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拉近的掌心（１）

　　「呃……」

　　葉武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居然又夢到那時候的事情……）

　　過往戰鬥的記憶，直到今天都仍時不時會浮上心頭。

　　尤其是有關那位少女的部分，最近好像特別常夢到……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的影響。

　　感覺全身都在隱隱作痛，恍惚的精神讓人難以辨認現實。葉武忍著微微的不適感坐起身來，突然發現到一件事。

　　「這是哪裡啊？」

　　環顧四週，這裡並不是葉武的住處，而是某個陌生的房間。

　　傢具雖然齊全，不過擺設簡潔單調，感覺像是偶爾才有人住的地方。

　　總之還是先下床吧──葉武如此想著，但手一扶到床邊，就傳來如觸電般的陣痛。

　　表情因痛楚而扭曲。他這才終於回想起來。

　　（對了……我……）

　　他和灰雪突然遭遇到前龍魔會幹部「刃」，與對方展開交戰。最後，葉武為了擊退對方──

　　（結果就昏過去了嗎……嘖，真是糟糕。灰雪應該沒事吧……）

　　葉武略為不甘的抓抓頭，開始四處張望，就在這時──

　　「喔，終於醒了啊，劍聖。」

　　伴隨著清脆的女聲，房門被人打開了。只見一個留著金色短髮，身穿女僕裝的少女從門後走進來。洋娃娃般的面容上掛著看不出情感的冷淡神情。

　　「欸？妳、妳是……？」

　　「我叫做風花，是灰雪大人的侍從。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直接面對面吧，『劍聖』葉武。」

　　「灰雪的……侍從？」

　　也就是說，這位女僕也是妖怪……是原龍魔會的成員嗎？

　　像是看透葉武在想什麼，名為風花的少女再度開口。

　　「你不記得我也是理所當然的，我過去並不常參與作戰行動，也沒有和你正面交手過。」

　　「喔不，我想起來了，以前有幾次會看到妳跟在灰雪後面，原來是侍從啊……不過，為什麼妳會出現在我面前？」

　　「原因很簡單，因為這裡是我和灰雪大人的住家。」

　　「啊！？」

　　葉武差點就要從床上跳起來。

　　「灰、灰雪的家？為什麼我會在灰雪家裡？」

　　「這還用說，當然是因為你突然昏迷不醒，情急之下灰雪大人才先把你帶回來照顧。詳情我都聽灰雪大人說過了，被那位『刃』襲擊還能全身而退，真不愧是你。」

　　「啊……」

　　聽到這裡，原本訝異的情緒漸漸緩和了下來。

　　這裡是什麼地方，自己又為何會在這裡──醒來時的疑問終於得到解答。

　　「……這樣啊，謝謝。」

　　「不用謝，灰雪大人是看在你擊退『刃』的份上才出手幫忙的，而我只是遵照她的意願。」

　　「好好，我了解。」

　　葉武是真的覺得很感謝。當時要是就那樣倒在原地昏迷不醒的話，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想不到灰雪會願意幫這種忙，真不像是（原）邪惡組織的公主。

　　「話說，既然這裡是灰雪的家，那……」

　　「別搞錯了，你現在躺的才不是灰雪大人的房間，只不過是客房罷了。」

　　是錯覺嗎？風花的語氣好像比剛才更冷漠了一分。

　　「你以為我會讓你在灰雪大人的房間休息嗎，別太天真了。如果把你放在灰雪大人平常生活的空間裡，誰知道你會做出什麼危險的行為。」

　　「什麼危險的行為啊……」

　　「像是竊取灰雪大人的貼身衣物、收集灰雪大人使用過的物品、或是撿取灰雪大人掉落的毛髮──」

　　「能若無其事講這些話的妳比較危險吧！」

　　葉武忽然對這女孩產生了一分畏懼。有種最好不要跟她牽扯太深的預感。

　　「真是的……既然妳這麼排斥我，為什麼還讓我進來？」

　　「因為這是灰雪大人的要求，要不然我也想把你丟在門外。」

　　「那還真是謝謝妳的寬宏大量。」

　　「但話還是先說清楚，你要是敢趁機對灰雪大人做什麼，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

　　「我說妳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別裝傻了，你這傢伙跟蹤灰雪大人，還擅自撲倒她過，我可是全都聽灰雪大人說過。」

　　「我才沒跟蹤她好嗎！妳不要聽灰雪那傢伙亂說。」雖然撲倒過人家算是事實。

　　「你在說什麼，我可是灰雪大人的侍從。你的說法跟灰雪大人的說法，我當然是選擇相信後者。」

　　「太不講理了吧……」

　　雖然之前跟這女孩沒怎麼接觸，不過她似乎已經對自己產生了不少誤解。

　　在妖怪的地盤裡，人類果然沒有人權嗎。

　　「唉……好啦好啦，我什麼也不會做，把妳的殺氣收起來。」

　　「哼，這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風花這才稍微收斂了殺氣，不過眼中的排斥還是沒有減少。

　　該說果然是侍從嗎，看得出來風花對灰雪非常忠誠，而且十分重視她。只是這份忠心對葉武而言有些帶刺就是了。

　　但想想這也沒辦法吧，畢竟葉武半年前都還是灰雪的敵人。

　　「對了，所以灰雪人呢？從剛才開始就沒看到她。」

　　「喔，灰雪大人的話，她──」

　　「你醒來了啊！葉武。」

　　風花說到一半，又有個聲音從房門後傳出來。

　　葉武本來以為是剛剛話題中的灰雪，結果是另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筱茹姊？」

　　「嗨，葉武，身體有沒有好點了。」

　　方筱茹甩著一條黑色馬尾，逕自走進房內。

　　「為什麼筱茹姊也在這裡？」

　　「我發現你們遇到麻煩，就立刻趕過來了啊。」

　　她抬手召出一顆約有手掌大的水晶球說道。

　　那是種名為「天眼」的法術道具，能夠召來小型靈體進行遠端監視、觀測與偵查等功用，是方筱茹擅長使用的工具。她可以同時操作至少三到四顆甚至更多的天眼，在退魔協會裡也稱得上是數一數二的才能。

　　原來如此，因為方筱茹負責監視灰雪，才能馬上知道他們兩人發生的事情吧。某方面來說監視者這工作也有便利的地方。

　　「是嗎……抱歉，筱茹姊，還讓妳多跑一趟。」

　　「沒什麼，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不論是作為你的上司還是灰雪的監視者。」方筱茹揮揮手說道。

　　看見方筱茹出現，一旁的風花像是感到無奈的輕聲嘆氣。

　　「筱茹小姐，這裡再怎麼說也是灰雪大人的住家，還請不要太過隨興。」

　　「喔，抱歉風花，畢竟葉武終於醒了，心情難免比較高興。」

　　方筱茹一派自然的回應面無表情的風花，感覺兩人在這之前就已認識。

　　「那麼我先暫時離開了，筱茹小姐。有事的話再叫我。」

　　「嗯，辛苦啦，風花。」

　　簡短的告知後，風花就靜靜地離開客房，只留下葉武和方筱茹兩人。

　　「原來妳認識那個女生啊，筱茹姊。」

　　「是說風花？畢竟她和灰雪一樣算是監視對象之一嘛，我跟她們之前就打過照面了。也是這樣她才願意讓我進來。」

　　方筱茹慢條斯理的說著，順手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

　　「不過話說回來，葉武……你解除了靈力限制，對吧。」

　　「……」

　　她的語氣聽起來至少低沉了兩階，令葉武無言以對。

　　「幸好這次有灰雪在旁邊，只有你一個人的話還不知道會變成怎樣。」

　　「我也沒想到會直接昏倒啊……好啦，這是我的錯。」

　　「下次不要再這麼衝動行事了，你從以前就有這壞毛病。」

　　這些話聽起來像是責備，但在葉武耳中更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

　　以前專注於戰鬥而不顧自身的壞毛病，看來還是殘留了點在身上。葉武暗自感嘆。

　　「所以呢？」方筱茹換上了比較輕鬆的語氣。「這是你退出前線後第一次解除限制戰鬥，身體有沒有什麼狀況？」

　　「狀況嗎……」

　　葉武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體內依然有微微的陣痛感，手指不由自主地抖動。

　　「……沒事，就跟當初預料的一樣，覺得很累，身體有點痠痛而已。」

　　「是嗎，還好在預料範圍內，要是出什麼事那可就糟糕了。」

　　「我的身體沒妳想的那麼虛啦，筱茹姊。」

　　「別說傻話了，你現在已經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戰鬥，輕易就解除限制可不是好事。」

　　「對手可是『刃』欸，不解除限制根本沒勝算。」

　　大概是覺得葉武說的也有道理，方筱茹沒有再多說，只是聳聳肩嘆氣。

　　身為曾一起對抗龍魔會的同伴，她自然也理解「刃」是何許人物。

　　黑山之戰後，退魔協會也極力搜尋這位失去蹤影的危險妖怪，然而半年來都沒找到任何線索，想不到「刃」居然會在此時如此大膽的現身。

　　「唉……你這次真是太倒楣了，居然會遇到『刃』。」

　　「是啊，這麼久都沒下落的傢伙突然出現，我也嚇到了。而且他好像變得比以前更強了，還說要重建龍魔會……」

　　「難得的約會居然以這種方式收尾，真是太可惜了。」

　　「等等，重點不在這裡吧？」

　　葉武一臉傻眼，方筱茹卻是一副不覺得自己有說錯什麼的樣子。

　　「好不容易有跟女孩子約會的機會，結果卻被外人攪局，葉武你也覺得很遺憾吧。真是的，『刃』那傢伙要襲擊人也看一下時機啊。」

　　「筱茹姊，妳怎麼說得好像只要時機正確就可以襲擊人似的？」

　　「特地在男女兩人約會的時候出現，其實『刃』是去死去死團的成員吧。」

　　「我想人家是龍魔會不是那什麼團的成員啦。」

　　「啊，不過這也讓你有機會進到灰雪家裡來，這點說不定要感謝他。」

　　「我都差點被他砍死是要感謝什麼啦！」

　　方筱茹毫無緊張感的台詞讓葉武接連吐槽，原先凝重的氛圍都不知道上哪去了。

　　不過當事人卻是露出了好像放下心來的微笑。

　　「哼哼，能夠這麼流暢的吐槽，看樣子你是真的沒事了。」

　　「……有必要用這種方式來確認嗎。」

　　葉武不禁苦笑起來。

　　其實這也不是第一次了，葉武早就知道方筱茹這人個性就是如此，喜歡用玩笑話來蓋過沉重嚴肅的氣氛，也算是她獨有的關心方式。

　　這番往來隱隱讓葉武回想起還是高中生時，在她的領導下與其他夥伴共同戰鬥的那段日子。

　　「我不是都說了，只不過是解除限制一下子根本不會有什麼事啦。」

　　「誰知道，以前你就算昏迷一整天，也會說自己沒事，說什麼身為退魔師一點小傷不必大驚小怪。」

　　「……那是以前，現在不會了。」

　　葉武回答的有些心虛，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

　　方筱茹像是拿他沒辦法的聳聳肩。

　　「好啦，既然確認你沒事，那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我已經跟風花她們講好，你今晚就在這過夜吧，暫時不要到外面去比較好。」

　　「喔……我知道了。」

　　「姑且提醒一下，不要因為在兩個美少女的家過夜，就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喔。」

　　「不會做啦！」

　　方筱茹微笑著站起身，揮揮手後轉頭走出了房門。不大不小的客房終於回歸原先的寧靜。

　　葉武躺回床上，無所事事的仰望天花板。

　　「唉……」

　　今天真是有夠誇張的。

　　本來約女孩子看電影，一起逛街，結果最後跟突然冒出來的敵人大打出手，現在躺在女孩子的家裡。光是這麼簡單描述都覺得離譜。

　　更別說，那個女孩子還是以前的宿敵。

　　「……這麼說來，灰雪到底去哪了？」

　　明明一開始就說這裡是她家，可是到現在都沒看見她的人影。

　　是出去買東西還是做什麼嗎？去問問看風花好了。

　　葉武迅速的起身下床，離開房間來到客廳。風花不在客廳，好像是在陽台收衣服的樣子。

　　這樣的話灰雪是在──

　　「啊～～舒服多了。」

　　突然間，旁邊浴室的方向傳來一陣腳步聲，葉武下意識地看過去……

　　「呃……！」

　　只見一絲不掛的灰雪從散發熱氣的浴室走出來，臉上掛著平時幾乎不會看見的放鬆神情。

　　「果然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要洗個澡啊。突然就跟人打起來，搞得滿身都是汗，這下終於好多了。風花，我的衣服──」

　　話說到一半，灰雪和葉武對上了視線。

　　明亮燈光的照耀下，少女絕美的裸身完全展露無遺。

　　晶瑩剔透的肌膚白皙而水嫩，而且因為剛洗好澡的關係，臉頰到耳垂都染上一抹微紅，泛著微微的水氣。

　　引人注目的淡紫色秀髮披散在性感的香肩以及高高凸起的胸前，濕潤水珠自頸頂滴下，順著鎖骨滑落到纖細的腰間，再往下看，是一雙修長的玉腿。

　　美麗又嬌豔的姿態。

　　宛如女神出浴的景象，讓葉武幾乎連呼吸都忘了。

　　「欸？葉武？你你……你醒過來了！？」

　　直到灰雪發出訝異的聲音，葉武才跟著回過神來。

　　「等、等一下灰雪，我不是故……」

　　「啊！等、等等，那個……總總總總之……你先把頭轉過去──呀！」

　　恐怕是驚慌導致濕潤的腳底打滑，灰雪的身體突然失去平衡，直接朝葉武倒過去。

　　喀鏘一聲！兩個人頓時摔成一團。

　　「痛痛痛……你沒事吧？葉武。」

　　「我……我沒事……」

　　葉武雖然嘴上說著沒事，但呼吸卻越來越急促，身體僵硬如石。

　　原因很簡單──現在的姿勢實在太不妙了。

　　灰雪整個人壓倒在仰躺的葉武身上，兩人的身體幾乎要貼在一起。

　　沒有任何布料的遮掩，曼妙的身材盡收眼底。極其柔軟的溫暖觸感在葉武全身上下流竄，一點一滴的侵蝕他的理智。

　　對男女經驗為零的葉武來說，這景象真的很不妙，非常不妙。

　　灰雪慢了一拍才察覺到這看起來十分糟糕的場面。

　　「啊！那個……這是……」

　　「妳、妳先起來再說吧……灰雪……」

　　葉武極力維持自己理性的說，但灰雪似乎是因為事出突然，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的愣在原地。

　　誰知道，更雪上加霜的事在這時發生了。

　　「灰雪大人！出了什麼事！我聽到一陣很大的聲……響…………」

　　提著一籃衣物的風花冷不防衝進了客廳，與倒在一起的兩人打個正著。

　　「「「……………………」」」

　　空氣瞬間凝結。

　　像是被遙控器按下了暫停鍵，所有人都睜大眼睛停格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

　　無比沉重的寂靜壟罩在葉武、灰雪以及風花之間。

　　隨後────

　　「你……你你你……你這變態劍──」

　　「慢著！這怎麼看都不是我的錯吧！」

　　見到風花的頭髮整個倒豎起來，身體周圍升起狂風般的靈力光芒，葉武發出了來自靈魂深處的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