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農民的肩上扛著誰? 155.苛政猛於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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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7-06
第八章 農民的肩上扛著誰?

155.苛政猛於虎
儘管一元看他們很眼熟,但上次去屋友縣採訪時,只需將村委會主任稱「老盧」,對村民代表喊「老郭」即可。事後才知道老盧的名字是盧子英、老郭叫郭重福。而其他的村民代表,不過是點頭打招呼,握手接茶杯而已。
「俺叫盧進玖,那天晚上在車站外陪你在地攤上吃飯的人里,有俺大哥盧進琪。」
「唔,找我有什麼事?」記者對姓甚名誰已無探究的興趣。
「俺哥被警察抓了,村裡人都覺得不公道。有人上縣城辦事,買到這張報紙,瞅見你還在為紫虛的老百姓申冤寫狀子,俺們這才又求你來。你可一定要管管。」他的臉上呈現出焦急和真誠。
「警察為什麼要抓你哥哥?」
「說他抗稅,可他不是真抗,是被逼的。」
「真抗?還有假抗啊?」在一旁諦聽的老傳達劉大爺忍不住插話道。
「不是,真抗、假抗」。本來就有一肚子話要說的盧進玖,被這突然插進的提問鬧得更加不知所措。「俺想說,說俺哥,俺哪敢抗稅?他是,是被……」
「不要著急。」一元一面安慰他,一面對正端坐在旁邊的老傳達說:「大爺,你看,外面好像又有人要進來,是不是要攔住問問他們找誰?」支走老頭后,見來訪者漸漸平靜下來,和藹地問道:「你是想告訴我,你哥不是真得暴力抗稅,而是遭人陷害了。對嗎?」
「是,是被人害了。可害俺哥的是,是,是……」不知為何,他原本咽了口吐沫剛能講得順暢,卻又吞吞吐吐起來。
看來,他有難言之隱,一元瞥了眼掛在傳達室的電子鐘:「你有寫好的材料嗎?留下來我先看看。因為上午還有幾件事要辦。」
「有,有……」他把剛才晃動的紙又遞過來,是一份屋友縣公安局發出的刑事拘留通知書的副本。然後,想再掏什麼,卻不知是在考慮應否拿出來還是一時找不到,又愣在那裡。
「唉……你們呀!」老傳達劉大爺又轉回來,對著農民指指點點:「不拿人家記者的時間當回事,有話痛快說,有屁趕緊放。換了別人,誰像小張這樣有耐心陪你耽誤功夫?」
「這樣吧!中午12點鐘,你在門外等我,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說。好吧?!」一元只得如此安排了。
中午11點剛過,他就蹲在了報社門前的台階下,見到一元按照約定的時間走出,趕緊迎上前來。記者把他拉到報社後面的小衚衕里一家小飯鋪,買了兩碗牛肉麵,看到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便把自己還未動的那碗也推過去。
「夠了夠了,」他邊用手推擋,但那貪饞的眼神仍然緊盯著尚冒熱氣的牛肉塊。
「你吃嘛!不夠再要。」一元又要了兩碗,自己挑起麵條吃了兩口突然問道:「你哥被誰陷害了?」
「村長老盧」。他隨口就吐出這幾個字,但頃刻之間似乎有所後悔,停下筷子,緊張地盯著記者的臉,希望窺出記者對此的反應。
一元不緊不慢地又吃進兩根麵條,才緩緩地說:「你說的是村委會主任老盧?對了,他叫盧……」
「盧子英,現在還是支書哩。」
「盧支書為什麼要陷害你哥?並且你哥的涉稅案件是怎麼引發的?」
盧進玖見已經開口,索性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講出來。
今年的春節剛過,鄉里稅務所的幹部進村收車船使用稅。農民一向看見「大檐帽」就膽小,讓繳多少就繳多少。但是,不知為何,當收到盧進琪家時,稅務幹部張口就是「四百八」,讓他沉不住氣了。
「我說,這位大哥,你怕是算錯了,俺就這輛破『四輪』,咋就能值四百八?」
「啥?敢說俺們算錯,你想啥呢,找不自在?」稅務幹部把眼一瞪,挽起袖子逼上來。
「可,可鄰院的老李家,也是『小四輪』,咋是一百八?」
「你他娘跟憑啥跟人家瞎攀比,人家有減免的優惠政策,你有嗎?」說話間,幹部的手已揪住他的衣襟:「繳不繳?不繳就跟俺走一趟。」
被揪住衣襟的盧進琪正想掙脫,不料對方的腳下一滑,仰面倒地時也沒有鬆手,使盧進琪沉重的身軀砸向自己。這下子,可把幹部的眼睛氣紅了,翻身跳起來就連踢帶踹,並且罵罵咧咧地走了。不多時,村委會主任盧子英帶著幾個精壯的漢子趕來,用繩子將盧進琪綁得結結實實,送到鄉政府。
第二天下午,盧進琪的家屬就接到通知:說他因暴力抗稅已被縣公安局刑事拘留。現在,盧進玖找到張記者,就想請他將哥哥「贖出來」。
聽到這個要求,一元搖搖頭:「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當公安機關已經立案偵查時,記者無權干預人家辦案。對此,我們有著嚴格的紀律。」
盧進玖猶如落水者,頭腦發矇時抓到什麼都不肯鬆手:「俺可是要啥沒啥,就只求你了。管你叫大哥、大叔、大爺。」
「老盧,你必須首先明白這樣一點,違法的事,沒有道理的事,我是堅決不會做的。」
看到他的頭垂下去,又緩緩地說:「現在,惟一的能做事就是等到法院開庭時,請律師為你哥進行辯護。從刑事拘留,報請逮捕,捕后預審到審查起訴這段漫長的時間裡,無論是涉案人員的親屬還是記者,都無法探望或介入採訪。」
「俺哪有錢請律師?再者說,律師說得話,法官能聽嗎?如今官官相護,除了你,還能有誰能管得了俺家的冤屈!」他痛苦地流著眼淚。
一元對此寄予無限的同情,但又無能為力。本想說「既然趕上了也只有認命吧!」作為準備起身離去趕往報社上班的結束語,可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講不出口。霎時,想起一個問題:「你們每年繳納車船使用稅都是四百八十元嗎?」
「每年都是稅務局的人隨口說,要多少就得給多少。今年要得太多了,再說前院的老李家剛繳完,一百多(元)。俺哥這才壯著膽張口問,沒想到惹來了災禍。」
一元看了表,估記單位里的一些人已準備上班了,掏出從靳欣力那裡借來的手機,撥通了省稅務局辦公室左副主任的電話:「老左,你好,我是一元。請問:農用車的車船使用稅大概其應當收多少?」
曾經接受過一元採訪的左副主任在電話里被問得有些奇怪:「如果是載貨的機動車,每凈噸位應收16至60元;另外還要繳納牌照稅,每季度4元至15元。咦,你買農用車幹什麼?」
「不是我買車。而是屋友縣泥山鄉農民向我投訴反映,當地的稅務幹部張口要480元,農民感覺徵收得太高,在分辯和質詢時,當地的稅務幹部就以抗稅為由,把人家送到公安局刑事拘留。」他盡量簡單地講述著諮詢的原委。
左副主任氣得拍起桌子:「下邊的稅務所真是胡鬧。還讓不讓老百姓活了?你告訴那位老鄉,讓他去找當地的稅收征管員,就說是省稅務局的左林然警告他們不許胡來。膽敢頂風違紀,當心他們腦袋上的那頂帽子。」
「聽到了嗎?」一元滿面春風地掛上電話:「只要稅收征管員不敢漫天要價,胡作非為,你哥哥的案子也就釜底抽薪。很快會有好的結果。」
盧進玖千恩萬謝地起身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一元為又能幫助農民解決一點實際問題而感到痛快愉悅。喝了口已經涼了的麵條湯,走向報社的辦公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