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不要想了

　　哭了一晚，也想了一晚，曼楠靜靜地坐在還沒人來的教室裡，邊喝便利商店買的果汁吃三明治。

　　桌上攤著霍根寫的字條。

　　他說他很抱歉。

　　說實話，她相信他，相信他不是故意要攻擊她。只是昨晚那個也是他啊，她親眼看見他整個人變了樣，然後又恢復成原本的霍根……這一切不可能是幻覺，一個人就算了，兩人都撞鬼的話他們就可以去簽樂透了。

　　何況，之前家裡遭強盜的時候，她也見過霍根那個模樣。

　　所以那的確是霍根，只是──是不一樣的霍根──有點像人格分裂之類的？霍根是半個人類，說不定也有精神方面的困擾，而且他不是失憶嗎？她記得人格分裂的症狀就有失憶……嗯，要查一下資料。

　　有了目標，萎靡的女孩終於振奮了起來，大大灌了一口果汁，咕嚕作響。

　　她不允許自己當可憐兮兮的愛哭鬼，從小時候被拐走那次起，她就提醒自己，哭沒有關係，但哭完了要把事情搞清楚，該做的要做好，將錯誤導正。

　　所以家裡來了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她不慌張逼自己反覆查證；發現爸媽被催眠，她跟霍根談條件，想辦法跟他和平共處；壞人來了，自己差點連命都搞丟，她雖然怕得要死，還是強撐著指揮霍根收拾殘局。

　　霍根救過她，還耐心照顧她到恢復，現在霍根出了狀況，她也該靜下心把事情弄個明白。

　　昨晚進門前，她聽到東西翻倒的聲音。霍根在變化之前，跪倒在地上一副痛苦的樣子──親眼所見，她信他不是自願的。

　　閉上眼，回想當時的情境……曼楠情不自禁的又開始發抖，她深呼吸，提醒自己別怕……當時她太慌張，只注意到落地窗開著，雖然沒看清楚陽台裡面的狀況，但她知道每天那個時候，霍根都在準備晚餐，他喜歡把熱騰騰的食物端上桌，喜歡把時間捏得恰到好處──他當時應該是在採陽台上的香草植物吧？

　　陽台……吸血鬼變化……曼楠睜開眼，心中的猜測有了方向。

　　三明治已經冷掉了，平常都是吃剛出爐暖呼呼的，但她還是一口接一口，認真的吃完它。



　　※ ※ ※ ※



　　霍根沒做家事。

　　地板每週吸一次就夠了，洗衣服澆花……他不敢上陽台，怕發生一樣的事。

　　於是他稍微打了個盹，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他坐在餐桌旁，茫然地看著桌上的字條。

　　──等我回來，晚上我們談談。

　　雖然第一眼看的時候，覺得曼楠沒有要趕他走的意思，但說不定……說不定她打算談完了，就請他離開呢？

　　沒想到就還好，可怕的想法一旦萌芽，就在腦中瘋狂紮根，盤據不散。霍根大手巴著臉，六神無主的呆坐在那兒，晚餐也不知道該不該準備──萬一曼曼不吃呢？她還是怕他的吧？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個人陪了……

　　他看著桌上孤零零躺在面前的魚肝油，和早就冷掉，結了一層膜在上頭的豆漿。

　　為什麼會這樣呢？他失憶前是那樣殘暴的人嗎？女人的聲音到底是誰？他又為什麼會失去沉眠之前的記憶？

　　如果類似的狀況一再發生，連他自己都不敢住在這兒了，就怕萬一哪天，女孩無法阻止他，而他清醒後──

　　喀咑，大門門鎖打開，曼楠回來了。

　　他瞬間僵住不敢動，沒發現自己竟連呼吸也停了，全神貫注聽著玄關那頭的聲響。

　　她反手關上大門，她將脫下的皮鞋輕輕放在玄關旁，她窸窣脫下厚重的制服外套，然後有些壓抑的深呼吸，接著緩緩穿上拖鞋，踏上客廳地板。

　　曼楠跟他對上視線。

　　他一動也不敢動，怕嚇到她；她也不太敢直接走過去，怕他又發作。

　　客廳的時鐘滴答響了三十幾下，曼楠繃著臉又一次深呼吸，握了握手中的書包，鼓起勇氣走過去，抬手開燈，然後在霍根對面坐下。

　　兩人又沉默了一陣子，曼楠垂眸看了看桌上的東西。

　　怎麼沒吃魚肝油？原本想問這個的，但又忍住了，他會變成那樣，會不會是因為她硬給他走旁門左道，只給他吃人類用的保健食品，不肯乖乖給他取血……

　　「……我很抱歉。」霍根低聲打破沉默，聲音喑啞難辨，彷彿好久好久不曾說話似的。

　　「嗯。」曼楠輕輕點頭。一整天在學校苦惱該怎麼面對霍根，硬著頭皮回家，沒想到他輕輕一句話，她整個人就放鬆下來了……比預料中的簡單許多，她歪頭想一想，乾脆直接開口：「昨天下午到底怎麼回事？」

　　霍根瞳孔縮了下，老老實實地把事情發生到失去意識的那段說給她聽；她認真看著他，聽他說。

　　關於腦子裡面那個女人說的話，霍根猶豫了會兒，但還是一五一十都說了，語畢，就看見曼楠雙手抱胸，面色嚴肅的思考。

　　「我在學校想到兩種可能。」換曼楠開口，「第一，也許吸血鬼也有營養不均衡的問題，你現在已經一個多月沒喝血了，只有吃魚肝油，因此你的大腦就分泌什麼東西刺激你狩獵，連帶產生幻覺之類的……」

　　「但我並不渴血。」霍根皺眉，「我沒有因為久未進食而不適──」

　　「吃素的人如果沒有從特定的堅果類攝取礦物質，時間久了他們就容易生病，而那些礦物質的來源大部分是肉類；但如果這個人是從葷食改吃素，並沒有注意礦物質攝取的問題，又不經意地避開堅果類食物的話，就會發生營養不均衡的問題，但他們一樣不會覺得餓，只是身體健康不斷往下掉。」曼楠振振有詞，「如果是這個原因的話，我認為接下來還是恢復取血比較妥當，除非將來又發生類似的事情，我們再來排除營養不均衡的問題。」

　　她一副就事論事的認真模樣，讓霍根也定下心來。

　　「好，」霍根點點頭，溫柔的看著她，低聲保證：「但妳要知道，如果妳怕了不想給，我不會勉強。」

　　曼楠抿唇沒有應他，只是繼續說：「第二個可能是，跟你的失憶有關係。」

　　這就和霍根的想法不謀而合了。

　　「以前我說不想聽，是因為我不想惹麻煩。」曼楠說挑眉直說，「不過現在這個狀況，不管我對你的了解是深還是淺，你都是個超級大麻煩，所以也沒差了。」

　　霍根被她的話小小的刺了一下，不過並不難受，他感覺她刻意想放鬆氣氛，於是配合的微笑。

　　身為現代人，又長時間獨自看家的曼楠有個習慣，就是身體一旦有什麼病痛，第一個動作就是拿手機拿平板查網路。

　　「反正也不可能帶你去看醫生，除非我們坐車到別的縣市去看自費門診。」曼楠食指在螢幕上戳來戳去，點開她在學校就已經看過的頁面，推到霍根面前，「喏，你看看。」

　　解離性失憶症。

　　病徵敘述很多很長，不過霍根很快抓到幾個關鍵詞……『對一般的資訊常識瞭解完整，但失去過去的記憶』、『患者無法回憶先前的生活或人格』、『患者常會離開原來的家庭或工作，旅行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建立另一個家庭或工作』……

　　「我──」霍根有些害怕的瞪著眼前審判般的字句，「所以我，我可能是受到重大災難事件或打擊……腦部創傷？缺氧？意思是沒有空氣嗎？可是我並沒有……」

　　「你不是說你在石棺裡面沉眠嗎？」曼楠瞇眼仔細觀察他的表情變化，「也許那裡面氧氣稀薄，可是你體質的關係讓你死不了，然後發生什麼事情驚醒了你……或者你是在睡覺的時候被人偷襲了，腦子受傷了也說不定，因為你說你醒來的時候，脖子還被放了一把生鏽的鐮刀，可見你不是自願躺進去的吧？至少，那個幫你把石棺蓋子蓋上的人絕對沒安什麼好心。」

　　「受傷……」霍根皺眉思考，他想著夢境中那些模糊的片段、那些人的聲音、那個女人的聲音……

　　『等時間到了，母親會去找你們……』

　　突然，一股椎心刺疼在胸口炸開，他痛得張嘴，用力搗住胸，聽見曼楠從椅子上跳起來的桌椅碰撞聲，然後那股疼痛從胸口蔓延到腦子──越來越痛、像有人拿生鏽的長針，來來回回的戳刺他的腦仁──

　　「好了！不要想了！！」曼楠衝上去抱住他的頭，「不要想了！」

　　她身上的香味鑽進他鼻腔，是有些陌生的沐浴乳香，她在學校洗澡了？但他還是知道那是曼楠，他的曼曼……他用力呼吸，讓自己專注在她身上，專心感受她暖燙的體溫，還有她漸快脈搏。

　　「不要想了。」曼楠緊緊的抱住他的腦袋，身體有些抖，一再重複那句話，「不要想了。」




《待續》

+++碎碎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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哩哩我正在想下次要辦什麼活動，要不要像殭屍滿滿和極北伊那樣也弄個小博士之類的……大家會想玩嗎？不過真的要玩的話，我得先去找有什麼獎品可以送（抓頭抓頭

LilyQuali
20180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