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春去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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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6-13
地界陰冷,即便時至六月,本應當季的蓮花仍含苞待放,可澤居內卻溫暖無比,竟比盛夏還熱上三分。
柳霽月將苦澀的湯藥一飲而盡,倏的開口:「過段時間我要去找爹爹。」她待在澤居養傷三個月,期間只讓人稍了一封信柳亦然讓他不要擔心,雖然自己如今身子不算大好,不過到底沒什麼大礙了,可穆祐欽和蓉兒就是不准她出門,不僅柳霽月快要憋瘋,柳亦然怕是要擔心壞了。
「小姐妳的身子還未好全呢,難道妳想讓柳教主擔心麼?」蓉兒接過藥碗後,一如往常將手上的蜜餞遞了過去,柳霽月的臉色還如此蒼白,怎麼可隨意走動。
「我不去找他,只怕他更加擔心。」吃下蜜餞,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柳霽月緊皺的眉頭舒緩了開來,上官軒冕立后之事柳亦然想必早已知曉,此刻只怕快要坐不住了。
「可小姐妳現在的狀況……」蓉兒無言以對,的確,這件事能瞞多久呢?地界都是蝕骨教的人,總有一天柳霽月身子不好的消息會傳到柳亦然的耳裡,屆時可不是一封信就可以安撫的事了。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不會多好了。」所有人都在自欺欺人,可她心底明白,這已經是自己恢復到最好的狀態了,她身子骨壞的徹底,還怎能回到從前?
只是勞煩穆祐欽和慕容彧這幾個月在外的奔波,可即便如今找得到方法,最多也是緩解,沒法根治。
「小姐妳怎能說這樣的喪氣話?穆叔都說了,只要找到血族聖蓮,不是不能……」
「血族聖蓮並蒂開,百年現蹤一次,妳覺得他們有可能將族中聖物給我一個外人?」柳霽月笑了,更何況血族聖蓮只能延長自己的生命,治標不治本,命運已然如此,何必將時間浪費在不必要的事上?
「可是……」蓉兒說不出話來,她也知道不可能,但只要有機會,未嘗不可一試。
「霽月說的沒錯,妳就別勸了,她的性子妳這個做下屬的還能不明白麼?」慕容彧手裡拿著一個精緻小巧的薰香爐進了屋,此香粉用數十種藥材研磨而成,每日定時使用對於抑制毒性有很大的幫助。
「慕容大哥。」蓉兒打了聲招呼,語氣有些悶悶的,怎麼連慕容彧都不站在自己這邊,柳霽月的身子怎樣他這個做大夫的還能不明白麼?
「蓉兒妳先下去吧,這藥味濃,只怕會薰著妳。」柳霽月擺了擺手,她明白蓉兒的心意,可擔憂顧慮太多,未免故步自封。
「是……」蓉兒不甚開心的退出了房間,柳霽月怎麼就那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呢?
「她生氣了。」慕容彧放好了薰香爐,語氣不免無奈,這ㄚ頭喜怒形於色,怎能成為柳霽月身邊的助力?
「我知道她是為我好,可是我的時間所剩無幾,不能再浪費了。」攏了攏身上的薄被,柳霽月輕嘆道,五年時間不短,卻也不長,她還有很多事要做,既然毒性可以抑制,又何須大費周章尋找一個不可能得到的東西?
「找時間我陪妳去蝕骨教吧,這樣他們就放心了。」似乎是嫌藥香過淡,慕容彧又往香爐裡加了點香粉,才又再開口問道:「今後的打算妳都想好了?」柳霽月如此著急,定是早就做好了打算。
藥香入鼻,柳霽月起身走到一旁的書案前坐下,她拿起手邊的茶杯啜飲了一口,而後才回答慕容彧的問題:「重整蝕骨教,讓梨花令名震天下,無法動搖。」她的眼神裡只有堅定,自己之所以急於建立起江湖勢力,不只為了上官軒冕,更是為了自己。
「可妳對藥理一竅不通,怎麼讓梨花令無法動搖?」慕容彧聽見這話不禁偏頭詢問,梨花令因煥容膏名震天下,可絕不可能因煥容膏就鞏固地位,可柳霽月完全不懂藥理,如何鞏固梨花令於江湖中的地位?
「所以我想拜託你和穆叔教教我……」柳霽月說的心虛,她會的東西多,可大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技藝或如何殺人的技巧,關於醫學方面還真沒底子,所以才覺得心虛,藥理沒個十年八年是學不會的,可如今自己只有五年時間,怎麼可能學得了?
「柳霽月,妳只有五年,現在已經過去三個月,剩下的時間別說學個皮毛,連藥材怕都認不全。」慕容彧忍住開口罵人的衝動,只是翻了個白眼,方才說不想浪費時間,現在這般行為不就自相矛盾了麼?
「我會盡我所能,你和穆叔就幫幫我吧。」柳霽月癟癟嘴,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很無理取鬧,可梨花令已現江湖,就這樣銷聲匿跡未免太過浪費。
「我會再和爹討論,可他答不答應我可做不了主。」薰香即將燃盡,慕容彧打開香爐用勺子撥了撥,又說道:「霽月,妳要好好要愛自己。」總是為別人著想,自己怎麼會快樂?
緊了緊手中的筆,柳霽月垂下眼簾,淡淡的笑了:「謝謝你,慕容。」慕容彧嘴上從不留情,可話裡話外卻盡是關心,能有這樣一個朋友,自己還真是幸運。
「說什麼胡話呢,這可不像妳的性子,怪噁心人的。」慕容彧嫌棄的看了柳霽月一眼,語氣滿是嫌棄,怎的突然如此矯情,搞得他挺不好意思的。
「你嘴裡就沒說過好話,走走走,本小姐乏了,趕緊出去!」柳霽月笑罵著開口,這慕容彧連個謝謝都聽不得了是吧,還敢這般嫌棄她。
「本公子嘴裡還就說不出好話來,走就走。」慕容彧也沒將這話當真,拎著香爐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貼心的將門帶上。
房中再度陷入一片安靜,柳霽月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她重新提筆,在宣紙上寫著詩詞,試圖讓自己靜下心來。
這幾個月來只要她一安靜下來就會不自主的想到那天的夢,果然自己心裡還是害怕的,害怕上官軒冕不愛她。
「我信你,你定要等我。」柳霽月不安的心終於平靜下來,夢境與現實,到底還是相反的,她現在該擔心的不是上官軒冕變心,而是自己能否活到那時。
*
「皇上,敬事房的人來了。」玉衍將剛泡好的龍井放在了書案旁,順帶稟報道,上官軒冕這幾個月來翻牌子的次數少之又少,必要之時大多都宿在了傅容晚的蓮晚宮之中。
「讓他進來。」上官軒冕沒有抬頭,仍專注的看著摺子,這個月來北方水患頻頻,百姓的莊稼都沒得存活,工部的法子沒有一個是兩全其美的,看來他有必要找個時間和劉尚書好好談談。
「皇上,您看今晚要翻誰的牌子?」敬事房的奴才端著銀盤恭敬的問道,這幾個月來上官軒冕甚少翻後宮嬪妃的綠頭牌,他都不知被上頭的公公責罰幾次了,只能說這工作可真是吃力不討好。
「拿下去吧,朕今晚去皇后那裡。」上官軒冕依舊沒有抬頭,最近前朝瑣事頗多,他實在沒有餘力去應付後宮裡那些不安分的鶯鶯燕燕。
敬事房奴才躊躇半晌,最終還是大著膽子開口:「皇上,奴才聽說卉才人不僅善女紅,還會釀酒,您看……」
「沒聽到皇上說的話麼?還不退下!」玉衍聞言,連忙皺眉喝斥,上官軒冕這些天幾乎沒有闔眼,整日盡忙著處理著政事,哪有時間去想要翻誰牌子。
「罷了,朕就去倚沁閣吧。」放下手中奏摺,上官軒冕疲憊揉了揉抽痛的太陽穴,顧浩宇手裡還有兵器的掌權,兵部也需要盡早攏絡,免得被傅嵐搶先一步。
「是。」玉衍替上官軒冕將書案上的宣紙奏摺收好疊好後,才緊跟著走了出去。
「擺駕倚沁閣!」一聲令下後,龍輦平穩的朝著倚沁閣前去,上官軒冕則在龍輦裡頭閉眼小憩,柳霽月不在的日子裡他悶的難受,心裡有千言萬語卻找不到一人傾訴,寄出去的信也如同石沉大海,他只能在夜晚睜著雙眼,一夜難寢。
上官軒冕登基後,改了原本月國的規制,如今後宮除了原本的六宮十二殿外,還加了二十四居及三十閣,為的就是更加明確的區分尊卑,倚沁閣離上官軒冕的華錦宮並不遠,只是相較起蓮晚宮,還是需要多花些時間。
「皇上駕到!」話音還未落下,上官軒冕便下了龍輦,而顧玟卉早已帶著人準備迎接。
「皇上萬福金安。」顧玟卉著一襲月牙色長裙,上頭的淡紫色銀紋在月光反射下隱約透著光亮,雖然素雅卻也別有一番柔情。
「平身,你們都先退下吧,有卉才人伺候朕就好。」上官軒冕擺了擺手讓一眾奴才退下,顧玟卉這身打扮挺令他驚豔,只是不知乃無心而為,還是別有用心。
「是。」不相干的人識相的退下了,顧玟卉亦步亦趨的跟著眼前男子的步伐,頭微微低著,沒有做出什麼踰矩的舉動,只是交握的手指有些緊張的相互摩擦著。
「替朕更衣吧,朕乏了。」選秀後他也曾在各嬪妃宮中留宿,可僅僅只是就寢,並沒有任何夫妻之實,雖僅止於此,可他仍對一切感到厭惡。
「是。」顧玟卉的纖纖玉手微微發抖,卻規矩的解著龍袍,並沒有什麼踰矩的動作。
上官軒冕見狀不免好奇的開口:「照常而言,若有嬪妃知道朕要過來,都恨不得穿的華麗惹眼,可妳第一次被朕翻牌子,卻穿著如此素雅,難道不怕朕嫌棄?」顧玟卉看起來是真的安分守己,可穿著素雅這點他不太明白,明明選秀時著的一襲紫衣如此耀眼,為何到了侍寢之際卻如此素雅?女為悅己者容,難不成顧玟卉也如傅容晚一般有了心上人,只是必須進宮選秀,才誤打誤撞入了後宮?
顧玟卉聽到上官軒冕這句疑問,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而後又像沒事一般繼續替眼前人更著衣:「臣妾兄長逝世未滿三年,臣妾未能時常祭拜,只能穿著簡樸潦表心意,若皇上覺得臣妾此舉有失莊重,還請皇上責罰。」提到顧瑾瑜,顧玟卉的眼裡似乎泛起淚光,誰知道她那溫柔的兄長,會這樣一去不回呢?
「朕對不起他,害的他死不瞑目。」上官軒冕想起此事心情也沉重了起來,原來是因為這樣,看來顧家上下感情好得很。
「皇上可別這樣說,兄長為國捐軀,定不想皇上為此自責難過。」晶瑩的淚水不經意滑落臉頰,顧玟卉被襯的楚楚可憐,上官軒冕看著眼前人的臉,像是想到什麼一般,終是軟了語氣:「睡吧,我定替他照顧好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