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太常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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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7-04
乙戊年冬青山縣冤魂歸,冤不除岳亡。
李長善看著神木上刻下的字語,面露出了一陣沉思樣,他在失火後第一時間就被皇帝派來查探桓靈殿的情況,而火一撲滅,便有士兵匆匆跑來向他稟報神木出現的異狀。
「乙戊年冬季,究竟青山縣發生了什麼事……」李長善低聲地嘀咕了一句,然後他隨即離開桓靈殿,大步地走向了皇宮的方位。
而此時,行宮中諸臣們議論紛紛,大家都在討論著這起駭人聽聞的大火,議論著三大禮祭前夕發生如此不祥之徵兆,而遙祭遠祖的祭壇殿既已毀壞,三大禮祭究竟是要繼續舉辦,還是不辦了?
皇帝這時坐在了書桌前,單手撫著額頭,輕輕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試圖將此時的頭疼驅離開來。而在皇帝面前的幾位朝中重臣們,卻未見皇帝此時的神情,滔滔不絕地發表著自己對於桓靈殿大火的高論。
「所以曲卿是覺得,三大禮祭不辦了?」皇帝閉著眼,輕問。
「臣認為,三大禮不是不辦,而是要延後舉辦,畢竟那預言讓城中百姓們惴惴不安,此時應先查明究竟乙戊年冬季青山縣到底發生了什麼冤案。」禮部尚書曲世之恭敬地說著。
這時,又有一名大臣在禮部尚書說完後,反駁道:「皇上,微臣不苟同曲大人的意見,微臣認為三大禮不可推遲,這大禮攸關我朝社稷,三大禮的日期早就由太常寺於數月前卜算而出,這是今年最好的祭禮時日,且祭禮時間早已公布至大岳各地,倘若推遲三大禮祭,會讓宵小之人以為我朝出了什麼動亂之事局勢不穩,倒讓那些懷著狼子野心之人以為有機可趁。」此人,便是吏部尚書安不韋。
而後,皇上轉頭看向了一個站在邊側,看起來極度神思倦怠的大臣,低聲問:「游卿,重建一座桓靈殿,你認為要花多少錢財?」
可那名大臣,卻似乎沒有聽見皇帝的叫喚般,沒有作出任何的回應。皇帝見狀,怒吼了一聲:「游立言,朕在問你話。」
這一吼,讓那名官員嚇得跳了起來,才趕緊跪在了地上,忐忑道:「陛下恕罪。」原來此人,即日當今大岳朝中的工部尚書游立言。
「朕問你重建一座桓靈殿,要花多少錢財?」皇帝有些不耐煩地又問了一次。
工部尚書游立言慌張地沉思了一番後,才又忐忑地道:「所有的人力,物力加起來……數萬兩白銀肯定跑不掉的……」
「荒唐……真是荒唐……桓靈殿才剛建好,竟就這樣毀了。」皇帝憤恨地怒敲了桌沿。
「如此大事,大理寺卿田奔管理不當,當屬此事件的罪魁禍首,可不能縱放了。」一名大臣義正嚴辭地說。
這時,殿外傳來了燕王李長善的求見聲,他緩緩地走入了殿中,看著陛下以及眾位大臣齊聚一堂後,行禮道:「父皇,兒臣已從吏部處查看了乙戊年青山縣的值守官員名單,倘若要弄清當年發生何事,父皇可以直接將太常寺卿田奔召來。」
「為何召他?方才朕已下旨,將他拖入大牢中關押起來了。」
「田奔,即是乙戊年青山縣的知縣。」一句話,讓周遭所有大臣們都倒抽了一口氣。
皇帝聞言,向外頭大喊了一聲:「來人,再去把田奔給朕拖來。」
不到一會兒,被麻繩層層綑綁起的田奔被拖入殿中,跪在了地上,他此刻的臉色比剛才更慘白了一分,怕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再次召見而嚇破了膽。
「田奔,乙戊年你曾是青山縣的知縣,是或不是?」皇帝看著田奔那害怕的樣子,低聲問了句。
「是……是。」
聞言,皇帝憤怒地拍了一下桌面,大聲斥問:「乙戊年冬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給朕老實招來。」
如今尚不知道神木上降下預言之事的田奔,不明所以地想了一下,倏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大變了起來,接著他害怕地將頭壓得更低了一些,身上的顫抖加劇。
「還不快說!」皇帝怒斥了一聲。
「乙戊年冬……青山縣……發生了一起百年難得一見的大震災……」
皇帝蹙眉,懷疑道:「震災?既是天災,豈會引來如此天怒火燒桓靈殿,你究竟在震災之時,做了什麼?」
「臣……臣冤枉……臣當年並…...並沒有做任...…何傷天害理之……之事。」田奔焦急又害怕地結巴說著。
皇帝冷哼了一聲,憤恨地說:「你不說,朕多的是可以去查證的人,你以為你不說便沒有人知道了嗎?」
「皇上饒命……」
「饒命?因你之過,毀了我朝最重要的祭祀殿閤,你還要我如何饒命?」皇上怒不可遏地將桌上的紙鎮扔了出去,重重地擊上田奔的額頭,頓時,一道鮮血流了下來。
「李長善。」
「兒臣在。」
「命你一天之內查清當年出了什麼亂事,查清後速速回來向朕回稟。」
「兒臣遵旨。」
「至於三大禮,朕覺得剛才那安卿的一席話很對,所以三大禮繼續舉辦,桓靈殿的祭祀……就改在南郊祭上一同辦了吧,讓禮部和太常寺即刻督辦,不得有誤。」一眾人等在皇帝下了命令後,便都行禮離去,各自忙碌地善後著這個突如其來的大事變。
那日,李長善在御史台調看了當年關於青山縣的所有奏報,拼拼湊湊間,大約知曉了當年之事,於是當晚他便立刻前往行宮,打算向陛下稟報事發原委。然而,才剛到行宮,就在行宮聽聞太常寺田奔於大牢中畏罪自殺的消息。
隨後,李長善亦步亦趨地走入了皇帝的寢宮之中,他見皇帝那氣急敗壞的神情,低頭行了一個大禮後,恭敬地道:「兒臣已查閱所有當年的相關卷宗,特來向父皇回稟。」
「說,那年到底發生何事。」
「那年冬季,發生了一場百年難得一見的大地震,震倒了當地百餘棟樓房,有數百名人一夜之中無家可歸,當時還是知縣的田奔聽從上級的指示搭建了福田院,收留這些無家可歸又受傷飢餓的難民,然而才不到兩個月,福田院便一夜之間燒毀,裡頭數百名受傷的災民竟無一倖免,死在了大火之中。」
「大火?」皇帝聞之一愣。
「是,所有卷宗中,都寫到了那場大火中燒死了數百名災民,而卷宗上寫著的起火原因,是因為災民於寒冬夜晚私自生火取暖,導致了福田院大火,可究竟原因如何,還得詳查。」
隨後,皇帝露出了一臉疲憊的神情,低聲道:「罷了,不必再查了。過去十幾年,災民人都死光了,現在田奔也畏罪自盡了,還有何好查的?不過為了平息天怒,還是將田奔的屍身,懸掛城門之上曝屍十天,得讓老天及這些冤魂知道我們已經替他們鳴冤了。」
「兒臣遵旨。」
那日,季婉聽到外頭傳來田奔自盡的消息,難得地露出了橫眉怒目的神情,她氣得無法在平靜地坐在椅子上,便在房中來回地走來走去,程彥也未曾見過她如此神態,便出聲安撫道:「別生氣了,田奔人也死了,這結局雖不是妳我期望的,但也算達到目的了吧?」
「如何算達到目的?他殺了這麼多無辜的人,自殺怎麼能算償命?」季婉失控地大聲吼著:「我想要的,是讓他體驗烈火焚身的感受,我要他痛不欲生的死去。」
倏地,季婉像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了黯然神傷的神情,失魂地道:「自殺怎麼算夠了?」
「自殺怎麼夠弭平他的恨,我這是……我這是辜負了他……」季婉突然跌坐在了地上,悲慟地自責了起來,嘴邊喃喃自語道:「我竟辜負了他……」
程彥看著季婉如此模樣,本來默默地伸出了手,卻又停滯在了季婉面前,他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安慰她此時的心情,她埋藏了太多的事在她心中,擔負了太多的怨在她自己身上,這樣的人,該如何安慰?
那晚的城門邊,僅有寥寥幾位守城的將領士兵,還都悄悄地打起了瞌睡,於是夜晚的城門,絲毫沒有一絲白天時的熱鬧擁擠。這時,季婉摸黑前來城門的附近,她手裡拿著一片木製腰牌,那牌上隱約能看到『夜三』兩個字,她慢慢地走向那具吊在城牆上的屍身,看著那具屍體,她握住那塊腰牌的手,漸漸地收得更緊了些。
接著,她不發一語地掉頭走了回去,她離開以後,城門邊又恢復成原來平靜和諧的樣貌,就好像她不曾來過一般。
隔日太陽甫升起後,京城中都洋溢著一股期待的氛圍,因為這日便是大岳朝舉辦三年為期一次的三大禮祭的日子。皇帝在太廟間朝拜完後,便會出宮前往南郊祭的圜丘祭壇,而皇帝浩浩蕩蕩的車架儀仗,會從太極殿路經天門街及朱雀門街,最後才至圜丘祭壇,這可是居民們難得可以見到如此宏大仗勢的機會,於是他們早已堵在了那些街口之中。
雖然季婉對這個祭禮本身一點興趣也沒有,但她依舊一早便出了門,不是去看祭禮,而是走到了小麵攤前方,看著尚在準備中的老闆,她輕聲說了句:「老闆,我想來說第四個孤兒的故事給你聽。」
這時,麵攤老闆抬頭看向了她,露出了有些驚訝的神情,畢竟很少人會一大早便來他的麵攤,不過他的驚訝也沒有維持很久,他遞了一杯茶水給了季婉後,道:「夫人邊說,我邊幫您煮碗麵吧。」
季婉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她便沉靜在了自己的思緒之中,緩緩而道:「第四個孤兒,他是來自於一個名叫青山縣的地方。」
「青山縣?青山縣我知道啊,就是前兩日那神木預言中的那個青山縣嗎?」
「對,就是那裡。」季婉露出了一絲淡淡地微笑,然後又回到了她的回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