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食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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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6-08
自那天起,凌海在靈地的日子過得十分模糊,她不太記得自己如何回到小屋,也不記得之後兩天是如何度過的。她覺得自己像機器人一樣重複著每個動作,雲朵在天上飄去又來,河水流動又流走,太陽升起又落下,只有月亮稍為變圓了些。

她一下又一下麻木地拉著弓,箭射到前方的石靶凌厲狠快。這是靈地的練靶場,說著很好聽但其實就是在樹林裡圍了個空地練箭,今天場內很熱鬧,因為大家都來圍觀凌海如何運用靈力將普通的羽箭射進石靶。

突然一支箭在空中呼嘯而過,嗖一聲擦過凌海的耳邊,頓時一陣耳鳴讓她從模糊的思緒中驚醒。
「是你吧?前兩天在我背後鬼鬼祟祟的。」來者還是那副討人厭的嘴臉,咧嘴笑笑地搭上了凌海的肩。
「還沒睡醒嗎?在說甚麼夢話。」凌海厭惡地瞪了他一眼,臉上沒有半點心虛。
「要跟我玩是嗎?」歐陽爔赫將臉埋在她的脖子深吸了一口氣,眼神陰狠至極,他認得這股氣息和靈力。
「啊,你難道在說前幾天被打暈了躺在草叢裡的事?」她實在沒有心情應付他,尤其是他這種自大囂張以為高人一等的人。
他被凌海激得目光都變得灼熱,難以置信地看著凌海的挑釁,手捏緊了她的馬尾正準備發動攻擊之際,一個人影來到了身前強硬地將他推開。
「手放哪了?靠這麼近想幹甚麼?」狼熾挺直身軀,冰冷的眼神卻好像要將歐陽爔赫活烤,身高和殺氣都壓他一頭。
「怎麼這麼認真啊?打翻醋埕了嗎?」歐陽爔赫看見那沒有半點溫度的眼神不禁有點退縮,他沒有預料到狼熾會動真格,剛才胸口被推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
「你難道怕了?打翻了你就要負責。」狼熾突然像著了魔一樣的步步逼近,周遭的人本來想看好戲的但現在卻有點為歐陽爔赫感到擔心。
「好了,好了,不要理他。」凌海也察覺到狼熾的不對勁,她快步來到他身邊,牽過他的肩膀按著他的胸口,那快速的心跳和身體的高溫都讓她嚇了一跳。

她趕快把他拉走,然後使個眼色給在人群裡圍觀的林善初和野檇沐一眼讓他們趕緊擋在歐陽爔赫面前,但出乎意料地歐陽爔赫也沒有多作糾纏,只是眼神充滿不忿。
「你怎麼了?平常不是都能忍嗎?」凌海將狼熾拉到一個小樹林裡,用身上的水袋到河流裡盛了些水,再沾濕了毛巾。
「就突然不想忍了。」狼熾的眼神還是冰冷的,但身上的溫度卻很燙手。
「先喝點水吧,你都快著火了。」她溫柔地用毛巾揉擦他的臉和脖子,火系的人總是容易體溫急升,小時候她也經常這樣照顧凌絢的,想到這裡她的銀瞳頓時黯淡了下來。
「我自己來吧,你這幾天一直魂不守舍的。」狼熾接過毛巾,有點疼惜地撫過她的臉龐。
「沒事,只是還沒適應⋯⋯」還沒適應有父母的日子,她抿了抿嘴擠出笑容。
「真的?沒有其他事情嗎?」狼熾關切地輕輕摟著她的肩膀,凌海有點緊張地想起凌絢的身份,想起父母盜靈的事情,還有在無花果樹下的事。
「你呢?你這幾天去哪呢?剛才怎麼那麼生氣?」她情急之下將話題轉去他身上,但她也確實很擔心他的狀況,畢竟她父母的出現可能會勾起他傷心的回憶。
「沒事⋯⋯就是莫名的生氣,覺得生氣但很無力,你有過這樣的感覺嗎?」兩人都不想對方為自己擔心而說得很隱晦,這樣下來狼熾的怒火總算平靜了些,但他仍舊皺著眉像洩了氣的氣球般。

凌海對他的無奈感同身受,她嘆了口氣將頭挨近他的肩膀,狼熾身上傳來熟悉的安心的氣息。
「我有時覺得自己像條魚,一直想游到大海但卻卡在小溪裡,你懂嗎?真想帶你去大海啊⋯⋯」狼熾的聲音繼續從耳邊傳來,凌海看著前方的河流偶爾有小魚躍出水面。
「但游到大海是正確的嗎?我們就一定要游到大海嗎?和你留在小溪也很開心⋯⋯」說著她覺得眼皮有點重便疲倦地合上眼,久違地沉穩地睡著了,只記得狼熾的臉湊近自己,眼神卻莫名地悲傷。

凌海醒來時她已經在小屋的床上,朦朧中記得是狼熾把自己抱了回來,她走出了房間隱約聽見隔壁傳來交談的聲音。
「明天就要走了,媽媽會想你的。」凌海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房間裡花焱正替凌麗綁著辮子,女人舉手投足都散發著妖媚的靈氣,但與記憶裡一樣的是她溫柔白皙的雙手梳著妹妹烏黑的短髮,還有微笑時臉上跟著鳳眼揚起的痣。
「⋯⋯我也會想你的⋯⋯媽媽。」凌麗望著鏡裡的小女孩恍如隔世,媽媽失蹤時她不到十歲,記憶裡媽媽的模樣早已變得模糊,但媽媽替自己綁辮子的畫面卻仍舊深刻,而此刻她依然是那個雙手安放在大腿低垂著眼簾的小女孩。

凌海不敢進去打擾,母親離開時她已十二三歲,失蹤後她自然充當起照顧者的角色,但她忘記了年幼的弟弟妹妹心裡有多渴望母愛。她悄悄地走出小屋,這點溫馨的相處時間她倒是不希望打擾,就這樣留個美好的回憶吧。

她在小屋前張望,二叔這幾天好像說是去打造靈器了,唯獨沒有發現爺爺的身影,這好幾天他們幾乎都沒說上一句話,小屋內也不見人不知道他們在忙些甚麼。
「不叫你媽替你綁一個?」低沉的聲線從身後響起,凌海不自覺地寒毛直豎,不知是他琥珀色的眼瞳還是身上的陰沉靈氣所致。
「不用了,麗兒自小就喜歡媽媽幫她綁頭髮。」
「你還記得啊?其實你不用如此警惕的,都說了虎毒不吃兒嘛。」凌木弦緩緩走到她面前,腳步輕得聽不見一絲聲響。
「說得真好聽,你很懂老虎嘛。」凌海打量著眼前的男人,殺氣之重讓她剛放下的戒心頓時又起。
「喂,變成這樣是我想的嗎?你也要體諒一下爸爸啊。」凌木弦扯起一個戲謔的笑容,露出尖銳的牙齒。她沒有回應,她知道盜靈實驗是爺爺的主意,但她還不能完全相信這個失蹤了十二年的男人。
「你沒跟狼熾亂說甚麼吧?」凌海想起狼熾這幾天的狀況還是不太放心。
「說甚麼?說我盜了靈?說你弟是魂噬?還是說⋯⋯他父母都死了?」他尖銳的聲線因大笑變得更刺耳,臉上掛著得意無比的笑容。
「甚麼?都死了?」她一直不敢提出的問題一下子知道了答案頓時讓她陷入一片慌亂。
「嗯,那時候出任務都死了,也正常,他們沒有我和你媽那麼強。」他冷淡的口氣讓她心涼了一截,剛想拔腿跑去找狼熾時凌木弦卻擋在身前。
「好了好了,你現在要擔心的不是他吧?」

凌海呆望著父親的雙眼一時反應不過來,呼吸也因緊張而變得急促,他眼睛映出的琥珀顏色霎時提醒了她。回想起爺爺這幾天沒甚麼動靜,而如今不在小屋內的人就只有他和另一個人。
「凌絢!」她張開了口卻沒有聲音,眼神慌亂地跑向樹林,難道爺爺要動手嗎?等我啊,拜託你們等等我!她在心裡祈求著千萬千萬要等自己,她要阻止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