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臨終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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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6-11
辰時,一輛馬車緩緩走出帝都,往地界方向駛去。
柳霽月雖呈閉目養神的樣子,腦袋卻沒有停止過思考,她突然想到了昨日上官軒冕出門一事:「對了上官,昨日你和傅尚書談的如何?他可願同我們合作?」昨天發生的一切讓她身心俱疲,早早就歇下了,竟然忘記問這件事。
「他自是願意,不過提出了一個條件。」上官軒冕將剛熱好的手爐放在了柳霽月手裡,而後又替其攏緊了身上的狐裘,才不疾不徐的回答著。
「什麼條件?不過分的話答應便是,雖然現在我們有了先帝的聖旨,可人才還是需要攏絡。」改朝換代必須費一番功夫,若有朝堂之人從中協助,難免輕鬆得多,上官軒冕登基之後也不必處處受人掣肘。
「他想讓自己的女兒入宮。」在昨日傅嵐提出條件之際,上官軒冕便一口否決了,為妃可以,但后位等同正妻,他的妻子只能有柳霽月一人。
雖然傅嵐聞言臉色不豫,但最後仍勉強答應了上官軒冕的堅持──立其女傅容晚為貴妃。
空氣陷入難得的沉默,柳霽月低著頭不知在思考著什麼,過了半晌後才笑笑開口:「也好,當上皇帝,總該有些嬪妃的。」
前世雖已離自己遙遙無期,可她骨子裡仍是現代人,沒辦法接受古代男子的三妻四妾,只想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身為帝王,總會妻妾成群,後宮三千,只要自己是皇后,就永遠是上官軒冕明媒正娶的妻。
柳霽月哪會知道不久後,那理所當然的后位,會被他人坐去。
「月兒,對不起,答應妳的好像什麼也沒做到。」眼前人的強顏歡笑表露無遺,上官軒冕心疼的將人擁入懷中,若可以他也想一生只有一個妻子,不納妃妾,可總要有人牽制傅嵐,若他想橫行霸道,難免會記掛還在深宮中的女兒,地位越高,步履越難。
「行走天涯、一世一雙人是實現不了了,可往後這天下百姓,都將是我們的子民,這等重任,我不會任性。」柳霽月放鬆的躺進了上官軒冕懷中,別人不招惹她,日子就會過的和和美美,可若有人想耍心計,她也不介意玩一把。
柳霽月和上官軒冕抵達宅子時柳亦然已到多時了,只見他愣愣的望著匾額上"然清居"三個字,連人來了也未曾察覺。
「爹,在想什麼呢?」柳霽月輕輕拍了拍自己爹爹的肩膀,柳亦然這才回過神來,她的神色有些複雜:「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昨日柳霽月傳的信他收到了,信中提到的不僅有那道聖旨,還有柳木塵寫給夏清梔的那封信,所以他不知道自己該對柳木塵做何感想,也不想打開當年那些沉痛的記憶。
那天之後,柳亦然便再沒踏足此地,或許不來,就能當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總要面對的。」柳霽月伸手握住了柳亦然的手,兩人一同將眼前厚重的木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毫無雜草的庭院,和簡單卻又不失大氣的宅子,水流敲擊石子的聲音悅耳,池中的錦鯉也自在的悠遊著,到處都生氣蓬勃的,似是隨時等著主人的回來,只可惜永遠等不到了。
「我記得這裡,小時候我最愛在池邊看魚了!」看著柳亦然觸景傷情的樣子,柳霽月連忙拉著他來到池邊,在原主的記憶裡爹爹並不常出現,可對自己總是疼愛有加,每每都抱著她在池邊看魚。
「是啊,知道妳還活著後,我便吩咐人把這宅子重新修整過,想著妳若是回來便還可以看魚。」柳亦然也想到從前的往事,臉上不禁多了幾分笑容,原本自己只差人把守宅子,雜草橫生、池枯魚死也沒去在意,直到知道了柳霽月還活著,才重新命人打理一番,順帶將夏清梔的牌位請了進去,畢竟他的清兒生前最喜歡的就是此處。
「爹,我們進去看看吧,我想娘了。」柳霽月拉著柳亦然的手進到屋中,夏清梔的牌位就立在正殿之中,柳霽月點了香後便跪在蒲團上,柳亦然和上官軒冕亦是如此。
「娘,您的女兒霽月回來了,娘,女兒好想您……」柳霽月說著說著不禁悲從中來,眼淚自眼眶不斷湧出,心臟就像是被大石壓住一般,難受的喘不過氣來,自己雖非真正的柳霽月,可記憶一旦嵌入腦中就無法拔除,兩人早已合為一體,同悲同喜。
「清兒,這麼多年我都不敢來看妳,對不起。我們的女兒我找回來了,她雖然吃了點苦,可好在有人照顧著她。」柳亦然也哭的泣不成聲,自從那天起他便強迫著自己不再去想夏清梔,這麼多年來,他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坦然面對了,可今日再見,卻怎樣都抑制不住心中情感。
這段情太深,柳亦然一輩子都沒辦法接受夏清梔離開的事實。
「晚輩上官軒冕拜見前輩,前輩放心,月兒有我和亦然兄照顧著,我們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上官軒冕語帶堅定的承諾著,他這一生絕不會讓人傷害柳霽月分毫,他寧願自己死,也要護自己心愛之人周全。
線香入爐,三人又跪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柳霽月整理好情緒之後便在屋中找尋柳亦然在信中提到玉璽後印的蛛絲馬跡。
「爹,您不是說這件事娘沒說過麼?怎的突然傳信來說玉璽後印在此處?」柳霽月幾乎摸遍了整個屋子,愣是沒發現半點異處,她連桌子底下和書架後都找過了,卻仍是一無所獲,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這都十多年過去,想忘不想忘的都記不住了,我是幾天前整理妳娘的遺物時,無意間發現了一封信,上頭就寫著玉璽後印的事,可沒說放在何處。」柳亦然有些懊惱的說著,他整理夏清梔的遺物時,一個木盒意外掉落,上頭的暗扣受到損害,掉出一封信來,裡頭只說玉璽和後印位在故居,至於確切位置在哪裡,卻沒有隻字片語。
「您再想想,娘有沒有特地和您說過什麼話?」柳霽月有些著急,這件事不能怪柳亦然,當年的情景太過慘烈,不管過了多久都下意識的記不起來,況且觸景傷情,夏清梔的遺物想必柳亦然也花了很多時間才提起勇氣整理。
「我只記得你娘說她很喜歡然清居這個名字,真的很喜歡,因為這是我和她……」柳亦然話沒說完便停了下來,三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確定了猜測後,便快步向外頭走去。
柳霽月走到了匾額的側邊,隱約看見後頭有放東西,上官軒冕拿來了木梯,將匾額後頭的錦盒取下後,三人又走進屋內,在圓桌旁坐了下來。
「娘死後,屋內定一片狼藉吧。」柳霽月出聲問著柳亦然,看這狀況,夏清梔或許早就知道自己的下場了,才會把錦盒放在了旁人想不到的地方。
「是啊,被掀了個底朝天,什麼也沒留。」夏清梔被流放四年後柳木塵才被架空,姜胤想來也是掌權後才發現玉璽後印不知所蹤,沒有玉璽便無法立下聖旨,即便登基也缺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所以那時候姜胤的目的真的是玉璽,而非夏清梔。
「爹,打開看看吧。」柳霽月將錦盒推到了柳亦然面前,這個錦盒一開,所有的事都該塵埃落定了,而他們也註定再也回不到從前。
玉手緩緩撫上肩頭,這朵象徵希望的月季,終將會由他們親手毀滅。
柳亦然深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將錦盒打開,裡頭不出所料的放著玉璽和後印,將二者取出之後,下頭放了張信紙。
亦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我知道你不諒解木塵,但相信我,他當時只是被迷了心竅。
離宮時被姜胤的人馬催著,來不及拿樣東西,你幫我去宮裡取了,就放在暗室之內,若姜胤來日真推翻了木塵,定要拿出裡頭的東西,百姓永遠最苦,我知道你捨不得拋下他們。
還有我們的女兒,霽月,好好照顧她,不要讓她知道這些,我希望她永遠開心快樂,你也別哭,我喜歡你笑,這一生遇見你,是我最幸運的事,我會在奈何橋等你,來生,你定要風風光光娶我進門。
看完信的柳亦然緊緊皺著眉頭,逼自己讓淚水留在眼眶之中,他擠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那天的畫面猶在眼前,自己沒辦法接受一個如此溫柔的女子竟以如此殘忍的方法死去。
「爹,沒事的,你還有我呢!我會替娘照顧你的。」柳霽月亦紅了眼眶,她俯身抱住柳亦然,輕聲安慰著,從字裡行間就能看出夏清梔是個怎樣的人,與世無爭、善良、心懷天下,怎料最後卻被奸人所殺,只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亦然兄,既然先帝的聖旨和信如此寫道,那您……」過了良久,等到面前兩人都平復完情緒之後,上官軒冕才從包袱裡拿出了聖旨,既然聖旨和信如此交代,他也不會強求皇位,畢竟柳亦然的閱歷確實豐富的多,由他來做皇帝或許更恰當。
「聖旨只說讓將士聽我的命令,這信,誰也不知道。」柳亦然將信收進了懷中,他不年輕了,有柳霽月和蝕骨教的弟子就已足夠,皇宮,他這生都不想再踏足了。
「可是……」上官軒冕還想再勸,卻被柳霽月攔了下來:「上官,爹爹年紀不小了,不適合再奔波勞累。」
「趕緊定下日子吧,蟄伏多年,這仇要報的痛快。」柳亦然笑的張狂自傲,彷彿又成為了當年那個名出封喉的蝕骨教主。
黑夜過去,終見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