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初次相約，隨後──（２）

　　「電影很精彩啊！」

　　幾個小時後，看完電影的葉武和灰雪來到地下一樓的美食街吃下午茶。

　　這裡是間頗有人氣的甜點店，葉武事前就聽說過這間店的名聲，才想說帶灰雪來這裡吃東西。不過灰雪好像對甜點的興趣不大，反而是滔滔不絕地分享電影心得，有些出乎葉武的意料。

　　他們看的電影是正義英雄擊敗邪惡反派，拯救世界的正統故事，也就是俗稱的超級英雄電影，算是現今非常流行的電影類型。除了絢爛華麗的特效打鬥之外，也有男女主角間令人動容的感情戲，整體看下來相當爽快滿足。

　　「尤其是最後一段，他們兩人終於跨越了敵人的阻礙，決定攜手迎向最後的決戰，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很感動啊～～」

　　「是啊，而且最關鍵的台詞還呼應了最一開始的段落，想不到還有那層意思。」

　　「最後打敗反派的方式也是出人預料，居然能想到那種方法。」

　　「那大概只有他們兩個人想得出來了吧，哈哈。」

　　「電影這東西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有趣欸。葉武，你還有沒有其他電影可以推薦，我想再多看幾部。」

　　「妳根本完全上癮了啊……不過今天就算了吧。」

　　「說得也是，這種東西一天看太多感覺會很累。」

　　灰雪一邊吃著擺在桌上的甜點，一邊興奮的向葉武討論剛才的電影。那個樣子讓葉武想起之前在書店談起小說的景象。

　　雖然她平常都是冷冰冰的模樣，但看樣子只要遇到喜歡或是感興趣的事物就會表露出活潑的一面吧。

　　本來以為沒看過電影的灰雪會被裡面的聲光特效震驚到沒去注意其他地方，結果不僅如此，她對於故事內容也有著濃厚的興致。

　　平常喜歡看小說的人，果然會對這部分比較感興趣嗎？

　　不管怎麼說，能讓灰雪露出難得的開心表情，這趟行程也算是值得了吧。

　　「其實我挺意外的，灰雪妳居然會這麼喜歡。」

　　「嗯？為什麼？我喜歡這部電影有那麼奇怪嗎？」

　　灰雪疑惑地用叉子插起一塊甜點，好似聽不懂葉武在說什麼。

　　「因為妳說妳從來沒看過電影，所以我本來還想這種充滿特效的電影會不會讓妳覺得太花俏。」

　　「哪會花俏，我還覺得不會法術的普通人類可以在螢幕上做出那麼多聲光效果很厲害欸。」

　　「那都要多虧了辛苦的幕後團隊啊……」

　　那是跟退魔師以及妖怪行使的法術截然不同的技術，就算是葉武他們也不知道學不學得來。

　　「不過……真要說的話，我最喜歡的大概還是男女主角的感情戲吧。」

　　「欸？」

　　灰雪意想不到的一句話讓葉武忍不住發出疑惑的聲音。

　　說起來，剛才的電影除了英雄與反派的對峙以外，確實也包含了男女主角的戀愛成分在裡頭，但沒想到灰雪居然會特別在意這個。

　　「原來妳喜歡戀愛故事嗎？」

　　「……對啊，怎麼了，不行嗎。」灰雪貌似有點不滿。

　　「不，也不是說不行啦，只是之前看不太出來……我以為像妳這麼強的傢伙都不會對戀愛故事有興趣。」

　　「你那是什麼以偏概全的想法，實力強又不代表不會喜歡戀愛故事。」

　　「……好像有點道理。」

　　想起某個喜歡談部下八卦的上司，葉武突然覺得她這番話說得挺正確。

　　「我本來就很喜歡看戀愛故事，就算只是最老套的那種也一樣。」

　　「原來是這樣……啊，所以妳才會喜歡《勇者的初戀》是吧。」

　　葉武想起先前在書店遇見灰雪時看到她買的那部小說。

　　那也是個以戀愛為主軸的故事，所以灰雪才會喜歡嗎？

　　「沒錯沒錯，《勇者的初戀》在我心中可是名列前茅的作品，我到現在都還會再拿出來看。」

　　「欸～～看樣子妳真的很喜歡那部小說啊。」

　　「對啊！勇者和魔王的女兒，原本互相敵對的對象跨越立場的戀愛故事，你不覺得這很浪漫嗎。」

　　「浪漫嗎……」

　　這傢伙竟然也會講出這麼富有少女情懷的字眼。

　　「明明以前對打的時候那麼兇狠，結果妳意外的挺純情的啊，灰雪。」

　　「呃……啊？」意想不到的字眼讓灰雪有些訝異。「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再怎麼說也是女孩子啊。」

　　「跟是男是女無關，妳可是三番兩次與退魔師對打的『龍姬』，當然會覺得意外吧。」

　　「少囉唆，誰規定龍姬就不能喜歡戀愛小說了。」

　　灰雪賭氣般的把最後一口甜點塞進嘴裡。

　　「而且……就是因為以前都在戰鬥，才會想從故事裡體會一些戰鬥以外的事物吧。」

　　「欸……？」

　　這句話相當輕微，聽起來是在自言自語。

　　然而說這些時，灰雪的眼神和語氣似乎都多了分落寞。淡紫色的瀏海微微下垂，使雙眼蒙上一層陰影。

　　這微小的變化並沒有逃過葉武的眼睛。

　　（又來了……）

　　又是那個感覺與自己有所相似的眼神。

　　每次看見那個眼神，葉武就會從中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既視感。

　　在那雙被陰影遮蓋的眼瞳背後，究竟藏著什麼樣的心情……

　　「──怎麼了？葉武。」

　　聽見灰雪的聲音，葉武才發覺自己正盯著她不放。

　　「啊不，沒什麼。」他趕緊移開視線。

　　「感覺好可疑……你該不會又盯著我在想一些奇怪的東西吧。」

　　「沒有那種事啦，還有『又』是什麼意思？我之前也沒在想什麼好不好。」

　　「像你這種變態劍聖，腦子裡都裝些什麼誰又能知道。」

　　「所以說別再用那種綽號叫我！」

　　不知不覺，兩人又回到了平常的互動模式。

　　但又有種這樣才熟悉的親近感。

　　如果剛才灰雪沒有出聲的話，自己的內心不知道會出現什麼變化──這種想法悄悄浮現在葉武思考的一隅。



§



　　時間過得很快，馬上就來到了傍晚。

　　夕陽餘暉在地平線靜靜的閃耀，將半片天空染成黃昏的色彩。

　　灰雪兩手握著瓶裝飲料，來到百貨公司正門前廣場的一張長椅前方，並將手上其中一瓶仍滴著水珠的寶特瓶拋過去。

　　「這杯我請客，就當作是帶我來看電影的回禮。」

　　「喔，謝啦。」

　　葉武接過裝有飲料的寶特瓶。灰雪跟著坐到他旁邊。

　　「其實妳也不用給我什麼回禮就是了，反正只是看個電影。」

　　「你就好好收下吧，我可不想欠你這傢伙人情。」

　　「我只是剛好有人送我雙人票，才順勢帶妳一起來的，沒什麼大不了啦。」

　　「話是這麼說沒錯……」灰雪的樣子突然有些扭捏。「不過我得承認，今天過得還挺開心的。」

　　在甜點店吃完下午茶後，他們又接連去逛了服飾店以及電玩專賣店，又應著灰雪的要求再去了一次書店，直到不久前才來這座廣場稍作休息。

　　只聽這段描述會覺得不過是普通的逛街行程，但是對灰雪──對自幼就為了龍魔會而活的「龍姬」來說，這些都是過去幾乎沒有體驗過的經歷。

　　即使對象是曾為敵人的葉武，灰雪還是無法否認，今天她過得很愉快。

　　「所以……謝謝你了，葉武。」

　　灰雪微微撇開眼神，裝模作樣地打開寶特瓶大口啜飲起來，像是要遮掩臉上的表情。

　　明明先前討論電影和小說時那麼活潑，現在卻又恢復成不坦率的樣子了。

　　葉武露出苦笑，決定接受她的好意，順手打開寶特瓶蓋喝下一口。

　　「……嗯。」

　　剛才拿到手時沒注意，喝下去才發現，這是自己平常喜歡喝的無糖綠茶。

　　「妳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個？」

　　「嗯？我不知道啊。」灰雪把頭轉回來一副不解的說道。「只是我也喜歡這個無糖綠茶，而且有第二件五折，才決定也給你買同一個。」

　　她舉起自己手上的寶特瓶，那確實是和葉武同款的無糖綠茶。

　　「原來妳也喜歡喝這個綠茶啊。」

　　「……只不過是湊巧罷了。」

　　灰雪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再度撇過臉喝起無糖綠茶。

　　她的側臉好像有點泛紅，應該是夕陽的關係吧。

　　葉武默默望向遠方，喝著來自對方的謝禮。

　　眼前的景色一如往常。

　　在和孩子玩耍的父母、歡笑談論著最新發行遊戲的學生、以及親密地挽著彼此的手走在一起的情侶。

　　這是過往將身心投注於戰鬥中的葉武難以體驗的光景。

　　光是像這樣和人一起出來，到處閒逛，感覺就很開心，即使同行的人是直到半年前還在相互廝殺的對手也一樣。

　　不，說不定，正因為同行的對象是她──

　　「吶，灰雪。」

　　「嗯？」

　　「下次有機會的話，我們再一起來看個電影吧。」

　　「……幹嘛突然說這個？」

　　「只是問問看而已啦。」

　　葉武語調平靜的說。

　　「搞不懂你在想什麼……」灰雪把手中的無糖綠茶一飲而盡。「這種事……還是等到下次再說吧。」

　　聽見她的回答，葉武又忍不住苦笑起來。

　　既沒有完全接受也沒有全盤否認，而是把選擇權留到下一次。

　　或許這種距離感才最適合現在的他們吧。

　　「唉……那就等到下次再說吧。時間也差不多了，妳還有想逛的地方嗎？灰雪。」

　　葉武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同時看向身旁的女孩開口問道。

　　「不用了，我已經覺得有點累，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灰雪跟著他一同起身，把已經空了的寶特瓶丟進旁邊的垃圾桶。

　　「好，那我們就走回車站──」



　　──異變就在這一瞬間。



　　「……！」

　　一股深刻的寒意竄過了兩人的背脊。

　　他們下意識轉頭看過去，卻發現身後一個人也沒有。

　　──沒錯，一個人也沒有。

　　剛剛還圍繞在周遭的人群聲響全都消失無蹤，廣場轉眼間變得鴉雀無聲。

　　用膝蓋想也知道，這不是正常的現象。

　　「隔絕空間的結界……」灰雪低喃道，葉武也跟著點頭附和。

　　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退魔師與妖怪，相當熟悉這個感覺。這是戰鬥時會設下的結界法術，兩人現在身處在受到結界隔絕的空間之中。

　　問題是……為什麼突然出現這個結界？

　　──答案，馬上就不疾不徐地現身。



　　「好久不見了……公主。」



　　伴隨著彷彿刀刃般銳利的嗓音，一個銀髮的人影從容不迫地出現在兩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