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戰爭開始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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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6-02
04

祝福死亡的雪花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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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是理想,戰爭是現實。看著世界燃燒,和諧再次失去,即使我不願承認,但我覺得我已經輸了。——天宮.有希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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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甘委員長遭遇刺殺的那天,西方方面保安體系崩潰,沿海十四坐城市同時發生恐怖攻擊,這個數字並沒有計算攻擊被阻止的城市。往東岸的方向,就第23空降聯隊回報的結果,聯邦議會在天原的設施就受到滿載工程炸藥的全自動貨車四度的自殺攻擊,其它城市也有類似的報告,使用半世紀前共和州軍火代工國——喬德國的技術生產的無人載具展開的自殺攻擊。

證據皆指向共議國所為,現今因為制裁它們無力再維持與共和州同等規格的先進軍火,但如果說透過六月革命前建立的走私管道偷取當時共和州在喬德國遺留下來,躺在棄置軍工廠內未交貨的遺產,解釋就變得合理,因為除了靈貓六國外,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有管道訪問喬德國的軍工廠。

然而當晚共議國的官方媒體真理報卻指控正受到恐怖攻擊的冰花自由聯邦策劃並刺殺葛甘委員長,軍政委員謝赫宣布進入戰時緊急狀態,關閉共議國國政議會並由軍事委員會接管。

以方陣列隊,整齊劃步,軍隊踏上了那高三層樓的石英階梯,控制國會大殿後他立即召集了記者。自六月革命開始,這是歷史上第三次武裝部隊玷污這個實踐民主價值的殿堂。

『冰花自由聯邦再次踐踏了島嶼人的尊嚴,那些無信無義的貓娘,自居文明的引導者,卻總是用我們島嶼人的血來維護她們的價值,為了那個理由,大陸戰爭時期送我們的人民去那沒有生還可能的前線,多少島嶼人失去至親?』

他兇狠的瞪著鏡頭,知道自由聯邦政府公民也會看見這個即時轉播。

『現在,又是刺殺我們的委員長還有國會議員?本土島嶼人!沒忘革命被靈貓六國屠殺的同胞!貓族不是我們的朋友!奮起吧!島嶼的人民!反抗外國人!那些墮落的有耳淫娃!就算世界只剩下島嶼一國,我等也勢必守住人族的尊嚴!榮耀!』

國會內的軍人們跟著迴響。

『讓人族再次榮耀!』

『榮耀!』

『血祭外國人!』

在軍民的歡呼聲中實況轉播被共議國單方面的關閉,但威脅確實的被各國的公民收到,在之後共議國開始推行了無法被原諒的政策,它們依島嶼的基因攜帶量分類社會階層,參雜外國血統的本土島嶼人被奪取部分公民權,降格二等公民,全國發生宛如革命的大規模暴動,在共議國軍隊的支持下,暴力傾洩向混血的本土島嶼人。

然而冰花自由聯邦暫時還沒無力阻止暴力的擴散,針對西海岸城市的恐怖攻擊雖然結束,犯罪集團全數被擊斃,證實整個行動受到共議國軍方指揮,但是其它加盟共和國內還有共議國的幹員在活躍,衛星記錄到可能載運大陸戰爭殘存犯罪集團與共和州軍火遺產的火車從僑德國國境進入聯邦。

如果是在一週前,聯邦的保安體系還能在國境線上攔下火車,可是經過真理報開啟的輿論攻擊後,原本該負責保安工作的貓娘自殺,專業人員大量損失,指揮體系也近乎崩潰,只能看著衛星影像裡的火車沒有任何阻礙的通過節點,轉入內陸人口密集的城市。

「⋯⋯下一個問題,關於白露川保安省的恐怖攻擊,火災已經撲滅,凌奏總長在治療後已脫離險境,因坍塌被困於地下樓層的人員也全數救出,聯邦保安隊已經成功擊斃實施無人自殺卡車攻擊的犯罪集團,目前還有其它犯罪集團滲入聯邦,請再給聯邦議會一點時間,我們會重拾社會的秩序。」

葛甘遭遇刺殺的當晚,我搭乘私人太空梭回到星原,代替重傷的保安總長出席記者會。

「然後是最後一個問題,針對真理報引發的事件處理⋯⋯」

我卷動螢幕移到各國媒體預寄的問題集到最後一頁。

「現在還不是時候,待犯罪集團鎮壓完成後,聯邦議會必會向國際法庭起訴真理報⋯⋯」

來自前合眾國土地的記者們用手掩著嘴低聲交談,明顯不滿聯邦議會的回應。

「這個決定,佔領區的公民我知道你們並不諒解,但我們不會起訴任何一位影帶中出現的人族,他們與我們的姐妹是戀人、家人的關係,不管做了什麼你們無法接受的事情,都受到《貓娘關係法》保障。」

其中一位前合眾國記者不滿的起身,我看了他一眼繼續說下去。

「我想,有些人可能不知道⋯⋯貓族與人族是存在生殖隔離,與人族建立親密關係是有非常高的機會危及生命,但是,聯邦以自由主義立國,並不反對自由戀愛,所以對我們而言,真理報不是揭露人族官員對貓族性暴力的正義之聲,相反的,是操縱輿論害死我們姐妹的敵人,更何況正是因為他們造成聯邦大量貓娘自殺,讓行政層陷入癱瘓,讓犯罪集團針對聯邦的恐怖攻擊能夠成功。目前我們各個加盟國的保安官正在收集證據,已經掌握到犯罪集團與真理報的聯絡證據,還有共議國提供的武器與行動計畫書。聯邦議會認為真理報涉及散播恐怖主義,是犯下反文明罪的恐怖組織,我們將會追究真理報在恐怖攻擊中的責任。」

我關閉平板電腦,看向本該是記者會主持人的位置,然後想起艾莉絲秘書長為哀弔她所愛的貓娘請假了。

「以上是所有預先收集的問題,接下來我會回答現場記者的問題。」

我將視線移向剛才在回答過程中起身的記者,他似乎有什麼想要說。

「請。」

「西岸自由報——」

「有希奈委員妳還是處女嗎?」

「是誰!」

記者們震驚的倒抽了一口氣,他憤怒的望向身後想找出是誰打斷了他的問題。

「⋯⋯剛才問這個問題的是誰?」

我開口,惱火的瞪著他身後的人族男性體。但被眾人怒視,他似乎不敢承認他所屬的媒體機構。

「也行,明日週刊,我們不會再邀請你們出席聯邦議會的記者會了,這不該是個限制偶像性自主的世界。說起來,你們似乎收了很多共議國的廣告費用,明明各國都對共議國展開了制裁?」

我瞪著他冷冷的說道,深感失望的嘆了口氣。

「⋯⋯我是處女。」

「接下來我說的話,不是代表聯邦議會,而是作為一位貓娘與人族的對話——你想相信真理報寫的假新聞,不相信我也無妨。畢竟⋯⋯我是不是處女,全部都是你們一支筆寫出來決定的,但是這種時候,還想拿貓娘的私生活來寫八卦新聞,真的⋯⋯非常差勁。」

「整場大陸戰爭聯邦沒有正式參與衝突,但貓族送上了物資,以個人名義進入前線,我認為也可以說是盡力的去救濟陷入戰火的國家。很多就是這幾天被這樣用色情暴力,揭露私生活影像的貓娘⋯⋯她們不該受到這樣的對待,她們的戀人,很多也都在大陸戰爭的戰場活躍,並參與佔領區的重建,沒有任何理由該遭受這些批評。」

「⋯⋯希緹安人,對,我就說希緹安人,貓族聯繫邦的公民還有艾梅莉安人的文化衰退程度較小,還記得貓族的生態,所以這次攻擊各國官方網站的,除了本土島嶼人就是希緹安人。不管你們是討厭貓族在戰爭初期對你們見死不救,還協助世界政府摧毀了合眾國;又或是接收到我們的救濟物資而感謝我們介入戰爭,阻止了合眾國政府的暴行。」

「我們⋯⋯不是你們以為的沒受戰爭影響,你們經歷了身邊至親的喪失,沒有壽命限制的我們經歷的是那個的數百倍⋯⋯過去一百年來人族朋友大量大量的死亡。看著這一切的我們,那種壓力,整個貓族早就都患上了重鬱症,你們真的以為?貓族是像真理報說的不檢點?你看到的性濫交,就是悲痛作用在貓娘上的一種表現。」

「貓族既然是孤雌生殖,就不存在人族的愛情。如果可以,我們也想只倚靠自己的內心就能堅強生活,然而現實是,戰爭帶來的悲慘結局⋯⋯我們沒有比人族還不痛苦。就是現在,還有很多裝載電腦病毒的郵件倒進聯邦議員,還有我們人族友邦的官網,你們在幫助共議國對冰花自由聯邦的破壞,也有貓娘和人族因你們的言論死亡,請你們不要再這麼做了。」

人們看著明日週刊的記者,但不再是剛才憤怒,轉為看待可憐事物的眼神。

一個造成大陸戰爭國家出生的公民,隨著戰事的擴大,從加害者淪為受害者,接受冰花自由聯邦的物資幫助,現在又反過來傷害貓娘,就算說是共議國釋出的資訊誘導,但那真的——非常的難看。

我把視線從明日週刊的記者移開,有點理解當初為了追捕犯罪集團攻擊合眾國邊境駐軍的社會主義國家軍隊,大概沒有幾次對人族感到如此的痛心,如果不面對面說話,還能夠裝作不是一回事,但是希緹安人⋯⋯

「對不起,只再回答一個問題。西岸自由報記者,剛才的問題?」

「委員⋯⋯聯邦將不會對聯繫邦的官員⋯⋯」

他捏緊了手中的文件,搖了搖頭改口道。

「聯邦會追究希緹安人的責任嗎?」

「不會,我們什麼都不會做。」

「⋯⋯就算發生了這種事,我們做出了這種行為?妳也還是⋯⋯」

通常情況是不能在未經發言者的許可接續提問,但他便是如此的激動,就算他已經盡力保持聲音的平穩。

我微笑道。

「希緹安人是我們的朋友,我也希望你們會是,很多的殖民城市是在貓族的支持下被建立,十個世紀前聯邦協助了合眾國的建國,摧毀它,至今仍令我們痛心⋯⋯大陸戰爭也是、六月革命也是⋯⋯共議國的島嶼人也是。」

「委員⋯⋯」

「我想,這個世界最不需要的就是衝突,還有更多的敵人,希緹安人應該也是這麼希望的吧?想要和平。」

閃光燈齊下。

那一天來自佔領區的網路攻擊消停,西岸自由報的報導掀起了巨大的迴響,數座前合眾國大型城市的公民組織了聲援聯邦的遊行,呼籲和平。

潮水流轉,被真理報操作的輿論現在反刺向共議國,整個自由聯邦再次被團結。

可惜,希緹安人所訴求的和平,已再次變得遙遠。

——通往和平的道路,往往是由鮮血與淚水開闢。

高爆彈的爆炸打破了田園小鎮的寧靜,仿商人共和國時期的建築被貫穿,磚瓦蹦落掩蓋了街道,住家內的合成纖維傢具也被點燃開始燃燒。

「找掩護——」

保安官喊道,指揮著眾警官轉移陣地,緊接著的爆炸蓋住她的聲音,並帶走了在撤離中被拋棄的警用裝甲車。

共和州舊式的履帶坦克一台一台的從佔據平交道的喬德國貨運火車卸下,引擎狂怒推進入舊城住宅區,網路攻擊雖然結束,但聯邦全境的恐怖攻擊才剛開始。

「去死吧鐵車!」

一名警官扛起刺槍無後作用力炮,向其中一量坦克射擊;刺槍彈點火脫離桶型砲衝向平交道,然而在要命中的最後幾公尺受到坦克的電磁干擾重新導引,轉向撞進了商店引爆。

「這⋯⋯」

他放下了無後座力炮,心死的看著因剛才的攻擊將機關炮對準他的履帶坦克。

「快退下!」

我大喊,撲倒他並用靈力張開了電磁罩。剛躲到坍塌的建築物掩體後子彈便削穿牆壁,傾倒向我們的位置。

「沒事吧?」

建材的碎塊撞上電磁罩散落,我起身關心剛才險些被擊中的警官。

「多虧有希奈委員,還活著⋯⋯」

他一手撐起自己拍掉褲裙上的建材粉末,氣憤的看向正在逼近的共和州坦克。

「他們居然能拿到共和州的坦克,我們,完全沒有抗衡的機會。」

「雖然是用履帶的古老設計,但主動防禦系統在整個靈貓六國協約算上頂尖,這樣不是辦法。」

我打開通信髮卡,連上警用頻道。

「這裡是有希奈,全員,重新部署至安全位置,繼續用刺槍彈射擊,我會負責癱瘓坦克的主動防禦系統。」

『收到!』

關閉通訊後我從身旁警官的腰帶上摸走了他的電棍。

「這個借我。」

「⋯⋯有希奈委員,妳要怎麼做?」

「這個姑且是個不錯的導體吧?」

我展開警棍,用靈力纏繞上電流,將原本用來擊倒罪犯的電流輸出端增強轉為吐出鑽藍電火的光刃。

「我會燒開置於車頂的火控晶片,你在這裡待命,癱瘓主動防禦系統後射擊刺槍彈擊毀坦克。」

「這⋯⋯那不是要近身接觸坦克嗎?」

「是,其它的警官會為我製造機會,有什麼問題嗎?」

「有啊!整個計畫都是問題!共和州坦克還有生命檢測儀!位置一但被找到會死的!」

他崩潰的喊道,因為那聽起來就像是自殺的計畫。

刺槍彈從鄰近的住宅高樓被發射,然後再次被重新導引至坦克旁商店內引爆,同時它的主炮管鎖定剛才發射刺槍彈的位置,開始報復性的轟炸起建築。

『東霖院完成撤離,長春藤社區請預備攻擊。』

掛在他腰上的無線電傳來了警用頻道的通訊。

「也許吧,可是行動已經開始了,全境都有恐怖攻擊的報告,聯邦空軍也不可能支援全部的城市,雖然艱難,但只能靠我們自己,再說了,我是貓娘。」

我回應道,一腳踏往高樓層的階梯。

「擊毀坦克就拜託了。」

衝進被轟炸到只剩半邊的社區住宅,往閣樓移動。踩著書櫃我推開天窗,爬上社區的屋頂。

午後的天空開始下起濕冷的細雨,六輛坦克組成三列車隊壓過街道兩側的公車停,繼續向社區內部推進。

兩條街外刺槍彈再次被擊發,引開了坦克車隊的注意。

『長春藤社區完成撤離!羅瑟達街預備!』

通信髮卡傳來保安官的吶喊。

六支炮管升起開始盲目的轟炸遠方的住宅,保握這個機會,我踩過屋頂的太陽能瓦,翻到另一棟建築,在社區的屋頂向坦克車隊的位置奔跑。

『射擊!』

滑過街道的刺槍彈再次被電磁干擾重新導引,爆炸揚起的硝煙將鄰近的建築物給吞噬,我壓低身子,一手抓住太陽能瓦抵抗襲來的熱浪——與坦克只剩一量轎車的距離。

『委員!趁現在!』

六輛坦克從住宅的下方經過,距離如此之近,它們的傳感器應該捕捉到了我的位置,但主炮忙著回擊保安官領導的警備隊,只來的及將機關炮鎖定屋頂。

我深吸了一口氣,用靈力張開電磁罩,縱身跳向街道。

機關炮狂吼,金屬掃在電磁罩上融化成炙白的火星。

風為我的意志服務,撐起電磁罩領我落到坦克正上方,我舉起電棍纏上電磁罩的電流讓輸出超載,刺向主炮上的火控儀,接觸瞬間電弧從雙手的間隙竄出,拂過我因起電飄揚的白髮。

電棍在車頂上留下一個圓形的黑色氧化面,雖然無法燒開裝甲,但內部的精密元件早在剛才的一擊被破壞,我跳到另一台坦克的車頂重複一樣的動作,不過幾秒的時間,前排的三台坦克升起炮管停止了射擊。

共和州的坦克除了車體與引擎,都是採靈貓六國協約設計的全自動裝填系統,意味著只要癱瘓了火控儀,不過是一個有抗衡一般大部分人族主權國家武器的重裝甲載具;而沒有了主動防禦系統,它在面對靈貓六國的武器是完全沒有任何生存機會。

後排的坦克轉動主炮管想鎖定我的位置,但火控儀輸出指令的電訊低喃早被我用靈力感知補捉,我餘裕的冷笑,將車頂作為立足點縱身跳起,高爆彈從剛才站立的位置滑過命中遠方的民用飛行車。

雙腳落在主炮炮管上,鄰近的坦克開火,子彈想打穿電磁罩但只是和先前一樣在閃光中融化,我擊出電弧破壞坦克車頂的機關炮炮管引發膛炸,反手插下電棍燒毀腳下的火控儀,並跳上另一輛坦克的車頂。

也許是因為失去次要武器,焦急的想要躲開我的坦克與剛才解除火控儀的坦克發生擦撞,推它撞進鄰近的商店內,坍塌也捲入了二樓的店面,大量的磚瓦夾帶煙塵滾落把兩台坦克一同掩埋。

我翻過坦克車頂,以同樣的手法燒毀火控儀,但這還沒有結束,六台坦克車中最後還有戰鬥能力的坦克將主炮管調轉,也不管友軍也在射線上便朝我開火,能感受到坦克車內本土島嶼人的絕望——當然,那般不顧一切的攻擊只會帶來負面的結果。

捕捉到火控儀電子訊號的我容易的躲開了高爆彈。

命中。

鋼材因形變發出巨響,衝進商店內的坦克遭受直擊,雖然沒有擊穿裝甲,高爆彈造成的火焰還是在瞬間吞噬了上部的炮塔,同時我解除了最後一台坦克的火控儀,踩過車頂,在帶電氣團的輔助下飛進鄰近住宅的三樓。

玻璃被電磁罩給撞開,尖叫的散落到房間的各處,我捲縮成一團,一直到快撞到客廳的牆面才身體才停下翻滾。

電磁罩的淡藍色光暈隨我的靈力波動,彈開了尖銳的玻璃碎片,也減緩了著地瞬間的衝擊,雖然對貓更為脆落的骨骼來說還是有點難受。

望向沒有玻璃的窗戶,我掙扎的爬起,打開通信髮卡。

「就是現在!射擊!」

爆炸響起,刺槍彈同時命中坦克,濃煙將街道掩蓋。

我起身走向窗邊,第二輪的刺槍彈發射,來自住宅區各個方向的祝死銀槍劃過街道,衝進方才炸開的坦克裝甲,掀飛早已變形的炮塔。

『有希奈委員!妳沒事吧?』

窗簾被風吹得搖擺,解除了電磁罩,窗外的細雨落到了臉頰上。

「我沒事,沒有死傷者吧?」

望著揚起火星的黑煙我閉上了雙眼。

『有傷員,但沒有任何死者,有希奈委員。』

「辛苦了。」

『稍等一下⋯⋯有來自聯邦議長的電訊。』

「接進來。」

我張開雙眼,橢圓形的陰影滑過遮蓋了街道——聯邦議會的銀白色懸浮機在燃燒的坦克前方緩緩下降。

『我看到妳的表現了,做得好,有希奈。』

說話的是接替涼季擔任聯邦議長的吉爾。

『東岸的犯罪集團即將完成壓制,剩下的就交給保安官。就在剛才南極朵菈瑪利聯合發表了聲明將對真理報還有傷害聯邦貓娘的組織反擊,也可能會採取軍事行動;另一方面,共議國的暴動也在激化,有死者的報告出現,很多事要處理,回來吧,我需要妳。』

天空哭泣著。

「⋯⋯知道了。」

火還在燃燒,這點細雨澆不熄那之中的烈火,大部份是電子儀器燃燒的毒煙,但有那麼一點蛋白質因熱量變性的氣味參雜其中。

——在享受啊,我。

攤開的手掌正在微微的顫抖,電棍早已經不在手裡,大概在剛才落到了房間的某處,不過也不急著尋找,在被我通過六次超載的電流之後也無法再正常運作,不是能夠還給那位警官的狀態,而且比起這個⋯⋯

——殺戮,殺死人族。

身體無力的癱坐到地板,腦內充斥著是這幾天摧毀的軍用載具畫面。如果說變得不再像過去誓言的自己,只是假借維護和平的名份,將那份失望和憤怒轉嫁⋯⋯

手顫抖著貼上臉頰伸向嘴角,看不到,但確實是上揚的;雨滴,滑落了。

這令我⋯⋯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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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菈瑪利人開出第一槍了。」

坐在核災碉堡地下會議室的長桌另一側,正在看南極聯合空軍轉播的吉爾說道。

回到了天原的安保最高指揮設施『城堡』,我和能趕回星原的聯邦議員們收聽遠在喬德國的琉釉收集到的共議國情報;她的線人便提供了侵入聯邦境內犯罪集團的動向。報告結束後,在喘口氣的茶水時間報導就這麼的打破了寧靜。

劃破午後的天空,三角翼戰機低空掠過共議國繼承共和州的首都阿蘭加,兩枚重磅炸藥就這麼的從武器庫脫離砸向十六層高新落成的真理報辦公大樓,在天井中爆炸將整棟建築瞬間移平,炸裂的水泥碎塊更是波及周圍的共議國政府設施,直到整個街道都被漫天的煙塵給吞噬建物傾倒的恐怖巨響才漸停。

我們就這麼震驚的盯著電視牆的即時轉播,除了唯一不是貓娘的吉爾大家的貓耳都因緊張從腦袋上彈起。

南極聯合是有預先發表聲明說可能會採取軍事行為,但也不知道仇視非一切共議國事物的本土島嶼人會不會聽進警告,也許很多生命在剛才的打擊中喪失。

從有歷史以來,可以說是為數不多的人族中與貓娘共建文明的朵拉瑪莉人,文化上無限接近貓娘,發生在聯邦的事情她們比任何一個國家包括聯邦都還氣憤,而當她們立下承諾要達成什麼時,會像貓娘一樣不計代價用生命去完成,所以比起在靈貓六國中最精通戰鬥的島嶼人,犯罪集團最不想對上的是朵拉瑪利人;不願挑戰她們守護和平與貓族的意志。

「有什麼想法?有希奈?」

「問我嗎?」

吉爾點頭。

「就琉釉剛才的共議國報告,在《新世紀人權憲章》之下冰花自由聯邦需要要肅清反人權罪犯,這是義務,就算那是一個國家,妳認為我們該介入到什麼程度?」

「這種事情不應該用意識串連取得共識嗎?不應該是由我的意見決定。」

我回應道,看向其它在場卻閉口不表達意見的聯邦議員。

「希醬,共議國⋯⋯不只是恐怖攻擊還有剛推行的種族隔離政策,最新的情報顯示可汗家還在共議國國內和喬德國做人口販運,已經有返祖女孩遇害了。」

電視牆內其中一個視窗,搭乘懸浮機正在喬德國上空待命的琉釉透過網路連線說道。

「妳剛才都報告過了,這我知道啊⋯⋯」

手指緊扣手心,我咬牙的說。

半星期對聯邦的恐攻無疑是戰爭行為,就算是借大陸戰爭未被剿滅的犯罪集團之手,也是受共議國提供的武器和情報支持。

共議國的行為不能被原諒,聯邦必須做什麼,為了聯邦還有正因共議國排外政策受害的人們。

但是,如果真的要做什麼,意味著,聯邦要對共議國展開軍事行動,徹底的肅清整個共議國的領導階層。

那樣的行為就算有新世紀人權憲章的支持,在公眾的視野下,聯邦也不再能是那守住文明價值的國家,而在這個因暴力變得難以定義正確的世界,有一個能夠追求的指標對文明的全體是重要的。過去我在議會鼓吹聯邦加入大陸戰爭,就算這個想法與貓族的想法相斥,我還是堅持。那時我以為我完全理解了她們拒絕參戰的理由⋯⋯但也許,我並沒有真正了解涼季還有和諧派的擔憂。

畫面轉到南極聯合在議事廳召開的記者會。

『⋯⋯島嶼時間下午四時,南極聯合空軍對真理報在阿蘭加的辦公大樓展開了空襲,我方判斷該設施是聯邦恐怖活動的指揮中心,針對共議國政府的抗議⋯⋯我方深感遺憾,所以我方權衡後最後的決定,今後也會繼續對真理報在共議國各城市辦公大樓、電信塔實施空襲,我們想我們和共議國政府一樣都希望這場鬧劇般的衝突可以儘早結束,感謝。』

南極聯合的空軍最高指揮官科伊.卡爾基.多明戈不理會底下各國記者的一片譁然,還有真理報記者的怒吼神態自若的走下了發言台。

吉爾切掉新聞,轉回聯邦的隱形無人機頻道,是阿蘭加的影像。

「啊⋯⋯這個⋯⋯」

隱形無人機降低高度,影像中將街道佔據的本土島嶼人衝入了經營希緹安甜品的店家,很快店主跟他的家人被綁了出來,人群中似乎是領導者的本土島嶼人舉起了一個反射著陽光的金屬物用力揮下———

吉爾身旁的金系種貓娘睜大了眼睛,雙手摀住嘴但還是洩漏了她恐懼的哀鳴。

人族的頭就這麼的落地,被當皮球的踢向排水溝,鮮紅的充氧血濺染人行道,但他們好像聽不到孩童抓著他們衣領的哭嚎,抓起他們母親然後是他們,殘忍的處決。

四具屍體倒在人行道上,鮮紅的血泊染上它們的皮靴,但本土島嶼人一點也不在意,揮著共議國黑紅色的革命戰旗癲狂的慶祝。

二十年前,本土島嶼人選擇了排外運動,選擇了公民革命前線,一個國家半數的人口擁有全然不同的意識形態,說到底那也是民主民意的選擇。靈貓六國也打進了本島,讓不想被公民革命前線統治的人有離開成為聯邦公民的權利,留在那裡的人仇視外國人,只是可汗家掌權的一夜間,這個外國人的定義被拓展了。

「⋯⋯有什麼想法?應該要做什麼國際法都規定好了,我很清楚,但在我們開始行動之前,我想知道妳的想法。」

吉爾起身,抓起掛在旋轉沙發椅上的襯衫外套。

「我說,如果我不在了,妳會接替領導貓族嗎?」

「⋯⋯這是⋯⋯什麼意思?」

我跳起身,雙手撐著桌面問道,聲音因情緒比平時更高。

「就只有一個意思,妳明白的。和諧派的溫和政策無法處理動搖整個文明的暴力,新的時代,問題需要新解方,妳不也希望,貓族能為這個世界做得更多嗎?」

「我是希望啊⋯⋯但⋯⋯我從來都不認為肅清派應該領導貓族,只是希望我能代表人族的聲音,督促聯邦政府為和平有所作為。」

「有希奈,聯邦要有作為,我要有所作為,那必要背負罵名,議長這個位置也就到此為止,我們是⋯⋯全體聯邦公民意志的實踐者,也是貓族理想的模範,作為聯邦偶像,被社會厭惡的那一刻起,就失去了繼續擔任議員這個行政職的資格,。」

「但是,你看人族就很適合,像你成為了歷史上不多的人族議長,而且也有其它比我更適合這個位置的貓娘,對吧?」

我看向會議室內其它的聯邦議員,她們沒有說話,表情不同意我的說法。

「有希奈,聽著,我會失去擔任議長的資格⋯⋯我會給出綠燈,聯邦將對共議國展開報復性無人機刺殺,南極聯合的空襲為我們吸引走了媒體的注意力,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妳不想把必須做的事情全部推給盟國,我也同樣不想。」

「⋯⋯那樣的話,你會被輿論殺死的。」

我低下頭,雙手緊扣手心顫抖的說;涼季就是這樣被逐出聯邦議會。

「那樣也好,能吸引走針對涼季的批評輿論正合我意。」

「你知道!你知道⋯⋯它們是怎麼說你的嗎?」

吉爾點了點頭。

「讓貓娘被睡走,連伴侶都照顧不好沒有擔當的雛鳥。」

「那麼你——」

「所以沒有比已經名聲損傷的我更適合的人選⋯⋯歷任的聯邦議長,在眾人的期望還有擁戴中上任,在整個世界的批評謾罵下離開,那是為了開啟變革,讓文明還有璀璨的明天。」

他打斷我的話,扣上了襯衫外套刻著烏塞克民族的黃金鎖鏈扣。

「我是烏塞克人,有歷史以來,不死的貓族替我們記住理想,代表自由的價值。貓娘繼承了我們對文明的理想,為達抵達文明的未來,人族將成為通往理想道路上的基石,這就是——烏塞克民族對貓族的誓約。為貓娘開闢道路,是驕傲,也是義務。」

吉爾整理好衣領,他隨行的和諧派議員也跟著起身。如果吉爾因輿論畢業,被逐出聯邦議會,他整個核心行政團隊的貓娘也會一起。

「妳呢?會搭住我的手嗎?」

「⋯⋯這種問法真差勁,你明知道天宮家不管世事的傳統。」

我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能補足那不存在的勇氣,指頭緊扣住他的手。

「我會接替你成為聯邦議長,不用擔心的去做吧。」

「謝了,有希奈。」

他回握了我的手,吉爾笑道,在那疲憊的苦澀笑容中他放開了手。

「妳比妳所知道的還強大,請帶領我們。這個世界,就拜託了。」

吉爾率領著眾和諧派議員離開了會議室,留在會議室剩下的肅清派議員一齊起身,這是我們所能夠對他們表示的敬意。

「有希奈委員。」

剛才坐在吉爾身旁的貓娘走在最後,她停下了腳步撥開仿若月黃玉金中帶白的長髮,回頭對著我說。

「我是月見家的貓娘,是與歐莎尼亞自由城邦關係親近的家族,和妳都是複製倉誕生的貓娘。我沒看過我基因上的母親,不過我的人族母親說過她伴侶的事情,當時的月見家家主羽琉流在社會主義國家向自由城邦宣戰時在海上遭遇雙翼貨船自殺攻擊戰死,還有很多出生在自由城邦的貓娘奮勇抵抗入侵者戰死,她們與防衛軍戰鬥到最後。沒能獲得足夠的國際援助,自由城邦雖然從大陸戰爭倖存,但防衛軍,也為保衛國土全滅⋯⋯我是和諧派的貓娘不想要戰爭,但是聯邦,的確做的不夠。所以前輩,請加油,我支持妳的理想。」

她向我微笑,跟在和諧派的貓娘身後離開了會議室。

大陸戰爭出生的貓娘,不像我們見過那個沒有暴力與犯罪的時代,想到這裡就為她感到痛心,讓事情惡化至此不能全部說是人族基因劣化,貓族在一切的開端做的不夠也是原因之一。

因為做的不夠。

殖民星系的基因劣化都成功阻止,就只有文明母星水島沒有,先是爆發大陸戰爭現在還要和共議國打仗。

「被這麼說了,我們可不能懈怠了呢?」

身後的暗系種貓娘,宇留野家家主理香一同看著她們離開後蓋上的隔音門說。

「嗯。」

我回應道,面向電視牆。

「大家坐下吧?琉釉炭,繼續說,妳的線人的事。」

「好。」

她遠端關閉無人機的空拍畫面,投放出數張喬德國的公民身份證明文件,但不是喬德人而是東方的人種。

「我的線人是阿祖拉家的女兒,過去半星期能夠準確知道進入聯邦的貨運火車動向都必須感謝她。各位一定知道在大陸戰爭中為共和州生產戰爭機甲的阿祖拉重工,但我要說的不是他們。」

「我記得阿祖拉家最後一任家主在諾拉烏塞克共和國亡國時自殺了。」

「是的,希醬。這並不是阿祖拉家,這是一個不相干的家族,但擁有阿祖拉家部分的的遺產。」

琉釉繼續說明。

「在大陸戰爭剛爆發時阿祖拉家收養了許多戰爭孤兒,她是其中一位被收養的戰爭孤兒第四代,阿祖拉.卡爾發家,但別希望他們有繼承當時阿祖拉家的精神,就是她的父親和母親在提供軍政派共和州在大陸戰爭初期研發的軍火。」

「阿祖拉家的軍火工廠不是都按照最後一位家主的遺願移交給聯邦政府了嗎?」

理香不解的問,我也同樣困惑,當時就擔心共和州的先進武器會落到野心家的手上而談好如果阿祖拉家破滅要由冰花自由聯邦接管。

「是這樣沒錯,但他也把部分的股權分給了他的養子們,只是當時的養子並沒有收下這份遺產。大陸戰爭結束後被宣告破產的阿祖拉.卡爾發家家主向聯邦法院起訴聯邦議會要求拿回他應得的股權,因此現在阿祖拉重工的軍工廠有部分是在他的名下運作。在那之後,他迅速還清了欠款,但沒有接任何來自靈貓六國訂單的記錄,經調查發現他的資金來源——」

「來自契爾丹共議國,嗯,然後呢?」

我說道,這是唯一可能的推論,剩餘的人族主權國家都是貓族聯繫邦,沒有聯邦的許可是不可能購入靈貓六國協約的先進武器。

琉釉叫出了一份有企業國家法院的判決書的電子文件。

「賽迪爾斯.阿祖拉.喬治雅迪思還有他的妻子德里亞.卡爾發兩人資助共議國的恐怖攻擊,透過社群媒體散佈支持公民黨言論,他的妻子在桑提瑞思企業國家更是有詐欺和偷竊的記錄,已被卡爾發家族除名。這些不會被列為刺殺目標,但問題是他們也參與了可汗家的人口黑市,他們要出售我的線人給可汗家的長子,他們的女兒是反祖者。」

會議室內一片寧靜。

「⋯⋯她還好嗎?」

我關心道。

「她沒事,暫時⋯⋯她是利用逃出她生父母的別墅時連上僑德國的網路,告訴我共議國對聯邦的恐攻計畫,似乎還有一個男性人族協助她,但剛接到消息,她被協助者背叛,被帶回了別墅。」

「也就是說,我們要救出她⋯⋯聯絡喬德國警方了?」

「沒有,她本人似乎抗拒告知喬德國警方,她還在擔心別墅的員工會受到她的父母牽連。我們需要告知喬德警方嗎?」

「不用,要取得喬德政府允許要經過的流程太浪費時間,既然吉爾給了綠燈,整個行動將不用再遵循國際法。」

我沉下聲音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情感。任何侵犯它國主權的行動就算最終國際法庭不追責,輿論也不會同意,二十年前為救出受困公民涼季已經展示過一次。

「以現在喬德國能讓民間企業非法與共議國貿易的環境來看,他們對郊區已經失去了掌控,若是這麼做還可能驚動到目標。大家的意見?」

「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喬德國能讓載運武裝暴力集團和共和州軍火的貨運火車通過檢查進入聯邦,喬德人與本土島嶼人有歷史悠久的合作關係,我們最好還是有心理準備,喬德國的有部分的警部不再是與聯邦同一陣線,而且,將貓娘旅私密影片留給共議國的也是喬德人。」

理香提醒了我們一件很重要的事——聯邦政府對貓族聯繫邦沒有絕對的掌控力。

「我明白了,那麼,我會與她取得壓制別墅的同意,我希望整個行動能與無人機刺殺同時進行,延後對共議國官員刺殺,可以嗎?」

琉釉詢問眾議員的意見,一邊關掉了電視牆其它的展示視窗。

電視牆上翻動的電子時鐘切換到17時,我下了決定。

「配合議長談話的放送時間,最晚只等到水島國際標準19時。」

「有希奈,她才——」

「請妳的線人下決定,正因為不會獲得公民的支持,如果要展開刺殺行動,時機才要慎選對嗎?選一個最不會獲得公眾關注的時間。」

空氣彷彿被凍結,會議室肅清派官員一齊的看著我,連貓耳細微的抖動都沒有。

螢幕另一端的她是我不曾看過的表情,那就像⋯⋯她不曾認識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