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Hello and Hello⑩
本章節 3553 字
更新於: 2022-06-11
天夜坐在頂樓的屋突處，任憑外頭的風吹在他身上，不發一語地望著遠方。
他從未在這麼高的地方眺望城市。這讓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就在「外面」的世界，而他從前的世界是那麼小。
他的眼裡映著城市風景，腦中卻盡是千世和千封的身影。
「原來⋯⋯他跟我不一樣。他可以回頭⋯⋯也有人在等他⋯⋯」
天夜是這裡所有人當中，最清楚千封變得有多麼兇暴的人。
他原以為千封和自己一樣，已經不可能回歸普通生活。
畢竟千封剛到研究所時，就已經充滿暴戾之氣，在父親的改造下，更是化為一頭無情的殺戮猛獸。不管怎麼想，都不可能變回原本的樣子。
但千世卻把千封拉回去了。
明明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能力，卻成功抓住了千封原本已經丟失的「心」。
「⋯⋯⋯⋯」
千封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有在等待他的人。跟那個「祐」一樣，擁有親情。
那麼自己呢？
被父親拋棄，無親無故，這裡的人也不可能平白收留來路不明的自己。
「哈哈⋯⋯」
想起從前他跟千封爭吵時，千封說他自己什麼都沒有，如今想來，天夜只覺得諷刺。
到頭來，一無所有的人是他。
「⋯⋯⋯⋯」
他並不是想撒嬌，或是想要人呵護自己。
他知道這裡的人再怎麼好心，也沒有理由關懷自己。
他只是——覺得寂寞吧。
原來所謂的「孤立無援」，是如此令人難受。
這時候，天夜聽見一道開門聲。他往門的方向看過去，狩刀正好就在那裡。
狩刀四下張望了一圈，最後在屋突的上方發現天夜。
兩人互相對視了幾秒後，天夜不疾不徐地開口問道：
「你來幹嘛？」
「沒有⋯⋯就覺得你好像沒什麼精神。」
「我沒精神又跟你有什麼關係？」
「呃⋯⋯」
拒絕的言語。
狩刀沒想到天夜會如此將他拒於門外。不——他只是不去想。畢竟他從來沒處理過自己身邊的人際關係。
他身處的環境，一直有著上級命令、紀律，以及任務。即使別人再討厭他，在這些規則面前，還是會咬牙吞下。
況且還有映良一直在他身邊打圓場，所以狩刀始終感覺不到處理人際關係的必要性。
他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如此依賴映良。
所以他現在嘗試踏出第一步。
「跟我沒關係的話，我就不能關心你了嗎？」
「我不需要你關心。」
說完這句話，天夜從屋突上跳下來。
「不過你來得正好，我就把我考慮的結果告訴你吧。」
「咦？」
「我不會加入你們。」
天夜邁開步伐，朝著狩刀——出口方向走去。
「要對付拉比尼斯的話，就要到楓央市吧？但我不想離開這裡，所以我不加入。」
「那你⋯⋯之後要怎麼辦？」
「當然是回家⋯⋯啊，我現在回不去對吧？那就算了，總會有辦法。我一個人也活得下去。」
「⋯⋯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找不到收留你的家庭，你會被送去孤兒院。」
「那就去啊，無所謂。反正只要不離開鷹森，在哪裡都無所謂。」
雙方一來一往對話，彼此的距離也隨著天夜的腳步逐漸縮短。
當天夜穿過狩刀身邊，對話也就宣告結束。
「就是這樣，再見了。」
「等一下！」
但狩刀卻拒絕對話喊停，他轉過身，抓住天夜的手腕。
「你幹什麼⋯⋯」
「為什麼⋯⋯你寧願一個人留在鷹森，也不願依靠我們？」
獨立自主或許是一種成長，但要是發展成不接受任何外援，無異是一種故步自封。
狩刀可以肯定天夜的獨立性，但他的獨立已經過度偏頗。
「為什麼你要這樣，什麼事都只靠自己解決？」
「我說過了，這到底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又不是我的誰！」
一句彷彿劃清彼此界線的話語，從天夜嘴裡直奔而出。
但狩刀還是緊抓著天夜的手腕，不願妥協似地繼續糾纏。
這恐怕是他第一次這麼積極介入別人的心，也是第一次嚐到自己的善心碰壁的苦悶感受。
「至少告訴我真話啊！難道你到現在還不認為我是站在你這邊的嗎？我不是為了讓你更委屈，才把你從那裡面救出來的！」
狩刀任憑苦悶的情緒支配自己，拋出心中的怨懟。然而這句彷彿遷怒的話語，卻結結實實踩在天夜的地雷上，他用力甩開狩刀的手吼道：
「你要聽真話？那我就告訴你！我既不是實驗動物，也不是兵器！」
「你說什麼⋯⋯」
「叫我加入你們⋯⋯不就是這個意思嗎！你嘴上說得好聽，結果也只是想要我的能力！」
「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
「哪裡不對！什麼叫做『站在我這邊』⋯⋯你們都一樣，如果我沒有能力，我在你們眼中根本沒有價值！」
兩人的爭論回到昨天那場爭吵。同時也是他們之間最根本的分歧。
那天，費利爾將天夜懸在窗邊時說的話，還牢牢刻在他的心中。
他是〇〇一三，這就是他的一切。
但他希望父親看他的眼光不一樣。希望父親不是因為他有能力才愛他。他希望他們之間的「愛」，能像祐他們家一樣，充滿溫暖的光輝。
他更希望眼前這些才剛認識他的人，不要再用能力評斷他。
他希望有人告訴他，他有其他價值。
教會他這個道理的人，明明就是狩刀，所以他更無法諒解狩刀一直把他的能力掛在嘴邊，要他事事都把能力當成選擇的基準，還因此叫他加入月影。
「我的名字是結城天夜！實驗編號才不是我的一切！」
因為天夜這麼一吼，狩刀這才終於恍然大悟，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激動落淚的天夜。
他在大吼之後，不斷喘著氣，隨後像是想到什麼，懊悔地咬著牙，愴然若失地說：
「可是我知道⋯⋯這只是我一廂情願。我一出生就是個兵器，所以無法回頭⋯⋯也沒有人在等我⋯⋯不管我怎麼希望，都不可能改變⋯⋯」
這一瞬間，狩刀忽然想起修作對他說過的話——因為你的眼神像是在嘲笑我無法改變你的一切，所以我才會意氣用事，想讓你屈服。
他現在終於了解所謂的「意氣用事」是什麼意思。
當他看見天夜這般認定自己無法改變，心裡覺得很不是滋味。
他終於發現，正是因為自己如此畏縮，才讓天夜認定自己無法改變。
眼前的孩子需要別人肯定。肯定他可以改變，讓他跳脫自出生以來就陪著他成長的價值觀。
就像神野狩刀這個人一路走來，受到許多人的幫助。因為有他們，才造就了現在的他。
這麼簡單的道理，他為什麼現在才發現呢？
他同樣——只要伸出援手就行了。不必在乎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他只要給予契機，給予環境，想要改變的人就會改變。周遭的人也會幫他改變。
「為什麼⋯⋯為什麼我要有這種能力⋯⋯？為什麼你們都只看重我的能力？我又不是自己想變成這樣的⋯⋯！」
「嗯，是啊。」
狩刀閉上眼睛，首先沉澱自己的心情，接著睜眼，帶著一抹溫柔的微笑，屈膝蹲下，張開臂膀抱住天夜。
「這不是你的錯。」
「你又⋯⋯知道什麼了⋯⋯嗚⋯⋯你明明⋯⋯明明也一樣⋯⋯」
「我知道啊。你是結城天夜，和我一樣，都是人類。」
「嗚⋯⋯！」
狩刀這句話，讓天夜首次感受到一絲暖意。
「在這裡，沒有人會用編號叫你。而且只要你希望，我會成為等你的那個人。」
「⋯⋯什⋯⋯麼？」
狩刀放開天夜，吐出一口氣後，然後宛如要替自己鼓足勇氣，他大大吸了一口氣。
「天夜，你想不想跟我一起生活？」
「咦⋯⋯」
「對不起，早知道我就不要那麼膽小，當時直接問你就好了。但是你體內的藥物還沒退，我很怕讓你覺得是命令⋯⋯不對⋯⋯」
事到如今還想要找藉口，狩刀對自己感到很失望。
「我想我只是害怕被你拒絕吧。畢竟我這個人也沒正常到哪裡去⋯⋯」
如果是自己否定自己，狩刀還能承受。他還能說服自己，這是自謙，是進步的動力。
但要是天夜拒絕他的提議，自己沒資格當好人這件事就會被搬上檯面，就像公審敗訴後，成為既定事實那樣，再也無法擺脫。
狩刀不知道到那個時候，他應該如何自處。
但是他打從一開始就不該把自己和天夜放在天秤上衡量。他這樣才真的是沒資格當好人。
「天夜，太複雜的事情就不要想了，你只要回答我這個問題。你想不想跟我一起生活？」
「為⋯⋯為什麼是跟你？你幹嘛做到這種地步⋯⋯」
「因為我想這麼做。難道這個理由不夠充分嗎？」
狩刀才剛說完這句話，天夜就訝異地睜大眼睛看著他。
那是一份無償的感情。
他一直想要的東西，現在就擺在眼前。
「既然我有意願，決定權就在你手上。怎麼樣？你願意嗎？」
「⋯⋯可⋯⋯可以嗎？」
「我說了，你只要問自己『想不想』。」
天夜眼中噙著淚水，一愣一愣地看著狩刀。他思索了幾秒後，輕輕點頭。
這讓狩刀鬆了一口氣。
「可是⋯⋯」
「可是什麼？」
「我還是不想離開這裡⋯⋯」
當這句話被狩刀的腦袋理解，他忍不住感到失落。
「⋯⋯你是想要在這裡找你的父親嗎？」
狩刀無意代替或扮演天夜的父親。
就像他和修作的關係也並非父子，他同樣無意如此定位自己和天夜的關係。
他會失落，只是想到天夜遭遇這麼多事，依舊像隻雛鳥一樣，無條件依戀「父親」這個角色，讓他覺得這樣的親情，就像一種詛咒一樣，揮之不去。
「這也是其中之一⋯⋯」
天夜擦了擦眼淚。
「我只是⋯⋯不想轉學⋯⋯」
狩刀聽了，訝異地瞪大雙眼。
他知道他實在低估眼前的孩子了。
「⋯⋯這樣啊。因為你有重要的朋友在這裡嘛。」
天夜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那我就來這裡跟你一起生活。」
「咦？」
「怎麼？你不願意？」
「不是，因為你這樣⋯⋯」
狩刀畢竟是在楓央本部執勤的人，就算他有責任監督剛成立的分部，也不能一直待在這裡。
天夜知道這會給他帶來麻煩，不禁心生猶豫。
「天夜，太複雜的事情就別想了。你願意？還是不願意？」
語畢，只見天夜猶豫了半晌，最後下定決心似的，點了點頭。
狩刀看了，也開心地笑了。
「那以後就請你多指教了，天夜。」
【待續】
他從未在這麼高的地方眺望城市。這讓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就在「外面」的世界，而他從前的世界是那麼小。
他的眼裡映著城市風景，腦中卻盡是千世和千封的身影。
「原來⋯⋯他跟我不一樣。他可以回頭⋯⋯也有人在等他⋯⋯」
天夜是這裡所有人當中，最清楚千封變得有多麼兇暴的人。
他原以為千封和自己一樣，已經不可能回歸普通生活。
畢竟千封剛到研究所時，就已經充滿暴戾之氣，在父親的改造下，更是化為一頭無情的殺戮猛獸。不管怎麼想，都不可能變回原本的樣子。
但千世卻把千封拉回去了。
明明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能力，卻成功抓住了千封原本已經丟失的「心」。
「⋯⋯⋯⋯」
千封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有在等待他的人。跟那個「祐」一樣，擁有親情。
那麼自己呢？
被父親拋棄，無親無故，這裡的人也不可能平白收留來路不明的自己。
「哈哈⋯⋯」
想起從前他跟千封爭吵時，千封說他自己什麼都沒有，如今想來，天夜只覺得諷刺。
到頭來，一無所有的人是他。
「⋯⋯⋯⋯」
他並不是想撒嬌，或是想要人呵護自己。
他知道這裡的人再怎麼好心，也沒有理由關懷自己。
他只是——覺得寂寞吧。
原來所謂的「孤立無援」，是如此令人難受。
這時候，天夜聽見一道開門聲。他往門的方向看過去，狩刀正好就在那裡。
狩刀四下張望了一圈，最後在屋突的上方發現天夜。
兩人互相對視了幾秒後，天夜不疾不徐地開口問道：
「你來幹嘛？」
「沒有⋯⋯就覺得你好像沒什麼精神。」
「我沒精神又跟你有什麼關係？」
「呃⋯⋯」
拒絕的言語。
狩刀沒想到天夜會如此將他拒於門外。不——他只是不去想。畢竟他從來沒處理過自己身邊的人際關係。
他身處的環境，一直有著上級命令、紀律，以及任務。即使別人再討厭他，在這些規則面前，還是會咬牙吞下。
況且還有映良一直在他身邊打圓場，所以狩刀始終感覺不到處理人際關係的必要性。
他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如此依賴映良。
所以他現在嘗試踏出第一步。
「跟我沒關係的話，我就不能關心你了嗎？」
「我不需要你關心。」
說完這句話，天夜從屋突上跳下來。
「不過你來得正好，我就把我考慮的結果告訴你吧。」
「咦？」
「我不會加入你們。」
天夜邁開步伐，朝著狩刀——出口方向走去。
「要對付拉比尼斯的話，就要到楓央市吧？但我不想離開這裡，所以我不加入。」
「那你⋯⋯之後要怎麼辦？」
「當然是回家⋯⋯啊，我現在回不去對吧？那就算了，總會有辦法。我一個人也活得下去。」
「⋯⋯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找不到收留你的家庭，你會被送去孤兒院。」
「那就去啊，無所謂。反正只要不離開鷹森，在哪裡都無所謂。」
雙方一來一往對話，彼此的距離也隨著天夜的腳步逐漸縮短。
當天夜穿過狩刀身邊，對話也就宣告結束。
「就是這樣，再見了。」
「等一下！」
但狩刀卻拒絕對話喊停，他轉過身，抓住天夜的手腕。
「你幹什麼⋯⋯」
「為什麼⋯⋯你寧願一個人留在鷹森，也不願依靠我們？」
獨立自主或許是一種成長，但要是發展成不接受任何外援，無異是一種故步自封。
狩刀可以肯定天夜的獨立性，但他的獨立已經過度偏頗。
「為什麼你要這樣，什麼事都只靠自己解決？」
「我說過了，這到底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又不是我的誰！」
一句彷彿劃清彼此界線的話語，從天夜嘴裡直奔而出。
但狩刀還是緊抓著天夜的手腕，不願妥協似地繼續糾纏。
這恐怕是他第一次這麼積極介入別人的心，也是第一次嚐到自己的善心碰壁的苦悶感受。
「至少告訴我真話啊！難道你到現在還不認為我是站在你這邊的嗎？我不是為了讓你更委屈，才把你從那裡面救出來的！」
狩刀任憑苦悶的情緒支配自己，拋出心中的怨懟。然而這句彷彿遷怒的話語，卻結結實實踩在天夜的地雷上，他用力甩開狩刀的手吼道：
「你要聽真話？那我就告訴你！我既不是實驗動物，也不是兵器！」
「你說什麼⋯⋯」
「叫我加入你們⋯⋯不就是這個意思嗎！你嘴上說得好聽，結果也只是想要我的能力！」
「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
「哪裡不對！什麼叫做『站在我這邊』⋯⋯你們都一樣，如果我沒有能力，我在你們眼中根本沒有價值！」
兩人的爭論回到昨天那場爭吵。同時也是他們之間最根本的分歧。
那天，費利爾將天夜懸在窗邊時說的話，還牢牢刻在他的心中。
他是〇〇一三，這就是他的一切。
但他希望父親看他的眼光不一樣。希望父親不是因為他有能力才愛他。他希望他們之間的「愛」，能像祐他們家一樣，充滿溫暖的光輝。
他更希望眼前這些才剛認識他的人，不要再用能力評斷他。
他希望有人告訴他，他有其他價值。
教會他這個道理的人，明明就是狩刀，所以他更無法諒解狩刀一直把他的能力掛在嘴邊，要他事事都把能力當成選擇的基準，還因此叫他加入月影。
「我的名字是結城天夜！實驗編號才不是我的一切！」
因為天夜這麼一吼，狩刀這才終於恍然大悟，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激動落淚的天夜。
他在大吼之後，不斷喘著氣，隨後像是想到什麼，懊悔地咬著牙，愴然若失地說：
「可是我知道⋯⋯這只是我一廂情願。我一出生就是個兵器，所以無法回頭⋯⋯也沒有人在等我⋯⋯不管我怎麼希望，都不可能改變⋯⋯」
這一瞬間，狩刀忽然想起修作對他說過的話——因為你的眼神像是在嘲笑我無法改變你的一切，所以我才會意氣用事，想讓你屈服。
他現在終於了解所謂的「意氣用事」是什麼意思。
當他看見天夜這般認定自己無法改變，心裡覺得很不是滋味。
他終於發現，正是因為自己如此畏縮，才讓天夜認定自己無法改變。
眼前的孩子需要別人肯定。肯定他可以改變，讓他跳脫自出生以來就陪著他成長的價值觀。
就像神野狩刀這個人一路走來，受到許多人的幫助。因為有他們，才造就了現在的他。
這麼簡單的道理，他為什麼現在才發現呢？
他同樣——只要伸出援手就行了。不必在乎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他只要給予契機，給予環境，想要改變的人就會改變。周遭的人也會幫他改變。
「為什麼⋯⋯為什麼我要有這種能力⋯⋯？為什麼你們都只看重我的能力？我又不是自己想變成這樣的⋯⋯！」
「嗯，是啊。」
狩刀閉上眼睛，首先沉澱自己的心情，接著睜眼，帶著一抹溫柔的微笑，屈膝蹲下，張開臂膀抱住天夜。
「這不是你的錯。」
「你又⋯⋯知道什麼了⋯⋯嗚⋯⋯你明明⋯⋯明明也一樣⋯⋯」
「我知道啊。你是結城天夜，和我一樣，都是人類。」
「嗚⋯⋯！」
狩刀這句話，讓天夜首次感受到一絲暖意。
「在這裡，沒有人會用編號叫你。而且只要你希望，我會成為等你的那個人。」
「⋯⋯什⋯⋯麼？」
狩刀放開天夜，吐出一口氣後，然後宛如要替自己鼓足勇氣，他大大吸了一口氣。
「天夜，你想不想跟我一起生活？」
「咦⋯⋯」
「對不起，早知道我就不要那麼膽小，當時直接問你就好了。但是你體內的藥物還沒退，我很怕讓你覺得是命令⋯⋯不對⋯⋯」
事到如今還想要找藉口，狩刀對自己感到很失望。
「我想我只是害怕被你拒絕吧。畢竟我這個人也沒正常到哪裡去⋯⋯」
如果是自己否定自己，狩刀還能承受。他還能說服自己，這是自謙，是進步的動力。
但要是天夜拒絕他的提議，自己沒資格當好人這件事就會被搬上檯面，就像公審敗訴後，成為既定事實那樣，再也無法擺脫。
狩刀不知道到那個時候，他應該如何自處。
但是他打從一開始就不該把自己和天夜放在天秤上衡量。他這樣才真的是沒資格當好人。
「天夜，太複雜的事情就不要想了，你只要回答我這個問題。你想不想跟我一起生活？」
「為⋯⋯為什麼是跟你？你幹嘛做到這種地步⋯⋯」
「因為我想這麼做。難道這個理由不夠充分嗎？」
狩刀才剛說完這句話，天夜就訝異地睜大眼睛看著他。
那是一份無償的感情。
他一直想要的東西，現在就擺在眼前。
「既然我有意願，決定權就在你手上。怎麼樣？你願意嗎？」
「⋯⋯可⋯⋯可以嗎？」
「我說了，你只要問自己『想不想』。」
天夜眼中噙著淚水，一愣一愣地看著狩刀。他思索了幾秒後，輕輕點頭。
這讓狩刀鬆了一口氣。
「可是⋯⋯」
「可是什麼？」
「我還是不想離開這裡⋯⋯」
當這句話被狩刀的腦袋理解，他忍不住感到失落。
「⋯⋯你是想要在這裡找你的父親嗎？」
狩刀無意代替或扮演天夜的父親。
就像他和修作的關係也並非父子，他同樣無意如此定位自己和天夜的關係。
他會失落，只是想到天夜遭遇這麼多事，依舊像隻雛鳥一樣，無條件依戀「父親」這個角色，讓他覺得這樣的親情，就像一種詛咒一樣，揮之不去。
「這也是其中之一⋯⋯」
天夜擦了擦眼淚。
「我只是⋯⋯不想轉學⋯⋯」
狩刀聽了，訝異地瞪大雙眼。
他知道他實在低估眼前的孩子了。
「⋯⋯這樣啊。因為你有重要的朋友在這裡嘛。」
天夜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那我就來這裡跟你一起生活。」
「咦？」
「怎麼？你不願意？」
「不是，因為你這樣⋯⋯」
狩刀畢竟是在楓央本部執勤的人，就算他有責任監督剛成立的分部，也不能一直待在這裡。
天夜知道這會給他帶來麻煩，不禁心生猶豫。
「天夜，太複雜的事情就別想了。你願意？還是不願意？」
語畢，只見天夜猶豫了半晌，最後下定決心似的，點了點頭。
狩刀看了，也開心地笑了。
「那以後就請你多指教了，天夜。」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