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案情依然沒有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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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7-06
173.案情依然沒有進展
梁冬在看到這組照片后,禁不住破口大罵起來:「這是哪個畜性乾的?」
「主任,我想先做詳細的調查,然後在調查報告後面,附上這組照片。」一元又補充道:「這篇文章絕對能夠使我們報紙的名聲大振。」
「先不要提大振,還是讓老齊看后拍板再說。」他們走進齊煥禮的辦公室。
聽了二人的彙報,齊副總編又仔細看了每張照片,臉色十分嚴峻。猶豫片刻之後,談出了如下意見:
「由於只有照片而沒有其他的實物佐證,我們即使要報導此案,也決不下任何結論;」
「讓小張帶著投訴人找公安機關報警。假如能夠立案偵查,我們做追蹤採訪.」梁冬建議道。
「對一個縣長的涉嫌犯罪,我們無權擅自報導。即便決定採用的稿件,也必須經過請示省傳部才能刊出。」
「如果小張從公安機關那裡獲得了有價值的線索,我們能否先通過《內參》先報上去?」梁冬進一步請示。
「小張,你先去做。憑我的直覺,公安機關對此能否立案偵查,恐怕不那麼樂觀。」齊煥禮冷靜分析道。
事情果然如齊副總編預計的那樣,一元陪著燕燕來到漂淼市公安局,而此時,高義仁已擔分管刑偵、防暴工作的常務副局長。又一次見到老友,高副局長說了句耐人尋味的話:
「無論你哪次來漂淼,我認為都是為了維護公安的形象。」
「那麼,這次來,是給你們送個誘餌。假如釣上條大魚,公安的形象可就更加豐滿可親了」。從一元的恭維中,也讓高義仁嗅出了某種壓力。
「魚大了就容易折桿呀!說說吧!是團伙還是個案?」
「是個縣長,一條好大的胖頭魚。」一元心想,千萬別把他嚇住,故作輕鬆地抖出「包袱」。但還是讓高副局長怔在那裡。
「怎麼回事?你詳細說說。」
一元就把舒燕燕在此租房、請王尚鵬代管孩子,以至莫名其妙地死亡,未留骨灰的經過大致講了一遍,然後還出掏了照片讓他看。最後強調說:「孩子極有可能死在漂淼,你應當立案偵查!」
高義仁搖搖頭,為難地說:「你說現場在漂淼,讓我們怎麼確認?再者,對一個異地的縣長立案,恐怕要報到省里,而且省公安廳都不一定能批。」
「他們在漂淼租過房子,你們到房子里查一下,就能得到線索。」
「老弟,公安工作你還是不了解?」高副局長公事公辦地說:「只有立案后,我們才能動用偵查手段。譬如你們說的搜查、勘驗,向知情人詢問,限制嫌疑人的自由。假如立不上案,一切工作就無從談起。」他見記者想插話,估計又會提起以往的事例,急忙說下去:「現在公安執法工作越來越規範。我這不是對你打哈哈,你可以到漂淼地區任何一個基層單位暗訪,至少在接電話時有了『你好』的問候語,有了文明禮貌的視窗單位,有了』一站式』的便民服務環境,民警在承辦的案件中,誰都怕出差錯而不敢胡來。」
「這倒是真的。」一元身有體會。但是,卻又不甘心被堵回去:「投訴人就在門外,你聽聽她的反映?」
「見見倒無所謂,不要說是你帶來的事主,就是沒有任何關係的普通群眾,我也應該見。」
他做出了「去請」的手式,但又「點道」:「其實,你應當先『捅』出一篇《內參》.只要是上邊、無論紀委還是人大批了,交辦下來,我這裡就能立案。」
一元知道他這是找借口,但沒有上面的」交辦」,也確實讓其為難。嘴裡說著:「《內參》也要依據你們的初查線索寫出來。」同時,把舒燕燕及幫忙撫養孩子的老太太接進了高義仁的辦公室。當兩個人走進來后,他發覺自己的這番好心有些盲動。
兩個女人都有過被公安機關處理的歷史。而對高義仁來說,僅用眼睛一瞟就立即看出。剛才還在談笑風生,頓時變得嚴厲和冷漠起來:
「你們說說吧!」
那副令人膽寒的眼神,立即讓人戰戰兢兢。即便是具有隨機應變能力的舒燕燕,口齒和思維也得遲鈍和木訥了。
「我與屋友縣縣長王尚鵬,在漂淼市租房居住過。」
「在什麼位址、街道、單元、門牌號?有租房協議嗎?承租人是誰?租期多長時間?沒到期的情況下,怎樣辦理的退租手續?」
「沒有租房協議,承租人是以我的名義,什麼時候退租的情況就不清楚了。」
「既然承租人是你,怎麼能夠證明是與王尚鵬共同居住?」高副局長問得確實有道理。但這些問題也的確也讓投訴者無言以對。更何況她又處於不對稱的地位上,有著極大的心理壓力。
老太太因兒子犯有盜竊罪,她則以包庇和窩贓兩項罪名,合併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在看守所留所服刑期間,與燕燕成為難友。此刻,驚慌的答覆更加讓高義仁抓住了漏洞。
「俺是兩個半月前,讓劉先生把孩子接走。」
「劉先生?哪裡來的劉先生。」
「是王尚鵬,我怕暴露他的縣長身份,起的代號。」燕燕補充道。
「送走後,俺在老家給姐姐送終。回來后,就,就等不到把人送回來!」
「你們說好送回時間嗎?」
「說,說得挺好的。劉先生還給了五六百塊錢,還,還說不用俺管了,一個禮拜。」
「你求他多照看一個星期,他很痛快地答應了。一個大老爺們,還是縣長,又怕見人,他怎麼管得了三歲的孩子?再說,是你有求於他,怎麼還倒給你五六百元錢呢?」
「這,這俺就說、說不清了。反正,反正真的……」。
一元見狀,趕緊攔住了追問:「高局,是不是讓她倆先別寫出書面的證詞。這樣的提問,她們很不適應。」
高義仁冷笑道:「照你說的辦。這裡面的疑點不少哇!」
從漂淼市公安局出來,老太太說什麼也不願跟著記者向司法機關提供證言。這也難怪,當時,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對話,而王尚鵬不能出面證實所說的一切,老太太講得也確實不合情理。由此一來,越講越容易讓執法人員對她產生懷疑。
舒燕燕一再對一元解釋:她與老太太相識這麼多年,發現她除了有點愛佔小便宜,人品是完全值得信賴的。為此,對所提供的王尚鵬言行毋庸置疑。
儘管一元站在高副局長的角度,也感覺老太太敘述的事實有悖常理,但他非常清楚地記得在大學上《刑法》課時,老師講過的一句名言:「刑事案件複雜到可以適用這樣一個規律:你們任意瞎編出離奇的案例,但最後在全國對所發生的刑事案例的進行搜集整理時,也許就發現曾經編造出的案例的確發生過。」所以,他只能假定這個不合邏輯的交接過程是真的。
老太太那兒也不去,只能將她送回家。記者和舒燕燕趕往紫虛市公安局。
公安局辦公室副主任會同刑偵支隊,治安處的相關領導聽了記者及投訴人反映的情況后,當即表示不能受理。
「假如你們反映的情況屬實,那麼,無法認定王尚鵬將孩子在紫虛市殺死或撿到屍體。案發第一現場極有可能在漂淼,應由那裡的公安機關立案偵查。」刑偵支隊政秘科科長強調了立案地的問題。
「我們將立即與市民政局聯手調查殯儀館未經公安機關批准,擅自火燒來路不明的屍骨的問題。但遺體顯然已經火化,就不好確認是因病死之還是屬於非正常死亡了。」治安處的趙副科長說道。
「我這裡有照片。」舒燕燕忙不迭地掏出那迭照片。這些曾經感動所有見過它的人的畫面,她讓警官們長吁短嘆,寄予了無限的同情和感慨,但趙副科長不無遺憾地強調:「這畢竟只是照片。」
辦公室副主任請兩位刑偵,治安警官先離去,然後對一元說道:「張記者,儘管你的稿子很含蓄地批評了我們紫虛市公安局對辛三哲案件的偵破有不當之處,但我也是從耍筆杆子起家的,因此,非常佩服你的文筆和膽實。不過,我們確實不能僅憑几張照片,就對地區的一位元縣長立案偵查。這不僅牽涉一位公民的名譽,更牽涉一位有著特殊地位的公民的政治榮譽。還有,你可以猜想到,地區與市之間有著極其微妙的關係。哪位領導也不願在這種證據不明顯的情況下,輕易做出讓對方抓住把柄的舉動來。」
「可是,這畢竟是一條幼小可憐的生命。難道還能比生命更重要的嗎?」
「張記者,」副主任提出了善意地忠告:「我認為,你應當去省廳找法醫,請他們針對照片拿出意見書,這種事也許就好辦些。」
「對」,一元茅塞頓開:「還可以找兒童營養方面的專家做出判斷,至少也能算有個說法。」主意一定,又拉舒燕燕回到了省城。
齊煥禮和梁冬聽了一元的彙報后,認為可以根據以前制定的採訪計畫做出相關的調整。請專家座談:在沒有實物證據的前提下,通過一組彩色照片,反映出一起殘害兒童案件能否立案偵查?作為學術性的探討,使文章發表出來。
很快,一元在報社各位同仁的幫助,列出了省公安廳,省檢察院,省高級法院法醫室的法醫師、省立醫院的兒童營養學專家、省里幾所大學法律系刑法學、刑事訴訟法學的教授、省社會科學院法學所的研究員等各方面人士的名單。報社將他們請來,參加了一個學術研討會。
路嫻,沈光等省內其他的媒體記者也風聞而至,把個不很大的會議室擠得滿滿當當。
幾天之內,電視、廣播、報紙紛紛報導了這個研討會上各位專家的發言。全省的讀者觀眾倒不關心什麼訴訟程式,相關證據、偵查立案的話題,但「有個神秘人物折騰三歲的孩子,又悄悄給火化了」的新聞不脛而走。凡是通過電視、報紙畫面上看到孩子死前慘狀的男女老幼,無不對該男子恨之入骨,食肉寢皮。凡是從廣播中聽到專家的有力發言及受害者母親那悲痛欲絕的控訴,無不激情振奮,對兇手皆曰可殺。不少讀者、觀眾紛紛向新聞單位來電來函進行諮詢。
「那個男人是誰?找到沒有?」
「能不能把這個人殺了,讓大夥解解氣!」
「朗朗乾坤之下,豈能容忍傷天害理之歹徒逍遙法外?」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學者給報社寄來了一幅碩大的白綢布,上面用飽含激情的墨跡,反映出憤怒無比的心態。
這種軒然大波立即引起省里各有關部門的重視。
在宣傳部、紀委、政法委、公安、檢察院、法院、監察、婦聯等各部門組成的聯席會上,齊煥禮和梁冬把線索的由來,採訪的進程及報導的動力都做了如實的彙報。領導們聽后,經過協商,決定對有作案嫌疑的紫虛地區屋友縣代理縣長王尚鵬展開秘密調查。
但是將調查結果彙報上來,調查組的幾位領導看后卻陷入了沉思。
鄰居們能夠證明:基本上在每個周末的晚上,都有個男人走進了以舒燕燕名義租住的房間。但租房時沒有協議,退租時也做得很突然。房主出租后即長期在國外留學定居,房屋轉交給自己的小姨子代為管理。但她也未親自與該男子交接,而是讓其男友(懷疑是姘夫)辦的。現在這個男朋友「不再露面,我們一直未找到他。」一路人馬彙報租房情況。
「租住這套房的樓下女鄰居反映:幾個月前,她發現樓上的人用大量的水沖洗地面。因滲漏到自家,上樓交涉時,看到了出租房屋裡的男人。讓其對王尚鵬的照片進行辨認,她稱對方只露出半張臉,不敢肯定,但是說有點像。」另一路調查人員提供了這樣的資訊。
「沖刷地面,這個男人要清洗掉什麼痕迹?」聽到彙報,省公安廳楊副廳長敏銳地追問道:
「我們對該房進行了細緻的勘查,但是沒有發現任何血跡。」
「從照片上也能看出:死者身上沒有外傷。」另一位領導、省檢察院李副檢察長接過話來:「殯儀館方面的情況呢?」
從紫虛回來的人員彙報說:「那天晚上,值班的副館長確認送來男孩屍體的人就是王尚鵬。由於副館長未能堅持必須見到火化證明,致使遺骸已經火化。現該副館長已被撤職查辦。」停了一下,他又說:「副館長為了留下王尚鵬來過的證據,讓王押下了屋友縣機關食堂的就餐卡。」
「卡還在嗎?」
「副館長聲稱找不到了。他甚至懷疑是王尚鵬派人將卡已經偷了回去。」
「讓他繼續回憶和查找這張『就餐卡』。還有其他的情況嗎?」
「由於火化車間的職工在後面,沒能看到送屍體的人;偷偷拍攝照片的職工稱:『看到有個人與副館長交涉』。但由於天黑相距較遠,不能提供準確的體貌特徵。」此人彙報完畢。
李副檢察長面露難色地說:「從目前搜集到的種種證據看,都不能鎖定王尚鵬的行為已構成涉嫌犯罪。然而,由於新聞媒體炒熱的民意又給我們造成了極大的壓力。我個人的意見是——」講到這裡,他無奈地搖搖頭:「我們要對事實負責,要根據確鑿的證據立案。不能怕老百姓罵『官官相護』就草率行事。」
「我也同意這個觀點。」省公安廳楊副廳長說:「從搜集上來的幾個線索看,有些還算是清晰的。譬如老太太最後送交的時間;王尚鵬一直在屋友開會辦公,兩周后才有時間離去。最後出現殯儀館。但誠如『李檢』所說:缺少關鍵的證據將其鎖定。雖然通過照片可以看出,孩子的皮膚上有不明顯的勒痕,但是否為機械性窒息造成死亡不能肯定。此外,無論是法醫還是營養學專家,都認定了孩子的皮下脂肪基本耗盡導致了死亡。從胸椎的劍突到恥骨間,皮膚已經綳成水準狀也能證明這點。我們可以推定:王尚鵬離開的兩周內,小孩沒有吃進任何的食物。除此之外,王尚鵬是否給孩子服下致死的毒劑還是催眠的藥物,由於缺少『檢材』(屍體),沒有血液,尿液,肌肉組織及胃溶液可供分析,就無法準確定性。
省高級法院的劉副院長說:」那麼,在審判中,也就無法判斷被告人是直接故意?間接故意?還是出於自信的過失殺人。」他嘆了口氣又道:「甚至還有可能是性質極其惡劣的虐待行為。倘若真是後者,只能讓被害人的近親屬到基層法院,針對刑事案件的被告人提起自訴了。」
省委分管政法的副書記綜合了幾位資深檢察官、警官、法官的意見后「拍板」道:「我們不能違背法律僅憑感情辦案。至於群眾的呼聲,請各新聞單位再通過普法宣傳,做出適當的解釋。」
這次彙報會開過後,儘管副書記及公、檢、法「三長」沒有拿出讓群眾滿意的處理意見,但是對屋友縣縣長王尚鵬的名字卻有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