再熟悉不過的笑容。

小時候的她,總是對他開心的笑著,只是那時的他只覺得很煩,又不是傻子,有事沒事一直笑幹嘛?

縱使遭到哥哥的漠視或是煩躁,她依舊興高采烈、吱吱喳喳的向他訴說她所見所聞所想的事情。

那個時候,她很開心。

縱使他不待見她。

可是…現在…

女孩輕聲地開口:『怎麼會忘呢?當初就是你帶我去遊樂園玩的,也是你把我扔在那裡的啊,哥哥。』

最後那兩個字,將容湛羲最後一絲得到原諒的妄想,盡數打碎。

那瞬間,他知道,此生他再也無法贖清他所犯下的罪了。

也許是為了彌補,也許是為了逃避,也許是為了安身和欺騙自己,他和滕維旬一試成僱主,變成砲友、甚至是房東房客的關係,從此展開和砲友與自己的親妹妹同居的神奇生活。

而在認識滕維旬之後,他也神奇的不再天天跑酒吧,反而是找了份服務生的工作好好賺錢。

當然,賺錢有一部份原因是為了繳房租嘛。

現在的他,不是在工作地點,就是在滕維旬的屋子裡。

在了解滕維旬與周蔚琦之前的故事後,他覺得這副身體大概一生都要栽在這兩人身上。

「喂!」熟悉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容湛羲眨了眨眼,看著滕維旬自然地坐在他的身邊,將手中的塑膠袋隨意地放在腳邊,絲毫不在意從裡面滾出的瓶瓶罐罐。

「你在這裡幹嘛?」滕維旬彎下身,從地上隨意揀起一罐飲料塞在容湛羲手裡。

「沒什麼」容湛羲搖搖頭,他看著手中的書,勾了勾嘴角:「只是在想你什麼時候要賠我一件襯衫。」

滕維旬聞言,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你還記得啊?」

「…我說了,那是我唯一的襯衫。」

「是哦,我以為你是隨便說說的。」滕維旬聳聳肩,接著再度從腳邊的袋子掏出一件嶄新未拆卻被塞得皺巴巴的白色襯衫,塞給容湛羲。

「拿去,不要說我對你不好。」

容湛羲不可思議的瞪著手中的襯衫,喃喃地說:「你記得幹嘛不趕快拿出來?這塞在你袋子有兩三天吧?」

「忘了。」滕維旬露出十分欠揍的笑容,然後很認真的看著他,道:「說吧,在想什麼?」

「…」容湛羲無奈,他是怎樣都躲不過洞悉人心的滕維旬。

「真的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還有…再次見到蔚琦的場景。」

「是嗎?」滕維旬隨意的往椅背一靠,看著天空說:「過去有什麼好想呢?」

容湛羲看著他,不語。

「3年過去了,不,9年過去了,你還留在那裡,讓當年的錯誤持續折磨你嗎?」

「我…」

「你總是這樣」滕維旬輕笑了一聲:「你老是用過去的悔恨和痛苦來懲罰你自己,你利用孟昱蕎來贖丟下蔚琦的錯,用和我上床來處罰你丟下孟昱蕎的後悔。」

「你為自己下了限制,不去和蔚琦或是孟昱蕎接觸,你覺得自己沒資格。」

容湛羲咬著唇,不說話。

「可是這樣做,你得到什麼了嗎?你想要贖罪的兩個人,一個仍然不原諒你,一個你到現在連見面都不敢見。你那所謂的懲罰,只不過是在為自己逃避找的理由而已。」

滕維旬看向他,一雙眼睛再次閃出讓容湛羲無地自容的光彩。

容湛羲再度撇開頭,可這次,滕維旬抓住他的臉。

「知道你為什麼討厭我的眼睛嗎?」滕維旬扳過他,逼迫容湛羲正視自己。

「因為我和你一樣,都處於爛泥中,但我和你也不一樣,至少我不會耽溺在過去的錯誤中,而讓自己無法自拔。所以你討厭我的眼神,討厭我脫離自責的感覺。」

「你所謂的不停留在過去,就是和蔚琦繼續上床嗎?」容湛羲被滕維旬激的有些惱怒,他反抓住滕維旬的手,嘶聲的說著。

滕維旬聞言,微微愣住。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蔚琦現在做了什麼事情嗎?」容湛羲有些諷刺地笑著。

他總會避開和周蔚琦對視,但就是因為如此,他總是能在對方的脖頸上或是鎖骨看到紅印。

那是什麼東西,經歷過同樣事情的容湛羲自然清楚,更知道那是來自誰的。

滕維旬沒有立即回答,只是靜靜望著他片刻,最終鬆開牽制「我知道。所以我和你一樣,都對蔚琦有著用生命來償還也償還不了的罪孽。」

「也因為這樣,所以我更沒有權利沉淪在過去,你能明白嗎?」

容湛羲沉默。

滕維旬也並未再開口。

兩人的寂靜,最後是被滕維旬的電話鈴聲給打斷的。

滕維旬接起手機,和對方說了幾句。

容湛羲注意到,滕維旬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怎麼了嗎?」等到滕維旬掛掉電話,容湛羲問著。

「蔚琦出了問題,我得趕過去」滕維旬急促地說著,眼睛充斥著擔憂。

容湛羲見他匆匆收拾的舉動,張了張嘴,但沒有發話。

直到滕維旬站起身準備趕過去,容湛羲出聲了:「等一下」

滕維旬回過頭,看著他,似乎在等他說些什麼。

可是最終,容湛羲仍是退縮了。

他太懦弱,以致不敢面對任何的過錯。

容湛羲感覺滕維旬的眼神似乎透出了一種冷漠和嘲諷,鄙視著他的舉止。

然而,他也只能低著頭,看著手中的瓶子。

「蔚琦有你這樣的哥哥,真是不幸呢。」

「容湛羲,你比我想像的還膽小」

語畢,滕維旬頭也不回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