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回不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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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5-27
  子時,月季殿響起了不清不重的敲門聲。
  「進來吧。」姜允茹的聲音自門內傳出,原本嚴肅的語氣此時卻沾染上了不易被察覺的雀躍。
  辜淵徹推開了眼前的門,抬頭看向那副令人作嘔的臉,原本尊敬的深眸中如今滿是厭惡:「妳要如何才肯放過霽月?」
  「你跟我走,我讓她接手千殤。」姜允茹勾唇看著眼前無法發怒的男子,輕聲提出了條件,如此一舉兩得豈不美哉?
  「讓她接手千殤,和直接告訴她真相有何不同?」辜淵徹扯住了姜允茹的衣領,冷聲問道,若讓柳霽月接手了千殤,將來定會有和蝕骨教正面對上的一天,到了那時,柳霽月要如何自處?為了千殤閣幾千人弟子手刃自己的親爹,還是要為了保全親情,選擇眼睜睜看著上千人的性命就此葬送。
  一人,抑或千人。
  
  「她不會知道真相的,你我不說,就再無第三人知曉。」姜允茹也不生氣,只是伸手摟住了辜淵徹的脖頸,再次問道:「要和我走麼?用你的幸福,換她的幸福。」
  辜淵徹用力推開了姜允茹,抽出腰間利劍,指向了跌坐在地,曾經是自己師傅的人。
  「妳這樣做,她不會幸福的。」事已至此,他的心仍有些隱隱作痛,畢竟是喚了多年的師傅,真到了刀劍相向之時,怎有辦法下的去手?
  「我就是要她痛苦,她生不如死,我才會幸福。」姜允茹滿不在乎的看著自己眼前的劍尖,自己對柳霽月曾經真心實意過,可現在,只剩下了滿滿的怨恨。
  「她也是妳的徒弟。」辜淵徹沒想過姜允茹竟如此惡毒,和姜玥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那又如何?我愛的人是你!」姜允茹站起身握住了身前的劍,挑釁的開口:「殺了我啊!殺了我你就可以帶她遠走高飛了。」
  
  辜淵徹想拔劍,可姜允茹的手卻緊緊握住了劍身,鮮血滴落在地,讓他進退不得。
  「師傅,放了我們吧,我真不可能愛妳。」辜淵徹鬆開手,沒有自尊的跪了下來,顫抖著嗓音乞求著,他希望姜允茹可以回心轉意。
  「我給過你機會殺我,你不把握,就別怪我了。」感到脖頸倏地刺痛,辜淵徹還沒來得及抬頭再看一眼姜允茹,眼前便黑了一片,昏了過去。
  「你兩次下跪都是為了她,真的值得麼?」姜允茹開口詢問,得到的卻是一片寂靜,她嘆了口氣,而後便吩咐手下的人將辜淵徹帶走,送至薊嵩城的別院安置。
  脫去厚重的外袍,姜允茹點起薰香,帶著滿足的笑容沉沉睡去。
  
  翌日,柳霽月是被窗外陽光叫醒的,她揉了揉仍有些痠痛的腰,順手往身旁一摸,冷的,也不知道現在幾時了,辜淵徹去哪了?
  她坐起身,這才聽到外頭晨鐘響起的聲音,試煉過的弟子已不用再晨訓,柳霽月倒也不趕,不急不徐的穿上了外衣和斗篷,打算出去找找辜淵徹。
  怎料還未開門,就聽外頭傳來了敲門的聲響。
  柳霽月帶著疑惑開門,卻發現站在門外的正是自己的師傅──姜允茹。
  「師傅。」柳霽月低頭作揖行禮,面上的表情閃過一瞬的懊惱,她怎麼就忘了幾乎只有自己和姜允茹會來找辜淵徹了?
  「霽月?妳怎麼會在這裡?淵徹呢?」姜允茹的笑容有片刻的凝固,自己原本只想做做個樣子,沒想到真有人開門,還是她那朝朝暮暮都想殺的人。
  「回師傅,我想找師兄研究一下招式,怎知師兄不在,就進屋等了一會兒。」柳霽月自然的替自己找了個藉口,她那撒謊的功力可真是日益進步,現在說起謊來都覺得心安理得的。
  「原來是這樣,為師和他定在卯時見面,有要事商談,怎知竟等不到他前來,所以便來臘梅殿看看。」姜允茹面上裝做疑惑的樣子,內心則等著眼前人掉進自己所設的陷阱之中。
  「這不應該啊,師兄一向準時。」柳霽月話音落下才感覺哪裡不對勁,辜淵徹從未失約,何況是與姜允茹,下山的時晨也還未到,所以排除其下山的可能,那還有什麼可能?辜淵徹到底去哪了?
  
  兩人餘屋中等了半晌,辜淵徹仍沒有回來,柳霽月心中不安的感覺也越來越大。
  「難不成……是柳亦然將淵徹綁走了?」姜允茹恍然大悟般的突然開口,她緊握雙拳,面色稍顯慌張。
  「師傅,此話怎講?」柳霽月見狀也緊張了起來,怎麼會突然和柳亦然有關?都已經過去三年,兩人不早就相安無事了麼?
  「淵徹昨日去遠風城,回來之後和為師稟報,說恰巧遇見了柳亦然,且他們聊的不歡而散,所以為師才會有此猜想。」姜允茹將早就捋好的說詞一字不差的說了出來,這話說完她又對身旁的柳霽月說道:「妳去各處找找有沒有蝕骨教的信物。」
  「好。」柳霽月聽到這話連忙便起身尋找起了臘梅殿中不對勁之處,最終是姜允茹手下的人在辜淵徹書房內發現了一張字跡未乾的宣紙,上頭瀟灑的寫了大大的八字──辜淵徹活,柳霽月換。
  
  「卑鄙小人!」姜允茹氣憤的將紙摔在了地面,她看著眼前拿起宣紙的柳霽月,嘴角挑起了隱約的弧度。
  看完信件內容的柳霽月固然生氣,卻也不禁疑惑:「師傅,這信真是蝕骨教所留?」除了那八個字外,信上沒有任何特徵可以辨認是誰留下的。
  「千真萬確,信紙上的異香只地界獨有。」姜允茹淡淡開口,反正柳霽月沒去過地界,證據什麼的都隨自己胡謅。
  柳霽月將宣紙湊近鼻尖一聞,果然有股香味,可令她費解的是,自己和蝕骨教無冤無仇,為何會被當作籌碼?說直白點,蝕骨教要她有什麼好處?一沒權二沒錢的。
  「師傅,我們怎麼辦?」收起疑惑,柳霽月詢問起了姜允茹對策,難不成自己去了蝕骨教,辜淵徹就能平安回來麼?
  「多年來的和平終是無法維持,只是到底苦了百姓。」姜允茹蹙起了秀眉,沉默許久後,像是做了什麼決定般的對柳霽月開口:「趁了這次,我們一舉滅了蝕骨教。」
  
  *
  
  辜淵徹是在一片漆黑中醒來的,他難受的動了動手腳,卻發現上頭皆銬了鐵鍊,後頸仍隱隱刺痛著,辜淵徹眨眨眼試圖看清周遭的事物,可是仍伸手不見五指,想起昏迷之前的記憶,他心中盡是懊惱,姜允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無私大愛的師傅了,怎麼可能還會回頭?
  在這一瞬,辜淵徹的腦海中閃過了可怕的想法,姜允茹囚禁自己在此的目的,難道是裝作他被蝕骨教綁走,進而引誘柳霽月滅了蝕骨教?
  若真如此,柳霽月該如何是好?
  辜淵徹想到此處,用力的將拳頭砸向地板,怒吼著:「姜允茹,妳這個卑鄙小人!」  
  
  「承蒙誇獎。」姜允茹推開了厚重的大門,透出的亮光刺痛了辜淵徹的眼,他抬頭看向那背光而立的人,忍不住再次罵道:「無恥!」
  「你能罵就再罵些,反正你再掙扎,也改變不了柳霽月準備討伐蝕骨教的事實。」姜允茹拑住了辜淵徹的下巴,笑的惡毒,想到計畫成功後便能和辜淵徹一同生活,她就開心的不得了。
  「放了霽月,我……什麼都答應妳。」墨瞳中的悲傷溢出了眼眶,辜淵徹痛苦的開口,他寧願永遠離開柳霽月,也不要她陷入永無止盡的悔恨。
  「晚了,當初我問的時候你怎麼不答應呢?晚了!」姜允茹輕柔的擦掉辜淵徹臉上的淚水,再度開口:「沒有了她,我還怕你離開我嗎?」
  「我求妳了,師傅……別回不了頭。」辜淵徹雙眼滿盡是絕望,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只能親眼看著自己的愛人中計,卻什麼都做不了。
  「十年前我就回不了頭了!」姜允茹甩開了手,讓辜淵徹跌在地面,她早就回不了頭了,自己的人生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我恨不得現在就殺了妳!」顫抖的聲音下是堅定的決心,縱使辜淵徹起過殺意,但他從未想過真的殺了姜允茹,可是如今,自己真的忍不了了。
  「殺我?我等著。」姜允茹不再說話,轉身離開了此處,徒留身後人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月兒,妳定要等我,等著我。」辜淵徹用力的將手銬砸向了堅硬的石壁,即使雙手已有鮮血流出,仍沒有停止,可即便如此手銬仍舊絲毫不動,一點裂縫也無。
  
  踏出地牢的姜允茹走到外頭的院子,隻手遮住了灑落下來的陽光,自嘲的笑出聲來:「我從不配擁有陽光。」
  外人以為光鮮亮麗的閣主生活,不過就是日復一日的偽善假裝罷了,從小便工於心計,被迫接受著那些想知道、不想知道的醜陋事實,皇帝是自己的親哥哥,前閣主是自己的親姐姐,姜允茹只能提早長大,才可以一起承擔著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好不容易有個少年闖入她的心中,照亮了那一方漆黑,自己又怎能捨得放走。
  「我也想當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