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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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5-19
  升旗,一個在學生眼中沒有任何必要,卻因為老師的唸唸叨叨而不得不像罰站般站在艷陽下半小時開外的活動。
  沒有人知道那些戴著遮陽帽,手拿扇子,某些甚至還會偷渡進一兩個手持電風扇的老師們對於升旗的想法如何。可是那些老師告訴他們要「傾聽校長想要傳達的內容」的熱情讓大部分學生都默認老師其實都理解了每個月的第一個禮拜一都得陪著學生看那一面紅中帶藍的旗子升上去的命運。
  但是就算有些閒著無聊的學生窸窸窣窣,以為自己的談話沒有被老師發現——其實我猜只是教師懶的消耗自己之後大概還需要頂三十分鐘陽光的血量——討論這種不重要的瑣事。這些,不管是升旗還是臆測,對泠祭宇連半毛錢吸引力都沒有。若不是他知道自己惹事只會得到更長久的叨唸,他大概已經一走了之。
  我幾乎可以肯定他寧願看地上的螞蟻都不想聽校長告訴我們要勇於嘗試,奮發向上。

  不管是哪個年級,哪間學校,哪位校長,都好像拿了統一的稿紙一樣,站在有遮蔽的司令台告訴我們太陽不是什麼。

  泠祭宇白皙的皮膚被這麼一曬,顯得黯淡了些,上面的水光看著都熱,又一滴汗水因為他些微的搖擺就這麼沿著肌肉和骨骼的線條流了下來。
  雖然他知道自己就算遵循著叛逆期的衝動和腎上腺素反抗也是徒勞,但燠熱的天氣和因為汗水黏在皮膚上的頭髮就在他的底線旁跳動,試著他的耐心,磨著他的理性。

  當洛淑琴張口時,我腦中閃過了對她的無數個形容詞。最後我決定留下「做事不經大腦」。
  「我好熱!」我能聽得出來她有試圖將聲音壓低,但撇除那樣的慾望在她心裡佔了多少個百分比,她比常人高了些的嗓音也是那句話似乎在空氣中飄盪良久的一大原因。
  「雖然有些人可能生來就比較不會讀書,但我們不用因此而放......」放棄的「棄」字沒有被吐出來,校長有些驚異地盯著突然有騷動的高一楓班區域。
  
  不過幾秒,操場飄過的是之前我參加過的所有升旗中從沒有過的寧靜,一種吵鬧的死寂。
  我幾乎可以看到從喉嚨飄到泠祭宇嘴裡帶點嘲諷的「哇」在舌尖上滾了一圈,然後在嘴唇上,接著被推了出來。
  「哇。」低沉悅耳的聲音此時只讓依然熱得刺眼的操場滑過一片凜冽。
  有些人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個異常俊秀的美少年看熱鬧,好似剛才把整個緊張感又往上帶一格的人不是他。

  「咳咳,這位同學。」一旁的主任保持優雅地笑著,僅管手中搧的像裝了馬達一般的白扇子破壞了某些情景,不過她盡力了,「如果你會不舒服的話,可以去保健室。」
  「......好的。」雖然的確是想吸引些注意,但洛淑琴想找的大概是同學、同溫層的注意,而不是老師和全高一學生的。
  被打斷的校長就好像沒法再接回原本的話軌,尷尬的說了幾句話之後便把我們放回了教室。



  「泠祭宇,你那聲『哇』真是驚為天人。」徐月朔笑笑的,比平常還要開心,泠祭宇也笑了,微微頷首,「承蒙讚賞。」
  教室的另一邊,老師正安慰著眼眶有些紅的洛淑琴,她當時因為太難為情,嘴一癟,就這麼哭了出來。
  「總感覺你們這對話不對呀。」林若瑄悄悄地走了過來,除了我和流凜以外的人都把被汗水浸溼一半的制服換了下來,我們沒有是因為,嗯,我們沒辦法流汗,「不是應該譴責讓同學哭出來的人嗎?」
  雖然如此,但她嘴邊得逞的笑容比任何人的都還要明顯。
  「譴責?譴責有什麼用?他們毫無悔改之意。良心與社會輿論的譴責對他們根本沒用。」我引用了小學六年級時社會課本出現並且莫名在班上風靡了一段時間的句子。
  「嘖,這句話怎麼感覺在哪裡聽過。」林若瑄開始了一陣思考,「啊,好像是某時的社會課本。」
  「小學,六上,第四課,第一章。」許念琴給了她個答案,「說明道德對社會的重要性,你能記得是社會課本我很欣慰,畢竟你都一直找我聊天。」
  「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這下徐月朔也震驚了,「我也給不出這麼精確的答案。」
  「我記得是六年級的,接下來,」許念琴亮出了自己的平板,上面一串是小學六年級課程大綱,「科技是個好東西。」

  「我真沒想到我會有被許念琴懟的一天。」我扶著額頭,心中不免有絲挫敗——許念琴人看起來有些冷,但很友善,我一時半會還沒辦法讓我的腦袋跑完她也懂嗆人的這個事實。

  「等等!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可憐可憐我這個被人翻出黑歷史還暴露在大眾眼中的弱小小孩子嗎?」林若瑄有些不敢相信我們的反應,「你們真是無情無義!」

  「首先,」流凜翻了一個白眼,「無情無義不是這樣用的,我們這是正常反應。」
  「其次,」他直接切斷了林若瑄那句反正肯定是抗議的話語,「我們基本上預料到你大概是會在上課時找同桌聊天的人了。」
  「這個我就必須要為我自己平反一下了!」林若瑄一舉把話語權奪過去,「念琴你自己明明也回應我了,還聊的很開心!」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其他人顯然也不知道,就這麼呆呆地盯著兩人翻著舊帳。
  「......上課了。」流凜最後把我們拽出了這個現場。
  上課吧,上課吧,就當是為了逃避我們聊砸的天。
  


  「......所以我們又來幹嘛的。」現在時間還很早,而我、林若瑄和許念琴在老師宣告提早下課後,就這麼晃啊晃地晃到了宿舍門前。
  
  上一節是班週會,老師該扯的都扯了,甚至還將上禮拜就講解過的事務重新說了一遍,順便把下禮拜該說的也提了一些,還是剩下一些時間,最後只好像輸了場賽事一樣的宣告我們可以提早下課。

  「不知道,我跟著你的。」林若瑄回我。
  其實我也沒怎麼思考我要去哪,只記得我好像也是跟著個人,「許念琴,我跟著你的。」
  「我想回宿舍。」許念琴聳肩,這麼一聳,把我們的目光都從肩上聳掉了,好像在告訴我們「抱歉,但我沒叫你們跟著」。  
  「算了吧,回宿舍就回宿舍。」林若瑄嘆了口氣,「偶爾躺在床上啥都不做也好,放鬆身心。」

  「我倒覺得這種放鬆法只會讓我更緊繃。」這不是謊話,我曾經試著像同齡人一樣什麼都不做,換來的是一股特別重的不自在感。

  「那你打算怎麼辦?」
  「沒怎麼辦囉,可能就傳個訊息給徐月朔之類的。」
  「你有泠祭宇學號嗎?」

  這句話問下來,我和許念琴都沉默了。
  沉默、再沉默,直到林若瑄發現我們兩人的眼神不對勁,「我不是想要,我只是好奇他有沒有給任何人他的聯絡方式。」
  像是為了澄清自己的立場,林若瑄又加了一句,「真的,你給我錢我都不收他的學號。」
  我沒再繼續追問,反正我本來就不在乎。
  不,或許有一點點,因為我是他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