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臥底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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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7-08
二轉將軍並沒有遠走,而是在外頭慢慢等待,直到他聽見的不是慘嚎聲,而是如同野獸般的嘶吼聲。
他滿意的點點頭,抬手招來一旁的士兵,道:「照三餐送水和食物過來,如果他問我去哪,你就告訴他快則十多天,慢則一個月,我便會回來,讓他加緊修練。」
「是,將軍。」士兵抱拳回應。
二轉將軍轉身,一步踏出,如飛燕划水,輕盈飄渺,與年邁之相有些不符,頗有生機蓬勃的感受。
數步之後,飄然遠去,離開了天策據點。
他踏在了郊外的青草上,將自己臉上有些斑白的鬍鬚慢慢撕下,這時,他的眉宇不再深鎖,變得柔和許多。
二轉將軍伸手暈開了眼尾的些許皺紋,一張年約三四十歲的中年面孔赫然呈現。
並非龍劍霜那樣的易容,只不過是將自己扮了老邁一些罷了。
「十五年了,這將軍的身分,扮演得還算不錯,深得人心。」二轉將軍揉揉眉角,呼出一口氣,「希望阿饅能如我預期。」
他抬起面龐,雙眸清明,食指輕輕點了兩下,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在熟悉的位置上,沒有桌椅可以供他敲打。
二轉將軍搖搖頭莞爾一笑,將鬍鬚給貼回,又捏了捏眼角的皺紋,繼續前行。
十日的時間,二轉將軍未曾騎馬,走走停停,沒有被雜事耽擱,路程還算順利。
這一路走馬看花,放鬆了腦中如同群魔亂舞般的雜念,遇見酒館就喝點小酒吃點菜,見到馬匪就順手殺之,看到乞丐就給些銀兩。
不亦樂乎。
最終,前方一座如同巨獸盤據的城池聳立在眼前。
滿城的滅字旗,眼望不盡的紅袍士兵,震天的嘶喊聲!
天策府,大本營。
還未等守城門的士兵相攔,二轉將軍從兜裡摸出一塊虎牙令,沉聲道:「去和大統領通報,說左翼軍二轉,來了。」
兩名士兵一愣,眼神撇過他手上的那塊令牌,懶散的氣息頓時一改,連忙胸膛挺出,立正敬禮道:「是的,將軍。」
「快去。」二轉擺手說道。
士兵們如蒙大赦,腳底抹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去稟報了。
周圍傳來一陣陣目光,有好奇、景仰、敬畏,甚至是……恐懼。
二轉將軍似乎渾然不覺,對於這種目光好像習以為常。
整個天策府都知道,有這麼一位將軍不善強攻,也不善奇襲,但他不曾敗過,敵人總是會莫名其妙的潰敗。
一開始大家包括敵人都笑稱他是‵好運將軍′,每逢戰時都會受到幸運女神的照顧。
可一次兩次,直到了十多次,但凡只要是對上他的敵軍,無一生還。
這就不是好運了,對敵人來說這是赤裸裸的災厄。
人們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開始注意他的言行,只要他開口,總是會死上幾個敵人,但己方卻安然無恙,而他話越多,死的人就越多。
細細琢磨,他的每一句話都宛如百步穿揚的利箭,句句皆命中紅心,沒有絲毫遺漏,算無遺策,有時自己人都還沒開口,就被他道破了心思。
彷彿一切,都逃不過他那雙清澈的雙眼,明明沒有半點混濁,卻讓人心生膽寒。
久而久之,人們開始敬而遠之,沒有人想要將自己內心的陰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二轉之名不脛而走,聲勢一時間竟壓過天策府大謀士朱劍秋。
許多人開始追查他的身世,最後死的死,關的關,卻沒有半個人查出他的出身,都像是黑幽的深潭,投了不知道多少石頭,最後卻引起不了一絲漣漪。
在風頭最盛的時候,他主動請纓,帶著左翼軍鎮守邊關,抵禦狼牙,一抵就是十年,沒甚麼特殊的戰績,平平穩穩,好像大隱於世,再不見任何驚人消息。
直至今日,他獨自一人,出現在了天策府的城門口。
不久後,面前迎來一群精實的士兵,看上去訓練有素,雙眼都炯炯有神,他們全部都單膝跪在了二轉將軍面前,「將軍,大統領有請。」
二轉將軍回答道:「那走吧。」
「是。」
「是。」
「是。」
士兵們連忙起身,散開陣型護衛在二轉將軍周身,向前帶路。
路上二轉將軍不苟言笑,慢步前行。
而後踏入了那座最中央的大宮殿,士兵們都默默地告退,整座建築物內只剩下了兩個人。
遙遙對視。
看著面前魁武的男人,二轉將軍繃不住原本嚴肅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聲:「多年不見,看不見衰老阿,承恩。」
眼前坐在正位上的男子,便是天策府當代大統領,李承恩。
「沒日沒夜的盤算,最應該老的是你,絞盡腦汁是會滿頭蒼髮的。」李承恩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二轉將軍坐下,然後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多年了也不見你回來半次。
何況還是如此張揚的出現,這可和你低調的個性截然不同,究竟有何要事?
畢竟當初的你即使被戲稱好運將軍,也沒解釋過半次。」
二轉將軍點點頭,道:「確實有點事,我是來借點權限的,要查一些人,有些人並非我麾下的……不太好查。」
李承恩思忖片刻,隨後哈哈笑道:「聽起來是挺麻煩,竟然把你逼到了這裡來,要權,沒問題,但得先陪我喝上兩杯。」
二轉將軍也笑道:「那是自然。」
沒想到李承恩立刻從桌下提出了兩大壇,一壇丟給了二轉將軍,在軍營中大肆暢飲起來。
看上去令人詬病,但只要是在天策府中,就沒人敢對他李承恩說個不字。
足足一大壇,二轉將軍抱起痛飲。
一段時間後,他酩酊大醉,滿臉通紅,坐在了椅子上搖搖晃晃。
李承恩卻是一點事也沒有,反倒是大笑道:「這一點,你倒是沒有任何長進。」
二轉將軍,甩甩腦袋,「誰不知你……千杯不醉…除了我……誰還跟你喝!」
李承恩拍拍手,叫來了一人,那人是他的隨身親信,「帶二轉下去休息,他有甚麼要求,不要太誇張,儘管辦,有阻礙就報我名號。」
他看著自己的親信將二轉攙扶回房後,卻默默說道:「真好,這麼多年了,你還活蹦亂跳,當初的弟兄怕是剩沒幾個了。」
……………
一回到房間後,二轉將軍強撐醉意,攔住了李承恩的親信,說道:「等我一會。」
親信點點頭,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慢慢等待。
二轉將軍卻原地盤坐,將酒氣從體內逼出,直到腦袋恢復清醒之後,道:「幫我調閱十天前天策府所有一流高手的行蹤,尤其不在自己崗位上的要特別詳細。
若是可以完全確定沒出過營區的,就不必了。」
一流高手就算是在任何頂尖勢力中,也是非常罕見的存在,即使天策府貴為大唐軍隊,實際上能調出的一流高手最多也只有二十幾位。
單憑這一股力量,足以橫掃江湖,蕩平無數宗門。
當初的明教就是這麼被橫掃出中原的,如今還在螫伏,深藏暗處。
大約一個多時辰,親信拿來了一小疊一流高手資料,撇除那些已確定行蹤的高手,剛好適中約十來多份,但來歷仍然密密麻麻,得看上好一陣子。
二轉讓親信先行下去休息,自己卻關上了門窗。
見天色已近黃昏,伸手點起了一根蠟燭。
一個晚上,直到深夜,二轉將軍都在一個人翻閱這些資料,最後他將這些資料層層疊好,只留了四份資料。
上面分別是:北軍顧滄行、天弓營李訣塵、天盾營花菩提、西城墨楓汐。
二轉將軍手指輕敲桌面,從緩慢變得急促,但卻露出一絲微笑,又分別寫了四封信,壓在桌面。
隨後吹滅蠟燭,上床就寢。
翌日清晨,二轉將軍早早便起了床,將四封信交給了那名親信,人卻去了天策府西北角的一處涼亭,還順手帶上一些好菜與好酒。
這裡人煙稀少,而且距離偏遠,大多數的士兵都在訓練,不太可能出現在這裡,能來這裡瞎混的都有些職階,那倒不如留在府中使喚別人來的爽快。
二轉背靠樑柱,漫不經心,手中啃著瓜子,另一手卻拿著幾張畫,細心端詳著。
看久了便在桌上擺起了象棋,自己跟自己下棋。
這一坐便到了深夜,二轉站起身子,舒展了一下,收拾東西打道回府。
第二日。
二轉依然早早就來到了此地,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的行蹤,這一次他不帶瓜子,帶了一整袋的櫻桃。
下的象棋變成了軍儀棋。
做的事情與第一天差不多,只不過桌上的畫作少了一張。
深夜時,二轉一樣拍拍屁股,打道回府。
第三日。
桌上的畫作又少了一張,二轉抿了一口小酒,抓起一隻油雞腿咬了一大口,打了一個飽嗝。
也許是坐的酸了,二轉將軍站起來,扭動了兩下。
隨後又坐了回去,他看看天上的景色,又是深夜時分,月色偏冷,繁星點點。
正當他想著是否打道回府的時候,一道人影不疾不徐,手持一桿長槍,從行道上走來。
二轉將軍似是而非的點頭,拿起剩餘的兩張畫,一張輕輕放回桌面,手上的那一張是個畫像,上面寫著‵顧滄行′。
「坐吧。」二轉揮揮手,看了一眼,隨後手指朝著空中指劃了幾下道:「這畫師的手藝很高,畫得栩栩如生。」
來者一身天策府標準裝束,面色平和,氣宇軒昂,鼻樑高挺,嘴角一道劍痕破壞了平易近人的氣質,面相看上去變得有些不懷好意,凌厲猙獰,「僅三天,你就找到了我頭上了嗎!」
二轉將軍沒有接話,而是搖搖頭,「既然到此,明人不說暗話,你這樣未免有些沒意思,本來想誇誇你‵十方玄機′練得不錯,但話到口中卻有些說不出。」
顧滄行愣了一瞬,隨後忽然猖狂大笑,像個讓人摸不著頭緒的瘋子,隨後面容緩緩產生了變化,變成了那個令人憎惡至極的面孔──龍劍霜
他笑的面孔都有些扭曲,手都一顫一顫的從衣襟裡拿出一封信,上面寫著:「西北飲酒論天下,茶館謀斷計中計。」
二轉點頭道:「這樣才對。」
龍劍霜眼神一凜,露出森然白牙,幽聲道:「我說的可是真心話呢,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看出這計中計……並且找到了我,佩服阿……哈哈哈哈哈……」
二轉喝了一口小酒,用著唏噓的語氣道:「是看出了,某種程度上也算是被擺了一道。
御神的眾人都以為你在故布疑雲,又或者藏了一顆暗子在天策府中,但這些都不是你的本意。
我也是到了這裡仔細回想才有些思路,第一計,想借我派出的一流高手,偽裝成他們然後混進左翼軍,勘我底細,其實都只是誘餌。
應該說,如果我沒看破這第一計,你也無須費太多心思,直接偽裝進來便可,但如我被我看破了就順手利用第二計。
這第二計,是陰謀也是陽謀,如果親自來見我辦不到,那就乾脆讓我自己來見你,這思維,是看透了事情本質沒錯。
原來你早就已經想好,如果我想查這位天策府內賊,就必須親自進府調權限,拿資料,畢竟全數的一流高手資料已經動到天策府的根本,根本沒第二條路來選。
當然,我可以將這任務往上提交,讓其他人來查,但這樣不就等於我自己認輸了嗎?而且我也不相信那些庸才能查得出來。
所以我會渾然不覺,然後一步一步查資料,暗中摸清所有線索,將自己慢慢一點一點地靠近你,直到來到了你的面前,踏入你所佈置的陷阱。」
龍劍霜接著道:「赫赫……但你那種摸索線索的速度,可不是一點一點,而是赤兔奔行,一日九千里,這麼多人的名單你一下就找到了,真是讓我白費苦心阿。」
二轉將軍說道:「道理其實很簡單,非常簡單,但很容易陷入誤區,不用費盡心思去思考他們的背景,到底有沒有可能背叛天策府。
也不用去計算他們的步程,在其中來回穿行偽裝成黑衣槍客的可能性。
更不用衡量實力,特地去觀察思考他們的武學特點,惦量他們暗藏的實力。
很基本的一點,就是關係,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著可以見我的理由,想請我佈局,或是舊識來臨,也可能拖親帶故,都有可能,都是好理由。
假設暗藏的內子是這些人,你不需要大費周章的出動笑紅塵,或是潛入狼牙軍,去佈一些極難完成的謀劃,這樣只會引來我的視線。
在這些謀劃出現之前,我甚至沒考慮過你的存在,那時的你,只需隨意變成其中一人就足以見到我,便能殺我個出奇不意。
但……你都沒有做,這只能證明一點,你的人並不屬於這一類,所以這一大票與我沾親帶故的一流高手,直接刪去了近七成,只剩下了四個人。
隨後,我寫了四封信,讓李承恩的親信作為密令,一天發給了一人。
你剛好是第三天,而這信上的內容只有你能看懂,別人在怎麼研究也不可能明白,信上短短一句話,就已經明白的告訴你,我已經明白了你的計中計。
既然如此,你隱藏下去還有甚麼意義,只要你還留有保命的後手,你就一定會來見我,就在今夜……
所以今天,我就是來看你究竟留下了甚麼後手,你的手段實在太過精彩,乃我平生僅見,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