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車禍

本章節 3757 字
更新於: 2022-07-03
  季白允驅車來到三區最大的醫院,他剛接到姑姑季冉的電話,他爸爸季遠在幾天前因為急性闌尾炎,送院緊急開刀手術,在醫院住了幾天,今天已經可以出院了。
  他在櫃台辦理完出院繳費的程序後,按了上樓的電梯,沒等多久,電梯很快就下來了。
  「叮」地一聲往兩側滑開門,季白允入內後按下樓層。
  「等等!」
  門即將關上時,一隻腳卡了進來,電梯一感應到東西又打開門來,露出一束紅豔豔的玫瑰花束。
  一個男人抱著捧浮誇的玫瑰花束進來,馥郁的花香一下子充斥在電梯狹小的空間裡,每一次呼吸,花香便沁滿整個肺部。
  「幾樓?」
  男人聞聲,從花束後探出腦袋來,秀氣斯文的臉蛋上嵌著一對夜空般的星眸,讓人一看驚豔。
  「一樣,謝謝。」
  「不會。」
  季白允多看了眼那抹迷人的微笑,默默在心裡道了聲可惜。一個魅力非凡的男人在醫院拿著這麼大束的玫瑰,看起來可不像是要來探望的。
  電梯門一開,季白允的腳步踏向病房,醫院廊道裡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混雜著一絲俏皮黏著他的玫瑰香,他挾帶絲縷的花香按開某間病房門,裡頭傳來新聞字正腔圓的話音,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
  「下個月是前科技研究院院長李伸博士逝世第五週年,現任院長鄭旭昇表示將舉行為期一週的回顧展,帶大家共同回憶……」
  「白允來啦。」
  「姑姑、爸。」
  季冉聽見聲響,看見是自家姪子季白允,嘴邊彎出一抹微笑來。
  四十來歲的女人容貌一如年輕時,歲月沒有在她身上留下過多的痕跡,仍如二十幾歲一樣從未變過。季冉未婚,也沒打算結婚,和哥哥季遠二人將季白允扶養長大,對季白允而言,季冉既像是母親,又像是他的姐姐。
  坐在病床上的季遠關掉新聞,把已經收拾好的行李提起來。
  「病患拿什麼行李!」
  季冉一把拍開季遠的手,讓季白允拿走行李。
  季遠面露無奈,就只是割條闌尾,他就要被勒令這勒令那的,要知道在二、三年前他還沒退休時,他還是三區刑警隊的一條好漢!
  「你是不是想說自己當年有多厲害?」季冉冷冷掃去一眼。
  「……」季遠摸摸鼻子,裝作沒聽到季冉的話,朝二人催促道:「動作快點!」
  季冉哼笑一聲:「好漢不提當年勇!」
  「快點快點!」
  「是沈醫師嗎?」
  三人走在病房廊道上,幾名護士抿著奇妙的笑容從他們身邊經過,季白允聽聞他們談話的隻字片言,突然想起方才電梯遇到的那個玫瑰花男。
  他們是在談論他嗎?
  護理站一陣騷動,遠遠的就能聽見值班護士極力壓低的笑聲。剛才那位玫瑰花男手裡還捧著那束不知用來告白還是求婚的浮誇玫瑰,正在和護士們說些什麼,有說有笑的模樣透著一點輕浮。
  季白允輕挑眉毛。
  護士們突然向玫瑰花男眨了眨眼,指了指他身後的方向。玫瑰花男接收到暗示的訊息,無聲的彎起愉悅的微笑來,像在電梯那時一樣,拿起玫瑰遮住那張姣好的臉轉過身。
  一雙長腿邁著步伐從另一邊病房的方向走來,來人身長挺拔,一身雪白的醫師袍告示來人醫生的身分,男人雋朗的五官,眼尾微微下垂,本該是張溫柔和婉的面容,卻在看到那捧玫瑰後,狠狠地豎起了雙眉。
  玫瑰花男卻沒有察覺這股陰鬱的風暴,一直等到人來到他的面前,迷人的嗓音調皮又充滿誘惑,讓男人慍怒的神色一頓。
  當然,這是季白允的想像,他聽不見他們的對談,只看見男人緩下嚴峻的眉眼露出驚喜的神色,玫瑰花男燦笑的朝男人晃了晃手裡的玫瑰,笑得像隻計劃得逞的美豔狐狸。
  他盯著二人的互動半晌,二人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忽然朝他看來,垂眼男一對上他的目光,就觸電似的立即轉開了臉。
  季白允見狀,在心底嫌棄的冷哼一聲。
  沈家代代都是醫療世家,在首都星中,沈家的醫院就佔據了將近一半,這家醫院也是沈家產業底下的一間分院。人人皆知,沈家有三子——沈橋、沈燕和沈墨,這家醫院就是被劃分在沈墨的名下。
  呵,沈墨,多麼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字啊!
  口袋裡,手機二次長震動,伴隨二聲低鳴的嗶聲,季遠慣性的去摸自己的口袋,等摸到手機時才想起自己已經退休的事情。
  二聲長嗶代表事件的發生,那是刑警出動的一種信號。季白允神色一變掏出手機。
  「爸、姑姑,抱歉,雙溪那邊出事了,我得趕過去。」
  「啊?這麼突然?」
  「去吧去吧,我們自己會叫車。」季遠接過季白允手中的行李。
  「抱歉,到家後再連絡。」
  電梯還沒下來,季白允索性走樓梯匆匆趕往現場。
  雙溪名字雖然喚作雙溪,但並不是真的有兩條溪,而是指二座併行的陸橋。雙溪橋建造在星河上,那是三區著名的情侶約會勝地,由於雙溪橋恰巧是二條平行分離的陸橋,因此被戲稱為分離的情人。而有趣的是建橋者不知從哪聽到傳聞,將橋取作雙溪。
  雙溪雙攜,祝福每個過路人雙雙攜手到老。
  事故便發生在這座橋上。
  有輛車突然失控擦撞其他車輛,最後自撞護欄,造成交通堵塞。附近的巡邏機器人目前先將路段封鎖了,離最近的警察分所的人員很快就到達現場處理。
  季白允朝機器人出示警證,緩緩的將車子駛進封鎖現場將車停在附近。現場處理動作相當迅速,非相關車輛都已疏散完畢,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
  一名員警注意到他,攔住他的去路:「停下!非相關人士不得進入,趕緊離開!」
  「小陳!」一旁有別的員警看見這邊的情形,三步併作二步趕過來拉住攔路的員警,「抱歉,季隊長,這小子是我們新進的同仁,還不認識您。」
  「沒關係,畢竟我沒有穿制服,被誤會很正常。何況警察一職本來就該多點警惕心,他這樣挺好。」
  「哈,那麼待會由小陳為您帶路和協助,季隊長不介意吧?」
  「不會。」
  季白允搖搖頭,小陳聞言則驚訝得睜大了眼,頻頻看向帶他的前輩,可是對方卻像沒發現一樣,只是拍拍他的肩,吩咐他好好做好好學。
  「小陳?」
  「是!」小陳僵硬的行了一禮,眼角餘光偷瞄著這位季隊長,樣貌年輕身材纖瘦,「抱歉,季隊長。肇事的車輛是前面那台白車,我們目前只有將車門撬開而已,尚未進一步調查死者的身分。」
  「嗯,做得不錯。」季白允語氣平淡,「這是你第一次參與這類事故嗎?」
  「對。」
  「那你該好好謝謝帶你的前輩,通常這類交通事故會比自殺的要來得好一點。」季白允戴上新的手套,朝小陳投去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器材準備好就開始動作,基本操作應該不需要我教吧?」
  「是!」小陳戰戰兢兢的行舉手禮,用最快的速度奔向距離最近的警車搬運器材。
  肇事的白車,車頭因為撞擊而略微凹陷,車身部分有刮擦痕跡。季白允約略看了下外觀受損的情形,繞著車走了一圈,走到駕駛座時,腳步驀的停頓。
  年輕男子半蹲著身子,正對著駕駛座的死者往手裡的筆記本寫什麼,專注而認真,以至於沒注意到他的到來。
  「周藺?」
  這時候不是應該在學校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
  被喚作周藺的年輕男子筆下一頓,輕軟的髮絲在夜風中飄揚,如夜的雙瞳翦水映著月色的光輝。
  「白允哥。」
  「你……」怎麼回來了?
  「你們認識啊?」
  小陳提著器材箱過來,指著周藺說道:「季隊長,他是現場證人,這輛車失控時,這位先生剛好目睹全程。」
  證人?
  季白允看向在炎熱夜晚還穿著一身長袖大衣,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周藺,上上下下來回審視檢查了遍,確定人完好無缺沒有受傷。
  「他是研究學院的學生。」季白允沒想多提關於周藺的事,只是提醒小陳趕緊工作。
  警察中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叫做新人教育,就像是小陳現在所做的,對遺體進行採檢並照相記錄。一般警察的新人教育是讓新進菜鳥處裡遺體,而刑警的新人教育除了會在前三個月被發派至警察分所經歷各種小事和差遣外,還得跟著老鳥跑一件大案,讓新人震撼衝擊一把。
  當時他的新人教育是一起走私集團案,報案者匿名舉報一座位在河堤邊的工廠牽涉多起非法走私交易,從保育類動、植物到人類。周藺正是這起案子被他救出來的其中一位受害者。
  那時的周藺才十七歲,正值青春年少,二眼卻照不進一絲光亮,和如今的模樣相差甚遠。
  「季隊長,死者資料的詳細內容已經都處理完畢。」
  「做的不錯。」季白允誇讚道,一面打開手機與面前的死者一一核對資料。
  肇事的死者名叫楊志宏,年四十三,五年前與妻子離婚,妻子帶著孩子離去。資料上有男人生前的照片,季白允看了眼,感覺呼吸都被勒住了。
  楊正海?
  雖然樣貌和雪地山莊所見的有所不同,但他認得出來,他就是楊正海!
  他在最後故意說錯了自己的本名!
  鮮血模糊掉楊志宏嘴角的笑,他帶著沾染上血的希望,同無數的迷宮玩家一樣,坐著一場再也醒不過來的美夢。
  脖子上的「E」就是個大寫的鬧劇,卻讓無數人願意為他趨之若鶩。
  季白允回到車上換換吐出一口氣,周藺恰好在這時開門上車,他趕緊收拾好自己的疲態。
  「筆錄結束了?」
  「結束了。」
  季白允點頭,發動了車子,顯示屏上的時間將近九點。
  「晚餐吃過了嗎?」
  「還沒。」
  「那吃完再回去吧,我送你。」
  「好。」周藺的嗓音啞了一瞬。
  季白允以為他筆錄做太久渴了,趁著紅燈的空檔,彎身拿了瓶水遞給他。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天早上。」周藺修得圓潤的指甲在水瓶瓶身上來回摳著,「哥,我申請了研究計畫,我是作為迷宮的研究助理回來的。」
  聽完周藺的話,季白允差點沒一腳踩下油門再釀起另一起交通事故。
  他不太贊同周藺的這個決定。
  周藺曾經是受害者的身分,就註定他會對部分相似情境和被害人引起共鳴,那些事情將會讓他又一次的回憶起當時的遭遇和恐懼。
  「白允哥,我沒事,我可以,相信我。」周藺像是看出他心裡的擔憂,「放心吧。」
  季白允輕嘆一聲,他想起自己也曾不顧勸阻考上警校,他既沒資格讓周藺放棄,同時又希望周藺可以真正走出過往的陰影。
  季遠曾為此事和他談過。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便好好做。有些事情一但開始了,就好好撐到結束為止。
  他是,周藺是,迷宮也是。
  也許這個迷宮真如傳聞說的沒有出口,可只要努力不懈地找尋,總會發現缺口的存在。
  人生亦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