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梔子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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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6-11
「教主,人到了,就在外頭。」不過多時就有人進了院中稟報,柳亦然聞言連忙開口:「快請進來。」話音落下沒多久,以柳霽月為首的四人便映入了他的眼簾。
柳霽月垂下的眸子看不見裡頭的情緒,柳亦然見狀,拿著摺扇的手都緊張的出了汗,他怕再承受如上次般冰冷的眼神。
「爹爹,您的女兒回來了。」哽咽的聲音傳入耳裡,柳霽月抬起頭來看向柳亦然,眼中已然蓄滿了淚水,她本是不想哭的,可內心不斷湧出的情緒卻怎樣都抑制不住,看到記憶中的臉龐已然有了歲月的痕跡,她終是忍不住這多年來的委屈,流下了眼淚。
「妳說什麼?」柳亦然聽到這話快步上前握住了柳霽月的手,他沒聽錯吧?他的女兒肯認他了?
「我說,爹爹。」撲進了眼前人的懷中,柳霽月放肆的哭出聲來,不停喊著爹爹,原主的悲痛和自己的遺憾交織而成,無盡的悲傷自內心湧出,自己前世是被賣進組織的,從小便沒有感受過親人的疼愛,更別說體會過什麼溫暖了,可現在不僅有了親人,還對自己如此愛護,這放在之前,柳霽月是連想都不敢想的。
「哎,爹爹在呢,爹爹在呢。」一下又一下摸著自己女兒的頭髮,柳亦然耐心的回答著,她的女兒終於回來了,真好,清兒,若妳能看見,是不是會稍微原諒我一點?
「女兒不孝,之前做出傷害爹爹的事,還望爹爹原諒。」柳霽月後退一步,跪倒在地對柳亦然重重磕了個頭,她認了爹就會盡一個女兒該做的義務,所以不論是為了原主,還是因為自己,她都會真心的孝敬柳亦然。
「說什麼傻話呢,快起來,妳能回來就好。」連忙將跪在地上的柳霽月扶了起來,這時他才看到後頭的上官軒冕,柳亦然感激的笑笑,也不知上官軒冕用了什麼法子才讓柳霽月接受自己。
上官軒冕像是知道柳亦然想說什麼,他擺了擺手:「月兒先前失去記憶,如今想起來了,自是會認回你這個爹爹。」他的言下之意便是──柳霽月肯認回這個爹爹,全是因為自己的意願,他沒幫上什麼忙。
「爹爹,我們進去說吧,對了,後面這兩位是我從奴役場救回來的下屬,您能幫他們安排一下住處麼?」柳霽月指了指蓉兒和蘇衡問著,等會兒他們談的事情比較隱私,有外人在場到底不方便。
「東邊的客房收拾兩間出來,先帶他們去熟悉熟悉環境。」柳亦然招來一個下屬吩咐道,蓉兒和蘇衡看到柳霽月點頭後便跟著人走了。
「進來吧。」柳亦然帶著兩人進了正廳,又吩咐人去廚房拿些點心後,便哼著小曲泡起了金芽茶,他的心情有好多年沒這麼好過了。
「爹爹我們……」
「先喝茶,有什麼事我們慢慢說。」打斷了柳霽月說話,柳亦然將茶杯斟滿,慢條斯理的開口,看到自己女兒帶來的那兩人,他大概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是什麼了。
「方才軒冕說妳失去記憶,如今想起來了,可是想起了什麼?」柳亦然想到方才上官軒冕所言,好奇的開口,他很想知道柳霽月這些年來到底去了哪裡,怎會進了千殤閣。
「全都想起來了,娘因為我被姜胤威脅,您還為了我不能回去救娘,可我不懂事執意回去,卻跌下了山坡。」柳霽月十指緊緊嵌入掌心,她永遠不會忘記柳亦然驚慌失措的雙眼,裡頭還有滿滿的悔恨。
感受到手上傳來的溫度,柳霽月看向一旁的上官軒冕,笑著搖頭表示沒關係,便再開口:「我被救了下來,醒來後便在千殤閣,什麼也不記得了,姜玥說我是孤兒,看我可憐便撿了我。」
「難怪我怎麼樣都找不到妳,原來……」當初他發了瘋找柳霽月,卻怎樣都一無所獲,他還以為柳霽月是被有錢人家養大後送去千殤閣的,沒成想是被刻意藏了起來。
「爹爹,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姜胤會說玉璽後印在娘那裡?」柳霽月現在還是不知當年為何姜胤會覺得玉璽後印會在夏清梔手裡,甚至最終還親手殺了她。
「妳娘是先後,妳爹我是先帝的親弟弟,我和妳娘本就互通心意,怎知在訂親前夕妳娘被易帝招進宮裡,從此便成了先帝的夫人,至於玉璽後印,不過是姜胤的臆測,妳娘從未提起過。」這事一直都是柳亦然心中的恨,他到現在都沒辦法諒解柳木塵,即便他們是親兄弟,又即便柳木塵已入土多年。
「可在我記憶裡,你們一直住在一個木屋裡,不曾離開過。」柳霽月有些激動的反駁,難道姜允茹說的並非全然都是假話?
而聽到這話的上官軒冕就顯得平靜許多,自己早就聽張逵說過他們三人之間的事,只是那時柳霽月身子尚未痊癒,才選擇閉口不談。
「我在先帝登基後便被封為了亦王,非詔不得出地界,妳娘當了六年的皇后便無故被流放到了地界,那時我便在地界尋了一處宅子,想來也是過去太久,妳才沒有皇宮裡的記憶。」柳亦然說到此處不禁嘆息,直到現在柳木塵流放夏清梔的原因仍眾說紛紜,不過以他對自己兄長的了解,或許柳木塵早就知道自己會有被推翻的一天了。
「先帝登基後厚賞姜胤,他也因此安生了幾年,怎料最後他竟不知饜足領兵推翻先帝,還將主意打到了妳娘的身上。」柳亦然語帶氣憤,姜胤攤在世人眼前的善良和大愛在他眼裡全是噁心,身為帝王風光的背後,盡是污穢骯髒。
「那為什麼娘不跟著一起走?爹爹您不是蝕骨教教主麼?」柳霽月的記憶雖然都恢復了,可兒時夏清梔將她保護的很好,有許多話都是躲著她講的,是以不甚清楚到底為什麼最後是夏清梔獨自面對姜胤。
「姜胤不敢動我,卻不會放過妳娘,妳娘說總要有人為她報仇,所以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柳亦然哽咽的說不了話,當年的畫面仍歷歷在目,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弓弦搭上了夏清梔如玉的脖子,而姜胤在後頭惡狠狠旋轉那弓,越旋越緊,自己數度想衝出去和那些人拼個你死我活,可夏清梔發現了,她輕笑著搖頭,最終在他眼前斷了氣。
「娘不會怪您的,她和我說過,那都是她自願的,不能怪您。」柳霽月拍著柳亦然的背安撫著,她知道那種情況下最不能意氣用事,夏清梔也知道,所以才一次次的和她說不能怪柳亦然。
「現在妳回來就好,我也可以安心去找清兒了。」柳亦然整理了情緒,試圖用喝茶緩和氣氛,好端端的讓孩子看笑話了。
「說什麼呢爹,我們都還沒替娘報仇呢。」柳霽月聞言有些擔心,她突然害怕柳亦然有天就拋下她去找夏清梔。
「瞎想什麼,妳爹我可是很惜命的。」柳亦然輕輕敲了下柳霽月的腦袋,苦笑著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他至少要看到自己的女兒幸福快樂才無憾。
「爹,我們這次的目的您也清楚,這仇不能不報,所以我們想借用蝕骨教的力量,一舉滅了月國。」一雙狐狸眼染上了狠戾,以蝕骨教現在的勢力加上上官軒冕手裡的虎符,柳霽月不信姜胤和姜允茹招架得住,唯一缺的,不過是個名正言順的原因而已。
「妳要滅了月國?」柳亦然驚訝的問道,本以為柳霽月只想手刃姜胤和姜允茹,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有如此野心,想要顛覆一整個國家。
「亦然兄你放心,我們不會做沒把握的事。」上官軒冕像是知道柳亦然的擔憂,他打開了錦盒,拿出裡頭的白銀虎符。
「上官大哥的虎符?」柳亦然看見虎符更加驚訝了,世人都說大將軍死時未曾找到虎符,想必是一同化做了灰燼,所以柳木塵登基時便叫人重新鑄造一對虎符,怎知那虎符竟不是沒了,而是被藏起來了。
「爹爹,我們一起替娘報仇。」柳霽月語氣堅定,自己的仇可大可小,可夏清梔和上官暮詞的仇不能不報。
「這些年遲遲沒動手的原因只不過在等待一個時機,既如今本教主的女兒覺得月國不好,那身為爹爹的,怎還會讓它留在世上?」柳亦然挑唇笑的張狂,他想了十年來的願望終於可以實現了。
「不過現在,我們還少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上官軒冕斟酌著開口,他和柳霽月苦惱的地方相同,他們沒有正當的理由便滅了月國,百姓是不可能心悅誠服的。
「這件事暫且不用談,據我所知,百姓早就不滿姜胤這個狗皇帝了,不過忍氣吞聲罷了。」柳亦然站起身,舒展了下筋骨後又說道:「先去歇息吧,舟車勞頓的趕來定累壞了,這事須從長計議,用不著馬上討論完。」他吩咐下屬收拾偏殿的房間,好讓上官軒冕和柳霽月歇息,這件事並非一日一月可以完成,不用急於一時。
「爹爹您也別累著了。」柳霽月笑著應了下來,這事確實急不得,否則過猶不及。
送走兩人後柳亦然便到書房處理起了教中事務,只是嘴角始終勾著一抹笑意。
月明星稀,只有教主書房還亮著一盞燈火。
「爹爹您這麼晚了找我何事?」用過晚飯後柳亦然便讓自己亥時過來書房一趟,這讓柳霽月很是疑惑,不是說這事急不得麼?
「從今往後,蝕骨教便交給妳了。」柳亦然解下腰間的玉珮給了柳霽月,自從他當上教主的那刻起,便不再為自己而活,這麼多年來的汲汲營營也都是為了報仇而已,教主這位子他早就厭倦了,自己本就不是這塊料。
「爹爹,您這是?」柳霽月沒有接過,只是更加疑惑的看著眼前人,她怎麼覺得柳亦然是在交代什麼?
「這玉珮本就是一體的,我在妳的眼裡看到野心,也看到了狠心,我知道妳會把蝕骨教管的很好。」柳亦然將柳霽月腰上的玉珮解下來,兩塊玉珮無縫併在一起,緊緊嵌住了彼此。
「可這是您的心血。」柳霽月仍沒有接下玉珮,柳亦然為何無故要把經營多年的心血拱手讓給自己?
「妳才是我全部的心血,別瞎想,爹爹本就不適合坐這個位子,妳比我更有資格。」柳亦然摸了摸柳霽月的頭,親手將兩塊玉珮重新繫回了自己女兒的腰上,柳霽月的個性殺伐果決,比起心裡糾結表面俐落的他還要適合蝕骨教教主之位。
「……謝謝爹爹。」沉默半晌柳霽月才說話,她不知自己心裡的情緒是什麼,複雜的無法言喻。
「有了這個身分,妳會輕鬆得多,至少能和軒冕並肩而立,也不怕人家看輕妳。」比起上官軒冕,柳霽月什麼身分也沒有,柳亦然怕有天上官軒冕會不屑於自己女兒的出身。
「爹爹,上官不會的。」柳霽月嘟著嘴反駁,他沒想到柳亦然還擔心上官軒冕看輕自己,真是個愛瞎操心。
「誰知道呢,好了,快去睡吧。」柳亦然揮了揮手讓柳霽月趕緊回房,而後者也乖乖聽話的回了房間準備就寢。
看著滿院的潔白,柳亦然輕笑的說了句話:「梔子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