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出師大典

　　守山人想了半晌才說了這句話，要說是怪物嗎？倒像是個瘋魔的人，可要說是個人，那高三丈的人可有見過？
　　「塵情山何來怪物？」姜允茹追問道，這守山人看起來也魂不守舍的樣子，塵情山內到底發生了何事？
　　「是宇文婉。」許久未出聲的周筱涵抬起了頭，斗篷的帽子隨之落下，只見她原本姣好的面貌已毀了一半，本該明亮的雙眸如今盡是猩紅和疲憊，眼角還掛著未乾的淚珠。
　　「宇文婉被萬幻湖所迷惑，跌進了湖裡，我們都以為她死了，沒想到夜裡她竟從湖中走了上來，還成了個三丈高的怪物，見人便殺，逢人便吃。」周筱涵說著又發顫了起來，自己現在閉上眼便能看見緋穎昕活活被撕裂的畫面，也能聽見宇文婉在啃咬幽璃的聲響，她眼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同門被宇文婉殘忍的殺害，卻只能怯懦的躲在樹洞之中，什麼都做不了，也做不到。
　　「一開始我們還應付的了，可她像是不死之身一般，扯斷了穎昕的鞭子，折斷了我的劍，我差一點就被她抓到了，幸好，幸好我發現了一個樹洞，我躲在了裡頭，看著穎昕體力不支被硬生生撕成兩半，看著幽璃活著被啃咬，我能聽到救命的聲響，可我沒能救她們，我對不起……對不起她們，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活下去啊！」求救的聲響於腦中揮之不去，周筱涵捂著耳朵尖叫了起來，一旁的顧瑾瑜見狀趕緊點了穴，讓周筱涵睡了過去。
　　
　　「我們趕過去的時候，宇文婉已經死了，剜心而死，似是自己剜的，他們的屍體上都有六葉香的氣息。」守山人接著將自己所見之事說了下去，不過心中亦是微微發怵，沒想到那不是怪物，而是試煉的弟子。
　　聽到了緋穎昕一行人的下場，柳霽月三人陷入了沉默，不喜歡是一回事，可畢竟從前她們曾是最好的朋友，如今知道了結果心中不免有些難過，更何況這般死法……著實太過殘忍。
　　「師傅，難不成傳說中的＂情嗜＂真的存在？」辜淵徹突然出聲問道，自己也是偶然在姜玥的古書堆中看到有關情嗜的資料，萬幻湖的水和六葉香的氣味只要遇上最濃烈隱晦的感情，便能使人瘋魔成怪物，可其最可怕之處並不是成為怪物，而是成了怪物後還保有自我意識，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做著慘絕人寰的殺戮，卻像置身事外般什麼都做不了。
　　「為師也只在姐姐的書裡看過，原以為只是無稽之談，沒想竟真有此事，情嗜的唯一解法便是親手殺去自己所愛之人，而後方能剜心自盡。」姜允茹說到此處不免有些痛心，沒想到這世間竟真有此事，若她當初有上心一些，這般優秀的弟子是不是就不會白白犧牲了？
　　
　　知曉此事的弟子內心都悶悶不樂，這般低迷的氣氛就這般延續到了隔日的出師大典，連柳霽月三人也難得的少言寡語了起來。
　　「妳說這宇文婉有心儀的對象也不說，就這般藏在心底誰人會知曉？」趙若晴邊穿著出師大典的衣服，邊和慕容月曦說著，喜歡就要大膽說出來才是，藏著掖著誰猜的到？
　　「她的性子本就如此，總小心翼翼的喜歡著別人，這種感情，太過壓抑。」柳霽月套上了暗紅色的外袍，嘴上脫口而出了嘆息，沒想到最後還是等不到宇文婉的歸來。
　　「這樣的下場，我們誰也沒料到，別說這件事了，等會兒出師大典，別一個個都愁眉苦臉的。」慕容月曦抿了抿口脂，這四山的危險真不是她們能想像的，誰知道被眾人公認最不危險的塵情山，最終竟會發生這樣的憾事。
　　「我先回殿了，出師大典再見。」柳霽月繫好了腰繩，對著銅鏡照了片刻後滿意的點點頭，便轉身向慕容月曦和趙若晴揮揮手飛快的離開了水錦殿，沒想再閒話家常的打算，身後兩人看到此景不禁感嘆：女大不中留啊！
　　
　　拖著厚重衣賞回到扶桑殿的柳霽月，一踏進院中便看見了辜淵徹坐在院裡的石椅上，悠哉的沖著茶水。
　　「徹哥哥好興致。」柳霽月心血來潮的喚著小時候對辜淵徹的稱呼，笑著坐在身前的石椅上，蒸氣騰騰擋住了視線她也不怨，只靜靜的享受這睽違一年才得來的時光。
　　「月妹妹可賞臉？」辜淵徹聽到這稱呼手下的動作頓了頓，嘴角的笑意略為擴大，他將沖好的茶遞了過去，眼前人接過輕抿一口後竟發出了驚呼：「金芽茶？」
　　柳霽月本已做好入口苦澀的準備，沒想嘴裡卻意外的甘醇，兩人喝茶的習慣大相逕庭，辜淵徹愛喝帶苦的龍井，而自己則是更偏好有韻味的金芽，此時喝到這許久未嚐的金芽茶，柳霽月心中泛起暖意，沒想到辜淵徹還記得。
　　「地界周遭天氣寒冷，所產金芽茶的品質皆乃上乘，我惦記著妳愛喝，便帶了些回來。」辜淵徹寵溺的摸了摸柳霽月的臉，許久未見，他總覺得柳霽月像是被時光打磨過一般，變溫柔了點。
　　可辜淵徹不會知道，只有在他的面前，柳霽月才會是這副卸下偽裝的模樣。
　　
　　「我還以為你需要些時日才能回來。」柳霽月蹭了蹭眼前人的掌心，好奇起了辜淵徹為何如此快就回來的原因，昨晚才見而已，總不可能連夜將事情處理好吧？
　　「這事說來也怪……」提到此事，辜淵徹便開始說起柳亦然是如何對他的，從一開始的相識，到昨夜明知道他背叛，卻還放走自己的事。
　　「你不能放下戒心，我怕他對你不利。」柳霽月擔心的捏了捏辜淵徹的手，柳亦然能成蝕骨教教主，任何決定背後定都有著謀劃，不可能如此心善，辜淵徹聞言將她的手緊緊反握在掌心，輕聲安慰著：「妳放心，我相信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人心叵測，你要當心。」柳霽月還是很擔心，這事太過蹊蹺，自己沒辦法放下心。
　　「什麼時候我的小師妹變的那麼小心翼翼了？這件事妳別擔心，我會處理好的。」辜淵徹點了點眼前人的鼻尖，有些無奈的笑笑，他都多大人了，用不著柳霽月替自己操心東操心西的，一個姑娘家不該擔心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
　　「我這不是擔心你麼？也不知這一年多來有沒有好好吃、好好睡。」明明對方也才長自己兩歲，怎麼就小師妹小師妹的叫？不過既然對方是辜淵徹，柳霽月也就勉強接受了──如果忽略的唇邊的笑意，確實是勉強。
　　「不是我說，那蝕骨教的吃食還真好吃……」辜淵徹聽見這話便開始講起了在蝕骨教的生活，而一旁的柳霽月亦聽得津津有味，時間就這樣悄然無聲的走過。
　　
　　午時一到，號角聲嘹亮響起，揭開了出師大典的序幕。
　　「閣主駕到！」此話一出，拜見之聲此起彼落，姜允茹緩步自正殿走出，她看著底下烏泱一片的弟子，和身前通過試煉的弟子，內心難得激動，面上卻未顯半分：「都起吧，今日除了出師大典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向大家宣布，一年前本閣主發現了蝕骨教的眼線，為知曉對方的動靜，本閣主也派了一人潛入蝕骨教，你們或多或少都知道大師兄叛教，今日，本閣主要宣布的便是──你們的大師兄辜淵徹已然將任務完成，今日便回千殤，所以這出師大典，也是你們大師兄的接風宴！」語畢，底下響起了掌聲和驚呼，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難怪入閣近二十年的辜淵徹會無故叛教。
　　「不過是幫師傅分憂，此事不足掛齒，今日重點應放在師弟妹們的出師大典上才是。」辜淵徹拱手低頭，語帶謙虛，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模糊了今日的焦點。
　　
　　姜允茹點了點頭，終於吩咐著贊禮開始儀式：「開始吧。」
　　「千殤有訓，年方十六，四山試煉，能者成者，下山出師。佑民九年，通過四山試煉之弟子有──柳霽月、慕容月曦、趙若晴等十人。」贊禮打開了卷軸，唸出幾個代表人物。
　　「請試煉通過弟子跪下，一叩首！」一聲高喊，大殿上的弟子井然有序的跪了下來，對著姜允茹磕下第一個響頭。
　　「謝師傅教養之恩。」有人已經紅了眼眶，雖說試煉成功只多了點和別人的不同，可那過程中受到的苦，又怎能和他人一樣呢？
　　「再叩首！」
　　「謝千殤閣給予之恩。」若沒有千殤，身為富家子弟的他們或許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本就身為孤兒的他們或許會成為街頭人人喊打的乞丐。
　　「三叩首！」
　　「謝天地餽贈之恩。」最後一個響頭磕下，謝的是天地贈與的一切，一粥一飯當思得來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
　　「都起來吧，從今往後你們便可任意下山，也可開始收徒，切記，尊上愛下，替師護徒。」姜允茹親手將所有人扶了起來，她也紅了眼眶，通過的人裡頭有兩個是她的徒弟，能平平安安通過，她很開心。
　　「弟子定遵從閣訓，尊上愛下，替師護徒，忠於良善，誓除姦邪！」所有人一同高喊，千殤閣是他們的信仰，是他們生命中的光，是他們不可忤逆的存在，縱使往後下山出師，千殤閣在他們心中亦是永遠無法動搖的存在。
　　「好！今日雙喜臨門，大家就放開了玩吧！給你們通過試煉的同袍們慶祝，也給你們的大師兄接接風！」姜允茹一聲令下，宴席便擺了開來，眾人也不再拘束，開心的用起午膳，一時之間歡笑聲不斷，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