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沒那屁股，就別吃那瀉藥。06

伊萊亞給了我一個「啥？妳說啥？」的表情。
「妳……邪神？妳確定？那些傢伙有什麼值得看的地方嗎？」伊萊亞的口氣似乎對邪神略帶嫌棄。
「因為我想問祂們……」我頓了頓，把原本想說的話刪掉了，改口道：「你也知道嘛，我是中央城來的，一天到晚都有神降臨，我實在看膩那些自稱是『正神』的傢伙了，想來點新口味試試嘛。邪神不就是你們深淵的特產嗎？我當然要見識一下囉！」
「嗄？那些不入流的傢伙啥時變咱們這裡的特產了？」伊萊亞一臉的不可置信，但最後還是點頭道：「去看就去看吧，不過勸妳別太期待了，真的沒什麼特別的。」
「哦？所以今天就有邪神降臨深淵嗎？」
「祂們三不五時就來這邊晃蕩，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咦？但我以為神祇並不喜歡待在人界，那樣不是會削弱祂們的力量嗎？而且也要有足夠的信仰之力，才能將自己投射在人界的，不是嗎？」
「這個嘛……深淵是個很特別的地方，在這裡，人與神之間的界線比較『模糊』，很容易就能穿越過來的。」
就在伊萊亞和我解釋深淵的特殊性質時，我和薩克森被他一路指引到一條熱鬧的商店街。我本來想問聖殿設立在這種地方難道不會太吵雜嗎？但又想伊萊亞可能只是帶我們走近路而已，所以就閉嘴沒問太多，結果──
他把我們帶到一間大酒館門口。
「那個，伊萊亞啊，我剛剛好像是說，我想看邪神？」
「嗯！我知道啊！」
「那你帶我們來這裡幹嘛？要喝酒可以晚一點再說啊。」
「妳不是要看邪神？邪神就在這裡啊！」
我跟薩克森面面相覷了幾秒，接著湊在一起低聲交談。
「王牌傭兵，我問你，你老家南沙那邊，有沒有『聖殿』？」
「說聖殿有點誇張了，大概就是個小廟宇，給神祇降臨，然後信徒去參拜而已，不像中央城那樣，還可以容納所有神官和相關機構。」
「你們那個廟，應該不會有像是『墮落大酒桶』這種走在時代尖端的名字吧？」
「……當然沒有，那就是個『廟』。」
「真是的，你們不要那麼大驚小怪好不好？」伊萊亞一臉受不了的樣子，走上前推開了酒館大門。
映入我們眼簾的是個寬敞的舞廳，大家伴隨著吵到根本只是噪音的樂曲蹦蹦跳跳，舞廳正上方還有好幾個會投射各種顏色光線的法陣，頻率隨機地亂閃，搭配著下方不停晃動的人影，瞬間讓我產生一種近似暈船的感受。
本來還在狂歡的人們，隨著伊萊亞深入舞廳，他們便一一停下腳步，像是遇到長官來巡視的部屬，一個個立正站好，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終於，整個酒館都安靜下來了，連在敲鑼打鼓的樂隊都默默放下樂器，乖乖地靠牆站好。
這時，就聽見舞廳另一頭的小包廂裡，傳出幾道嗓音。
「嗯？怎麼忽然變這麼安靜？音樂呢？什麼時候停的？」
「不知道啊，外面是怎麼……我靠！」
「幹嘛？你是看到鬼了嗎？」
「是他！是他！」
「噢不，比鬼還可怕的傢伙來了！快假裝我們不在這裡！」
「白癡！祢講話這麼大聲，全世界都聽到了！」
「傳送陣！傳送──媽的，怎麼召喚不出來！」
「省省力氣吧祢，都快嚇尿了，還傳送陣呢。」
那幾個聲音在包廂裡嘰嘰喳喳個沒完，舞廳裡的人視線都在包廂與伊萊亞之間來來回回，不知所措。
伊萊亞等得不耐煩了，對著包廂吼道：「祢們幾個廢物，還不快點滾出來！」
這時，就見包廂的簾子後伸出了一隻手，緩緩將布簾掀開。就在那一瞬間，我能感覺到一股波動在空氣中迅速擴散。那種感受我真是再熟悉不過了。
是神！我眼前居然真的有好幾尊神！在酒館裡！
我跟薩克森瞠目結舌地看著三男一女走出包廂，霎時整個酒館裡便瀰漫著一股濃烈而黏膩的氣息，好像酒精蒸發在空氣中，讓人光是呼吸就微醺；有些意志比較薄弱的人，已經雙膝著地了。
那些神的長相，就是……神。高大壯碩、美艷不可方物，像雕像那樣完美無缺。
不過，我平常看到的神，表情都是跩得鼻孔朝天，永遠都用那種「啊，你們這些渺小的人類，快過來舔舔我的腳趾吧，我知道你們最喜歡這樣了唷！」的眼神看人，會讓你的某個部位一下子就硬了──我是說拳頭。
但我眼前這四尊神祇完全不是這樣，臉上都掛著很卑微的神情，還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樣子，眼神不停游移，就是不敢直視伊萊亞。
那四尊神在包廂前擠來擠去，似乎是拿不準要誰出頭跟伊萊亞溝通，但後者已經自動上前，指著祂們一一介紹道：「看好了啊，從左到右依序是：憤怒、嫉妒、恐懼、虛偽，一共四個小廢物。」
被一個人類如此批評，那四尊神卻是不敢回嘴。虛偽之神很勉強地堆起笑，假惺惺地問道：「請問，伊萊亞大人對我們有什麼吩咐嗎？」
哇！破天荒了啊！居然有神可以對人類卑微到這副德行！真該把路思恩那幾個人都叫過來開開眼界才對！
「哦，沒事啦，就我家佐娜想看一下祢們這些廢物都長得什麼可憐相，所以把你們叫出來露臉一下而已，她看爽了祢們就可以滾了。」
我到底什麼時候變成他家的了？不懂啊！
「噢，原來如此，那就請佐娜小姐好好觀賞我們吧！」那四尊神都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轉過來面對我時，一個個又抬頭挺胸了起來，好像身上有什麼值得炫耀的東西。
不行，在看過方才那一幕之後，這群神在我眼裡已經成了跳樑小丑了啊。
肯定是看出我的表情有些失落，伊萊亞摸摸我的頭，用「早就跟妳說了吧」的語氣道：「別那麼失望嘛，還是有很多神挺威風的！只是在深淵比較少見而已。會來我們這裡的，大多都是像祂們這種入不了眼的傢伙啦。」
「唉，所以我身上的神蹟，不會是祢們給的囉？」我忍不住嘆氣。
「什麼神蹟？咱們瞧瞧啊。」
我轉過身去，撩起了披風。五秒後我身後還是一片靜默。
「祢們看完了嗎？」我一頭霧水的轉身，就見那四尊神的臉上都掛著目瞪口呆的神情。
「不是祢們給的吧？」
「不是不是不是！」四尊大神拚命搖頭。
「那……是祢們認識的神幹的好事？」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繼續猛搖頭。
這反應怎麼看都不對勁吧！
我轉頭看向伊萊亞，後者微笑道：「原來妳是想問神印的事，早說嘛！來找他們根本是白跑一趟，妳的神印絕不可能來自這群廢物的！」
「為什麼不可能？」伊萊亞淵博得讓我都起疑心了，但他這麼信誓旦旦的樣子也不像在唬人，我只好順應著話題繼續發問。
「妳對於神的『起源』有概念嗎？沒有？好吧，我就簡單說說。像妳身邊這個臭小子，他的神印是生命之神賜予的，你們那個隊長，有時間之神的神蹟，還有像是光明、黑夜、各種自然元素等等，這些神是構成世界的根基，在萬物誕生前就已經存在，所以祂們不需要靠信仰之力來維持神力，神界與人間的界線對祂們來說也不是種阻礙；不用信徒的意念，祂們也能將自己的力量投射在人間。
「再來是次他們一階的，確實由人類的信仰而轉化的神祇，例如智慧、生育、慾望、戰爭、青春、狩獵、音樂等等一堆雜七雜八的傢伙，信仰之力對祂們來說就非常重要了，那攸關他們在神界的地位，以及在人間能施展多少力量。他們也是最喜歡亂給神蹟的一群神祇，因為信徒都想要看到具體化的神力展示，才會加強他們的信仰。
「最後就是你們時常統稱為『邪神』的傢伙，其實祂們根本算不上神，什麼貪婪、嫉妒、暴虐、憤怒、虛偽……這些都只是人類的情緒，在歷經長期、緩慢地凝聚後，有了實體。祂們會存在不是因為信仰、崇拜或意念，而是因為人類本來就有這些概念，祂們便有了實體化的根基。所以我才說祂們不入流，因為連神也不覺得祂們是同類啊！」
我跟薩克森兩個就像剛入學的新生一樣，一臉呆愣地聽著伊萊亞的神學講堂，等他終於說到一個段落，我趕緊舉手發問。
「那既然祂們沒有信徒，那祂們來人界幹嘛？」
「哎呀，這麼說就太傷人了，我們也是有信徒的啊……人不多就是了。」憤怒之神心虛地道，其他三神一起摀臉悲鳴。
「祂們來人界幹嘛？來找樂子的啊！不然怎麼會在酒館？」伊萊亞裡所當地應道，這答案又是讓我一陣暈眩。
「那個……神界沒有……就是……呃，可以找樂子的地方嗎？」
「有的，還不少呢。」恐懼之神懦怯地應聲。「只是……我們不夠格去。」
好慘！真的好慘！原來這群傢伙是神界的次等公民！連要進酒館的資格都沒有，只能淪落到去人界醉生夢死！
而且因為他們沒什麼信仰之力，想要出現在中央城那種地方也很困難，只好挑深淵這個據說交界比較模糊的地方來穿越。
我以前還天真地以為，是五大城區的人民意念太正向了，所以邪神無法染指，現在得知真相後，覺得世界觀被重新設定了一次。
唉，為什麼離我身上神印的謎底，好像又更遙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