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劍鬥士與加護之主(一)

「還可以吧，孩子。」

在惡魔之王面前空間扭曲，不一會兒，豪武的人影從中顯現。

「果然就算再怎麼虛弱，畢竟還是加護之主。」豪武從蹲姿起身，適才近距離的螢光攻擊如果沒有自己的族長及時轉移，恐怕已經被高強度螢光摧毀得粉身碎骨了：「倒是您的手有被波及到嗎？」

「及時收了回來，加護沒有順著身體向上侵蝕，但這隻右手短時間不能用了呢……也罷，受到刀傷的左手回復的差不多，剛才我已經了解那個戰士應付不了我們的配合，一旦螢光消失就即刻解決他們兩人。」

「那樣的話，兩人的先後該怎麼分呢？」豪武恭敬的說：「稱得上威脅的人物就只有亞寂而已，我認為應該以他為優先。」

「真是令我訝異……我還以為你會求老身給予單挑機會呢。」

「說不覺得可惜這種話連我也不會相信呢……但我清楚現在是緊要關頭，可不能因為自己的比試慾望，賠上整個惡魔一族的未來。」

要說單挑，過去豪武也總是挑人類軍潰敗的時候才這樣做，實際上他意外的公私分明，個性放蕩不羈的同時粗中有細，這也是為何他會受到不平凡崇敬的原因。

「如果是分析戰況的話，老身能為你打上滿分，但是孩子，眼下這狀況下卻不能照你說的做。」

「您這話的意思，是在指點我絕對不要小瞧加護之主的能耐嗎？」豪武虛心問道：「或是說，那名小姑娘棘手的魔術而必須這樣做呢？」

「她的狀況兩者都是，因此就算已經極為虛弱也要及早扼斷呼吸。」惡魔之王敲打著策略算盤，露出與種族十足相符的邪心獰笑：「小規模的戰鬥要以拔除對手可使用的攻擊手段為優先，只要她一陣亡，無論是人數還是加護之主的存在，那名戰士絕不可能在此等劣勢下敵過我們。」

「說的是呢。」

就在前幾分鐘前，豪武也無法想像螢光加護之主還有此等手段，雖說都是加護，但既然能令死者復甦的話，恐怕還有其他未知的使用方法吧，這樣一來確實如族長所言優先解決對手的加護之主才是最妥善之舉呢。

「這樣說來，剛才先攻擊亞寂是為了逼出她殘存的手段嗎？」豪武恍然大悟：「要是不是逼她去救人，直接中了那招轟炸，恐怕不是族長的一隻手就能了事呢。」

加護的攻擊會透過接觸直接影響生命力，一旦被異色侵染就只有死路一條。

惡魔之王把身體融入黑霧的作法只適用於各種奇襲，如果不巧被抓到分散的肢體，無法抽身的同時在短時間被大量灌輸異族的加護，逆流的色劑將會汙染生命力，最後只會有死亡的結局等著他。

不過這種狀況已經不需要擔心，唯一能辦到的小姑娘，現在已經沒有足夠的生命力用於攻擊上了。

「她那樣胡亂使用加護，還把製造自己地盤的方式用上了，就表示她氣數將盡，下一擊我會用爪子快速殺掉那姑娘。至於名為亞寂的戰士該怎麼對付……」稍稍沉吟數秒，惡魔之王莞爾說道：「是呢，看來你很渴求與他的單獨對決，雖然稱不上是補償，但在變成二打一前的幾分鐘，只要拖住那個戰士的話就讓你自由發揮吧。」

「……但是沒辦法像那時一拚高下，可惜了呢。」

「今天不是那種時候。」

「說的是，沒有異議。」

沒有加護時的亞寂已能和豪武糾纏數十分鐘，豪武自然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憑一招兩式內取勝。

不過縱使是與勝負無關的簡短衝突，也不會沒有意義。

因為被加護保護，惡魔大多沒有發展出獨特像樣的武技，但如果憑藉『侵略』的特化，與強者的十幾秒交手會如同九十年前所施展的空間魔法一般，將會成為豪武與惡魔族在白兵戰上更加強大的契機。

「往後恐怕很難再出現這種勢均力敵的打鬥，但這可成不了現在我不上陣的理由啊。」

帶著八分亢奮與兩分寂寞自言自語，豪武輕扶了自己灰黑額頭的一角與瀏海後，雙手緊握著纏繞黑氣的大刀，竟是他不等待螢光消失，筆直衝向不可犯的領域。

「哦，已經發覺到那地區快要消失了嗎？」見到此景的惡魔之王並不認為是不智之舉，反而饒富趣味的說：「看樣子長時間不使用加護反而令感覺變敏銳，對加護的洞悉甚至已經遠超其他族人了，果然老身的眼睛沒有一絲錯誤。」

果不其然，當豪武逼近螢光圈時，加護再也無法庇護那塊領域，如同被汙濁瀑布沖垮的房屋被徹底壓毀。那已經相當是純粹使用加護進行的一次攻擊，沒能細心處理的話，光只是接觸便會被瞬間吞噬而化為灰燼。

「但是你不是會被能預料到的事情擊敗的人吧！」

然而對方因此陣亡的結果，這麼無聊的結局，完全不在豪武的設想內。

「接下來的每一瞬可都要讓我盡興啊，人類的戰士。」

大刀平指向前，經疾行後的威勢加持令突刺攻擊如同不可抵禦的漆黑閃電，這下攻擊其鋒無法直攖，一旦對手沒有精準卸力或是擊偏打擊便會受到決定勝負的深刻傷害。

本來應該要這樣才對。

但隨著一聲『轟咚』，厚重金屬交擊聲後，豪武反而向後踉蹌，由巨大腕力與加護混合的怪力突擊，居然被對手從正面硬推回來。

「看樣子我們兩方都在想同一件事呢……都想在第一擊決出勝負。」

「原地不動就能正面接下這招？搞不清楚到底誰才是怪物了啊！」

不需多言，有能力從正面做出反擊的正是亞寂，本以為他會擊偏或躲避來化解這擊，卻強行面對面接下這招了，著實出乎豪武意料之外。

稍微瞥了下地板的痕跡，亞寂似乎是藉由原地旋轉來蓄力。雖說實際上到底是用甚麼方法扛下攻擊先暫且不論，豪武並沒因而慌張，反而神色自若地緊盯前方的兩個入侵者。待確認到戰士因為後座力暫時無法自由行動與跪於後方的法師後，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

一切都如同預想一般。

本來也不期待著能憑這一擊就此解決對手，就算自己門戶大開，只要令對方身體暫時僵直足矣。

因為這樣一來，亞寂便無法對接下來身後少女發生的變故做出及時反應。

「咳啊啊啊啊啊……」

溫軟婉轉的聲音，鼓舞生命的螢光都已不復存在。

漆黑的手爪貫通傷痕累累的胴體，抹消光芒的手指緩慢蠕動，吸吮血肉的同時，傲慢宣告自族的勝利。

「…呵呵呵。」

雖然長久的歷練使他不輕易為外物動搖，但惡魔之王仍舊禁不起刺激，嘴角不自覺為此上揚。

溫度逐漸消失的觸感，還是第一次令年事已高的惡魔感到安心。

橫跨半生的努力與戒備，總算在九十年後的今天除卻威脅的種子，高明的技術從此將由惡魔獨佔，換句話說，惡魔對人類又重回不敗之地。

惡魔之王已經等不及享受完全勝利了。

只要把手收回並對亞寂如法炮製，無論魔法或是武力，人類將失卻一切有能之人，回到被蹂躪侵略時的慘狀……

「……嗯？」

但是，事與願違。

惡魔之王發現到不該出現的異狀，本應該要收回左手轉而襲擊亞寂，卻沒辦法重新把手掌融入黑霧中了。

他皺眉朝遠處定神一看，只見在最後方的菈雯，其發光的雙手牢牢抓住自己的手腕。

「這裡，可是拚上命了。」少女滿口血泊，含糊不清的說：「這破爛的身體，你想要的話就給你吧……但也別覺得，能不付代價就得到甜頭嗎？」

「拚死使用層層空間魔法與加護，僅是為了不讓我的左腕逃走…果然，妳察覺到那唯一能瞬間殺掉我的方法啊。」惡魔之王雖處在遠處聽不到菈雯的聲音，卻也大致了解對方的意思而喃喃自語：「明明身為士兵，站在戰場上的心態完全不足一提，在緊要關頭倒是連自己也不顧……如果是族人的話，行動挺得老身青睞啊。」

只不過此時這已經沒有意義了。

就算留住左手，對方也沒有足夠的生命力進行反擊，難得的機會與心態如果早些時候展現出來，或許辦得到兩名加護之主死亡的結果吧。

少女已邁入死亡的倒數，會漸漸失去生命力與加護的操作，此等拘束最多也就只須忍受數十秒便行。

「哈啊啊……」

但是生命力枯竭的人只有菈雯一人而已。

英凜的戰士輕輕呼出熱氣，眼冒寒光。這下劍擊非但沒有破壞他的姿勢，甚至在豪武的攻擊力道下借力轉身。

雖然無法斬殺前方的豪武，卻不表示他無法做其他動作。薄光的長劍迴旋半圈，沙唰兩聲，劍尖畫出扭曲不自然卻又優美的光線，接著腳底一踏，對象一變，朝向菈雯緊握的惡魔手臂螺旋急刺。

當然這舉動也被惡魔之王看在眼裡。

因為法師用盡生命力，取而代之使用戰士的嗎？他馬上理解對手的想法，雖然這樣做確實能彌補不足……

「但是，基礎忘掉了呢。」

重重的一擊精準擊中了黑色的手臂上。

然而結果卻令人失望。

劍尖抵在老皺的皮膚上，攻擊完全穿不進去。

「嗚…」

突然湧上的黑氣完全隔絕了怪力，甚至開始汙染著劍尖，意圖吞噬著亞寂的武器。

對方是惡魔的加護之主，能自由操控著加護。就算不是無敵，但既然知道對方會攻擊自己的手臂，自然能針對迎擊部位加強防護。

「……亞寂。」

「說吧。」似乎因為失敗的孤注一擲感到灰心，戰士維持姿勢分毫不動：「我聽著呢。」

「我啊，現在似乎知道……琉亞斯當時的感覺了。」

少女緩緩地軟垂眼皮。

再過數秒，痛覺便無法把她的意識拉回現實了。

「所以……伴著我的螢光，我的遺憾，要好好活下去喔。」

然後，

或者該說是最後，

菈雯伸出顫抖的右手，心滿意足地放在親近之人的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