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食日

這是一片茂密的無花果樹林，泥土因為接近水流的交滙處而特別濕潤，黃昏下繁盛交錯的樹枝和果實灑下了斑駁的陽光。他閉著眼在樹之間的小空地打坐，寧靜得只聽見鳥鳴蟲叫，自從開始吸食魂魄起他的腦海總是充斥著各種思緒和慾望，好一陣子沒有享受過片刻的安寧了。

他最近吸食最多的是大型動物，因為活捉人比較難，但他不覺得自己是殺了那些人和動物，自己只是單純需要他們的靈力和魂魄而已，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既然是魂噬便不能怪他了。因為近日靈力的增長他可以稍稍感受到平日姐姐地系的能力，再加上體內遺傳自父親因盜靈而獲得的老虎魂魄漸漸覺醒，他輕易便能嗅到樹上無花果的香味，聽見遠處的流水聲，還有察覺到那躲在草叢的鬼祟身影。

「收手吧！你最近做的事我都知道了。」一陣微風掠過，凌萬岳迅速地來到凌絢的身後，他握著平日的黑色拐杖但拐杖的前頭已變成銀色的匕首，冰冷的刀面貼著凌絢的脖子跟著那大動脈在微小地跳動。凌萬岳悄悄向草叢裡小幅度地搖了搖頭，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等他的指示再行動。

「爺爺，你終究是忍不住了？」凌絢語氣裡只有一絲驚訝，但更多的是嘲諷和怨懟。
「你知道我不能再容你。」凌萬岳嚴厲的口吻下眼底卻是不捨和愧疚，他派人暗地徹查再透過野家引導他們前來，就是為了這一刻，他不能縱容自己的孫子犯下大錯，更不能冷眼旁觀他變成不人不魂噬的怪物。可是在這一刻，他還是心存一點點奢望，如果凌絢此刻懸崖勒馬的話他可能會既往不咎。

「容我？你不容我，世界不容我，難道我就要死？難道我就該死嗎？」凌絢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般聲量越提越高，原本他在覺醒後強行消化的情緒一瞬間爆發。因激動說話而搖晃的身體無視了鋒利的刀刃，凌萬岳趕緊調整拐杖的角度讓刀刃只有輕輕滑過凌絢的脖子。黑紅色的鮮血從脖子流下，凌絢卻沒有理會只是眼神又隨即變回黯淡冷漠。

「我不想看見你這個樣子，凌海凌麗也不想看見你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凌萬岳激動得紅了眼，這是他最後能做的，為他所做的錯事而彌補，為凌絢做出的最後救贖。
「凌當家是怕丟了自己的面子吧？還是怕被人發現他們的族長就是個滿口靈道的偽君子啊！更不要跟我提她們，我這個樣子難道是我選擇的？我會成為比她們更厲害的人，你看著吧！」凌絢在凌萬岳鬆懈時一個轉身推開了刀鋒，他滿腔的怒火在身上散發出令人寒心的殺氣。

「那我們無話可說，就當我這個爺爺對不起你了。」凌萬岳直視那琥珀的眼睛，想起凌木弦當年的樣子心裡隱隱作痛，但他狠下心提起拐杖向前刺。他輕盈如燕的身影絲毫不像一個老年人，白髮飄飄下的腳步如行雲流水般流暢無破綻，在向前刺的同時地上的水流形成一滴滴水升到空中，水滴變成長針的模樣直飛往凌絢。

凌絢的靈氣因最近吸食大量靈力和魂魄變得不太穩定，銀色的靈氣又帶些黑色的陰沉氣息，像是白紙染上了墨水。他咬牙切齒地露出了尖牙和利爪，身體向前傾半躬著腰像戒備的野獸，在水滴和刀尖來到眼前之隙他像老虎又像獵豹般敏捷地躲避、轉身，然後極速奔跑。

濕潤的泥土被踢起飛散在空中，凌萬岳被凌絢的臨陣脫逃殺得一個措手不及，瞥一眼草叢的方向卻不見有人，他只好趕緊追上凌絢再進行部署。他奮力追趕只見凌絢敏捷的步伐左竄右躲，水針全都射到樹上或落空，他只好運用靈力操控更多的水滴，混亂間卻突然失去了凌絢的蹤影。

凌萬岳這才發現他們順著水流跑到了連著「大門」入口的山洞前，天色因落日變得十分昏暗，他瞇著眼四處張望卻沒有收穫。他透過水流和霧水感應著凌絢的去向，確認凌絢的確在附近時山洞突然傳來微弱的水花濺起的聲音。

「爺爺是這樣教你的嗎？我說過戰鬥時不要背向敵人。」凌萬岳凜然地皺起眉頭走進山洞，他最起碼能給孫子一場光明正大的對決。

他昏暗中靠著石壁前進，眼見一個個水坑卻不見凌絢蹤影。這時有人踏過水坑來到凌萬岳身後，他應聲轉身黑暗中卻只見一條白色的尾巴。陰影下白色的毛髮依然亮麗透著紫藍色的光彩，那是一隻像小狼般大小的狐狸。

凌絢在山洞外以樹和長草作掩護，他悄悄接近山洞靜觀著裡面的二人。

「明天是大日子，你記得吧？」凌木弦搭上他的肩語重心長地看著他，壓低的聲線卻異常地尖銳寒心。
「所以計劃是甚麼？」凌絢沒有半點猶豫，因為他知道爺爺引誘他們來的目的就是要剷除自己，而爺爺是絕不會猶豫的。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記住將他引到山洞，然後安靜地離開就可以了。」凌木弦與花焱對看了一眼讓凌絢更好奇他們請來的幫手到底是何方神聖。
「你乖，老頭不是你能應付的，我們也不方便出面，你遲早會懂的。」花焱察覺到兒子的不滿，她走到他背後親切地撫過他的頭髮和臉龐。
「知道了，那麼明天就是他的死期。」凌絢的琥珀眼瞳盡是冷漠兇狠，他握緊母親的手，心想是時候解決這一切的源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