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絕交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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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05
6
那日夜間的相談過後,嚴綽便抱持著靜候狀態。
既然圈圈仍感到躊躇,坦白一事就不需著急,待日後做好心理準備再來也不遲,反正在他眼裡,讓朋友知情是早晚的事。
無奈事與願違,他不小心鬆懈了。
即將放寒假的最後一堂體育課,一行五人打算抄捷徑,直直穿越草皮到體育館去。這時,嚴綽的皮夾意外掉落在草地上,他渾然未覺地往前走,好死不死被後方不遠的黃永宇全程目睹、一馬當先地衝過去撿,舉著皮夾大聲嚷嚷。
「欸!叉叉,你錢包掉啦!」
說完,他瞥眼發現皮夾裡有照片,還是個長髮女生,猜想叉叉莫非對學姊還念念不忘,因而邊喊邊好奇地打開細看。
「我順便來看看你裡面放了什麼……」
然後,入眼所及便受莫大衝擊,使得他所有玩心不翼而飛。
黃永宇一動不動地瞪視著皮夾上的照片,對比此刻就站在前方的小圈……
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了!
黃永宇忽感自己手握千斤之石,還差點拿不穩;而皮夾更勝毒蛇猛獸,必須緊緊攫住,才不會遭反咬。
走在黃永宇身後的廖承睿行經時,也湊去瞥了一眼,他當場愣在原地;陳光恩則站在他身旁,欣賞他吃驚地瞪凸了眼的面容。
對於眼前發展,陳光恩笑容可掬,因為在補習期間,他早已瞄過照片,心知叉叉絲毫沒有隱藏的打算,也就順勢而為的旁觀狀況。
正好他也有想確認的事,能藉此機會一窺其貌。
嚴絟聞聲回頭,望著二人的舉動及突如其來的表情丕變,他不禁咬住下唇,想起叉叉的皮夾裡,放有自己的平面照。
聖誕節被告白衝擊得太甚,以至於忘了要拿回來……現在怎麼辦?趁著這個機會,乾脆一鼓作氣?
嚴絟飛快審視此時此刻。
最後一次段考結束了,大家心情都放鬆不少,根據經驗,叉叉和居禮哥很輕易地接受了他自身認知與眾不同的事實,也很支持他恢復本性,使他稍稍懷抱期待,哪怕……真的被排斥,有叉叉陪在身邊,應該不至於太過絕望才對。
短短剎那間,嚴絟咬牙建立起坦白的勇氣。
嚴綽從旁瞥了下定決心的圈圈一眼,他走上前,神情自若地取回皮夾,再折返他身側。
廖承睿與黃永宇下意識追隨叉叉的背影,瞧見小圈難掩忐忑又內疚的神情,廖承睿眨眨眼,立刻就回神了,故作鎮定問他:「小圈,你和叉叉在玩嗎?」
由於彼此太過熟悉,只消一眼便知是誰,所以他迅速組織了個假設情境,替小圈找好理由,遞給他臺階下。
嚴絟輕搖搖頭,回絕掉他的好意,也逼自己無法回頭、只能迎面而上了。
「叉叉!那張照片是……誰?」黃永宇抱著一絲不信任追問,看也不看嚴絟。
嚴綽瞥他一眼,鑑於圈圈會怕,他不打算回應鐵牛的質疑,顧自收好皮夾,氣定神閒地回望表情不可置信的鐵牛。
因為他已把他的沉默視作默認。
「那張照片上的人是我,你沒看錯。」
嚴絟站出來自己回答。
即便那一瞬間,他清楚看見了鐵牛的臉色大變,仍垂眸選擇滔滔不絕說下去。
「其實,我從小就喜歡這樣打扮……但是和大家太不一樣了,所以我始終不敢對你們說出口,然而叉叉很輕易接受了我,讓我感到很對不起你們,一點也不坦率的欺瞞至今、拖到東窗事發……」
隔了很長的一秒,嚴絟才再次鼓起勇氣抬頭。
他首先看向王子。
心裡有數的陳光恩面上溫和的笑意不變,朝他釋出善意般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倒是廖承睿與黃永宇,兩人聽完就徹底愣住了。
不過,反應極快的廖承睿理解了他自身狀況後,旋即追問下文。
「我知道了,小圈,那你會希望我們怎麼對你?以後約出門讓你穿女裝嗎?雖然我沒看過你穿……」廖承睿不由得偏頭琢磨,他不確定自己能否接受,剛剛看照片,那是小時候的事了吧?
「和平常一樣就可以了,不管穿著如何,我們都是朋友,不需要特別對待。」而且……他平常的穿著有部分就是,也沒被看出來過,現下是照片曝光了,才不得不硬著頭皮說明……
幸運的是,小道很冷靜地接受了,不免令嚴絟鬆了口氣。
唯獨鐵牛,陳光恩與嚴綽敏銳察覺了他的異常安靜。
黃永宇的表情變換許多次。他眉頭緊皺,似是聯想到某些厭惡的事物,並因此大受打擊,與其說他理解了小圈的意思,更像是接受了從他口中說出來的事實,此刻,他眼神流露出內心的反感,嘴角及身體無意識的下垂與後傾,清楚表達他的反彈。
很顯然,他對小圈那樣的裝扮感到噁心,卻又明白自己這股情緒很不妥當,因而矛盾地把自己搞得渾身僵直、不知所措。
嚴絟第一時間誤會了鐵牛所呈現出來的不認同,以為他厭煩的是自己對他的不信任,因而走向前試圖拉住他,再次道歉。
「鐵牛,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隱瞞你這麼久,只是因為害怕……」
嚴絟的話未說完,嚴綽與黃永宇在同一時間行動了。
他們各自擺出阻擋的架勢,只不過嚴綽是站到了圈圈的前方,按住他伸向鐵牛的手;黃永宇則揮出推拒的手勢,意欲阻止嚴絟靠近自己,並本能地後退一步,退到了所有人的對面。
「鐵牛,你……」廖承睿意識到鐵牛的抗拒。
他與自己不同,身心皆無法接受。
黃永宇本來還想解釋自己反射性的閃避,不是大家所想的那麼回事,但是……望著對面四人,他覺得解釋就是掩飾,也就放棄為自己的舉止辯解了。
「……」他撇過頭不發一語,渾身散發厭氣。
嚴絟在這時,終於理解了鐵牛的意思。
他咬唇片刻,堅定地望著不再正眼直視自己的鐵牛。
「鐵牛,我不會怪你因為我自身的異常而迴避我,我很抱歉,是我……太晚告訴你了。」話既已出口便覆水難收,他也不想再另找藉口掩蓋。
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期間,五人難得站在場外,沒有參與其中,設法維持表面上的和諧以及偽裝出來的友好距離。
然而,當嚴絟一有動靜,為了閃飛來的球而躲往叉叉身後時,站在兩人後方的黃永宇頓時一驚,在他快要碰上自己時,猛然側身,拉出一段距離,像迴避什麼髒東西一樣反應極大,對他的抗拒表露無遺。
等理智稍稍回籠,他才看清嚴絟的意圖:他正抓著叉叉,沒有靠近自己。
黃永宇搔搔頭,力圖裝傻以看向別處來矇混過關,內心卻很自責。
自己實在過分了。
儘管當下無人對他的嫌惡之舉多做回應,輕瞄一眼後,又回復到各自聊天的狀態粉飾太平,然而,黃永宇卻受不了由內心生的罪惡感。
他十分動搖,不停地捫心自問。
以前自己都是如何跟嚴絟相處的?
現在的他完全不行,根本回不到過去一如既往地看待,整堂課疑神疑鬼,對他的一舉一動反應過激,顯得很不自然啊!
偏偏在劇烈的本能閃避過後,冷靜下來又會因傷害到嚴絟的可能,飽受理智批判所侵蝕……
黃永宇心底有股強烈的恐懼盤踞,迫使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躲避,彷彿一接觸就生不如死。
明知不可為而為,回過神來,又負罪感纏身、內疚不已。
他一想到往後將持續這種日子,就渾身難受得要命!
同時也很怕,怕到不想再看到他的臉、甚至不願觸及有關他的事!
嚴絟默默在叉叉身邊偷偷關注鐵牛的掙扎與煎熬,不禁垂眼嘆息。
一切看似進行得太過順利了,但世上沒有那麼好的事,幸運之神不會永遠眷顧你,所以最壞的情況如期發生,還全集中在鐵牛身上。
看得出來自己肩頭輕鬆了,他卻承擔起相當龐大的壓力。
這是理所當然的,他不再猶豫地把自己剖開的同時,也毫不留情地揮刀向了鐵牛。
思及此,倚上叉叉的嚴絟緩緩垂下頭,神情哀傷。
一整節課下來,黃永宇渾身不自在,對周邊警戒萬分。
他其實一清二楚,這裡分明沒有人對他虎視眈眈,自己的緊繃毫無意義,卻依然把曾經視為最要好的朋友當作敵人。
理智與本能激烈纏鬥,怕麻煩的他自甘認輸。
寒假前的最後一堂體育課,輕盈的鐘聲響起,彷彿象徵終結一般,黃永宇頭也不回地偕其他同學、狀若有說有笑地走了。
此舉昭然表明,他不再與嚴絟、包括接受他的同夥有所交集。
因此他主動拉開了距離。
眼不見、心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