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紙條

　　張曼楠一踏進家門就發現不對勁。

　　她聽見砰聲沉沉摔在地上的聲音，客廳的落地窗是敞開的，霍根呢？霍根去哪了？她警戒地拿起預備在角落的球棒，踏進客廳卻赫然驚見跪倒在地上的霍根。

　　驚呼一聲，她丟開球棒衝過去查看，卻也同時看出不對勁──

　　霍根原本白皙的膚色變得更蒼白，漂亮的琥珀眼瞳現在填滿了妖異的紫紅色，總是對她溫柔笑笑的嘴咧得好開，像他啃食壞人的那天晚上，可怕的獠牙對著她──

　　紫紅色的眼瞳瞪過來的同時，曼楠被嚇得腳軟跌在地上。好像被探照燈照到的小鹿，思緒完全被抽開，定在原地，想逃也逃不了……

　　「霍──」她試著叫他名字。

　　卻被野獸般的低吼打斷。

　　霍根──或者應該說原本是霍根的怪物──狠狠盯著她，低伏身驅，瞬間曼楠被吼得回神，手腳並用地爬起想逃開。

　　他下一秒就撲了過來，從後將嬌小的她壓在身下，曼楠被嚇破膽，那天晚上的恐懼席捲所有心智，直接哭了出來。

　　但野獸並沒有撕開她的衣服。

　　他壓住她肩膀，頭埋進她頸窩，張嘴，準備將獠牙狠狠扎進細嫩的頸項──

　　「霍根！」她尖叫，哭著用力掙扎，「霍根．亞歷山卓．約安．庫扎！！停下來！！」

　　男人沒有回應，反而將她箍得更緊，她痛得用力扭動，死不讓他咬──好不容易掙脫出一隻手，盲目抓到東西，情急之下就往他臉上砸！

　　啪！冷冰冰的拖鞋拍在臉上的聲音響亮無比，男人渾身一震，動作停了下來。

　　客廳一片安靜，只聽得見她驚魂未定的哭喘，和他未完全平復的喘息聲。

　　他甩甩頭，皺眉瞇眼，一時之間不曉得到底發生什麼事，然後感覺到自己壓著人，低頭一看，跟她四目交接。

　　「你……」「妳……」

　　兩人異口同聲。

　　「曼曼？！」霍根驚覺她滿臉是淚，震驚得從她身上退開，卻又快手將她從地板上拉起來，「妳怎麼了？！曼曼？妳說話──」

　　她渾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被輕輕一拉就整個人倒進他懷裡，平常溫暖的身子此時異常冰冷，霍根驚得趕緊用手摩搓她手臂和後背。

　　「曼曼，妳怎麼了？曼曼？」他擔憂的將她摟在懷裡，捧著她小臉用手輕輕擦掉臉上的淚。

　　曼楠還沒從剛才的驚恐中回神，她還在抖，但霍根將她的臉捧起來，她看見他的眼睛，妖異的紅已經不見了，琥珀藍色的眼睛正擔憂的看向自己。

　　「你……」艱難的開口，「你剛剛、想要咬我……」

　　霍根僵住。

　　下一秒，大手拉開她制服衣領，檢查她的頸子──沒有受傷、沒有流血，謝天謝──

　　「走……走開……」曼楠還在抖，她勉力抬手，想撥開霍根的掌，「走開……不要碰我……」

　　細如蚊蚋的抗議聲鑽進他耳裡，他心一痛。

　　他真的嚇到她了。

　　他終究還是失控了，再怎麼裝，他都不是人。

　　「……好。」

　　她聽見他喑啞的聲音，接著，他抱著她站起來，並沒有直接將她丟在客廳，而是將她抱進房間，放在床上，還替她將燈點亮。

　　安置好她後，他迅速退到門邊，末了又不放心地回頭，卻看見她緊緊環抱住自己，縮在床上瑟瑟發抖的模樣。

　　「我──」他想解釋，真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無法控制自己是事實，他差點傷害她……「我很抱歉。」他低聲說。

　　床上的女孩沒有回應他，也沒有抬頭看他。

　　某種酸楚的痛在胸口漫開，跟稍早經歷的疼完全不同，他深呼吸試圖壓抑那痛，又看了她一眼，才替她關上房門，將鎖帶上。

　　房間內，曼楠將棉被拉到頭上，把自己整個蓋住。

　　……笨蛋，門上鎖有什麼用？整個屋子已經都歸他控制了不是嗎？

　　她縮在棉被裡面，身體還是抖得停不下來，害怕的情緒一陣一陣的，她想大哭，想打電話給爸媽，想打電話給楊孫傑，可是手機在外頭，而且她不敢下床，她不敢出去──

　　他保證過不會傷害她的。

　　他食言了。

　　抖著抖著，她縮得更緊，整個人像蝦米蜷縮成一團，眼淚又掉了下來。



　　※ ※ ※ ※



　　她一整晚沒吃東西。

　　霍根擔心的看向房間門，感知她的身體狀況──目前為止沒有大礙，但也只是目前而已。她今天要上學吧？那麼愛讀書的女孩子，卻被他連累……

　　頹喪的耙著頭髮，他背靠牆壁坐在離她房間最遠的客廳角落，坐了一整夜。

　　他該離開的。

　　走得遠遠的，不煩她不吵她，也不會有機會傷害她。

　　但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而且她怕啊，之前惡徒闖進家門的陰影還未完全散去，他不能放她一個人，得守著她……

　　可她現在怕他了。

　　霍根挫敗的巴住臉，不知該怎麼辦。

　　忽地，門鎖轉開的聲音震動他的耳膜，他閃電般的抬頭，整個人跳起來──

　　曼楠小心翼翼探頭出來。

　　客廳空無一人，清晨的陽光從打開的窗簾透進來，昨晚的狼藉已經被清乾淨了，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她強迫自己鎮定走出房間，整間屋子靜悄悄的，只聽得見客廳牆上的掛鐘秒針滴答響，不知道霍根在哪裡，但經過他房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屏息憋氣，迅速溜到客廳，把書包拿回來。

　　餐廳桌上有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轉頭看去，是一份包好的三明治，和溫好的豆漿。

　　不知為何，眼淚又不受控制的滾出來。

　　曼楠抓著書包，走到餐桌旁，將那份猶帶餘溫的三明治拿起來，底下墊著一張紙條。

　　──我很抱歉。

　　她深呼吸，將三明治和那張紙條塞進書包，動作有些粗魯的抹掉臉上的淚，輕咳了一聲。

　　他房間傳來碰到東西的聲音，小得像錯覺一樣，她差點就錯過了。

　　莫名的，心一鬆，她拔開麥克筆，拿了紙在上面寫下一行字。

　　然後，她瞥了眼他房間門，沒喝那杯豆漿，但把他的魚肝油倒出一顆放在杯子旁，壓在留給他的紙條上。

　　厚重大門輕輕闔上的聲音彷彿重槌敲在他心頭，他在房內待了一會兒，才緩緩開門，走到餐桌旁。

　　她沒喝豆漿，三明治不見了，而杯子旁那顆黃澄澄的半透明膠囊，像最美的朝陽，躺在紙條上。

　　娟秀可愛的字，整齊地排在一起，大手將紙條拿起來，有些抖。

　　──等我回來，晚上我們談談。

　　她要他待著。

　　她沒要趕他走。

　　霍根啞聲笑了，笑得像哭，卻沒有淚，胸口又酸又痛。

　　將紙條貼在心上。





《待續》


　　＋＋＋小劇場＋＋＋

　　曼楠：我沒要你走是因為你還沒幫我爸媽解除催眠，解除後你就可以滾了。
　　霍根：（（噴淚
　　曼楠：……嘖……（不耐煩走過去抱抱


LilyQuali 201809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