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絕交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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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12
7
縱然可以理解鐵牛疏遠的抉擇,嚴絟依然很傷心。
「如果我早點告訴鐵牛,他就不會和我當朋友,也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實情的確是他背叛了鐵牛,雖然自己也是在認識他之後才發現的。
嚴綽沒有說話,只是攬著他,給予無聲支持。
此時,他才有感居禮哥所謂進退兩難的顧慮,指的是什麼。
單方面灑脫,顯然是行不通的。
看著圈圈黯然神傷放不下,他也會為他的傷感而傷腦筋。
至於旁觀的廖承睿,他將鐵牛的悵然與小圈的遺憾看在眼裡,內心也作了個決定。
隔天結業式前,他把小圈找出去,全程無視叉叉和王子的尾隨在後,選了個人聲稀少的牆角,將自己的查尋結果告訴他。
他希望小圈釋懷。
鐵牛的反感排斥是人之常情,但承受嫌惡的小圈何其無辜?
「小圈,穆斯林看待像你這樣喜好非凡的人,或者說性向不一的同志,都是非常苛刻且充滿歧視的,因為可蘭經上有陳述類似的禁止事項,雖然有部分人抱持不同看法,認為教義應該與時俱進,尤其可蘭經所提到的情境並非單純禁止同志,其背景、行為也該併入考慮,甚至可說有諸多矛盾之嫌,但是普遍看來,他們依舊採狹義解釋,認為同志是不可饒恕的罪人。」
說完,廖承睿繼續翻面,看自己畫的重點。
「在穆斯林世界,主張支持開放的人是極度少數的存在,礙於太過微乎其微而無法輕易撼動伊斯蘭教長久以來的教義。」因此至今對同志心狠手辣,甚至能法律明文處死,卻完全忽略過去歷史、更貼近生活面的詩歌及文學作品中,同性之愛多麼稀鬆常見。
「小圈,你生在這裡實在太好了。」這是搜索完以後,廖承睿唯一的想法。
他收起資料,握上他雙肩想寬慰他,忽然睨向踏進視野的王子,語帶警戒心地問他:「你該不會也反對……」基督徒、天主教徒對待異己也毫不手軟,更不會看在同樣生而為人的份上,接納小眾的同志,反倒不把他們當人看了。
「我沒有。」陳光恩即答,微笑表明自己的立場。
「我是性平的支持者。」他很樂見小道如護犢般尖銳。
「喔,那就好。」對王子的審查過關,廖承睿滿意點頭,繼續對小圈講解現今該採取的策略。
「但凡異於常人者,都非常少數,其訴求往往不為主流所接受,倘若要保守的信仰轉為開放,那是一時半刻無法達成的事,只能漸進推動,何況就連我們國內聲浪都傾向傳統保守那一面,所以我們還需要再努力,讓大眾得以看見,除了喜好不同,我們其實與常人無異。」為了和小圈站在一起,廖承睿乾脆把自己也算進去。
他曾看過大選公投,本來覺得自己還年輕、又沒投票權,所以事不關己,殊不知需要支持的少數就近在身邊、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更令他感到沉重的是,自己所支持的觀念,竟然可以輕率左右小圈如置天堂或墜落地獄。
實在太可怕了!
廖承睿自認應該肩負使命,不僅要搞清楚平權及保障的來龍去脈,更要盡心盡力維護好這段友誼、消除歧見。
因為小圈真的是他遇過很好的人,不應該因此就被切割成可怕的存在,甚至遭視為異端。
何況嚴格來講,個人愛好與傾向關旁人屁事?管這麼多,就算心理、生理無法接受,也不代表能干涉他人吧?
像他非常喜愛自己的弟弟、妹妹,就得被貼上蘿莉控、正太控或者戀童癖的標籤嗎?憑什麼啊?鐵牛那個心胸狹隘的傢伙,找時間一定要狠狠罵他一遍!
「嗯,我知道了。」嚴絟回得無精打采。
看他魂不守舍,廖承睿也不再多言,靜候他逐步調適自己,接受往後他與鐵牛疏遠的事實。
畢竟他和鐵牛的關係,是他們之中維持最久的,勞是他也插不上手。
「我們先放他一個人吧。」廖承睿看向叉叉,徵詢他的意見。
「嗯。」小道說了那麼多,嚴綽相信圈圈都聽進去了,只是力不從心,短時間內還未能平復,因此執行爸爸所說的陪伴他,然後給予時間,應該就夠了。
返回教室的路上,廖承睿跟叉叉走在一起,不無好奇的問:「你是怎麼知道的?」他一抬下巴,暗指獨自走在前頭的小圈。
「送衣服到他房間裡,不小心看到了。」好奇心會殺死貓,說得果然沒錯。
但滿足了貓就沒事。
在嚴綽的認知中,他喜歡這個人,缺點都能視作優點,盲目都甘願,更何況圈圈完美無缺。
「既然會拍成照片,表示叔叔、阿姨都是支持的……」廖承睿喃喃自語,突然靈光一閃,有所頓悟。
「天吶,我現在終於明白,一直以來的違和感是什麼了。」
「什麼違和感?」嚴綽從花癡中回神。
「你不覺得奇怪嗎?鐵牛和小圈同為獨生子,兩人呈現出來的差異未免也太大了吧!」見他們一臉茫然,廖承睿解釋:「小圈的性格分明該像鐵牛那樣霸道,畢竟獨生子女就這點最遭人詬病,老是無意識做出唯我獨尊的行為還毫無自覺,偏偏他很關心大家,既善解人意、又對旁人體貼入微到不像話的程度。」跟鐵牛一比,完全是兩個極端。
廖承睿認為這是陰謀,一直被隱而不宣,直到此刻,他才若有所覺。
「原來廣納眾人的資訊,也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啊……這絕對是嚴叔叔教導小圈的策略!」
他肯定突破盲點了!
「……的確。」分明是受寵的獨生子,卻寵而不驕、如此為人著想而不以自我為中心。
嚴綽本以為是爸爸的震撼教育過於厲害,此刻經小道點破,他隱約覺得可能性極大,畢竟他也曾聽聞爸媽談過類似的話題,培養圈圈織就自我保護的網,杜絕所有受傷的可能、也隔絕一切外人的情誼。
這時,始終安靜聆聽的陳光恩微笑發言。
「善解人意,不也代表常替旁人多想的人們,往往也曾受困過,而更能同理他人的難處嗎?所以小圈才會伸援啊。」儘管他深知自己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如今想來,他倒是真的維繫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關係,不和他人過甚親密。」廖承睿雙手環胸,嘆了口氣。
他去小圈家多少次了,可從來沒踏進他房間過,相信認識更久的鐵牛更是,那傢伙很愛拿小圈的糗事炫耀,卻不曾耳聞他提起。
眼下,廖承睿很難形容自己的感受,他自許與小圈深交、情同手足,卻連他的喜好與艱難都不知情,直到相片曝光才察覺這些細節,足見他埋藏自己極深……
唉,他能夠理解,但他不想繼續這段單方面交淺言深的狀態啊!
廖承睿有股莫名的怨念,驅使他的視線緩緩聚焦於小圈上樓的背影。
因為在講他的事,所以三人都刻意放慢了腳步,與先行的小圈隔有一段距離。
他還真沒料到,不過是不經意的一瞥,卻恰好目睹小圈在樓梯間,可能礙於心神恍惚的緣故,他漏踩一階而踉蹌,儘管當下立即採取反應,保持住平衡,殊不知轉彎處正好跳下個人又撞了他一下,使他整個人再度不穩而向後傾倒。
然而,真正令廖承睿眼神一凜的是,小圈竟然沒有做出任何防護措施,任憑自己摔下來。
「圈!」
廖承睿正欲衝上前撲救,哪怕當塊墊子都好,卻在瞬間被身後的王子扣到旁邊,讓反應更快的叉叉衝上去。
電光火石間的意外,嚴綽心知來不及了,乾脆大步一跨,將自身壓低、跪抵臺階上,膝蓋被撞個正著也無暇顧及,單手扣緊圈圈往自己身上撞的同時,靠扶手及後腿的支撐來承受衝力。
…塵埃落定,跳下來的人被嚇得跑了。嚴綽確定人好好地鎖在懷裡,他真心鬆了口氣,才緩慢把人放開,扶起來仔細檢查。
「圈,有沒有哪裡會痛?」
「……沒有。」嚴絟訥訥回答。
驚魂甫定,確定小圈平安無事,廖承睿突然甩開王子的手,火冒三丈走過來。
「喂!嚴絟你啊!」沒有錯看有那麼一瞬間,小圈根本放棄掙扎,這徹底觸怒了廖承睿的隱忍,正要衝他開罵,卻被搶先了。
「小道對不起,是我錯了,對不起……」嚴絟低著頭拚命道歉。
一見小道怒氣沖沖的臉龐,他領悟了自己的自暴自棄無法換來什麼,反而傷到了力挺他的人。
陳光恩走到叉叉身邊,微笑嘆息。
連全名都叫出來,可見是真的動怒了。
他真沒想到有小圈激怒小道的一天,更沒想到小道會衝小圈發火。
面對有自知之明的小圈,還正處在灰心喪志的時刻,廖承睿也真是罵不出口,不忍他難上加難,再受落井下石,可是……
縱有滿腹委屈,他怎麼可以輕易傷害自己!
廖承睿皺緊眉頭、憋了又憋,最後仍堅持抓住他的肩膀,苦口婆心質問他:「你想摔得自己皮肉傷或者半殘來博取鐵牛的同情,促使他回心轉意嗎?」
嚴絟不敢抬眼,猛搖頭道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你不能眼中只看見了鐵牛對你的厭惡,而將我們置之不理啊?該被撇下不管的是鐵牛!我們才該是你今後的重心,明白嗎?」既已知錯,廖承睿也不好對他多有責罵,但該講的還是要講,他才不會輕易放過他。
「好。」嚴絟乖乖點頭。
廖承睿這才放他去找叉叉。
嚴綽注視圈圈走來倚靠自己,他抬手輕拍了拍做出傻事的他,與雙手環胸、一臉沒好氣地盯著這邊的小道對視數秒,旋即低頭好言相勸地做出保證。
「沒事的,我們會陪你適應鐵牛漸行漸遠。」不管失去了誰,心臟仍在跳動;沒有鐵牛的日子,一樣可以生活。他會陪他過好每一天。
聞言,廖承睿瞠目結舌。
萬萬沒想到最狠的竟然是叉叉。遇上落寞的小圈,他遲遲不敢口出暴言,而一再三思地把可能傷人的話語吞回腹內,他卻在此時此刻乾淨俐落地挑明,還拿來當作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