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物資爭奪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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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7-03
我夢到墜落。
刺骨的冷風呼呼刮過耳際,狂烈的颶風之中讓我的四肢不受控制,朝遙遠的地面急速落下。不時有硬物撞上我,可能是被拔起的樹枝,抑或是其他同樣被颳起的物品。與其說這是飛翔,不如說是一片被颳起無處可依的落葉在這番折磨下逐漸磨裂成無數碎片。
昏暗之中看不見任何事物,只有受傷的痛楚不停刺痛著自己。我試著出聲,薄弱的呼救很快便被狂烈的風聲掩蓋。
恐懼很快襲上心頭,知道等待著我的只有落地後的粉身碎骨。
誰來救救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要,我不要死。
我還沒──
「屏障圈已出現,請盡速移動。」
……
我躺在冰冷的地面,颶風及墜落只是一場遙遠卻異常真實的夢。胸口的心臟還在大力鼓動,對於剛才的瀕死感心有餘悸。我側躺在木質地面,腿與手臂都彎曲成斜度不等的ㄑ狀。右肩因為側躺僵硬痠痛,脖頸也因為不良睡姿險些扭到。就醒來的情況來說,這恐怕不是美好一天的開始。
興許是沒來由的陌生感,我抬頭往床上看去,那裏竟然躺了另一個人。
有人入侵了我的房間……不對,是我入侵了別人的房間。
當瑟列爾因為我弄出的聲響驚醒時,我還沒想好怎麼為自己會闖入別人房間做解釋。
「妳還在呀……」男子睡眼惺忪坐起身,絲綢製的棉被沿著赤裸的肌膚滑落,露出精壯結實的身材。他平常總是被筆挺的軍服包裹著,現在才發現在層層布料下竟然藏著如米開朗基羅塑像般的胸肌。他抓了抓因為睡眠而蓬鬆凌亂的長髮,此刻比較深的眸子掃過床畔的我。
他大概過了三秒才完全清醒,有些尷尬地將棉被往上拉。「我是說,妳怎麼會在這裡?」
我投給他一個「來不及了」的眼神。「聽起來你知道昨夜發生什麼事?」
「不知道,我是說,大概知道一點點。」他原本想要打哈哈混過去,卻在我異常認真的眼神中敗下陣來。「昨天我醒來時便發現妳一直在床邊看我,甚至還露著奇怪的笑容。」
盡管我認為自己不是會夢遊的類型,還是耐心讓他講下去。
「我問妳怎麼了,但是妳只是一直微笑看著我,這時忽然有一種力量迫使我睡著。」瑟列爾雙手一攤,表示這就是事情全部的經過。「等我再次醒來就是這個情況了。」
他的說詞帶有太多疑點,但我完全沒有昨夜的記憶,只知道做了一場很糟糕的夢。「如果我說我對昨晚沒有任何記憶,你相信嗎?」
瑟列爾不假思索點頭。「我不認為妳是那種會擅闖男人房間的採花大盜。」
我忽然覺得風評被害。
察覺氣氛變僵,我趕緊咳了咳,伸手指著他看不見的右上角。「該跑圈了吧?」
外頭的天濛濛亮,根據民宅的時鐘顯示是早上六點。昨日的縮圈是八點提示,這代表今日的時間整整提前了兩個小時。
「當然,但可能要請您先出去。」瑟列爾微笑著拉拉棉被。
我紅著臉從男子的房間落荒而逃。
§
前往屏障圈的過程跟我想像中一樣無趣。
我們很快便抵達森林邊界,由於樹林稀疏,照射的陽光非但沒被林蔭遮擋,反而帶有火燒山的氣勢。
進入森林前,我鬼使神差拿起一顆石頭扔進森林裡。
「怎麼了?」一霄冷雨不解地看我,好像我被太陽曬昏了腦子。
我立刻意識到自己受到夢中黑歷史中故事的影響,竟然也想測試入口會不會有陷阱。「沒什麼,我們快進去吧。」
一旁的瑟列爾抿唇微笑,不發一語。
雖然那本黑歷史沒放上網路連載,但瑟列爾的表情活像是已經看過我所有黑歷史一樣,讓我膽寒。好在他也沒多說什麼,帶頭走入了森林。
燠熱的暑氣侵襲著裸露在外的肌膚,不到幾分鐘,濕漉漉的汗水已經滿布全身,並隨著大幅度的擺動灑落路旁枯黃的草地。由於這片森林地形向上,我的小腿很快便因為爬山痠痛不已。
瑟列爾在前頭健步如飛,彷彿這段路程只是平時的飯後散步,而我和一霄冷雨則在後頭氣喘吁吁,佝僂拖著腳向前。發現隊友脫隊後,瑟列爾只能無奈停下等我們。「妳們的運動量不夠。」
謝謝,我平時最討厭運動了。
鮮少爬山的緣故,我對於草叢枝條拂過小腿的感覺還挺新鮮。濕潤的熱氣在四周蒸騰,帶著草地特有的氣味。出乎我意料的是這些芬多精一點都不清新,只讓我感受到難聞的窒息。我觀察其他兩人的狀況,發現一霄冷雨表情蒼白,按著胸口彷彿缺氧。至於瑟列爾除了額頭上兩滴汗的出賣外,神色如常。
在瑟列爾的「督促」下,我們總算是在兩小時內完成這場艱鉅的跑圈任務。由於瞬間移動只能供一人使用,我只能扎扎實實與他們走完漫長的路途。這麼說當然不是在抱怨組隊的事情,畢竟結盟總是有利有弊。譬如我們在趕路的途中沒少遇見玩家,但只要見到我們三人行便識相躲得遠遠的。
日上三竿,我終於向隊裡的軍官先生要求休息。
幸運的是在森林的四周矗立著高聳的岩山,這讓我們有機會脫離太陽的掌握。我看著地圖移動的藍圈與白圈終於重合,緩緩吐了口氣。第二次縮圈就到此結束。
於此同時,身旁的喵火響起熟悉的叮咚。「現在的賽場內隨機投放刷新物資,並且撤除挑戰後的三十分鐘保護,祝您遊戲愉快!」
我抬頭看向瑟列爾,得到肯定的答覆。「昨天也是縮圈後發佈新規則。」
這麼看來,接下來的規律就是縮圈一次發佈一次新規則了。
於此同時,前方的草地冒出為數不少的箱子。
「別太分散,有事情就呼叫隊友。」瑟列爾叮囑完畢後,三人便分散開來搜刮箱子。
這些箱子無法帶走,只能原地開啟確認。我的運氣很不錯,開啟第一個箱子便收到得到十金點的通知,雖然不多,但不無小補。陸續開了幾個箱子後,我的金點增加不少,也收到一些用鋁箔紙包著的熟食。看來這就是主辦方幫助廚房殺手玩家的活動。
視線角落瞥到其他玩家也在附近撿盒子,出於避戰心態我並沒有多加靠近。可避戰是我的想法,不是他的想法。
「玩家發起戰鬥,請在十秒內召喚出書靈應戰。」
有了昨日瑟列爾的引導,這次的我並不像第一次那樣慌亂。對方是一名紅棕髮的異國男子,帕羅西汀四個紅字懸浮在頭頂,代表敵人的名字。那雙灰綠色眸子緊盯著我,表情與我的數學老師計算我的期末成績有沒有及格如出一轍。
加油,妳能行。我暗暗替自己打氣,開始構築書靈。
她是來自惡魔國度的女王,在教會舉辦的死亡遊戲中奪得最終勝利。
最初的她懵懵懂懂,在不知曉真相的情況下開始探索。她曾獲得同伴,也被背叛過,在競技場中進行一輪又一輪的戰鬥,最終取得勝利的桂冠。戰鬥的過程中,她不斷成長,從需要被隊友保護的綿羊搖身一變成為狩獵者。隊友的犧牲與敵人的鮮血鋪就她成王的道路,最終,她的愛人為了織就她的勝利而死。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有什麼在她內心甦醒了。
不能信任任何人,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信任會帶來背叛,帶來愛人的犧牲。
她成為眾生的惡夢,最避之惟恐而不及的存在。她也在無意識中成為了……自己最害怕的樣子。
我胸口一緊,彷彿故事的結局帶給我什麼不祥的預感。
透明球飛出掌心,迅速變幻出少女的身形。
有了完整的故事背景支撐,潔艾兒的輪廓完整且清晰。少女穿著一件鮮紅色的婚紗,我知道它原本潔白無瑕,卻因為敵人的鮮血被迫染紅。黑色的翅膀在背後展開,毫不遮掩自己墮天使的身分。
白天使帶來悅音,墮天使敲響喪鐘。
十秒倒數結束,對面也已經召喚出自己的書靈。
我必須說,對方的書靈僵硬到讓我感覺像是機器人。那頭亞麻色的長髮讓我想到被印成布帛的塑膠,連用來束起來的白色金魚髮飾都比髮色自然。眼珠子更不用說了,似乎是安上冰藍色的玻璃珠,用著沒見過的技術使它得以像普通人一樣轉動。出乎意料的是,沒被灰色連身衣遮掩的手並不是想像中的機器關節,而是與人類無異的手掌。
尚未下達任何指令,潔艾兒已經舉起刀衝了出去。有了上次的慘敗,書靈和主人只有同一個願望。要贏,正大光明取下勝利。
對方並沒接下潔艾兒的匕首,而是每次都以毫釐之差精準避開刀鋒。這個狀況證實我的猜測,他的確是機器人,也只有機器運算能如此準確了。
「非也,是人類與機器的合成體。」帕羅西汀淡淡說道。明明他距離我有段距離,我卻能清楚聽見聲音。「YS-17,代號金魚腦,以人類之姿行電腦運算,藉此排除人類優柔寡斷無法決斷的參數。」
從他的解說聽來,故事的舞台八成處在科幻世界。
將潔艾兒的攻擊套路摸清後,對面也進入戰鬥模式。只見他拿出一根像是導電棒的物體,以只有電腦能運算出的角度將潔艾兒的攻擊震飛。
「回來!」明白物理攻擊無效,我喚回自己的書靈。
他們擁有的電腦我沒有,可我同樣也有一項他們不具備的東西。「潔艾兒,用牢籠困住他。」
這是一場科幻與奇幻碰撞,性質相近卻截然不同。
潔艾兒舉起空著的手,將空間剖出黑色的洞。陰暗濃稠的力量從洞中湧出,樹林也變得更加陰暗。由陰影構築的牢籠將金魚腦困住,並不斷向內壓縮。
電腦的運算也很快出現結果,他掏出腰間的手鏡,反射葉縫間照入的陽光,順利將牢籠灼出能逃脫的縫隙。我都忘了現在是陽光最盛的時候,對我十分不利。可潔艾兒只是嗤笑,看著對手迅速從縫隙脫離。就在下一秒,現場突然傳來球體滾動的聲音。
不知何時,潔艾兒已經準確切下對方的頭顱。只見少女拉拉濺上鮮血卻看不出差別的裙子,順便收回已經沒用的暗影。她瞅著帕羅西汀,用甜美到噁心人的語氣開口:「既然電腦會運算,那速度比電腦快就行了吧?」
這個變故同樣震驚帕羅西汀,可他的表情並沒有我想像中慌張。也因為這個表情讓我察覺喵火尚未宣布勝利者。
是的,地上身首分離的書靈尚未消失。「潔艾兒,回來──」
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我們的反應都不夠快。
肉眼可見的藍色電光自理應停止運轉的頭顱竄起,順著踩在頭上的高跟纏上潔艾兒。少女錯愕瞪大眼,只能與我遙遙相望,但她很快讀出我的眼中只有一種情緒。
不準輸。要贏。
我想,我在某些時刻與潔艾兒都帶有相似的特質。
我們是女王,想要掌控一切,至於微薄的反抗行為都是不被允許的。
從鞋底燃起了黑色的火焰。
電光在火焰中跳躍,迅速包覆整顆球體。高溫迫使機器短路,因為機器故障。我看著藍色的火花愈趨轉小,最終消滅在漆黑之中。清脆的碎裂聲傳遍森林。
原本為人類的「頭」在潔艾兒的高跟鞋下碎成一堆焦黑的塊狀物體,並在玩家雙方的注視下消融入空氣。
「戰鬥結束!恭喜獲得勝利!」二號發出一連串罐頭掌聲,讓我意識到他好像也是機器人的一種。我的寫作金點再度向上五十金點,加上剛才撿到的寶箱已經來到三百二十一分。
雙方書靈消失無蹤,宣告戰鬥結束,林中又只剩下我與那名青年。
好像篤定我不會發動攻擊,他只是慢條斯理理了理衣領。「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輕輕扔下這句話之後,青年便隱入林間,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