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的解方?(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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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5-26
背對著人群,我跨出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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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釉的提案很快得到論壇的支持,商會內的反彈聲音也在包括天宮航太幾個大型企業支持和談的演說彌平,計畫書轉送聯邦議會等待執行。聯邦公民依然不信任本土島嶼人,但也不想與他們再次衝突。

和解是必須的,如果這個世界,想要拒絕下一場的戰爭。

和談議程在半個月內定下,議會決定最終會面地點在京戶。望著南極海還有遙遠北方的曾經的共和州,在大陸戰爭時期是聯邦運送物資到島嶼重要的樞紐,也是許多想移民島嶼的戰爭難民抵達阿蘭加前的最後一站,圍繞種族與移民議題的會議,大概沒有比這個海港城市更適合展開和談的地方了。

坐在京戶國際機場的聯邦商會貴賓室的獨立沙發,我與琉釉看著水晶玻璃牆後起飛、降落的穿梭 機與超音速客機。

「他有聯絡妳嗎?」

望著天空飄過的朵朵白雲,我用靈力浮起簽字用的鋼筆在空中轉,一邊問坐在我右側的琉釉。

「嗯⋯⋯嗯。」

「才不是嗯呢!妳真的有在聽我說話嗎?」

我板直身體,將不悅的視線打向正在玩手機遊戲的琉釉。

「真的有那麼有趣嗎?」

我一手抓住鋼筆,用靈力順平了裙擺,起身走到她的沙發椅後。

琉釉的手機螢幕裡懸浮在多面體上陣列的幾何的方塊被她找出正確的組合排列——逐一消除,積分以人族無法達到的速度飆升。結構比起大部分上市的轉珠遊戲更複雜,但將貓娘勝過人族的大腦運算力用在這種事非常的浪費才能。

「我說妳啊,至少玩比較有意義的策略模擬遊戲吧?而且這個立繪色彩不就只是單調的黑白嗎?也沒有遊戲目標只是在衝積分。」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戰爭影響,我覺得水島人族的電子遊戲越做越爛了。

「我只是覺得很無聊打發一下時間而已,而且策略模擬類遊戲,那可是我的日常喔?才不要呢。」

她抬頭,抱怨生活的對我吐舌信,但觸控螢幕上的手並沒有停止工作。

「不過妳說的沒錯,這遊戲的立繪真的很爛,我玩膩了就會刪掉它⋯⋯啊,破關了,哼哼,全球第一。」

她驕傲的把螢幕拿給我看,積分與第二名拉開了百萬的差距,雖然我不覺得貓娘跟人族能夠這樣放在一起比。

「贏過人族也沒什麼好驕傲的吧——」

從琉釉手機彈出的訊息通知提示蓋過了我的聲音。

「他到了。」

琉釉沈下方才還愉悅的嗓音。

訊息通知停在他的名字——葛甘.索陀拉。

雪白的變形翼超音速客機撲向跑道,機翼下的吸電盤與跑道的磁軌對接,電流牽引著帶電氣團輔助噴射機減速。

六月革命的領袖抵達了聯邦,也是時隔二十年,再次有本土島嶼人踏上冰花自由聯邦的土地。

琉釉收起了手機,已經沒有悠閒的表情。

「該行動了。」

她簡短的說道,在我之前離開貴賓室。

塔台暫停了島嶼航線跑道的起降並淨空周圍民用飛行器,載著共議國使節的超音速客機被靈貓六國的警用裝甲車包圍,雖然名目上是設計給民間使用,但裝甲跟裝載的全自動機關砲塔殺傷力絲毫不遜於人族主權國家正規軍隊的載具。這不只為了保證安全,也是為了威嚇共議國來訪的使節團,在和談之前仍然是敵對的國際關係。

超音速客機的貨倉開啟,卸下共議國的政府車輛,在聯邦警用轎車的引導下往政府通道所在的航廈,我們所在的方向移動。

「我賭它們一定嚇傻了。」

「我才不跟妳玩這個賭局,那等於是被四十門火砲給對著,只會有一種反應;吉爾也夠狠的。」

琉釉看著接近的共議國車隊回道,看了一眼手機跳出的訊息。

「他傳訊息過來了呢,『軍用車輛,這是什麼意思?』他這麼說呢。」

「別理他,就回他說這是民用車輛,不用擔心。」

對於共議國的高層,我不是很想給他們友善的接待。

「民.用.車.輛⋯⋯發送。我也這麼想的呢。」

剛送出訊息的琉釉笑得很開心。她與我一樣,時隔二十年,能噁心到當時礙於停火協定不能出手的公民革命前線成員,陰雨的內心也會短暫放晴。

「反正機場部分是聯邦議會的安排,那場會我沒出席,跟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還有讓它們保有能搭乘自己政府車輛的權利就很好了,我原本預想的情況是它們會像罪犯一樣被壓進航廈呢。」

我為我們下了一個我很滿意的解釋。

共議國的黑轎車停在了沒譜上地毯的政府通道——不是水晶大門而是貨運通道的側門接口。委員長坐車的型號因商業制裁不再次共和州總統過去使用的僑德國車型,沒有蝶翼車門,沒有電動馬達,當然也不會有任何人上前為他開門。

我們與他隔著車窗對望了近十秒直到轎車車門從內部被推開。

琉釉走了上前,用營業用聲線優雅的輕輕開口。

「這真是一趟漫長的旅程,希望你一切安好,我是你的聯絡員,雲英.琉釉,代表聯邦商會誠摯的歡迎你⋯⋯」

她說到一半看了一眼撤到了正門的地毯,刻意要讓它們看見一般,印著代表聯邦所有貓娘品系花朵的地毯只是簡單的用捆繩固定,連應該載走它的行李運輸車都只是停在長廊,能感受到機場工作人員對共議國滿滿的惡意。

「請問這趟飛行服務你還滿意嗎?」

她將視線移回他到身上,對共議國委員長甜美微笑。

理所當然的葛甘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但琉釉那一副好像真的誠心在服務的態度讓它也無法將不滿的情緒表現。

「如果有下一次,共議國的官員來訪要走正門。」

「這真的非常地抱歉,因為戰爭之後我們失去了很多人口,機場直到現在都還未翻修完全,很抱歉,這次旅程只能這樣安排,造成了你的不悅。」

琉釉搬出事先準備好的藉口,基本上都是事先照著共議國真理報為營造聯邦脆弱而放送的假新聞下去擬出的說詞,畢竟這都是公民革命前線自己說的,不承認我們的說法等於是向他們自己的公民證明那是謊言。

「失去人口有到這麼嚴重?我們作為人族的主權國家,共議國應該享有和其它人族國家同等的禮遇⋯⋯」

葛甘嚴詞的要求,但他看到海關入口旁正在為磁能槍充磁的聯邦保安官而嘎止。

「可是,除了契爾丹共議國外,都是有與聯邦正式邦交的人族主權國家,也對重建大陸有承諾與貢獻,請問你的國家⋯⋯喔,我的意思是,貴國是否有相同的承諾與貢獻呢?」

琉釉是笑著的,但甜甜的話語卻都是鋒芒,澆上了花蜜,靈力令人族為她的聲音沈醉,但卻是一刀一刀的刺向她面前的共議國委員長。

「我們的盟邦拯救了數億的生命,請問貴國呢?」

「我⋯⋯我們⋯⋯」

他按著額頭似乎很痛苦的搖晃著腦袋,蒼老的面容閃過了一絲懼色。

如果貓娘動真格,論談判方面人族因為會對貓娘無條件產生好感的基因是完全沒有機會,雖然如何去理解這個吸引力還是會因人族不同個體有所差異,但顯然在這個情況,琉釉的話喚起了他的罪惡感。

共議國不但放棄了本島外的公民,還因革命造成島內數百萬死傷,除非是對生命完全沒有一點尊重的垃圾,否則只要有感到一點罪惡都會被琉釉的靈力送出的干擾電訊在他腦內放大迴響,而葛甘,號稱要為本土島嶼人爭取權益的革命領袖,他是在乎這些逝去的人。

「你身體不舒服嗎?我們可以立刻安排你入住機場飯店休息,有這個需要嗎?」

他看了琉釉一眼,手移向手腕配戴的通訊裝置。

「還是需要呼叫你的隨從呢?」

琉釉幫他說出他即將要做的事情,對著航廈門外的共議國車隊側著腦袋,全力彰顯她的無辜。

「妳這⋯⋯」

他深吸了一口氣,瞪視著琉釉,不過就下一刻他放掉了他的怒氣。

「可以請妳,解除套在我腦袋上的電波嗎?有這個干擾我們無法談話。」

「但是,你們也沒想過要和我們平等的談話吧?這二十年對我們進行假新聞的資訊轟炸⋯⋯」

琉釉慢悠悠的說。

「那麼貓族也應該使用靈力的優勢,為了要構成所謂平等的和談⋯⋯順道一提,如果你讓你的隨從過來,一樣會受到我的靈力覆蓋影響,為了確保和談的順利,還請你配合了呢。」

「妳這麼做,共議國與聯邦沒有得談。」

「那就讓我們看著。被貓娘給誘導思考,你也沒辦法向共議國的公民⋯⋯你們叫做人民,因為是不用付公民責任的一群人。你該怎麼向人民交代呢?這場和談背後的真相,不就只會變成你和聯邦的秘密。」

琉釉按著唇,掩住笑容說道,但她低看他的眼裡沒有笑意。

「你會照我說的做對吧?索托拉委員長。」

他睜大的眼睛看著一步一步靠近他的琉釉,只乘載她不到一位人族幼體重量的腳步,卻近乎踩碎一個成年人累績數十年的自信。

他仍待在車上的隨從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不可能知道他的情況;被琉釉威嚇按不住雙手顫抖的人族男性。

「不,這是陷阱⋯⋯」

「對的喔?你真的以為?我們就只能被動對接受共議國開出的條件嗎?在你們害死了這麼多人之後?再次向你介紹,我是你的聯絡員,雲英家的家主,『說服』艾梅莉安社會主義共和國主戰派議員簽訂對世界政府無條件投降條約,終結大陸戰爭東半球戰場的貓娘。」

一對金瞳充血仿若火焰從她的靈魂燃燒,靈力展開,再次增強電訊號的輸出,空氣也因強電場閃耀著星火。

「⋯⋯妳,想要做什麼?」

「只是讓更傾向接受我們的提案,因為你們準備的要求,聯邦議會絕對不會同意的。放心吧?不會對共議國提出過份的要求,對我們而言,共議國的本土島嶼人,也是我們誓約保護的人族。」

「我才不會接受,既然要談判,這算什麼?別小看人了!」

手指扣著已經被攪亂的襯衫,他忍著認知侵蝕造成的痛苦怒斥道。

「我要求公平的談話,不是國家,以一位人族與一位貓娘的互相尊重的身份。」

「⋯⋯從公民革命前線成員的身上聽到公平與尊重,還真稀奇。」

琉釉以帶著訝異的眼神看著正在喘氣的本土島嶼人,嘆了口氣,解除了對他的認知干擾。

「可以,我同意,但我們也知道,你們內部的衝突,反對和談的軍政委員安插了一組幹員進入聯邦,你的車隊中還有漆成民用車輛的重裝甲車,如果它們對聯邦做了任何事情,我們也不用談了,我先提醒你。現在和二十年前不一樣,不是我們請求你們停火,而是你們請求我們撤除制裁。」

「他們不會對聯邦出手的,那只是要確保我的安全。」

葛甘回答,整理了剛才弄亂衣領。

「希望你的話,我能夠相信。」

琉釉直視著他的雙眼低沈的說道,轉身用她及腰的金褐長髮對向他,才換回她軟甜的營業聲線。

「請往這邊走。契爾丹共議國尚不被國際社會承認,但我方尊重它擁有人族主權國家的地理實體,我們不會要求你必須通過海關檢查,所以我不會收走你袖口中正對著我的全自動手槍。希望你不會按到板機,那東西殺不死貓娘,但會毀了共議國倚靠假新聞與錯旗行動耗時二十年才建立的聲譽。」

被琉釉識破的葛甘有一瞬間表情變得很僵硬,與聯邦交鋒,他也許有聽過貓娘的靈力感知,但他還是太過看輕我們。

「還有,你戴著的屏蔽手環,那是使用聯邦的技術,借用靈力發展出的電磁統一理論,在身為原版的我們面前,那可不是隱形,回去記得告訴你的研究人員不要再搞這種沒有用處的暗殺道具,只會讓你們顯得很可笑。」

她指著葛甘的袖口,搖了搖頭,然後向我揮了揮手示意我跟上她的腳步。

「這一位貓娘在六月革命中你一定見過了,天宮.有希奈,她是被你殺死的那位總統的摯友,不過今天不是作為安理會出席。」

「我代表天宮航太與自由聯邦橫跨兩道銀河七千億餘殖民星系的貓娘與人族向你獻上問候。」

我垂下貓耳向他致意,不是友好的震耳,而是臣服的垂耳。

讓象徵自由的貓娘低頭,那不代表優越,而是貓娘對野心家的諷刺,踐踏自由的不是什麼好人族。

「聯邦商會歡迎你的到來。」

海關的聯邦士兵為我們開啟了通道,在聯邦幹員的護送下向機場大廳前進。

進入了建築內部,搭乘電扶梯時琉釉繼續為葛甘介紹。手扶梯旁的樓中樓水晶帷幕設計剛好能眺望遠方的民用航廈,與穿梭在國際線機場的磁浮列車。

「在你左手側前方的水晶建築是過去冰花自由聯邦與共和州航線的專用的航廈,在大陸戰爭前的黃金時代,這是其中一條往返兩國工作的島嶼人會選擇的重點航線,大陸戰爭爆發後,這裡是將各國贊助的民生物資送往共和州的樞紐,也是來僑德國為共和州代工的軍火抵達島嶼倒數的最後一站。」

接下來的話琉釉看向葛甘,換上沈重的語氣。

「然後是你們最在乎的移民議題,大陸的戰爭難民是透過這條航線抵達共和州,當時整個航廈停滿了彩虹島航空的穿梭 機,不管那個結果為何,因為有他們,無數失去家園的家庭因此被拯救。」

——你們又做了什麼?

她再次對他控訴。

葛甘哼了一聲,就像先前一樣。

「我想也是。」

琉釉嘆了口氣,知道他絕對不會給出任何回應。

「來說之後的議程吧?從明天開始,聯邦開放共議國的真理報記者入境採訪,如果還有其它共議國的報社希望能夠入境,可以使用我們半個月前依共議國的要求發給真理報記者的通行證,這是我方的讓步。」

「不會有其它報社了。」

他簡短的回道,也是我們預期中的回答。共議國不會允許其它非政府資助的媒體報導國際事務。

「那是為什麼呢?我以為你們的記者會很想報導這個二十年沒再踏上的土地。」

琉釉故意提問,不期待他會回答,但這一次他回應了我們。

「因為軍政委員控制了媒體,我無權讓其它的民間媒體報導聯邦的事情。」

跨出電扶梯的最後一階,第一次他的表情發生了轉變,情緒是憂傷。

「能告訴我嗎?現在⋯⋯島嶼外的人是怎麼想共議國呢?」

安靜的只剩腳步聲。

琉釉咂舌,表情沈入陰影,也不再維持營業笑容,雙眼以能凍結體溫的冰冷看著最不應該問這種問題,造成這一切的人族男性體。

「一群犯罪者。偷竊友邦國土、踐踏生命與自由的罪人。」

我說道,沒有起伏的聲調,透著怒氣刺向他。

人族男性體垂下了腦袋。

「抱歉。」

他開口。

我不悅的哼了一聲,轉開刺在他身上的視線。

「我的下屬,殺了妳的摯友⋯⋯抱歉,不管是在國會大殿發生的事,還是後來擴及全國的暴動。」

我瞪著水晶玻璃牆與曾經飛往共和州的國際線航廈對望,還有倒映在之上向我賠罪那矮小可悲的人族。靈力感知能捕捉到他的情感,那不是為了和談而故意說出的辭令,他是真的這麼的想。

本土島嶼人能意識到自身的錯誤,這是很難得的事情。

如果為了和解,我也應該在此做出回應。

然而,心裡,那仍在繼續的戰爭,我無法接受也不能接受道歉。

不管是我,還是琉釉,還是冰花自由聯邦的任何貓娘⋯⋯不想要忘記、沒辦法忘記,所以⋯⋯沒辦法原諒。

——如果那樣,你為什麼要殺了他!

——就為了你們可笑的理想?為了讓你從錯誤中學習?

——為什麼要逼我們!殺死島嶼人!

——還給我啊!還給我!我都努力過了⋯⋯撐到大陸戰爭結束了,你們怎麼可以對我做這種的⋯⋯怎麼可以摧毀我的寄託⋯⋯

「我不會忘記。」

彷彿要穿碎玻璃,我瞪著水晶玻璃上他反射的倒影。

「國家立場上的和解可以,但想要被世界原諒,請用行動展現。我們是受害者,而為了阻止你們,被迫成為了加害者,我可不會因此,因為你的悔意就為靈貓六國在島嶼做的事情向你道歉!搞清楚了!」

被識破目的人族男性懊悔的低下了頭,不過看著那被我與琉釉用言語拆得什麼自信、榮譽都不剩的男人,心裡卻也沒有覺得任何一點的舒坦。

——你又會怎麼做呢?

向著那能洗滌悲傷的天空我問道,向萊卡、向弗里安萊克,還有所有,曾站在我身邊的共和州總統。

問題的答案,大概窮極我這漫長的生命,也無法抵達。陷入暴力紛爭的世界,情況惡化到連共和州都被摧毀,所以就算我死後,戰爭,它也不會結束。

——已經,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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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的行程主要在辦理入境手續,安頓共議國委員長隨行的政府人員,還有龐大的政府車隊。

聯邦議會沒有借出原共和州的大使館設施,這些是全體公民在論壇上意識串流的所做出的決定——絕不讓共議國的竊國者玷污靈貓六國的精神寄託。在機場的附近找了一個因人口銳減停工的建地當作共議國的臨時據點,共議國的政府官員則帶到京戶國際機場旅館草率的接待。

說是和談,但也沒計畫要給予對待人族同等細緻的服務。

因為沒打算接受共議國提出的和談要求,所以並不急著簽約,第二天的行程不是去機場旅館的會議廳,而是安排歷史博物館的參觀。

陽光透過狹長的水晶玻璃頂灑入古生物館的石英中庭,點綴在懸吊的鎮殿鈣牙白;在來自冰河時期前原古肉食兇獸的巨型骨骸下,琉釉帶著愉快又有些興奮的語氣向共議國的官員們介紹。

「看到這邊!這是在地理探索時代遠征隊獵捕的史前兇惡野生動物!」

她揮舞著博物館提供的嚮導旗示意共議國的隊伍跟上。

「現在整個水島只剩下光化學自營生物與食草的異營生物,但是在九世紀前不是如此,冰花時期的結束讓許多比我們的同源祖先古靈種更古老,史前的食肉兇惡野生動物被解凍,這些用不了靈力又低智的怪物肆虐北半球大陸,尤其是如進的希緹安大陸地區,那時還是由貓娘帶領的人族開拓集團建立的殖民城市。」

琉釉將嚮導旗交付到我手上,然後舉起雙手,故作兇惡的模仿猛獸張開利爪的姿態——雖然只讓貓覺得她的模樣很可愛,想要抱緊在懷中照護。

「這些兇獸,龐大的軀體移動時會破壞林地,就連杉木那種粗壯的樹幹都會被折斷,這還不是最糟的,獵食大型食草生物更是可怕,可說是趕盡殺絕⋯⋯當然,它們也攻擊於希緹安大陸建立殖民城市的人族,人口稠密地區更是它們喜歡的狩獵場,無數的城市化作血腥地獄⋯⋯」

說到這裡,琉釉也開不了玩笑了,垂下了她一對金褐貓耳。

那已經是九世紀前的事,涼季四任前議長的事情,對壽命較短人族人種而言已經過了很久,但對貓族而言,那不過是家族三代到四代前才終於結束的慘劇。

「水島文明在基因劣化前是沒有暴力概念,當然也就不會有武器,面對凶獸貓娘只能用靈力保衛人族,像古靈種一樣戰鬥,但是我們的數量一直很少,留守在城市,戰到靈力衰竭的貓娘被咬殺,下場很慘。」

她停頓了一會為了嚥下沈重。

「不過,也是有轉機,後來烏賽克人將他們用於挖掘金礦的火藥技術製成了世上第一把質量拋射器,也就是我們現在熟知的武器——RP-01突擊步槍的試做型。」

琉釉走到陳列在懸吊骨骸兩側的玻璃展示櫃,直立的玻璃櫃中靜靜的躺了一把暗黑色的半自動步槍。

「更多的軍火被研發後,人族擁有了戰鬥力,我們開始反擊,終於在九世紀前的跨國的獵捕成功消滅了這個星球上所有的食肉生物。」

她將手拂過陳列在真空玻璃櫃裡的照片紀錄。

「這是當時奮戰的人們,你們自己看吧?說不定就有你們的祖先在這裡。」

共議國的官員上前,看到照片的瞬間倒抽了一口氣。

泛黃的相片中,穿著商人共和國時期服飾的各國平民拿著質量發射器在貓娘的帶領下射擊入侵溫室的兇獸,那比人族還高的利牙在射擊下被折斷;這沒有什麼,只是人族與貓娘攜手合作的照片,問題是接下來的——兇獸啃食戰死者的照片、臟器滾到體外的照片、染血的手緊握著吊墜的照片、防禦城市的人族被拋飛數層樓的照片、在血泊中貓娘哭著努力搶救傷者的照片⋯⋯還有撲向攝影機,帶著充血紅光的雙眼,滿口利牙的機動型兇獸。

「這是我們的祖先,共同抵禦的災難。有認出熟悉的人嗎?雖然對你們人族而言是很久的事情,但對我們而言不過是祖母的母親,四個世代那樣遙遠的事情,我們是聽著這些故事長大的,所以我們仍記得,我們不會忘記⋯⋯人族為這個文明,為了保護我們作出的貢獻。」

琉釉震聲的說,緊握住了她胸口的心型吊墜。

「是的⋯⋯我們,不會忘記。」

共議國的官員們震驚的看著照片遲遲說不出話,在經過大陸戰爭的文化斷層,還有共議國與世隔絕的二十年裡,新生代的本土島嶼人根本不知道這段歷史。

「那個⋯⋯」

站在葛甘身邊的幕僚舉起了手,看著沈浸在感傷中的琉釉,吞吐的提出了疑問。

「請說,什麼問題?」

「我看到跟我們很像的臉孔,請問那個不會是⋯⋯」

琉釉迎向他,給了他一個笑容。

「是的喔?是島嶼人。在那個連共和州都還沒成立但時代,雖然當時抵禦兇獸的主要是殖民城市的希緹安人,但有一群來自艾芙契爾丹島,來自島嶼的志願者,秉持著彩虹鳥博愛的精神,還有比貓族的人族友邦更強的天賦體能,奮勇的殺入兇獸在樹海的巢穴,他們拯救了大陸,也是從那之後人們開始稱呼抵抗兇獸的勇士——獵人。」

她按著胸口,閉上了雙眼說出了那個曾經存在過的職業。

「希炭。」

琉釉叫住我,僅是稱呼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走上前,手抓住了掛著水晶吊飾的合成纖維繩;被白布蓋住的石英壁展現在人們的眼前,透過天窗的陽光束照射在壁上掛著的油畫——一位穿著黑衫滿身是血的島嶼人舉著一把白刃,眼神銳利的望著前方,揮開斗篷一手護住他身後,揪著他的衣擺正在哭泣的赤系種貓娘。

共議國的人們像被催眠了一樣注視著與自己相近的臉孔,遲遲無法移開雙眼,連呼吸都忘記的看著。

羨慕、嚮往的眼神。

他們拒絕了靈貓六國,但是拒絕不了對貓娘美貌的喜好,在此二十三十幾歲的新生代官員們在小時候一定也幻想過做貓娘的英雄,被我們這般的仰賴。

「這就是那個時代的島嶼人⋯⋯他們保護了我們,拯救了大陸⋯⋯兩次。」

琉釉的話重擊著他們,有些人因她的話忍不住顫抖⋯⋯因為現在別說是保護了,共議國把貓族跟整個世界都傷了一次,六月革命的時候是如此,後來共議國資助的官方媒體真理報嘲笑貓娘集體自殺,也是如此。

「滅絕兇獸之後各國封存了武器,希望再也不要使用它們,然而人族基因劣化造成的暴力事件開始撼動秩序,對災難有先見的諾拉烏塞克共和國啟動了《獵人計畫》組織如當時獵人一樣的勇士抵抗暴力集團,其它國家也紛紛效仿。兩個世紀前各國開始設計並量產新式軍火抵禦犯罪者,島嶼也不例外。其中,在大陸戰爭中解救數個戰線,包括亡國後,諾拉烏塞克共和國舊國境保衛戰的共和州機甲部隊,就繼承獵人之名——獵兵隊。」

她故意用戀愛少女一般的聲音稱讚著島嶼人的事蹟,語畢刻意的看了我一眼,把接下來的話交給我。

「而他們的領導者,王牌飛行員——弗里安萊克.艾爾伯特,發起了修正案連署,改善戰地居民的待遇。不管在戰場上還是戰場外,他們英勇戰鬥,守護生命的尊嚴,不愧對繼承的獵人之名,艾爾伯特飛官更是成為了共和州總統,在六月革命中保護國會大殿受困的議員直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

雙手揪緊了橫在裙擺上的嚮導旗,表面平靜的聲調,潛伏著的是怒火,還有情感高亢的吶喊。我直視著張大眼睛的共議國官員們,不幸與我對上眼的官員都紛紛躲避移開了視線。

「他們是⋯⋯史上最強人族國家,靈貓六國最強後盾,守住契爾丹民主共和州最後驕傲的島嶼人。」

古生物館安靜的只有中央空調運轉的低頻聲,冷汗從人們的臉龐滑過。

被震攝住的表情,那不是因為我的眼神,而是因為他們欺騙所有人也無法欺騙自己的罪惡感——

「可以了吧。」

共議國的委員長,葛甘,打破了寧靜。

「年輕人們都被妳們這兩天的氣勢嚇到了,我方已經準備好和談,我想我們可以開始討論條約內容了。」

「不想再看一些文物嗎?在藝術館我們也收藏了很多共和州時代的藝術品,本島內的都被收藏家運出國了吧?現在不看就錯過了。」

琉釉笑盈盈的問道,不過面對她的熱情,葛甘搖了搖頭。

「不看了,我們是來和談的,而且順利的話以後有的是機會過來——」

「那麼,來說和談的事,你們對聯邦的要求還是不變嗎?」

琉釉收起了笑容,逐漸失去溫度的雙眼像要穿透共議國委員長被我們追打了兩天的疲憊靈魂。

就算不用靈力干擾認知,一趟觀光下來也已經摧毀了很多隨行官員對自尊。

他抬起頭,回看了冰冷的金瞳。

「不了,不用國內那一幫自傲委員提出的要求了⋯⋯我想聽聽看妳們,聯邦對共議國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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