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本章節 17829 字
更新於: 2022-06-15
天還未亮的時刻,我按停尚未響起的鬧鐘,刷牙洗臉後便開始清晨的學習。
即使昨天鬧騰了一整晚,我也沒放棄這個花了兩年多培養的學習習慣。
我曾經在某本雜誌看過,起床的一小時內要做一整天最重要的決定,所以我習慣邊學習的同時,邊總結昨天發生的事,並替接下來一天擬定大概的計畫。
綠葉上熠熠生輝的露珠,污染極少的清新空氣,溫暖卻不覺得炎熱的太陽。
從窗戶看出去蔚藍的天空,彷彿昨天的烏煙瘴氣都是虛幻一場。
我當然不是指與緋花吵架的過程,而是說冰箱裡那一大碗猶如黑碳般酸臭的料理。
隱隱作痛的肚子,令我回想起昨晚轟轟烈烈的宵夜時間。
從錄音室回家的路上,我們決定去一趟全聯購買材料,因為我家大部分常用的食材及調味料都有庫存,所以只要買主食材就好,我卻完全沒想到這會成為惡夢的開端。
「有打算煮什麼嗎?」
我向眼前精心挑選著食材的緋花問道。
「我打算煮炒茄子跟蝦仁炒蛋。」
緋花目不轉睛的盯著蔬果區的茄子,似乎想用眼神分辨茄子的好壞,雖然茄子的確可以用看的辨別品質,不過這也花太久的時間了吧?
「就這兩根了。」
「誒!!!」
我不等緋花決定,就擅自拿了看起來品質良好的茄子。
秤好斤貼上價格標籤之後,才發覺緋花一臉生氣的看著我,似乎在說我不解風情一樣。
「等等小極不準碰任何東西!我才是主廚!」
緋花搶過我手上的茄子放在購物車裡,接著完全不等我就徑直往甜點區走去。
「緋花,不先買蝦仁嗎?」
推著購物車走在前方的緋花,轉過來用食指封住我想要說話的嘴唇,那散發威壓的氣勢讓我動彈不得。
「噓!今天就交給我吧!」
我站在緋花身後,突然之間一股驚悚的電流經過我的皮膚。
我看著正手舞足蹈挑選巧克力及跳跳糖的緋花,意識到一件相當不妙的事情,直到結帳的時候,我的預感完全成真。
除了茄子之外的食材,購物車裡竟然出現各種匪夷所思的材料⋯⋯
蘋果、檸檬就算了,巧克力、跳跳糖也還在安全範圍,但是榴槤跟臭豆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緋花不是才剛保證不會做黑暗料理嗎?難道這是網路上的全新隱藏食譜?
劃時代的作法搞的我一頭霧水,只能期待這些食材能組合成意想不到的料理了⋯⋯
即將完成結帳前,我小聲提醒緋花。
「緋花,妳沒買到蝦仁喔?」
「啊!小極謝謝!我完全忘記要買蝦仁!」
目擊匆忙匆忙忙去買蝦仁的緋花,我心中剛燃起的希望火苗,瞬間被掐熄。
回家之後的料理過程我就不多詳加贅述了,只能以四個字形容——慘不忍睹。
應該要分裝在兩個盤子的炒茄子跟蝦仁炒蛋,緋花端出來的成果竟然是裝在碗公的大雜燴。
不,說是大雜燴還算好的,如果依外觀來做描述的話,我只能說出黑色黏液,甚至是黑色腐蝕性液體,明明摸起來不是很燙,上頭卻噴發大量白煙。
「小極,請用,只有幫你準備喔!」
緋花說著可以令無數男人神昏顛倒的台詞,順手把那碗不知名物體放在我眼前,接著她拿起自己的書包,像是毫無關聯的人一樣,準備離開我家。
「緋花,我來煮吧?妳的料理我明天會當早餐吃掉。」
我忍不住在心中嘆息,雖然早知道會變成這樣,不過我還是沒預料到緋花的料理技術絲毫沒有長進。
不論是看食譜又或者是在旁邊指導,只要一瞬間失神,最後的成果一律都會變成那樣。
看似面面俱到的緋花,也擁有幾個難以彌補的缺陷。
「真的嗎!!絕對不勉強喔!」
「好,那我要丟掉了。」
「不要啊!!!好歹嘗一下我現在的手藝!!」
「妳先請。」
「嗚⋯⋯」
或許是知道自己煮的東西根本不能吃,緋花把那一大碗端進冰箱後,老實的坐在位子上。
我取代緋花進入廚房,眼前難以想像是做一道料理會產生的髒亂,我只能迅速整理出一片乾淨的區域。
拿出剩餘的材料,及庫存的義大利麵,我打算做清炒蝦仁義大利麵,在用巧克力與水果做一道甜點。
這兩道料理的作法都相當簡單,不到三十分鐘,我就完成所有步驟,
我將主餐和甜點分別端上桌之後,緋花的表情從自責到好奇最後則是興奮。
「好久沒吃你的料理!看起來是不是比以前還厲害了!」
「妳吃完就知道了,最後還有隱藏甜點,敬請期待。」
我把起司粉放到桌上,再將星子的專輯放進手提音響。
雖然音響的音質不是很好,不過這台是我在跳蚤市場買到的,價格僅僅只有銅板價,以使用上來說也完全沒有任何問題,我就不想汰換了。
當星子的歌聲從音響流淌而出,我看到緋花的神情出現一陣尷尬,我猜她應該沒有在吃飯的時候聽音樂的習慣吧。
「要聽嗎?不然我先關掉。」
「啊!沒關係,那個、我覺得她的歌聲很好聽⋯⋯」
「我也這麼想,她現在是我最喜歡的歌手。」
我怕緋花不知道Vtuber這個詞,所以先用歌手代替。
但要使用更貼切的詞,我覺得應該使用歌姬一詞。
星子肯定擁有我目前聽過最厲害的歌聲,就連歌壇天後甚至是網路上極其有名的歌手,我都認為遠遠比不上星子。
「小極知道這個歌手很久了嗎?」
「大概三年了吧。」
我因為音量太大,所以去調整了一下。
回來的途中,看到緋花低下頭來喃喃自語。
「是嗎⋯⋯這樣啊⋯⋯原來你一直⋯⋯」
「緋花怎麼了嗎?」
「沒、沒事⋯⋯」
聽到我的詢問,緋花急急忙忙的抬起頭,似乎要掩蓋什麼,拿起起司粉就灑了起來,不過因為心不在焉的緣故,義大利麵上覆蓋一層厚厚金黃色的粉末。
「啊!」
「這盤給妳吧,我還沒吃。」
「可以嗎?」
「我喜歡吃起司粉。」
「小極,對不起⋯⋯今天一直出問題。從料理的時候到現在,甚至更早之前,害你暈倒⋯⋯」
害我暈倒?不,那根本不是妳的問題。
純粹是我的嫉妒導致一連串的連鎖反應,我甚至沒有向緋花承認自己心中的想法,而是另外找了一個話題,將自己的醜陋搪塞過去。
「我才應該道歉,害妳的錄音被迫中斷,弄壞妳的髮夾,甚至妒忌妳自己努力得來的成就。」
我終於坦承自己對緋花的嫉妒,心中像是放下一塊大石。
不論是批評或者是憤怒,我都接受,假如能得到緋花原諒的話,我什麼都願意去嘗試。
「不是的,追根究底只要我不出現,就不會這樣了。」
緋花說出了我意想不到的答案。
即使因為先前的事件,讓我們之間有一些嫌隙,不過我相信只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也能重回過去的關係。
「我能肯定不是緋花的問題,反而因為妳的出現我才能發現隱藏在自己體內的缺點。」
「明明是我在濫用你的溫柔,對不起⋯⋯」
斗大的淚珠從緋花的眼眶浮現,呢喃的細語飽含著對自己的自責,為了不讓眼淚滴進麵裡,我拿起衛生紙往緋花旁邊急奔過去。
看著整天下來,因為我的緣故一直落淚的面容,我忍不住對自己憤怒,憑什麼讓如此溫柔的女孩替我承擔嫉妒,對自我的厭惡感讓我想狠狠揍自己一拳。
但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停止緋花的哭泣,因為緋花只是單純的受害者。
我抽出幾張衛生紙彎下腰來,由於我的動作,緋花淚眼朦朧的臉龐也轉過來。
我拿起衛生紙靠近被淚水劃過的地方,並將它擦乾。
「緋花,我從沒後悔認識妳,妳只管追逐自己的夢想就好,正如當初我們說的一樣。雖然我現在已經不在妳身後,不過無論如何,我都會追趕上妳的身影。」
猶豫了一下,儘管害怕緋花的經紀人說話,但不管了,這裡是我家。
我從正面將緋花抱進懷裡,緋花的身高明明在女生中也算是鶴立雞群,我卻覺得懷裡的她就像以前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彷彿用力過猛就會斷裂的骨架,散發有如焦糖甜膩氣味的褐色頭髮,纖細的手臂蘊含充足的力量,正緊抓著我的衣服。
聽到啜泣聲絲毫沒有停下,原本就放不下的心,讓我加強手上的力道。
我分出一隻手負責擦眼淚,另一隻手則是拍拍緋花的背讓她冷靜下來。
我默默地等待緋花整理好心情,畢竟我就是始作俑者,不論我說什麼都會像是爭辯,所以我選擇讓緋花一個人理解根本不是自己的錯誤,只在一旁擔任沙包的角色。
即使哭泣還沒停止,緋花仍舊開口說道。
「對,對不起,我也,一定讓變得,更好的,我一定會,拯救你⋯⋯」
大部分是泣不成聲的隻字片語,我依然能聽清楚緋花的語句。
我應該是世界上最幸運的男人了,就算最親近的家人都已經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身邊擁有願意為我打抱不平,一起難過的朋友。
只不過,我尚能理解緋花前面的話語,卻不明白後面的意思,這種感覺就跟凜夜昨天擁抱我時,對我說的話一樣。
我從她們的言語裡察覺到一絲不協調,卻沒法好好地說出到底是哪裡讓我感到怪異。
難道是我無意間做出什麼錯誤的決定?
綜觀今天所有發生的事,就屬我與緋花的關係進展最不自然。
四年前,我從眾人指指點點的小鎮逃來台北,外婆知道在這個小鎮發生的事之後,她把我安放到台北閒置的套房裡,並每個月固定給我生活費,在此之前,我從未見過外婆,具體來說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就連現在對她的印象,都僅僅只是一個富滿威嚴的外婆。
撇除掉這個原因之外,彷彿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在重逢中被我刻意遺忘,那應該是一股鋒利,而且只要靠近就會變得遍體鱗傷的感情。
打從與凜夜相遇之後,我開始痛恨把自己的情緒強加在別人身上,今天卻第一次打破這個原則。
我將所有的憤恨都轉交到緋花手上,宛如引火自焚般,灼燒從前建立的信心,就連凜夜的苦口婆心,也被我棄之不顧。
假如忍耐一下,不就可以達到大家的期望?
媽媽離開前不也說過要保護緋花嗎?
為什麼我連最基本的事都做不到⋯⋯
頃刻間,視野被深紅色覆蓋,心臟好像要爆裂一樣,發狂似的跳動。
原本還擦著眼淚的手,只能放在桌上支撐無力的身體,急促的呼吸讓我不得不靠在緋花身上喘氣。
「緋⋯⋯緋花,去房間桌上⋯⋯幫我拿藥⋯⋯」
我坐上還有體溫殘留的椅子,意識好像隨時要遠去一樣。
聽到開門的聲音後,沒過多久急急忙忙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是這個嗎?」
蹲在我身旁的緋花拿著不透明罐子,裡頭正是醫生開的鎮靜藥。
我從緋花手上搶了過來,接著快速吞下藥物,明明不是速效性,身體卻感覺舒緩了一些。
原先模糊的視野,逐漸能聚焦在眼前的傢俱上,
我開始深呼吸,試圖讓心跳慢下來,以及防止自己換氣過度。
「呼⋯⋯緋花謝謝妳,我好很多了。」
約莫五分鐘,待呼吸較為平穩後,我停止吸氣的動作。
身體的狀態恢復到平常,我重新注意起緋花,她露出相當自責的表情,好像一切的事情都因她所起一樣。
為了不讓緋花過於在意我的狀況,我解釋起自己的症狀。
「醫生說我是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當年的衝擊導致我會下意識保護自己不讓我想到當初的經過。」
我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打算重整一下心情,假設緋花要繼續問下去的話,我也好能回答她。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只見緋花變的呆滯,低聲唸著剛剛聽到的新名詞。
「緋花?」
我碰了一下她的肩膀,方才的緋花,猶如陷入石化一般,就連淚水都還掛在眼眶旁。
「啊!那個⋯⋯我⋯⋯」
從恍神中驚醒的緋花,驚呼了一聲。
與我對上視線後,她馬上低下頭,我因為這個動作而察覺緋花的意圖。
搶先在緋花道歉前,我將手搭上緋花低垂的腦袋。
「我沒事了。抱歉,妳應該很餓吧?」
除了表示我的身體沒事以外,同時也是想告訴緋花,今天的事都是我自己引起的,別太放在心上。
「對不起⋯⋯」
我拿起衛生紙幫她拭去剩餘淚珠,接著將她從地板扶起來坐到椅子上。
並對緋花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再說有關道歉的話。
她才收斂起自責,換上一臉欲言又止的面容。
看到她想說,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而發窘的情形,我率先回到位子拿起餐具,緋花也有樣學樣的模仿起我的動作。
「下次也可以讓我跟你一起做料理嗎?我會認真學的⋯⋯」
緋花注視我的眼睛,雖然不知道她怎麼得出這個結論,但能感受到話語中飽含一定要完成某件事的決心。
「當然可以,我們吃吧!」
沐浴在星子歌聲的我們,正如這首歌曲中也同樣提到的起承轉合,經歷過一整天的痛苦與自責,總算是走到這一步。
只希望接下來的生活,能像那輪冉冉升起的月亮一樣,在夜空中綻放遠超北極星的光芒。

昨天轟轟烈烈的晚餐時間,以我把緋花送回家作為結束。
意想不到的是,緋花離我家只有步行不到五分鐘的距離,而且竟然是新建的大樓,看起來富麗堂皇的大廳,就連保全都有配備。
唯有一件很弔詭的事,當我陪緋花走進大樓時,保全既沒有詢問我的來意,也沒有讓我登記名字,就只是一直看著我們,手裡還拿著手機不知道在操作什麼。
順帶一提,我起床後,好奇的嘗了一口緋花的料理,我險些乘坐上通往奈何橋的小船,這應該是我最近死亡的一次體驗。
頂著腹部的劇痛,我艱苦的完成今日的學習,看著時間差不多,我打算換衣服準備去學校,門鈴卻不合時宜的響起。
正當我思索是誰會在這個時間拜訪時,大門外傳來如銀鈴般的聲音。
「北極星,一起去上課吧。」
這個聲音,是凜夜。
她怎麼會在這裡,凜夜家的人會允許凜夜自己上學嗎?
不管什麼原因都先放在一旁,我必須盡快換好衣服,要是讓凜夜等太久的話,我都能想到她會怎麼對待我。
光速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後,拿上書包前去開門。
「我來了。」
我出門前決定把那碗料理留到假日,要是上課還去掛急診的話,勢必會影響到課程的進度。
「好慢!」
我打開門,眼前是一個看似深沉的少女。
像是絲緞的及腰黑髮,看一眼就能直達人心的清澈眼眸,有如玩偶般精雕細琢的五官。
該發育的地方都有好好發育,唯有一個缺點,就是身高矮了一些。
「妳不用坐車嗎?」
我朝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凜夜詢問,還特別注意凜夜身後有沒有黑衣保鑣陪同。
畢竟凜夜可是不折不扣的大小姐,早上讓她自己一個人出來閒晃實屬不可能。
「他們說要是跟你一起的話,可以允許我一週一次,讓我跟你一起上學。」
「嗯?這句話為什麼聽起來很奇怪?」
凜夜的爸爸應該相當討厭我吧?
自從上次我把凜夜強硬帶出門後,凜夜爸爸那副咬牙切齒,眼睛彷彿要噴出火光的模樣,現在想到還是會懼怕。
仔細想想那時候還真是熱血上頭,單槍匹馬衝進那個擁有無數保鑣的客廳,冒著隨時會被做成消波塊的風險,跟凜夜爸爸大吵一架,最後還真的成功達成目的,要是還有下次我肯定不做這種事。
「他們還說下次要邀請你來我家喔。」
「不是吧⋯⋯」
考量到被封入水泥塊的機率以及凜夜爸爸在社會上的權勢,我實在不想再踏入一次。
除非特殊情況,要我考慮倒也不是不行。
「有機會的話,哈哈⋯⋯」
「你知道為什麼我會突然來找你嗎?」
凜夜一改話題,要我猜測她的來意。
「大概有猜到,妳是想跟我討論緋花的事吧。」
「答對了,你們有發生什麼問題嗎?」
凜夜是想問昨天放學後的事吧?
不過用問題一詞來問我,好像凜夜早預料會發生什麼一樣。
前往捷運的路上,我把大概的經過都告訴凜夜,包含我忌妒緋花因而暈倒的過程。
「差不多就這樣。對了,我也有事情想先經過妳的同意。」
聽到我的話,原先還在仔細聆聽的凜夜轉過頭來看我,飄逸的長髮傳來青檸的酸甜。
「什麼事?」
「緋花能跟我們一起去平溪嗎?」
我已經做好最壞的準備,近期我們一直都是兩個人東奔西跑,現在因為我的獨斷要加入緋花,假如凜夜不歡迎的話,我也沒有足夠的立場反駁她,畢竟我也沒打算強迫別人接受自己的想法。
「可以唷,我也想更認識緋花一些。」
凜夜輕描淡寫地同意這件令我煩惱一整個早上的事。
我同時注意到,凜夜是第一次說出對誰有興趣這句話。
凜夜果然已經有所改變,我想起昨天那個猶如夏日花海般激情的髮型。
不過就算捨去難以親近的特質,凜夜依然是個反復無常的黑貓,這點我能確定。
「太好了,我今天就跟緋花說!」
「看你那麼開心,是不是覺得跟我單獨出門很無聊啊?」
凜夜露出冷笑的同時,也讓我看到她的虎牙,這讓我忍不住捏了一把汗,要是我選錯答案的話,那對尖利的虎牙就會招呼到我身上來吧。
「我昨天就有思考過,讓妳們兩個人認識,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我沒有正面回答凜夜的問題,而是旁敲側擊的方式說出我的回答。
「那你得到的答案是?」
「我認為一定對互相都有幫助,雖然你們本身的性格天差地遠,但妳們同樣是很堅強且願意朝著目標前進的人。」
「哦~原來北極星是這麼看我的阿,好乖好乖。」
凜夜露出滿足的笑容,並給我摸頭獎勵。
呼~看起來應該是選對了。
不過有一件更為致命的事情正在進行中,凜夜她墊起腳尖拍了拍我的腦袋,但因為身高差距,凜夜只能盡可能伸展自己的身體,我不得不注意到凜夜胸前的鼓起——那是猶如海洋般深沉的藍色。
我趕緊移開視線,並清了清嗓子,讓凜夜暫停她的動作。
「啊,對不起,誰叫你的頭髮這麼好摸。」
才怪,妳的好摸多了。
我一邊撫平凌亂的頭髮,一邊在心裡吐槽。
「話說回來,妳會覺得我跟緋花和好的速度太快嗎?」
我延續先前的話題,或許凜夜會有不同的想法。
只見她歪著頭,似乎在斟酌自己的用詞,而捷運站也剛好出現在視野裡。
「我覺得沒有不好,你們只要記得,我永遠都會在你們身後,有需要就來找我吧。」
從你變成你們,我細細品味著凜夜的話。
我能從裡面感受到,凜夜是抱著確信未來一定會發生什麼事的心情,說出這句話。
這令我也有相同的預感,某顆潛藏的炸彈引線已經被點燃,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引爆了。
「我知道,到時候還要拜託妳了。誰叫我只剩凜夜妳這個可以訴苦的人,啊!我這個英雄當的人緣還真差。」
我刻意用輕快的語氣說道,想報剛剛凜夜調侃我的一箭之仇。
「不是的,你只是習慣忽略身邊一些事而已。」
我以為這個回答會得到一頓教訓,結果凜夜好像不這麼想。
「我有忽略身邊的人嗎?妳該不會是說蒼怡吧?」
我舉出隔壁班級裡一個女同學名字,她時常問我有關數學的問題。
「ㄌㄩㄝ!你自己去想吧!」
凜夜對我比了一個鬼臉後,頭也不回的向捷運閘門急跑而去,為了不被凜夜拋下,我也拿出月票快速感應。
過了閘門後,我卻找不到凜夜的身影,往回一看。
「北極星,救我⋯⋯我沒坐過捷運⋯⋯」
凜夜在閘門裡進退不得,淚眼婆娑的樣子令人相當心疼。
但被凜夜擋住的上班族,好像不這麼想,他露出不慍的表情。
對於此景我只能——
「啊!!!對不起!對不起!凜夜妳要先去買票啊!」

解決早上驚心動魄的插曲後,我跟凜夜順利抵達學校。
平時空無一人的走廊,今天卻出現一道亮麗的身影。
她靠在教室的門上,從遠方透射而來的晨光讓她潔白的肌膚更顯明亮,纖細卻不失肉感的雙腿正不安分地輪流交疊,手上拿著的文庫本,替這個天仙般的少女添增一絲人氣。
「小極,早安!」
看到我出現在走廊,緋花立刻放下手上的文庫本,興沖沖的朝我跑來。
這個畫面我馬上聯想到曾經看過的黃金獵犬影片,牠也是像現在這樣熱情歡迎工作返家的主人。
「緋花,妳也早。」
剛向我打完招呼的緋花,似乎同樣注意到我身旁的凜夜。
來了,我擔心已久的大戰,我只希望她們不要鬧的雞飛狗跳就好。
第一回合由緋花率先出招。
「凜夜,早安!」
緋花應該是真的對凜夜很有興趣,她的臉頰幾乎要貼上凜夜的額頭,要是有那種興趣的人一定會覺得這個畫面美妙至極。
接下來輪到凜夜了,她又會如何反擊。
假如是以前的凜夜肯定二話不說馬上躲起來,不過現在的凜夜好歹也能好好打招呼吧?
正當我想替凜夜加油的時候,眼前發生可以讓戰爭波及到全世界的事件。
「太近了!」
凜夜狠狠推開緋花的下巴,力量之大讓緋花後退好幾步的距離。
因為凜夜的出手迅雷不及掩耳,導致緋花根本沒反應過來,凜夜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她高傲的走到緋花面前,雙手叉腰仰望緋花說道。
「緋花,我有事跟妳說,過來一下!」
終於回過神的緋花,好像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情況,她露出一臉不願屈服的表情逞強著。
「我現在想跟小極聊天⋯⋯」
「妳說什麼?」
走在前頭的凜夜轉過來質疑原地不動的緋花,白森森的虎牙如同一把利刃抵在緋花的脖子上,就算再不怎麼情願也只能被凜夜的氣勢折服。
「好⋯⋯好的⋯⋯」
緋花一臉委屈地跟著凜夜的腳步,直到她們消失在走廊盡頭,我才忍不住臉上的笑意。
這場戰爭出乎意料的由凜夜獲得壓倒性的勝利,尤其她們離開時的場景,根本就是動物卡通裡的經典畫面——充滿自信的貓咪大搖大擺的帶著自己屬下出城巡視的即視感。
「希望她們能好好相處。」
我在內心祈禱著。
從書包拿出鑰匙後,開啟深鎖的大門,悶熱的氣息從教室蜂擁而出,我迅速打開窗戶,讓微風吹進來中和這股令人窒息的空氣。
無意間闖入教室的兩隻花蝶,正如影隨形的翩翩起舞,在地板交織的影子,彰顯著兩人關係的密切,如同凜夜與緋花,要是她們也能帶給對方不同的衝擊就好。

第一節課前,緋花與凜夜準時走進教室,儘管不清楚她們的談話內容,但發生一件令全班同學都震驚不已的事情,緋花竟然開心的挽著凜夜的手走進教室,就連熟知凜夜的我也是第一次看見她在同學面前展現那副姿態——雖然很不明顯,不過那是一副陷入戀愛的少女,感覺軟呼呼的表情。
就像貓咪碰到貓薄荷會不由自主收起高傲的姿態,轉變成一團可愛的毛球。
凜夜短短的時間就徹底愛上緋花,她們連下課時間都躲起來討論,彷彿意猶未盡般,上課也盡可能傳遞紙條。
受夠被當成郵差的我,忍不住向凜夜小聲發飆。
「妳們剛剛到底說了什麼⋯⋯?」
「呼呼呼⋯⋯」
凜夜瘋了,我轉個方向問緋花。
「妳們剛剛說了什麼,凜夜好像變得怪怪的⋯⋯?」
「嘿嘿嘿⋯⋯」
緋花也瘋了。
我暗自下了定論,難以想像這兩人,一個是定期考試常年霸佔在第二的常客,另一個則是在轉學考試創下最佳紀錄。
對於她們的變化,班上同學則是有不同的想法。
「凜夜好像沒有平常這麼難親近了。」
「緋花也是,看到兩個美少女關係很好,果然很養眼。」
「要是凜夜一直這樣就好了,我好想跟她當朋友。」
大家對於如此噁心的她們,給出了一致好評。
我不禁幻想起,要是平常的凜夜也是給人這個感覺,應該就不會引發過去無數煩不勝煩的騷動,能過上一個順遂的校園生活。
但凜夜的本性就不喜歡在別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缺點,久違能出現一次這種畫面就該謝天謝地了,更多的根本是天方夜譚。
依她們目前的相處來看,我不太需要過份插手,這樣我也能放心好好處理自己的事情。
上午的掃地時間,蒼怡特地跑來通知我關於中午的數學強化營照常進行,班導也指示我結束後要協助幫忙整理班級資料。
我姑且還是跟凜夜與緋花講了一聲,中午要去導師室那邊,不過我沒有得到像人的回應。

一到午餐時間,緋花盛完中飯之後就拉著凜夜的手出教室,我也同樣拿上我的碗筷前往班導室旁邊的長椅。
當我彎過最後一個轉角,長椅上已經出現一個坐姿端正的少女。
每週固定的時間,我跟蒼怡都會在這裡舉行數學強化營,說是這樣,但也就是她會搜集近期遇到的問題,由我做解答而已。
雖然蒼怡的成績絕對不到需要惡補的程度,但數學這門科目她是真的一竅不通,因此她透過班導找上不同班級的我,希望我拯救她那慘不忍睹的數學成績。
「上週的課程有什麼問題嗎?」
我邊吃飯邊向坐在我旁邊蒼怡詢問。
臉頰邊的頭髮似乎會擋到視線,所以她挽起自己的短髮,把講義翻到有便條紙記錄的那一頁,並遞到我前面。
「這題。」
蒼怡纖細的手指比出精確的題目。
看到題目的瞬間,馬上瞬間有幾種解法瞭然於心。
「這題確實很難,妳先吃飯好了,我寫一下算式。」
「好。」
我迅速在空白的地方寫上三種不同的算式,完成後我打算告訴蒼怡,弄的差不多,卻發現蒼怡的目光直直的盯著我。
髮尾挑染成天空藍的鮑伯短髮,左眼角底下的淚痣讓蒼怡看起來像是故事中常出現的妖狐,雖然這麼說對蒼怡很不禮貌,但她就是擁有這種非人的異樣媚力。
「怎麼了?」
「你真的不答應我嗎。」
「我不是正在教妳了。」
我故意回答的避重就輕,不想讓蒼怡繼續說下去。
「你明知道我不是說這個。」
蒼怡盈盈一笑,那抹可以使眾人為之傾倒的笑容,就連我都忍不住想答應她的請求。
「我放學後都要留在教室晚自習。」
壓抑自己的情緒後,我平淡的說。
「跟凜夜嗎?」
「對。」
「偶爾換個人也不行嗎?」
蒼怡移動自己的屁股,試圖更加靠近我,我也一路閃躲,直到被逼到角落無處可逃的時候,她馬上貼近我的身體,接著她一隻手放在我的胸口,另一隻手將我的左手抱在自己的山峰前。
發育遠超同齡人的蒼怡,擁有與我持平的身高,以及一雙令所有女性嘖嘖稱羨的修長玉腿,彷彿將老天所有厚愛灌注在同一人身上,那對傲視眾人的上圍,縱使我不擅長這種事情,我仍被那幅深深陷入的景象震驚。
當我回過神,我小心翼翼的把手抽回來。
「對不起,可是我不喜歡妳這樣。」
「呵呵,我知道你不喜歡,但這樣才有趣。」
蒼怡把放在我胸口的手收回去,離開前還特意搔癢了一下。
「妳啊,個性相當惡劣呢。」
初次認識蒼怡的時候,她就經常用小動作挑逗我,但最近的尺度有越來越過分的趨勢,我想是該好好說說她了。
「你覺得你就不惡劣嗎?」
我明明已經醞釀無數指責蒼怡的惡言惡語,蒼怡卻跟凜夜及緋花一樣,說出讓我摸不著頭緒的話。
「什麼意思?就連妳我都可以好好相處,這樣還算惡劣嗎?」
蒼怡把手指放在臉頰旁思忖了一下。
「應該說,你沒辦法了解別人對你散發的善意,而且你對其他人的惡意也太不放在心上,我甚至沒看過你對其他人生氣。」
「這有什麼不好嗎?為什麼我要這麼在意別人說的話,況且我也不喜歡把自己的憤怒展現給別人。」
剛剛蒼怡說的話,不都是很基本的做人原則嗎?
為什麼到她這裡反倒變一件壞事。
「所以說你太完美了,你一定覺得你自己是英雄所以要維持完美的形象吧,但你不把自己心中的感情宣洩出來的話,總有一天會爆炸喔?」
蒼怡的話看似在調侃我,但我知道她不是會白費口舌跟我說這種話的人。
理所當然,做為想引導他人的北極星,我心中的確有幾項規定自己一定要做到的事。
第一是要保持學習的態度,唯有遠超同齡人的見識,我才能給予合理的建議。
第二是要隨時維持客觀的自己,不因為情緒選擇想要幫助的人,也不隨著自己的喜愛來隨意改變自己的行事方針。
第三則是別忘記曾經對自己施予援手的人,從小到大,這些人都對於我的塑造有不可抹滅的功勞,甚至能說,這些人才是我最想與之共行的人。
昨天因為我的不成熟,導致荒唐的劇碼一再上演,這就是我隨意宣洩自己情緒的後果。
「假如要傷害別人的話,我更寧願自己受傷就好。」
「即使凜夜也希望你告訴她?」
「我想要守護她,而不是把她當成情緒的垃圾桶。」
我再也不想看到身邊的人由於我的懦弱而哭泣,只要足夠堅強,就能讓我往北極星更進一步。
「假如這是你的選擇的話,那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想到今天談論的話。」
說完這句話,蒼怡回到原本的位子開始專注在數學講義上,彷彿剛剛凝重的氣氛都是假的一樣。
「那個⋯⋯蒼怡,謝謝妳。」
蒼怡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隨即消散。
也許她想聽到的不是這句話,但對於尚未理清頭緒的我,也只有這句話能坦然說出。
校園裡打鬧嬉戲,團聚在一起做一件荒唐事的身影,雖然內心會充滿百般無奈,卻又覺得這正是肆意享受青春的證明。
回顧自己的經歷,我也有同樣精彩的過程,但我極少與其他同學交好,身邊的人也總是固定的人來來去去。
有人會以朋友的多寡來認定自己是不是過了一個充實的校園生活,至交好友僅有兩人的我,從定義來說,肯定算不上是一個充實的人。
即使是這樣我會覺得孤單,甚至是不甘嗎?
我好像從沒升起過這個念頭,光是每天的學習及解決遇到的困難就忙的毫無閒暇時間了。
但要說我遺憾嗎,假如能跟更多人交往的話,我眼中的世界是不是會更加璀璨,我也是最近才意識到這件事。
但無論如何,不更加精進自己,一切都無從談起。
「北極星⋯⋯」
正當我陷入沈思的時候,蒼怡突然發出有些低沈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點沮喪。
「怎麼了?我可不會答應妳的要求喔。」
一臉低沉的蒼怡,不知道又要對我提出什麼稀奇古怪的要求。
「你的算式省略太多過程了,我看不懂⋯⋯」
「⋯⋯」
我拿回講義一看,果真只有推導出結果的算式,中間的過程因為在腦裡就計算好,所以完全沒出現在教義上。
「啊,抱歉!」

幫蒼怡解完問題之後,我依約來到班導室協助整理資料。
「北極星,麻煩你中午過來幫忙。」
班導把班上同學的學習手冊全部堆疊在她的辦公桌上,乍看之下堆放的相當整齊,內容卻完全沒有照著名字對應,明明看起來精明的班導,似乎對整理這件事不太拿手。
我先拿一半的份量到旁邊的大桌子,這個工作雖然枯燥乏味,但很好上手,也沒有太大難度。
大多時候,班長這個職位都算是一個空殼,因為是升學高中的緣故,大家基本上都會配合校方事務,並不需要班長或者是班導花費太多心思在處理無理取鬧的事件上,也因為如此,可以說班級事務少的只需要班導一個人掌控即可。
我一邊整理一邊思考放學的事情。
今天星子晚上六點有開雜談回,假如緋花放學沒事的話,也邀請她一起來看好了,畢竟昨天晚上提到的時候, 她看起來也算是有興趣的樣子。
不過我到現在還是很好奇她們兩個的談話內容,究竟是怎麼樣的交流,才能讓正經的個性被完全扭曲。
仔細想想,如同我沒有親近的同性友人,凜夜與緋花在我印象中也沒有跟誰比較親密的樣子。
這該不會算是她們第一次交到跟自己同性別的朋友吧?
假設是這樣的話,就不難理解她們會出現這樣的反應,擁有跟自己年齡,興趣相符的朋友,肯定要比跟我相處有趣多了。
但她們應該不會拿我的黑歷史當作談話的材料吧?
不對不對,我把人心想的太險惡了,女生大概也有專屬的話題,這時候還提到我就太不解風情了。
不知不覺,手上的作業進度也差不多接近完成,我打算把班導桌上剩餘的檔案一鼓作氣完成,班導卻揮揮手示意我到辦公桌旁邊,並拿了一張椅子讓我坐下。
「北極星,剩下的我整理就好。」
「好,還有其他事情需要幫忙的嗎?」
「目前沒有,謝謝你!」
「那我先回去了。」
我起身準備離開,班導卻奮力的壓住我的肩膀。
「等一下。」
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表現有些失態,班導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整理好因為粗魯的動作而變得凌亂的裙子,她才接著說。
「你跟緋花相處上有什麼問題嗎?」
「我覺得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摩擦。」
我說了一個小謊。
雖然不知道班導對於我跟緋花的關係了解到什麼樣的程度,但我相信之後一定會越變越好,這裡就先不讓班導過度擔心了。
「你們都沒爭吵之類的嗎?」
「沒有,頂多產生一些誤會而已。」
班導推了推眼鏡,疑惑的表情,彷彿認為我們說的不是同一件事。
「那你最近的身體狀況都還好吧?」
「都很好,也固定有在服藥。」
我老實地一一回答班導發出的問題。
自從她接任我們的導師之後,我第一天就告知老師本身有情緒上的問題,因為要是突然發作,沒有心理準備的話,可能會不知道如何協助我。
她也有空就會關心我的病情,幸運的是,我至今都沒有在學校出現情緒不穩的症狀。
但這種情形也只到一上為止,為什麼事到如今還會問起這件事,況且特地接續在詢問我與緋花的關係後,難不成班導認為緋花的出現,跟我的情緒波動有關聯?
「好,那老師不打擾你,不過有遇到困難的話,隨時能找我聊聊,把事情放在心裡絕不是件好事。」
「謝謝老師的關心,我先回去了。」
我離開班導室,外頭悶熱的暑氣光是走路就滿身大汗,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總感覺腦袋昏昏沉沉,剛剛發生的事都無法掌握脈絡。
就像所有事情都蒙上一層面紗一樣,我想掀開,卻又找不到任何地方下手。
明明緋花也才來一天多的時間,班導也是、蒼怡也是,為何她們都說出差不多的話?
我完全不明白該如何回應,凜夜希望我去和好,緋花也是同樣的溫柔,明明一切都如此順利,毫無條理的話卻讓我陷入黑暗,彷彿有無數的光明在誘惑我選擇錯誤的出口,但當我跨出腳步身體又會下意識抗拒,好像所有選項都是錯誤的一樣。
直到我看見上樓的緋花以及凜夜,她們發自內心的笑容既平凡又自然,這份難能可貴的日常,肯定才是我最該追逐的光明。
我暗自下了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守護最重要的這兩人。

午休結束後,凜夜與緋花才恢復成平常的模樣,看到她們對彼此熟捻的態度,總感覺她們像認識多年的好朋友一樣,光憑彼此的一舉一動就能洞悉對方的想法。
我也詢問緋花放學後要不要留下來一起看星子的直播,緋花則表示有其他收錄要先離開,所以今天依舊是我跟凜夜這對固定組合。
我們所在的校舍與人聲鼎沸的運動場不同,大部分的學生都已經離開教室,唯有幾個特別認真的學生在晚自習。
因為離考試日期還有充分的時間,就連我們這種升學高中會願意留下來加強課業的人也寥寥可及,但這也造就一個可以大肆使用教室的機會。
我開啟教室的電腦,設定好投影機,拉上窗簾,最後鎖住門鎖,確認一切都萬無一失之後,我看向凜夜。
她正從我的儲物櫃後方拿出大量的星子周邊⋯⋯
等一下,凜夜什麼時候把那堆東西塞進去的?
我仔細一看,凜夜巧妙的利用視覺錯位的技巧,讓我把周邊誤以為是自己的講義。
(拜託別再這種地方浪費天賦好不好⋯⋯)
我忍不住吐槽。
緊接著她將我桌子裡面的鑰匙圈全部搜刮出來,選定講桌前的位子,把所有東西放上去,開始展現她那巧奪天工的擺設技巧。
沒過多久,一幅只會在動畫上看到的場景出現在凜夜手中,活靈活現的眾人,似乎在演繹一個故事
黑色的布幕上群星點點,高懸的明月,星子在一旁翩然起舞。
底下的人群正看著星子,彷彿在祈禱,抑或是懇求,這個動作更讓星子添增神聖的氣息。
「凜夜,都好了嗎?時間差不多了。」
發現凜夜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我忍不住發問。
「啊!好了!北極星快點過來!」
凜夜站起來拍拍她剛才坐過的椅子,想讓我過去。
「等等,我調一下音量。」
隨著電腦右下角的時間變成六點、熟悉的主題曲準時從教室的喇叭播放,我調整至適宜的音量後,才放心離開電腦。
畢竟讓經過的老師或者是警衛發現的話,這個一週一次的鑑賞會可能就要被迫暫停。
「北極星。」
「來了來了。」
我朝她示意的椅子坐下,凜夜馬上跳上的我大腿。
不對是坐上我的大腿,誰叫嬌小的凜夜讓我不自覺聯想到愛撒嬌的貓咪。
「呼喵,雖然跟緋花在一起也很好玩,但還是這裡舒服,只要這個人不講話就好。」
凜夜磨蹭我的胸膛,似乎要把她身上的青檸味沾染到我身上。
「喂喂,別把我說的像是貓窩一樣,更不準留下自己的氣味!」
「貓窩啊,形容的真貼切,以後你就叫貓窩好了。」
凜夜說話的期間,也沒有停止她磨蹭的動作,甚至有越發猛烈的趨勢。
這股撒嬌攻勢,令我忍不住想摸摸凜夜的腦袋,可是我拼盡全力阻止自己的衝動。
誰叫凜夜才剛嘲諷完,要是馬上順她的意,她一定會更加放肆。
「我才不要,而且這裡也不是妳的專屬位子。」
我指著我的大腿,得意的說著違心之論。
「難不成緋花也會搶這個位子?」
由於凜夜講話的期間都沒有轉過來,所以我沒注意到她的表情,但好像聽到疑似磨牙的聲音。
「沒⋯⋯好痛!」
我才說出第一個字,凜夜馬上轉過頭咬住我的手臂,眼冒凶光的她,讓我把想好的台詞全部塞回肚子。
「我是要說,沒有拉!」
直到確定我說完最後一個音,凜夜才放開我的手臂。
「很好,聽清楚了,這裡以後就是我限定的位子,知道嗎?」
「知道了⋯⋯」
我氣餒的答應凜夜,頓時覺得這輩子大概都只能被凜夜壓在頭上了⋯⋯
我用力的按著剛剛被咬的地方。好險!要是再深一點就要流血了。
我替忍不住慶幸起這種小事的我,感到一絲無奈。
隨著主題曲播放完畢,熟悉的音嗓大聲喊出自己的招呼語。
「各位旅人大人!大家晚安!我是白銀星子喔!!」
「開始了!開始了!」
凜夜雀躍的說著,就連小手都高舉起來慶祝。
不管經過幾次直播,凜夜依舊維持著第一次看直播的熱情,甚至今天能看出凜夜特別的興奮。
看到凜夜的樣子,果然當初有把星子推薦給她是一件正確的事。
「凜夜,妳這次有投稿棉花糖嗎?」
所謂的棉花糖,簡單來說就是想對主播說的話或者是問題。
由於星子的追蹤數算是台灣頂尖,每每開放棉花糖募集時,總會收到極大量的投稿,要是不及早送出的話,光是一次直播的時間,根本念不到自己的問題。
「當然,我一開放就填好了。」
凜夜信誓旦旦的說,雖然她沒有手機跟電腦,但還是有辦法做到這件事,我有點好奇到底是怎麼樣的問題,可以讓凜夜賭上被罵的風險。
「妳投了什麼啊?」
「不告訴你,應該很快就唸到了,等一下。」
凜夜連看都沒看就精準的用食指封住我的嘴巴,我只好把注意力放在星子的直播上。
前情提要大致結束的星子,正式進入吃棉花糖的環節。星子好聽的女高音,俐落的唸出觀眾投稿的問題。
沒想到第一個問題,就讓坐在我大腿上的凜夜大聲尖叫,看來這個就是她的棉花糖準沒錯。
我仔細觀看出現在螢幕上的內容。
「星子,請問妳有夢想嗎,假如有的話,又該如何前進。」
「星子我的夢想啊,我想想⋯⋯」
只見星子歪著頭,她就連過場的台詞都忘記說,似乎是被這個困難的問題考倒。
由於星子的人設及直播風格,平常的她一直扮演著解答問題的角色,大家也默認星子就是那顆在無垠無涯的天空最為明亮的北極星。
連作為頻道創始元老的我們,也從沒聽到有人詢問過星子的夢想。
沒過多久,星子艱難的啟齒。
「我原先一直想告訴大家一件事,但是害怕大家會笑我,甚至是會覺得我很懦弱。不過這件事最近有重大性的突破,所以我很想跟大家分享。」
星子喝了一口水,才開始述說她的故事。
「從前的我,是一個喜歡唱歌,但極其怕生的人,因為不敢在大家面前唱歌跟家人的反對,我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偷偷練習。
「我搜集所有聽過的歌曲,並反覆詮釋不同的心情,想著要是有一天,能有人發現我的歌聲,並找到我。
「我苦苦的等待,從白天到黑夜,我一直堅持在歌唱,我覺得只要我有一絲鬆懈,那個人就可能找不到我。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我原先堅定不移的心也開始出現動搖,明明我只是想將歌聲傳遞給不同的人,為什麼如此困難。
「當我的心出現這種念頭的時候,我陷入一股無止盡的輪迴,我越想唱好,卻越唱不好。
「猶如墜入深淵,我絲毫看不見能站在舞台上發光發熱的可能,漸漸的,我變得麻木,每天只是機械式的重複一樣的動作。
「我以為我會就這樣放棄歌唱這件事,但不知道是天命,又或者是命運無意間交錯。
「一個渾身光明的女孩闖進我的世界,她驅散我的黑暗,並製造一道光之階梯讓我攀爬向上。
「直到幾年前,她消失無蹤,但那道階梯卻沒有跟著消散,反而伴隨我登上從未想像過的世界。
「我現在能在這裡,真的有一部份是她的功勞。當然,努力支持我的大家,為了能讓我的歌聲傳遍台灣,也貢獻了很大的心力。
「我想說的是,星子我前幾天跟那個女生重逢了,我們也跟之前一樣無話不說, 即使這麼久沒見面,我們仍舊像是家人,能扮演彼此扶持的角色。
「至於剛剛的問題,雖然很狡猾,但我現在的夢想就是跟她還有各位旅人大人,將自己的歌聲傳達到日本,甚至是歐美,以至於全世界。」
星子激昂的說完最後一句話。
聊天室跟著爆出大量的留言,大家都在支持,以及鼓勵星子,完全沒有出現星子當初最擔心的問題,聽到這樣的故事還會出言嘲諷的人,根本不存在吧?
我也從沒想過,被大家視為目標的星子,竟然也有這種過去,但這絕不妨礙我對星子的崇拜,能克服這麼多難關,站上頂點的星子,正是我該學習的對象。
只不過,不清楚是不是巧合,昨天講台上的凜然身姿與十年前膽小的背影相互重合。
十年前的緋花就跟星子一樣,只能守候在那座鐘塔,選擇那裡的理由也僅僅是因為無處可去。
過去的我同樣像是星子口中的那名少女,把緋花拉出來東奔西跑,只為了不讓緋花侷限於這座鳥籠中。
想到今天也在進行收錄的緋花,她同樣在努力前行,即使我已經落後緋花一步,也應該要奮力的追上她,守護她如今得到的所有成就。
「北極星,你也有夢想嗎?」
明明星子才剛說完一個令人慷慨激昂的故事,凜夜卻沒有特別的反應,要是平常的凜夜,應該早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大聲喊著星子吧,現在的凜夜則是冷靜的不可思議,好像早預料到星子的答案。
「我當然有,妳不可能不知道吧?」
「我知道,但我不是指成為北極星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
「妳是說類似醫生,老師這種具體的職業嗎?」
凜夜的這個問題,不得不讓我審慎思考。
說到底,我從沒想過未來究竟要從事什麼樣的職業,光是成為北極星這個念頭,就佔去我腦內大部份的思考空間。
雖然這是選擇大學科系前必須得出的答案,但離真正要工作,也還有一段時間,眼下的我應該還是要著重在成為北極星吧。
況且今天才得出一個全新的答案,我怎麼可能馬上棄之不顧。
「我決定目前要先守護妳跟緋花的關係,至於我的夢想,我會在仔細想想。」
「為什麼要守護我跟緋花的關係?」
「中午的時候發生很多事⋯⋯」
我把午休時,蒼怡以及班導說的話,一一轉述給凜夜。
聽完這些,凜夜無意間說出一句我不容忽視的話。
「果然,北極星的異常已經明顯到大家都知道了⋯⋯」
明明只是細語,我的腦袋卻響起無數的紅色警報。
我的異常?
為什麼就連凜夜也說出跟蒼怡與班導相同的話⋯⋯
「難道想守護妳們的我,很異常嗎?」
我不自覺說出這句回應,即使我知道這句話有可能會成為爭吵的導火線,我依然想問。
要是就這樣默不吭聲的話,我感覺這兩天我相信的某件事物會就此崩潰。
「我們真的需要你守護嗎?還是你只是把這件事當成一個藉口。」
「我只是想證明妳們對我的重要,我不是在找藉口,只是想讓大家清楚,緋花的出現對我的情緒毫無關聯!」
「你這個行為就是在找藉口。」
第一次——我在與凜夜的對話中感到憤怒,但直覺卻又告訴我,凜夜講的話是正確的。
「要我去和好的,不是凜夜妳嗎⋯⋯」
凜夜從我的大腿站起來,她轉過來看著我。
「是我沒錯!但我不是一直說,有任何煩惱都可以跟我說嗎⋯⋯為什麼你總是要把事情背負在自己身上⋯⋯」
梨花帶淚的眼眸,正向我宣洩一直以來的不滿。
「我只是不想讓妳看到我很遜的一面啊!我當然也很想順利解決緋花的事情!我也知道緋花確實導致我的情緒起起伏伏,但我到底該怎麼辦⋯⋯妳希望我去跟她和好!媽媽也希望我保護緋花!這樣我不就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跟緋花搞好關係嗎!」
「北極星,我絕對不會看不起你,我們一起經歷過這麼多事情,你懦弱的地方,不擅長的東西,不愛吃的食物,我都瞭若指掌,這樣的我,沒有資格與你一起承擔嗎?」
凜夜直視我的雙眼,她的臉龐完全看不出想嘲笑我的樣子。
「我、我,真的可以嗎?把令我感到不愉快的事分擔到妳身上?」
「可以唷,我一直在等這天。」
凜夜絲毫不管自己的妝容,而是拿起自己的手帕,替我擦除眼淚。
這讓我想到曾經在書上看過的一句話,
(神要從他們的眼中抹去一切淚水。將來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傷、哭泣或痛苦,因為先前的事已經過去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喔⋯⋯」
與凜夜相伴三年的我,總算跨出了第一步。
雖然過程由於我的任性,導致我們之間的橋樑有所中斷。
但凜夜的不離不棄,才讓我了解,原來自己還是可以對人撒嬌,可以向人盡情傾訴,而不需要像電視上屹立不搖的英雄一樣,拚死逞強,這一切都是由我面前的少女,用三年的期間,拚死告訴我的。
「包在我身上吧!」
看著自信滿滿的凜夜,我的心裡湧起一股懷念的心情。
就算做的事再怎麼荒唐,背後也會有人支持,即使在外面受傷了,也有個溫暖的依靠。
與昨天擁抱過後產生的疑惑不同,我今天才算是明白凜夜一直想告訴我的事,當然也有蒼怡的提醒。
既然如此,把那個問題向凜夜諮詢也可以吧。
「妳覺得我跟緋花真的和好了嗎?」
星子的直播依舊在進行,那個一直被我當成目標,強而有力的聲音,也成為我下定決心的助力之一。
要是星子能出現在我的面前,她肯定也會希望我跟從前的摯友徹底和好吧。
「一點也不,你們之間太異常了。」
凜夜搖了搖頭。
果然,我只是不相信而已——不願相信緋花會對我產生任何影響。
明明才重逢不到兩天的時間,怎麼可能馬上彌補四年不見產生的裂痕。
況且又是因為最糟糕的理由分別,我自以為的能掌握好這個平衡,而不讓其他事影響對緋花的看法。
所以才造就現在的結果,讓別人誤以為我因為緋花才變得異常。
「先說,除了妳希望我去和好以外,我自己也是想和好的,畢竟相處這麼多年好友,我也不想輕易放棄。不過我好像把握不好跟別人和好的要領,我以為只要相處起來正常就好,還是我應該要做其他事表現誠意嗎?」
我向凜夜據實以告,這的確是最困擾的問題,以前我從沒處理過類似的問題,也鮮少會有人來問我有關交友的事。
在同學眼裡,我算是屬於不善交際的人吧,其他人大概也沒看過我跟除了凜夜之外的人有來往。
我能期待凜夜給我有用的意見吧?不過我隱約覺得當說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就註定得不到一個像樣的答案。
要說為什麼⋯⋯
投影布幕上的星子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goole的搜尋頁面。
關鍵字則是:朋友 該怎麼和好
「凜夜,妳在幹嘛?」
「我在問goole大神,你應該也知道我沒其他朋友吧。」
「為什麼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妳不是說要幫助我嗎?」
「那個⋯⋯這⋯⋯關於這個問題,我們一起討論吧?」
凜夜把手放在額頭旁,吐出淡粉色的舌頭,一臉俏皮的樣子。
突然其來的畫風轉換,讓鬱悶的氣氛被清空,取代的是一直存在的安心感冉冉上升。
偶爾嚴肅,偶爾出點小差錯,這兩股衝突的性質正是我熟知的凜夜,我猜也只有在我面前她才能展現真正的自己,畢竟日常生活中的凜夜也被沈重的事層層包覆著,若不像勇者一樣披荊斬棘的話,又該如何發現潛藏在最深處的寶藏。
「我想也只能這樣了,啊啊!誰叫某人關鍵時刻總愛掉鍊子呢!」
「晤⋯⋯」
凜夜按著自己的心臟,感覺是受到衝擊。
「不知道誰剛剛說,包在我身上的,凜夜妳知道是誰嗎?」
我刻意用更加嘲諷的語氣。
「哇!!!」
凜夜像拳擊手被擊倒在角落,往講桌仰身倒了下去。
她的腦袋上出現了大大的K.O跟響鈴音效。
「快點起來!妳擋到我看星子了!」
我忍不住我的笑聲,把凜夜從講桌上拉起來後,讓她轉向投影幕。
「啊!等等再討論好了!星子好像要臨時演唱!」
看到星子重新出現在眼前,凜夜又恢復成原先的樣子。
而星子正演唱著她的招牌曲——北極星。
明明才相隔一週不到,卻從這首歌裡體會到完全不同的感悟。
以前的我,認為追逐夢想,是單純憑藉自己的努力,因為每個人追求的不見得是同一個國度,路上遇到的困難也是給自己的挑戰,要是不全心全意自我突破的話,又該如何衡量夢想已經到達那種程度。
但現在,我望向凜夜,隨著歌曲哼唱的鼻音傳入我的耳朵,就連小腳也開始左右踩起節拍——當我真正回過頭來,才發現早已擁有如此信任我的人,也下定決心與緋花和好,更有在那座舞台上昂首等待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