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本章節 5689 字
更新於: 2022-06-10
停留在心裡的光，始終是如此耀眼。
還未理解災難究竟如何發生，死亡的恐懼便席捲而來，當感染者在體育館內迅速蔓延時，周遭陷入混亂的狀態，甚至有人不惜醜態畢露也只要讓自己活下去。
「快點去出口那裡！」
眼看感染者逼近，雙腳顫抖得不聽使喚，本想一切即將到此為止，某個身影驟然抵達身邊，就連那迫切的提醒都成為指引的光芒，強烈地烙在心扉深處。
得當面並親口道謝才行。
如此想著，胡玥茹不禁消沉，畢竟當時逃跑時，她連句像樣的話都說不出口，雖然後來還是有點頭表示感謝，但兩人終究沒說過什麼話，稱不上是熟識的關係。
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呢……
從遠處偷偷觀望，到後來隨著時間累積，胡玥茹注視對方與朋友談話時流露的笑容，心裡也逐漸意識到，胸口流淌的暖意，早就不再只有感謝。
煩惱許久後，決定告白的想法浮現腦海，雖然最初因為緊張而有些結巴，但對方並沒有表現出不耐煩，反而很認真地傾聽她努力傳達的感情。
最終，對方確認想法，流露出微笑，同意彼此的關係更進一步。
在這樣的末世裡，即使幸福的時光過於短暫，回憶仍舊清晰如初，但得知愛人是以這種方式犧牲後，胡玥茹強忍淚光，雙手顫抖接過莊奕勛遞來的書信。
事先寫好遺書，是因為楊友哲擔心某天若是離開得太突然，會讓身邊的人感到悲傷，即便理解，她仍然不想收到這封訣別信，甚至在往後只能用這種方式悼念。
這份犧牲，不能沒有意義。
待在房間內，胡玥茹將書信壓在胸前，想到如此溫柔的人，居然會因為這種毫無意義的理由而成為犧牲品，她的淚水模糊視線，卻遮掩不住眼中滿溢的仇恨。
哪怕走到地獄的盡頭。
※ ※ ※
事情的計畫遠比想像中還要順利。
只要外出，無論待在哪個隊伍，胡玥茹都有機會以送物資的名義往返兩處，竊取本該上繳的汽油瓶，再刻意暗藏調查完畢的車內，盡可能減少被發現的可能性。
根據曾俊雄搜索的路線來看，她知道這個男人並不如外表粗曠，從謹慎的做法來看，必定會先調查周邊並排除障礙，最後才會踏入被車輛圍繞的棘手區域。
對此，胡玥茹將計就計，待曾俊雄開始調查車輛，她便取出事先藏起的汽油瓶，傾倒周邊區域，並趁學生們發現前刻意支開，同時執行心裡埋藏已久的計畫。
「你這垃圾教師，跟我一起死在這裡吧！」
從口袋掏出搜索時發現的打火機，胡玥茹毫無猶豫行動，落地的光火轉瞬便將四周吞噬，尚未探索的車輛，隨著底盤燃燒，輪胎爆裂發出聲響，黑煙竄升天際。
眼看自己的行動被反過來利用，曾俊雄的心裡懷著怒火，卻沒有因此疏忽大意，餘光仍不斷尋找機會，「看來是有備而來啊……我有做什麼對不起妳的事嗎？」
「你自己心裡清楚，別以為拖延時間就有機會獲救。」聽聞周遭的屍群聲越來越響，胡玥茹決定牽制到底，意圖同歸於盡，「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哈！真是莫名其妙。」語畢，某種猜想驟然浮現腦海，曾俊雄故作輕佻的態度，意圖套話，「喔，我懂了……是因為楊友哲嗎？」
見對方直到這刻仍毫無愧疚，胡玥茹變得激動，對周遭掌握的視野也隨之限縮，「別用你這張爛嘴提他！」
就算要死在這裡。
驟然，記憶飛快閃逝，不知那次是最後的相會，楊友哲出發前，難為情地把找到的手鍊當作禮物，胡玥茹錯愕呆住，伸手接過後，不禁綻放幸福的笑容。
怎麼……
再次看清，翠綠色瞳孔的屍者已近在眼前，扎進腹部的尖刺，將胡玥茹鉤往屍者所在的方位，感受四肢傳來即將被撕扯的劇痛，她立即認清自己遭遇的狀況。
眼看復仇近在咫尺，卻終究擦肩而過，甚至還給曾俊雄製造逃跑的機會，她含恨咬牙，絕望地發出悲泣，而後慘遭屍群淹沒，消失了蹤影。
趁屍群的目光尚未移轉，曾俊雄立刻選擇朝火勢最弱的方位逃走，離開停車場，無視附近還有第一隊的學生，他也不打算拯救，而是優先考慮自己的安危。
原來是真實存在的。
憶起王永信等人在死去前，確實有提及關於特殊屍者的情報，曾俊雄冷笑，心中不忘嘲笑胡玥茹的行動恰好吸引其注意，才讓他得以逃過此劫。
躲進教學大樓，他決定暫時先避開危機，待屍群近乎散去後再到養護工程廠跟第二隊會合，並打算藉由剛剛的爆炸，給自己沒去拯救第一隊找個合適的理由。
聆聽傳入耳裡的腳步聲，曾俊雄發現幾隻在走廊處徘徊的感染者，握緊手中的鐵絲球棒，他旋即轉變念頭，決定在遮掩氣息的情況下直接混入屍群中行動。
正要行動，異樣的感覺驟然襲上心頭。
明明還未靠近，感染者們卻同時回頭，發出怪叫後作勢襲擊，察覺情況不妙，曾俊雄迅速打飛撲來的屍者，這時周邊共鳴聲狂躁而起，讓他難以立即反應過來。
該死！怎麼回事？
以為是掩蓋的氣味暴露，曾俊雄暗自咒罵，此時不遠處傳來屍者的回聲，預感情況不妙，他當下便決定撤退至走廊的末端，在從轉角處的側門離開教學大樓。
憑藉著身體素質，他飛快甩開身後追逐的感染者，眼看出口將近，他繞過轉角，卻發現數量可觀的屍群不僅堵住通道，當中還有位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那裡。
那是……記得那人叫宗政宇，平時跟著莊奕勛探索外，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曾俊雄的心裡先是困惑，但很快便認定對方會在這裡，恐怕和胡玥茹脫不了干係。
「看來你跟那個瘋女人是同夥啊。」
眼看腹背受敵，若想突破現狀，最快的方法就是將對方作為誘餌，他舉起手裡的武器，挑釁道，「怎麼，難道不使用這種無聊手段，就沒本事站在我面前嗎？」
「是啊，我很想一直瞞著其他人。」主動走到屍群前方，宗政宇瞇起深邃的黑眸，「不過對你，確實沒必要再偽裝下去了。」
語畢，他開始取下遮掩氣息的布條，讓整張臉裸露在空氣之中，察覺對方做出這些舉動後，屍者們不僅沒有群起攻之，甚至還安分得過於詭異，情勢明顯有異。
握緊手裡的武器，曾俊雄愕然，思緒變得紊亂，「你……那是怎麼回事？」
或許，有很多事從一開始便搞錯了。
憶起探索隊在行政大樓時，曾帶回匪夷所思的情報，包括ZIO研究組織、緊急避難場所、設置於秘密議廳的特殊通報管道……但當時他無心理會，後來也沒放在心上。
沒有掩蓋氣息，卻完全不被視為襲擊的目標，這種情況與其說是有免疫力，更像是存在本身就區分好類別，這瞬間，曾俊雄意識到答案，表情難得流露震驚。
「知道這些，對你而言有意義嗎？」
冷笑，宗政宇的瞳孔逐漸轉色，取而代之的，是深紅的輝芒，不再壓抑的危險氣場，瞬間便籠罩整個空間，「在逃出實驗室前，人類都稱呼我為──Zero。」
災難發生的主因，還有感染者在啃食後出現變化的原因，全是源自眼前這個擁有人類外貌，卻能對屍群發號施令，宛如帶兵統帥的君王。
感受到極度危險的氣場，曾俊雄渾身冷汗，連呼吸都不自覺變得壓抑。
「不打算攻過來嗎？」聆聽外頭愈發混亂的聲響，Zero並不想繼續耗在這裡，面對曾俊雄進退兩難的態度，他提議道，「這樣吧，就由我們來分個勝負如何？」
見對方命令身旁的屍者不得干預接下來的決鬥，曾俊雄略感驚訝，但又認為雙方擁有的戰力不同，如果要搞小動作，根本沒必要提出這種要求。
是個機會啊！
認為Zero的想法過於天真，只要受到傷害必定會產生空隙，思忖，他擺出架勢，盡可能穩住狀態，半晌後，步伐衝刺向前，武器迅如猛虎般朝目標而出。
揮擊瞬間，本來還停佇的身影，卻在最後一刻遽然變換站位，曾俊雄還未做出新的攻勢，就聽聞身側的Zero發出嘆息，彷彿對手中的玩具感到厭煩並失去興趣。
「……看來，就算同樣是無路可退。」輕鬆閃避攻勢，Zero的指尖化作尖刺，迅速地扎入曾俊雄的臂膀，「究竟是為了什麼理由而行動，果然還是很重要啊。」
什麼？
尚未反應，曾俊雄的身體驟然傳來劇痛，由體內噴發炸開的威力，造成血液猛地逆衝，他吐出鮮血，卻只能勉強看見Zero的手，似乎在瞬間變成某種型態。
相比翠綠瞳孔的屍者，這種硬化的尖刺更細且具破壞性，當中涵蓋的病毒，甚至會引起人體的血液爆走，凝結成無數細針在目標體內流竄，帶來更加嚴重傷害。
「連打發時間都不夠呢。」
聽聞Zero的話，曾俊雄總算回過神來，血紅則如泉水般噴湧而出，劇痛襲來，伴隨球棒與右臂落地的畫面，赫然出現在眼前。
俐落的切口，甚至快到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面對勝負已分的宣言，曾俊雄這才總算認清自己根本無法戰勝這種怪物，就連建立的國度也得面臨瓦解的事實。
血液持續流失，就像是要把整個靈魂抽乾，面對身旁蠢蠢欲動的屍者，他的腳步踉蹌，心中卻浮現某種可能，露出笑容，「你是要……把我變成感染者嗎？」
對於Zero明明並非人類，卻能夠擁有智力和思考，其背後本身就藏有太多謎團，而曾俊雄強撐即將失去的意識，只想知道死去後能否以屍者再度甦醒的可能性。
「嚴格來說，被感染的人確實能夠成同伴。」面對曾俊雄如困獸之鬥的態度，Zero並不否認此推測，「但我沒想讓你轉變後，還敢對我的人抱有非分之想。」
從抵達文苑樓後，曾俊雄恣意妄為的統治，就全都被Zero看在眼底，對於學生們的辛酸與無奈，他並沒有太多共情，但唯獨某個人的眼淚是例外。
「齊昀菲是我的所有物。」Zero的神情冷冽，血色的瞳孔異常閃爍，釋放出震懾的殺意，「已經是了，絕對不會改變。」
先前再三忍受曾俊雄的冒犯與狂妄，單純只是不想讓齊昀菲發現他在隱瞞這些事，但現在既然時機已到，就沒必要繼續忍耐，首要便是剷除這個心頭之患。
「什……」
如果是在知曉Zero的身分前，曾俊雄聽到這種宣言，只會把內容當成是可笑的自我滿足和佔有慾，但在這時候，他意識到答案，恐怕就是最接近事實的真相。
無意再說下去，深紅的眸光轉為漆黑，Zero調頭走向屍群，離開前不忘補充道，「況且我這裡還有同類……恨不得將你分屍到連殘渣都不打算剩下來呢。」
語畢，屍群發出嚎叫，彷彿獲准使用私刑的人類，情緒激昂，這時率先行動的兩位身影，從曾俊雄的瞳孔中倒映出破碎不堪的面容，還有顯眼的三年級生制服。
『能讓我們把這個原因，保留到救援隊抵達之後嗎？』
得知那兩位學生對齊昀菲而言的重要性後，Zero趁著某次外出，詳細讀取了記憶，因此他命令殺掉曾俊雄時，同時也決定啃食的先後順序。
必須以最殘酷的方式，讓曾俊雄徹底消失才行。
無視被屍群蜂擁而上後傳來的淒鳴，還有那註定會以凌遲方式被剝掉所有血肉的結局，Zero面無表情擦拭臉上的血漬，打算先找個地方，沖洗掉沾染的鐵鏽味。
此時從遠處走來的屍者，正是先前在食堂犧牲的楊友哲。
『清洗用水和替換衣物都已經準備好了。』
紫色的瞳孔綻放異常色彩，連同那最初遭到啃爛的軀體，如今也順利恢復原有的模樣，但眼下聲帶還未癒合，因此楊友哲僅能透過意念的方式，傳達想說的話。
「……嗯，效率很好。」
藏匿在人類方時，這個人始終對自己很好，加上探索時的行動也很慎重，因此在食堂犧牲後，Zero就決定要喚醒對方的意識，作為今後在暗處行動的幫手。
『雖然現在沒資格這樣說……但我還是很感謝您命令二級阻止玥茹的行動。』
成為感染者後，楊友哲才知道齊昀菲提出的等級制度確實是成立的，屍者透過進食，就如同遊戲的打怪升級，不僅變強，甚至還能逐漸找回原有的意識和記憶。
除此之外，相比人類時擁有的生活，他們的潛意識裡，都會被強行楔進必須服從起源者Zero的指令，因此比起享受個人愛好，更傾向軍隊那樣重視服從。
「我只是回應你提出的請求而已。」
不想看到心愛之人迎來毀滅，因此不惜將對方變成同伴也要阻止暴走，Zero凝視楊友哲，旋即將盛裝自己血液的三瓶玻璃罐交付，「其中一瓶就給你女友吧。」
『這、這太貴重了！您救了我們，怎麼還能……』
先前在食堂遊蕩，意識恍惚而沒有自我時，就是喝下Zero給予的血液，才逐漸找回過程的記憶，對楊友哲而言這就好比遊戲中的進化藥水，能讓屍者躍階升級。
現在，他位列特殊屍者，是唯一被強制升階的三級，不僅能使用前面級別的能力外，腦海內還自動新增其他固有技能，卻又自然到讓他毫無違和。
「當然，這不是免費的。」
想在短時間內增加更多屍者，無法只靠進食模式，因此Zero打算尋找那些被感染時仍懷有強烈意志的人類，作為新的同伴，「接下來，該換你們履行命令了。」
『是！』
得到回報的機會，楊友哲的眸光閃爍，感激地收下三瓶玻璃罐，與身為人類的時期不同，現在的他能直接從腦波接收Zero的意志，反而更有種強烈的使命感。
聆聽外頭傳來各種混亂，似乎又有學生在過程中遭到感染，Zero打算裝作途中和莊奕勛失散的樣子，並盡快回到齊昀菲的身邊，繼續擔任宗政宇這個角色。
初次相遇，其實並不是在舊校舍。
憶起災變發生不久時，莊奕勛在教學大樓外遭受屍者襲擊，當時在場的人都被嚇得不知所措，只有齊昀菲率先反應過來並做出行動，拚命想要保護學生的安危。
明明是逃跑的好機會……？
從未擁有為誰行動的認知，Zero佇於教室窗邊，默默見證事發經過，當時他穿上隨意找來的制服外套，並未特別留心，而是優先處理ZIO研究組織提供的設備。
抵達舊校舍的地下議廳時，他還記得那些人慌張逃竄和試圖反抗的樣子，不過終究只是烏合之眾，連同那礙眼的通報設備，通通一併毀掉就好。
意料之外的再會，是在齊昀菲寧可犧牲自己也要幫助學生逃走，在地下室暗處，Zero被那堅定不移的身影吸引，也認出對方就是在教學大樓外行動的女人。
為什麼要這麼做，甚至不惜拚上性命呢？
出於好奇，Zero主動出現在受傷的齊昀菲面前，深紅的眼眸，是他在使用能力時才會顯現的特徵，短暫對視時，卻沒想到會得聽到更加難以理解的話語。
「眼睛……好漂亮。」
意識朦朧，就連說話的氣息已經十分微弱，即便如此，溫柔的話語依舊一字不漏地傳入耳裡，Zero錯愕，忍不住湊近齊昀菲身邊，想更仔細聆聽對方的聲音。
居然不會覺得可怕嗎？
這是第一次以這副樣貌展現，卻沒得到怪物和噁心的評價，Zero的心裡泛起波瀾，甚至期望這個人也能像對待學生那樣，將他視為重要的存在。
不，只是這樣的話還不夠。
「妳……想要活下去嗎？」
得到期望的回應，胸口頓時充盈一股難言的暖流，如此想著，他決定將這個答案變成專屬於自己的契約。
必須是特殊，而且還得要無可取代才行。
＝＝=＝＝【以下為補充說明，可理解為作者只是想說說話】＝＝＝＝＝
這麼早就揭露Zero的身分，而不是像《交換代價》那樣讓甯繯把真實身分隱瞞到最後，主要是得交代曾俊雄是怎麼死的(包括王永信和羅文浩的復仇+其他伏筆)，還有楊友哲和胡玥茹轉變為喪屍後重生，要去執行後續故事的伏筆。
我自己是把故事定義在：我會讓讀者知道，但不一定會讓齊昀菲知道的祕密。
至少什麼時候才會被齊昀菲發現，發現後又會如何，人類的命運會怎麼樣，則都要隨著劇情發展下去，才會逐漸明朗。
還未理解災難究竟如何發生，死亡的恐懼便席捲而來，當感染者在體育館內迅速蔓延時，周遭陷入混亂的狀態，甚至有人不惜醜態畢露也只要讓自己活下去。
「快點去出口那裡！」
眼看感染者逼近，雙腳顫抖得不聽使喚，本想一切即將到此為止，某個身影驟然抵達身邊，就連那迫切的提醒都成為指引的光芒，強烈地烙在心扉深處。
得當面並親口道謝才行。
如此想著，胡玥茹不禁消沉，畢竟當時逃跑時，她連句像樣的話都說不出口，雖然後來還是有點頭表示感謝，但兩人終究沒說過什麼話，稱不上是熟識的關係。
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呢……
從遠處偷偷觀望，到後來隨著時間累積，胡玥茹注視對方與朋友談話時流露的笑容，心裡也逐漸意識到，胸口流淌的暖意，早就不再只有感謝。
煩惱許久後，決定告白的想法浮現腦海，雖然最初因為緊張而有些結巴，但對方並沒有表現出不耐煩，反而很認真地傾聽她努力傳達的感情。
最終，對方確認想法，流露出微笑，同意彼此的關係更進一步。
在這樣的末世裡，即使幸福的時光過於短暫，回憶仍舊清晰如初，但得知愛人是以這種方式犧牲後，胡玥茹強忍淚光，雙手顫抖接過莊奕勛遞來的書信。
事先寫好遺書，是因為楊友哲擔心某天若是離開得太突然，會讓身邊的人感到悲傷，即便理解，她仍然不想收到這封訣別信，甚至在往後只能用這種方式悼念。
這份犧牲，不能沒有意義。
待在房間內，胡玥茹將書信壓在胸前，想到如此溫柔的人，居然會因為這種毫無意義的理由而成為犧牲品，她的淚水模糊視線，卻遮掩不住眼中滿溢的仇恨。
哪怕走到地獄的盡頭。
※ ※ ※
事情的計畫遠比想像中還要順利。
只要外出，無論待在哪個隊伍，胡玥茹都有機會以送物資的名義往返兩處，竊取本該上繳的汽油瓶，再刻意暗藏調查完畢的車內，盡可能減少被發現的可能性。
根據曾俊雄搜索的路線來看，她知道這個男人並不如外表粗曠，從謹慎的做法來看，必定會先調查周邊並排除障礙，最後才會踏入被車輛圍繞的棘手區域。
對此，胡玥茹將計就計，待曾俊雄開始調查車輛，她便取出事先藏起的汽油瓶，傾倒周邊區域，並趁學生們發現前刻意支開，同時執行心裡埋藏已久的計畫。
「你這垃圾教師，跟我一起死在這裡吧！」
從口袋掏出搜索時發現的打火機，胡玥茹毫無猶豫行動，落地的光火轉瞬便將四周吞噬，尚未探索的車輛，隨著底盤燃燒，輪胎爆裂發出聲響，黑煙竄升天際。
眼看自己的行動被反過來利用，曾俊雄的心裡懷著怒火，卻沒有因此疏忽大意，餘光仍不斷尋找機會，「看來是有備而來啊……我有做什麼對不起妳的事嗎？」
「你自己心裡清楚，別以為拖延時間就有機會獲救。」聽聞周遭的屍群聲越來越響，胡玥茹決定牽制到底，意圖同歸於盡，「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哈！真是莫名其妙。」語畢，某種猜想驟然浮現腦海，曾俊雄故作輕佻的態度，意圖套話，「喔，我懂了……是因為楊友哲嗎？」
見對方直到這刻仍毫無愧疚，胡玥茹變得激動，對周遭掌握的視野也隨之限縮，「別用你這張爛嘴提他！」
就算要死在這裡。
驟然，記憶飛快閃逝，不知那次是最後的相會，楊友哲出發前，難為情地把找到的手鍊當作禮物，胡玥茹錯愕呆住，伸手接過後，不禁綻放幸福的笑容。
怎麼……
再次看清，翠綠色瞳孔的屍者已近在眼前，扎進腹部的尖刺，將胡玥茹鉤往屍者所在的方位，感受四肢傳來即將被撕扯的劇痛，她立即認清自己遭遇的狀況。
眼看復仇近在咫尺，卻終究擦肩而過，甚至還給曾俊雄製造逃跑的機會，她含恨咬牙，絕望地發出悲泣，而後慘遭屍群淹沒，消失了蹤影。
趁屍群的目光尚未移轉，曾俊雄立刻選擇朝火勢最弱的方位逃走，離開停車場，無視附近還有第一隊的學生，他也不打算拯救，而是優先考慮自己的安危。
原來是真實存在的。
憶起王永信等人在死去前，確實有提及關於特殊屍者的情報，曾俊雄冷笑，心中不忘嘲笑胡玥茹的行動恰好吸引其注意，才讓他得以逃過此劫。
躲進教學大樓，他決定暫時先避開危機，待屍群近乎散去後再到養護工程廠跟第二隊會合，並打算藉由剛剛的爆炸，給自己沒去拯救第一隊找個合適的理由。
聆聽傳入耳裡的腳步聲，曾俊雄發現幾隻在走廊處徘徊的感染者，握緊手中的鐵絲球棒，他旋即轉變念頭，決定在遮掩氣息的情況下直接混入屍群中行動。
正要行動，異樣的感覺驟然襲上心頭。
明明還未靠近，感染者們卻同時回頭，發出怪叫後作勢襲擊，察覺情況不妙，曾俊雄迅速打飛撲來的屍者，這時周邊共鳴聲狂躁而起，讓他難以立即反應過來。
該死！怎麼回事？
以為是掩蓋的氣味暴露，曾俊雄暗自咒罵，此時不遠處傳來屍者的回聲，預感情況不妙，他當下便決定撤退至走廊的末端，在從轉角處的側門離開教學大樓。
憑藉著身體素質，他飛快甩開身後追逐的感染者，眼看出口將近，他繞過轉角，卻發現數量可觀的屍群不僅堵住通道，當中還有位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那裡。
那是……記得那人叫宗政宇，平時跟著莊奕勛探索外，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曾俊雄的心裡先是困惑，但很快便認定對方會在這裡，恐怕和胡玥茹脫不了干係。
「看來你跟那個瘋女人是同夥啊。」
眼看腹背受敵，若想突破現狀，最快的方法就是將對方作為誘餌，他舉起手裡的武器，挑釁道，「怎麼，難道不使用這種無聊手段，就沒本事站在我面前嗎？」
「是啊，我很想一直瞞著其他人。」主動走到屍群前方，宗政宇瞇起深邃的黑眸，「不過對你，確實沒必要再偽裝下去了。」
語畢，他開始取下遮掩氣息的布條，讓整張臉裸露在空氣之中，察覺對方做出這些舉動後，屍者們不僅沒有群起攻之，甚至還安分得過於詭異，情勢明顯有異。
握緊手裡的武器，曾俊雄愕然，思緒變得紊亂，「你……那是怎麼回事？」
或許，有很多事從一開始便搞錯了。
憶起探索隊在行政大樓時，曾帶回匪夷所思的情報，包括ZIO研究組織、緊急避難場所、設置於秘密議廳的特殊通報管道……但當時他無心理會，後來也沒放在心上。
沒有掩蓋氣息，卻完全不被視為襲擊的目標，這種情況與其說是有免疫力，更像是存在本身就區分好類別，這瞬間，曾俊雄意識到答案，表情難得流露震驚。
「知道這些，對你而言有意義嗎？」
冷笑，宗政宇的瞳孔逐漸轉色，取而代之的，是深紅的輝芒，不再壓抑的危險氣場，瞬間便籠罩整個空間，「在逃出實驗室前，人類都稱呼我為──Zero。」
災難發生的主因，還有感染者在啃食後出現變化的原因，全是源自眼前這個擁有人類外貌，卻能對屍群發號施令，宛如帶兵統帥的君王。
感受到極度危險的氣場，曾俊雄渾身冷汗，連呼吸都不自覺變得壓抑。
「不打算攻過來嗎？」聆聽外頭愈發混亂的聲響，Zero並不想繼續耗在這裡，面對曾俊雄進退兩難的態度，他提議道，「這樣吧，就由我們來分個勝負如何？」
見對方命令身旁的屍者不得干預接下來的決鬥，曾俊雄略感驚訝，但又認為雙方擁有的戰力不同，如果要搞小動作，根本沒必要提出這種要求。
是個機會啊！
認為Zero的想法過於天真，只要受到傷害必定會產生空隙，思忖，他擺出架勢，盡可能穩住狀態，半晌後，步伐衝刺向前，武器迅如猛虎般朝目標而出。
揮擊瞬間，本來還停佇的身影，卻在最後一刻遽然變換站位，曾俊雄還未做出新的攻勢，就聽聞身側的Zero發出嘆息，彷彿對手中的玩具感到厭煩並失去興趣。
「……看來，就算同樣是無路可退。」輕鬆閃避攻勢，Zero的指尖化作尖刺，迅速地扎入曾俊雄的臂膀，「究竟是為了什麼理由而行動，果然還是很重要啊。」
什麼？
尚未反應，曾俊雄的身體驟然傳來劇痛，由體內噴發炸開的威力，造成血液猛地逆衝，他吐出鮮血，卻只能勉強看見Zero的手，似乎在瞬間變成某種型態。
相比翠綠瞳孔的屍者，這種硬化的尖刺更細且具破壞性，當中涵蓋的病毒，甚至會引起人體的血液爆走，凝結成無數細針在目標體內流竄，帶來更加嚴重傷害。
「連打發時間都不夠呢。」
聽聞Zero的話，曾俊雄總算回過神來，血紅則如泉水般噴湧而出，劇痛襲來，伴隨球棒與右臂落地的畫面，赫然出現在眼前。
俐落的切口，甚至快到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面對勝負已分的宣言，曾俊雄這才總算認清自己根本無法戰勝這種怪物，就連建立的國度也得面臨瓦解的事實。
血液持續流失，就像是要把整個靈魂抽乾，面對身旁蠢蠢欲動的屍者，他的腳步踉蹌，心中卻浮現某種可能，露出笑容，「你是要……把我變成感染者嗎？」
對於Zero明明並非人類，卻能夠擁有智力和思考，其背後本身就藏有太多謎團，而曾俊雄強撐即將失去的意識，只想知道死去後能否以屍者再度甦醒的可能性。
「嚴格來說，被感染的人確實能夠成同伴。」面對曾俊雄如困獸之鬥的態度，Zero並不否認此推測，「但我沒想讓你轉變後，還敢對我的人抱有非分之想。」
從抵達文苑樓後，曾俊雄恣意妄為的統治，就全都被Zero看在眼底，對於學生們的辛酸與無奈，他並沒有太多共情，但唯獨某個人的眼淚是例外。
「齊昀菲是我的所有物。」Zero的神情冷冽，血色的瞳孔異常閃爍，釋放出震懾的殺意，「已經是了，絕對不會改變。」
先前再三忍受曾俊雄的冒犯與狂妄，單純只是不想讓齊昀菲發現他在隱瞞這些事，但現在既然時機已到，就沒必要繼續忍耐，首要便是剷除這個心頭之患。
「什……」
如果是在知曉Zero的身分前，曾俊雄聽到這種宣言，只會把內容當成是可笑的自我滿足和佔有慾，但在這時候，他意識到答案，恐怕就是最接近事實的真相。
無意再說下去，深紅的眸光轉為漆黑，Zero調頭走向屍群，離開前不忘補充道，「況且我這裡還有同類……恨不得將你分屍到連殘渣都不打算剩下來呢。」
語畢，屍群發出嚎叫，彷彿獲准使用私刑的人類，情緒激昂，這時率先行動的兩位身影，從曾俊雄的瞳孔中倒映出破碎不堪的面容，還有顯眼的三年級生制服。
『能讓我們把這個原因，保留到救援隊抵達之後嗎？』
得知那兩位學生對齊昀菲而言的重要性後，Zero趁著某次外出，詳細讀取了記憶，因此他命令殺掉曾俊雄時，同時也決定啃食的先後順序。
必須以最殘酷的方式，讓曾俊雄徹底消失才行。
無視被屍群蜂擁而上後傳來的淒鳴，還有那註定會以凌遲方式被剝掉所有血肉的結局，Zero面無表情擦拭臉上的血漬，打算先找個地方，沖洗掉沾染的鐵鏽味。
此時從遠處走來的屍者，正是先前在食堂犧牲的楊友哲。
『清洗用水和替換衣物都已經準備好了。』
紫色的瞳孔綻放異常色彩，連同那最初遭到啃爛的軀體，如今也順利恢復原有的模樣，但眼下聲帶還未癒合，因此楊友哲僅能透過意念的方式，傳達想說的話。
「……嗯，效率很好。」
藏匿在人類方時，這個人始終對自己很好，加上探索時的行動也很慎重，因此在食堂犧牲後，Zero就決定要喚醒對方的意識，作為今後在暗處行動的幫手。
『雖然現在沒資格這樣說……但我還是很感謝您命令二級阻止玥茹的行動。』
成為感染者後，楊友哲才知道齊昀菲提出的等級制度確實是成立的，屍者透過進食，就如同遊戲的打怪升級，不僅變強，甚至還能逐漸找回原有的意識和記憶。
除此之外，相比人類時擁有的生活，他們的潛意識裡，都會被強行楔進必須服從起源者Zero的指令，因此比起享受個人愛好，更傾向軍隊那樣重視服從。
「我只是回應你提出的請求而已。」
不想看到心愛之人迎來毀滅，因此不惜將對方變成同伴也要阻止暴走，Zero凝視楊友哲，旋即將盛裝自己血液的三瓶玻璃罐交付，「其中一瓶就給你女友吧。」
『這、這太貴重了！您救了我們，怎麼還能……』
先前在食堂遊蕩，意識恍惚而沒有自我時，就是喝下Zero給予的血液，才逐漸找回過程的記憶，對楊友哲而言這就好比遊戲中的進化藥水，能讓屍者躍階升級。
現在，他位列特殊屍者，是唯一被強制升階的三級，不僅能使用前面級別的能力外，腦海內還自動新增其他固有技能，卻又自然到讓他毫無違和。
「當然，這不是免費的。」
想在短時間內增加更多屍者，無法只靠進食模式，因此Zero打算尋找那些被感染時仍懷有強烈意志的人類，作為新的同伴，「接下來，該換你們履行命令了。」
『是！』
得到回報的機會，楊友哲的眸光閃爍，感激地收下三瓶玻璃罐，與身為人類的時期不同，現在的他能直接從腦波接收Zero的意志，反而更有種強烈的使命感。
聆聽外頭傳來各種混亂，似乎又有學生在過程中遭到感染，Zero打算裝作途中和莊奕勛失散的樣子，並盡快回到齊昀菲的身邊，繼續擔任宗政宇這個角色。
初次相遇，其實並不是在舊校舍。
憶起災變發生不久時，莊奕勛在教學大樓外遭受屍者襲擊，當時在場的人都被嚇得不知所措，只有齊昀菲率先反應過來並做出行動，拚命想要保護學生的安危。
明明是逃跑的好機會……？
從未擁有為誰行動的認知，Zero佇於教室窗邊，默默見證事發經過，當時他穿上隨意找來的制服外套，並未特別留心，而是優先處理ZIO研究組織提供的設備。
抵達舊校舍的地下議廳時，他還記得那些人慌張逃竄和試圖反抗的樣子，不過終究只是烏合之眾，連同那礙眼的通報設備，通通一併毀掉就好。
意料之外的再會，是在齊昀菲寧可犧牲自己也要幫助學生逃走，在地下室暗處，Zero被那堅定不移的身影吸引，也認出對方就是在教學大樓外行動的女人。
為什麼要這麼做，甚至不惜拚上性命呢？
出於好奇，Zero主動出現在受傷的齊昀菲面前，深紅的眼眸，是他在使用能力時才會顯現的特徵，短暫對視時，卻沒想到會得聽到更加難以理解的話語。
「眼睛……好漂亮。」
意識朦朧，就連說話的氣息已經十分微弱，即便如此，溫柔的話語依舊一字不漏地傳入耳裡，Zero錯愕，忍不住湊近齊昀菲身邊，想更仔細聆聽對方的聲音。
居然不會覺得可怕嗎？
這是第一次以這副樣貌展現，卻沒得到怪物和噁心的評價，Zero的心裡泛起波瀾，甚至期望這個人也能像對待學生那樣，將他視為重要的存在。
不，只是這樣的話還不夠。
「妳……想要活下去嗎？」
得到期望的回應，胸口頓時充盈一股難言的暖流，如此想著，他決定將這個答案變成專屬於自己的契約。
必須是特殊，而且還得要無可取代才行。
＝＝=＝＝【以下為補充說明，可理解為作者只是想說說話】＝＝＝＝＝
這麼早就揭露Zero的身分，而不是像《交換代價》那樣讓甯繯把真實身分隱瞞到最後，主要是得交代曾俊雄是怎麼死的(包括王永信和羅文浩的復仇+其他伏筆)，還有楊友哲和胡玥茹轉變為喪屍後重生，要去執行後續故事的伏筆。
我自己是把故事定義在：我會讓讀者知道，但不一定會讓齊昀菲知道的祕密。
至少什麼時候才會被齊昀菲發現，發現後又會如何，人類的命運會怎麼樣，則都要隨著劇情發展下去，才會逐漸明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