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02
本章節 4540 字
更新於: 2022-07-02
輕輕彎曲了一下手指,干戈覺得自己手裡有抓到一些粗糙的東西,像會散落在地上的碎石子,又像媽媽會用來泡澡的浴鹽。
他現在其實很混亂,分不清這裡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抑或是,只是個回憶而已。
不對,這是回憶,他知道的。干戈想起來了,一切的起源。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的,他很清楚,且心知肚明,只是他沒有說,也不願對自己承認。
媽媽......討厭他的原因。
為什麼他不辯解呢?為什麼不說話?干戈現在不自覺的這樣責怪當時的自己。
明明他沒有那個意思的......不,他其實有,不對,他根本沒有。
對,他才沒有呢,干戈告訴自己,想傷害妹妹什麼的,是爸爸叫他這樣做的。他只是不敢違背爸爸而已。
但為什麼被罵的卻是我?被討厭的也是我?爸爸......也不替我說話嗎?
徐凱記得母親當時抱著徐玉怒視自己的雙眼,是多麼的邪惡、多麼的陰狠,雙眸竄出的火焰就好像要將自己燃燒殆盡似的,那張咬牙切齒的面龐,干戈至今都仍懷疑,其實那只是溫柔的媽媽戴上一張惡作劇的面具吧?
但是,受不了被這樣仇恨的凝視,干戈出於心理壓力和恐懼還是放開了手,讓手中的刀子掉落於地。
至此,母親不再和自己講話了。
干戈想起一切了。
如今,那道疤痕應該還在玉帛的背上,但干戈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的裸體了,所以也不清楚。
不過,罌粟應該看過,而且玉帛說不定也跟他說過緣由。
干戈覺得很冤枉,因為那明明是爸爸的錯。
他閉著眼覺得自己在不斷下沉,世界在旋轉,所以他分不清自己在這個空間中的哪個方位,及自己到底是躺著還是站著,他也不清楚。
「如果覺得礙眼的話,就把它連根拔起,記得,斬草要除根,還得除乾淨點。」
爸爸的聲音又在腦子裡響起,但干戈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沒有力氣掙扎了,也沒有那個心力去和他抗衡,因為他累了,他好想......好想躲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就這樣好好地待著。
「徐凱,來,拿拿看,這是半真槍,裡頭用的是真的子彈,但卻輕非常多,你應該拿得動。」
「徐凱,你看這是彈道式軍刀,你想拿拿看嗎?」
「徐凱,爸爸教你怎麼用這種槍,但是你不可以告訴媽媽哦。」
「徐凱,開槍看看。」
「開槍啊,爸爸會幫你看的。」
「徐凱,開槍。」
干戈看著眼前的父親,再看看一旁的靶,他閉緊雙眼,將手中的搶拿實。
但是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感覺,他好像在排斥什麼。
「開槍,徐凱。」
被逼迫,他不得已,將雙眼閉得更緊,甚至有點低下頭,將食指放在了板機上。
但就在這時,一旁卻傳來很大聲的呼喊。
「不要開槍!」
同一霎那,干戈被驚嚇得睜開了雙眼。
是罌粟的聲音,干戈想。
但是,當他睜眼後首個入眼的,是上方一條一條粗大的水泥樑,但因為距離很遠,所以看起來有些小。
就眼前這景象看來,他應該是躺著。對,因為他覺得腳底下沒有東西踏著,有種空虛感,而後背和大腿則實壓在一平面上。
他在做什麼來著?他想,他為什麼躺在地上?而且後方似乎凹凸不平的,躺著很不舒服。天花板又怎麼破了一個大洞?
干戈眨眨眼,上頭屑下了一些小石子碎塊,些許落在了他的雙眼上,他覺得刺癢的閉上眼甩甩頭。
一旁傳來了一個人的聲音,「你醒了?終於......我以為你,已經......傷重不治了。」
干戈循著這斷斷續續的聲音轉頭,看向右邊說話的人。
看到坐在那裡的人,他先是頓了一下,然後才睜大了雙眼,以為自己還在夢境裡。
「青志?」他說,然後坐直了身子,才環顧起四周。
周圍一片凌亂殘破,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塊和碎屑,他還看到了不少倒臥在地上的死屍。
青志穿著一套兵服,靠坐在一旁一個,看上去還算堅固的柱子上,正喘著粗氣。
干戈翻身變成跪著,想往他那裡爬去,卻發現自己的左腳不好使力。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左大腿。
但他看不出個所以然,伸了左手過去摸一摸。
「你掉下來的時候......被一個,石塊壓住,我,幫你把它推開了。」
青志繼續斷續的說著,干戈抬頭看向他。
「這裡發生什麼事了?」
干戈說,然後仍然使力爬到他對面,雙手抓住他的雙臂。
青志看著他,露出艱難和疑惑的表情,「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干戈聞話,也凝視著他的雙眼,然後又張望起來,試圖回想發生了什麼事。
看著周圍砂土、煙裊飄揚,到處殘瘠,他皺著眉眨了眨眼睛。
漸漸浮現起一些稍早發生的事。
他們三個一早就搭著卡門的車,如約到了保守派的政黨大樓。
保守派的幾個人後又帶著他們,開車到了另一個廢棄大樓,也就是現在他身處的地點。
他們說會去找青志過來,讓他們在這裡等,罌粟問他們青志是否真的在這個大樓裡?他們說這是真的,沒有說假話。
但是等了許久,緊接而來的,卻是他們的埋兵。
但他們對付得得心應手,因為到目前為止都是他們已經知道的事了,而且革新派的援兵很快就趕到,臥底也如約暗中打開了大樓的門,放他們進來。
而自己呢?他則是被罌粟要求,帶著幾個革新派的人四處找找青志的身影,然後要玉帛留下陪著他。
三人原先都分工合作得很好,和革新派的人們也意外的契合和默契,但是,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突然出現一團傭兵,朝干戈他們那裡襲擊。
干戈不得已只好暫時停擺了在四樓的搜索行動,往回撤去。
但是,他又察覺了其中的怪異,傭兵團裡的許多人,似乎對槍械和武器不得手,要不就是停停頓頓的,似乎不太敢正面攻擊。
因此,他又停下了腳步想確認心中的一股猜想。
他們該不會根本不是軍人或殺手吧?難道只是被保守派抓起來的一些罪犯,或是......就像青志那樣,被他們亂安上了什麼罪名的人?
干戈試圖靠近這些因自己往前反而後退的人們,並試圖尋找裡頭會不會有青志。
但這時,沒錯,干戈想起來了,就是這個剎那,有人出來攪和。
是玉帛。
玉帛是不知打哪裡跑出來的,突然對著干戈大叫,讓他小心,然後不顧罌粟的阻止,往他這裡跑來,對著傭兵團一陣亂開槍。
干戈和罌粟皆大叫,讓她別開槍,但是行動和聲音止不住已經發射的子彈,其中一發子彈射中一旁的變壓器和電箱,引發干戈和傭兵團附近的柱子爆炸,地面碎裂。
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看著腳下的地板,罌粟上前趕緊拉過玉帛讓她直接性的遠離那塊區域。
無重力感瞬間傳來,干戈嚇了一跳,緊接著爆裂聲而來的,是腳底下那令人不安的不尋常龜裂聲。
還沒回過神來,干戈已經察覺到自己正在往下墜落了。
速度之快,他連伸手去試圖抓住可以讓自己保持在樓層的東西都來不及,就跟著那些原來是在自己腳板下的石塊、水泥一起下墜。
有一閃而過的剎那,他以為自己會就這樣墜入地獄。
但過程又短又快,當他的腦子在撞擊到後方硬實的東西時,眼前一片黑,就像電腦被強制關機似的一瞬間失去所有意識。
然後,就是現在這個處境了。
干戈皺著眉,覺得頭部很是緊脹,順著自己的大腿根部往前移動視線,看到的是自己的膝蓋,緊接著是青志的腿,然後映入眼簾的,是對方壓在自己肚子上的手。
指縫間正不斷的滲著失控的紅液。
傭兵服老舊髒蹋,但干戈還是看得出那片被暗色液體浸滿的區域。
「你受傷了?」他下意識的說,然後快速抬頭看著青志,「受傷了為什麼要幫我搬石頭?這樣傷口會出血更快的。」
干戈一邊說,一邊上前把自己的衣服脫下,綁在了青志的肚子上。
青志沒有說話,只是無奈笑著搖搖頭。
干戈也不曉得他是無話可說了呢?抑或是他已經沒有氣力說話了?但他希望不是後者。
替對方綁緊衣服,他上前抱住青志,將對方掛在自己肩上,用力扛了起來。
左顧右盼,這層樓似乎沒有人,大概敵人也認為他們已經摔死了吧?
這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
好事是他們如此一來就可以更有效率的離開這層樓,但壞事有二,一是這代表敵人可能全數正在猛攻罌粟和玉帛,他們兩個現在恐怕正在進行著硬戰;二是,那敵人聚集在一樓的機率很大,他們要撤退恐怕就有難度了。
干戈杵在原地思考了會兒,轉頭看一眼頭在他後方的青志,青志已經幾乎沒什麼反應了,猜想他大概是昏厥過去了。
干戈等於是用青志垂死的模樣給了自己一劑強心針,他邁開步伐往北邊的樓梯走去,同時拿出兜裡的對講機,聯絡了革新派的人。
「你們在哪?四樓躲著嗎?對,我沒事。那他們倆個呢?和你們一起嗎?四樓沒人啊......」干戈說,然後來到樓梯口往上張望,「那另一批人呢?二樓?幾個人駐守嗎?太好了......,」干戈聽到這話,頓了一下做思考,「聽著,你們的任務已經快完成了,因為我找到青志了,但我現在需要幫忙,我剛到了一樓的南邊樓梯口,但是我無法靠近門口,因為一樓有幾個他們的人,我無法出去,」干戈又往下的樓梯看一眼,猜想著現在他們肯定全手在一樓門口,不打算讓他們出去。
「我需要二樓的人下去幫我,我等等會聯繫他們,然後,我需要你們做出我們要從樓頂離開的假象,」干戈說著,「什麼時候嗎?我等等會給你們指示,接到我的指示,再請你們行動,先這樣。」
干戈說完,立馬掛上這通,然後聯繫了二樓的人,照著方才的計畫也說了一遍,並且他再額外告知他們,若在一樓被保守派襲擊就往上撤退,因為他們要從樓頂上革新派的直升機。
聽到樓下不久傳來一陣槍擊和聲響,他趕緊從北邊樓梯口下到了二樓,看到正好從南邊樓梯口正在往下趕去的革新派幾人。
然後,在遠處他們又被保守派的人追趕著上來,干戈在他們還沒注意到自己前,再趕緊往樓下一樓跑下,並打開對講機,用他們三人的通話器聯絡了罌粟。
「罌粟,你和玉帛告訴他們是時候往樓頂撤退了,但是你們不要跟他們去,也別告訴他們,趕緊從北邊樓梯往一樓撤退,我讓革新派的人當餌,他們把人都吸引走了。」
得到對方的同意,干戈收起通訊器,在樓梯處張望一下,發現一樓空蕩蕩的,他便悄摸摸得往門口跑去,但是在靠近門口之際,後方傳來人聲。
「他在那裡!」
同一個霎那,干戈舉起槍往聲音來源打去,雖然轉過身時看到對方只有一眼,但他的子彈就像是長在他的眼睛上似的,和視線是同一時間打中說話的那個人。
然後他一個側身,閃躲到一旁的鐵桶後,坐在地上用力喘著氣。
對方的子彈不斷射在自己身後的桶子上,他正在等待對方中間換彈的時刻到來。
就在這時,一旁的窗戶突然被射破,干戈力馬翻身檔在被自己放置在一旁的青志前,深怕他被玻璃或不知是什麼的東西打中。
許久沒動靜後,他抬頭看向那面被射破的玻璃,從破裂的樣子推斷出那是被子彈射破的,他便又趴到地上,小心翼翼的側出一咪咪的眼睛看向方才襲擊自己的保守派那幾個人,三人已倒在地上毫無動靜。
干戈便知道,外頭那大概是革新派的狙擊手。
這時罌粟和玉帛也下到一樓,三人終於重聚,並趕到外頭。
一時的明亮瞬間照進自己眼裡,干戈下意識地瞇了下雙眼,這才重新看清外頭的世界。
一旁停有幾輛工程車,還有一輛黑色的箱型車。
干戈看到有一個人從車子上下來,並快步走向他們,罌粟見狀也趕緊走上前去,他只好跟上。
其中一個人走到罌粟面前,另一個人則過來是一干戈可以把青志放他們車上。
「江東強先生派我們來接你們,他已經重新出面了,保守派被殺個措手不及,」說著,他看了裡頭一眼,然後又看向罌粟,「裡頭還有活人?」
罌粟點點頭,「按照之前講的計畫進行,所以革新派的人還在裡頭抗戰,」罌粟說著,又笑著瞥了干戈一眼,「而且他們被拿來當誘餌,當成活靶射,大概快撐不下去了吧?」
干戈正盯著青志,沒注意到對方的視線。
那名男子笑了一下,點點頭,「聽說保守派本來要在這裡滅你們口,然後直接將大樓炸掉,這畢竟是廢棄大樓,他們大概是打算直接拿你們屍骨一起做成新屋吧?但是江東強先生復出了,現在保守派已經沒心思在這裡了,方才也叫他們撤退了,所以我們趕緊走吧。」
罌粟點點頭,揮手讓玉帛跟上。
幾人上了車,黑色的廂型車奔馳在周圍滿是綠樹的道路上,很快的,消失在這片城中小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