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逐漸升溫的情感（３）

　　「灰雪大人，我再跟妳確認一次。」

　　「是……」

　　「妳跟『劍聖』相約禮拜六要一起去看電影，還交換了聯絡方式，是吧。」

　　「沒錯……」

　　「請問妳到底在想什麼？灰雪大人。」

　　當天晚間，灰雪與風花的住處客廳。

　　灰雪低著頭坐在沙發上，風花則站在前方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雖然風花還是穿著她招牌的女僕裝，不過旁人要是看到這幅景象的話，大概會好奇誰才是主人吧。

　　「我不是早上才跟妳說過，要盡量跟那人保持距離嗎。」

　　「我知道啦，風花。」

　　「那妳為何還要接受他的邀約？」

　　「這個……該怎麼說呢，順其自然？」

　　「這種回答比瞎掰一個理由敷衍過去還要無法說服人喔，灰雪大人。」

　　「畢、畢竟這是第一次有人邀請我看電影啊，我也想多看看以前沒碰過的東西……所以，就答應了嘛。」

　　聽見主人的回答，風花只是面無表情的嘆氣。

　　「我明白灰雪大人想要接觸新事物的心情，但也請妳看一看對象。要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邀請妳的話，總有一天會被其他男人騙走的。」

　　「葉、葉武應該不是會騙女生的那種人啦。」

　　「重點不在那裡。」

　　即使語氣還是一樣平淡，還是能清楚感受到風花的無奈。

　　她的主人雖然曾是龍魔會的公主，甚至擁有「龍姬」的稱號，但在某些地方其實意外的少根筋。

　　基本上灰雪也只會在風花面前展現這樣的一面……只不過最近似乎又多了個展現的對象。

　　「唉……誰不答應，為什麼偏偏答應那個男人的邀請啊，灰雪大人。」

　　「可是風花妳想想看，葉武可是跟我交手過好幾次的對手欸，要是不答應的話，豈不就像是我退縮了嗎。就算之前被打敗了，我也不能輕易對他示弱。」

　　「妳這話聽起來很有氣勢，但邏輯還是有點問題喔。」

　　「唔……隨便啦，反正我都答應了，要是現在才反悔，下次肯定會被他嘲笑的。」

　　「說穿了，灰雪大人妳就是想跟葉武一起出去吧。」

　　「啊……！」

　　灰雪突然像是被靜電電到一樣，整個人抽了一下身子。

　　「原來如此，灰雪大人雖然嘴巴上說會保持距離，但其實還是非常在意對方是吧。」

　　「不、不是的，風花，這是因為……」

　　灰雪驚慌的一邊揮手一邊試圖組織言語，但始終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反駁。

　　眼見金髮侍從的表情越來越冷淡，她才投降似的長嘆一口氣，隨後慢慢的開口──

　　「……因為，葉武是我第一個遇到能和我打得平分秋色的人啊。就算現在不是敵人了，我還是會在意他。」

　　對於自幼就在訓練與戰鬥中渡過的灰雪來說，能讓她產生興趣的，自然也只有在戰鬥中遇見的人。

　　不過這種心情，似乎在一次次的交鋒中發展成了別的樣子。

　　即便是戰鬥結束後的現在，葉武的身影仍舊迴盪在她的心底。每次與對方見面，想到對方的樣子，她就會感受到難以形容的悸動。

　　灰雪無法理解那是什麼樣的感覺，才會用排斥葉武的態度來掩飾自己的內心……但也因此，她心中也默默產生另一股想再接近對方的想法。

　　「所以，那傢伙都特地邀請我了，我就覺得答應看看也不是什麼壞事吧。」

　　「…………」

　　見到主人像是在掩飾羞澀的模樣，風花也陷入了沉默。

　　要釐清那種難以形容的悸動，對過去一直以來都為龍魔會而活的灰雪而言，似乎有點過於困難了。

　　「……唉，我明白了。」

　　但不論如何，風花都是灰雪的侍從，終究會尊重她的想法。

　　「既然這是灰雪大人的意願，那我也不會再多說什麼。」

　　風花微微欠身，將臉湊近到灰雪面前，以誠懇的語氣向她說道。

　　「只是，希望灰雪大人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如果妳遇到危險，請一定要立刻聯絡我。我的職責是守護灰雪大人，不論過去、現在，抑或是未來都一樣。」

　　「……嗯，我知道。謝謝妳，風花。」

　　灰雪輕撫風花的金色髮絲，露出罕見的柔和笑容。

　　唯有現在的互動，她們看起來才像是一對感情深厚的主人與侍從。

　　「──那麼事不宜遲，馬上來看看灰雪大人的衣服吧。」

　　然而下一秒，風花又迅速的換回原本平淡的表情，並流暢地起身走向灰雪的房間。

　　「欸？等等風花！妳要做什麼！？」

　　「既然要跟男人出去，那當然要準備好一套最完美的服裝打扮，哪怕對方是那個『劍聖』也一樣，這樣才不會辜負灰雪大人『龍姬』的名聲。」

　　「不對不對，服裝打扮跟那個稱號有什麼關係啦！」

　　「上下半身要互相搭配，那果然還是穿習慣的大膽暗色系吧，但這種打扮那個劍聖應該都看習慣了，所以應該反其道而行，選擇清純的亮色系嗎？可是灰雪大人這種衣服比較少……髮型的話，平時的長直髮雖然也沒問題……不過或許可以換個馬尾看看……」

　　「所以說等一下啦風花！妳也太著急了吧！」

　　「啊，說的也是，我好像有些操之過急了。那麼內衣還是選白……」

　　「我不是那個意思！」

　　看著嘴裡念出驚人台詞同時打開衣櫃的侍從，灰雪忍不住拉高了音量。



§



　　「…………」

　　葉武躺在自己家的床上，無所事事的望著純白色的天花板。

　　「……睡不著。」

　　時間已經超過零點，但意識還是完全沒有要下沉的跡象。

　　是因為緊張？還是興奮？

　　感覺兩者都不是，卻也感覺兩者皆有。

　　難以辨識的情感占據內心，使他遲遲無法入睡。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造成這些的原因，一定是因為白天的事情。

　　──不然，妳要不要跟我一起看這個電影？

　　──既然都約好了，我們就順便交換下聯絡方式吧。

　　「我到底在幹什麼啊……」

　　如果有時光機，葉武肯定會立刻回到白天去問當時的自己。

　　但就算真的問了，恐怕也得不出解答吧……

　　──鈴鈴鈴鈴鈴鈴！

　　這個時候，葉武放在床頭櫃的手機忽然響起鈴聲，嚇到他直接從床上彈起來！

　　誰啊！都幾點了還打電話來！還偏偏挑在這種時候！

　　儘管被嚇得有些狼狽，他還是趕緊抓起手機接電話。

　　「呃，喂……」

　　『嗨嗨，葉武，看來還沒睡呢。』

　　「……筱茹姊？」

　　手機另一頭傳來的聲音，是熟悉的上司。

　　「這麼晚了，妳怎麼突然打給我？」

　　『因為我覺得你現在應該睡不著覺。』

　　「……為什麼妳會這麼想？」

　　『你不是邀請了灰雪去約會嗎，葉武小弟。』

　　「呃！咳咳咳咳咳咳！妳、妳在說什麼啊筱茹姊？」

　　『別裝了啦，我可是灰雪的監視者喔，那女孩周圍發生什麼事我多少都是知道的。』

　　「啊……」

　　說來的確是這麼回事，雖然不能到百分之百，但身為監視者的方筱茹肯定能掌握灰雪身邊的一些動向。白天葉武的邀約傳到她而裡也是可想而知。

　　……等等，也就是說，自己當時跟灰雪的互動其實她都看在眼裡嗎？

　　不知為何，葉武突然有種想找個洞鑽進去的衝動。

　　『呵呵，我好像隔著電話都能看到你想找洞鑽的表情了。』

　　「請不要這麼敏銳好嗎，筱茹姊。」

　　這樣會讓人懷疑妳是不是連我也在監視欸。

　　葉武無言的在心底吐槽。

　　『唉呀，不過我也沒想到葉武你會主動找灰雪去約會欸，你這個處男終於開竅了嗎。』

　　「才不是約會啦，只是一起看個電影而已。」

　　『男女兩個人一起看電影，基本上就跟約會沒兩樣喔。』

　　「可、可是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剛好萬千軍那傢伙送我票，又剛好遇到灰雪，所以就順勢……」

　　『但如果是以前的你，就算碰到這種情況恐怕也不會主動開口喔。』

　　「欸？是這樣……嗎？」

　　回想起來，她說得好像沒錯。

　　以前的葉武，就算表面上過著良好的高中生活，但始終以退魔師的任務為重。為了任務，他可以毫不猶豫地推掉任何人的邀請，當然也不會去邀請別人。

　　那麼，這次他為什麼會主動向灰雪開口呢？

　　白天的情景再次閃過葉武腦海──

　　「……該怎麼說，我就是很在意灰雪吧。」

　　沒錯，說穿了，其實就只是在意她而已。

　　在意這個從戰場上相遇的少女。

　　過去對灰雪都只有強大和危險的印象，然而越是與她接觸，就越會發現她不同的一面。

　　不論是昨天談論小說時她興奮的樣子，還是白天說到電影時她落寞的側臉，都是葉武以前從未見過的。

　　那個被稱作「龍姬」，受到退魔師們敬畏的妖怪公主，實際上只是個喜歡看小說，而且有些寂寞的女孩子罷了。

　　「大概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想試著多了解她一些吧。」

　　所以，那個時候葉武才會開口邀請灰雪。

　　『是嗎……這樣就好……』

　　手機裡傳來的聲音似乎多了一分先前沒有的柔和。

　　「筱茹姊？」

　　『哈哈，沒事，我什麼也沒說。明天的約會記得不要搞砸了。對方已經不是敵人，你可不能虧待人家喔。』

　　「啊，我知道啦。還有我就說這不是約會。」

　　『我跟你說，這種時候不可以真的看場電影就解散，至少看之前要先帶她去逛街，看完後還要再去吃個下午茶聊聊天，最好再找一個好的餐廳共進晚餐。』

　　「未免太麻煩了吧……」

　　『我還可以提供你更多約會的秘訣喔，像是能夠順理成章把對方帶去汽車旅館的方法……』

　　「不需要！真的那麼做會超不妙的吧！」

　　剛才方筱茹說了什麼話，葉武已經沒在管了。取而代之的是對於即將到來的相約感到驚慌不安。

　　不知不覺，夜色已深。



§



　　深夜時分，在便利商店和速食店以外的店鋪都打烊的時候。

　　寂靜街區的一角，灰暗陰沉的巷弄中──

　　「都追到這裡來了，你也差不多該投降了吧。」

　　戴著頭巾的白髮少年，萬千軍手持一把造型狂野的長槍，從容不迫地向前方開口。

　　他的眼前站著一個詭譎的身影。

　　那看上去是個披頭散的男子，雖然外貌姑且像個人類，但他全身散發著妖異不祥的氣息，頭上更是有一對人類不會擁有的犄角，光是看著就能明白，此人並非尋常之物。

　　「嘖……竟然如此緊追不放，可恨的退魔師……！」

　　「如果你願意乖乖投降，我也不會對你怎樣啦。」

　　「住口！我等龍魔會同胞的仇，豈是能如此輕易放過的！」

　　男子高聲吼出的這番發言證實了他是妖怪──而且是半年前覆滅的「龍魔會」殘黨。

　　「唉，明明組織都不在了卻還是這麼執著，該說是忠誠還是傻啊。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傢伙在想什麼。」

　　「多說無益，納命來吧，退魔師。在黑龍王與龍魔會的名下──！」

　　男子身上的妖氣暴漲起來，全身發出暗沉的光芒，張開雙手朝著萬千軍衝出去。

　　但萬千軍只是一派輕鬆的偏移身子，便躲過了男子的攻擊。

　　「其實我不討厭這種執念啦，不過我的工作是逮捕你們這些傢伙……所以，抱歉啦。」

　　萬千軍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身體散發出紅色靈力光輝，以流暢的動作旋轉長槍，隨後大力一揮！槍刃的軌跡上爆發出撼動空氣的剛猛衝擊，，直接將男子擊飛出去。

　　男子狼狽的翻倒在地上，面目猙獰的瞪著萬千軍。不過白髮少年完全沒將對方的威嚇放在眼裡，只是提著長槍靜靜走向前。

　　「放心，我不會殺你，所以就請你多多配合吧，我還想趕快回家睡覺。」

　　他邊說邊舉起長槍，準備給男子最後一擊──

　　但在這時，另一抹兇惡的氣息掃過他的意識。

　　「……！」

　　這氣息極其危險，和眼前的男子完全不是同一個等級。萬千軍警戒的握緊長槍。下個瞬間，兩道銀光從他視野的角落飛來。

　　他馬上用長槍將飛來的物體擊落，發現那是兩把發出銳利光澤的刀刃。

　　「呿，還有別的傢伙在嗎。」

　　萬千軍掃視四周，試著尋找攻擊的來源，但不論怎麼找都沒看見其他身影。

　　射出刀刃的傢伙恐怕已經離開了吧。雖然心有不甘，萬千軍還是將注意力放回原先的男子身上。

　　然而他這才發覺，對方已經消失了蹤影。

　　「該死，大意了。」

　　看來是趁他到處觀望的時候消失的，手腳快到令人咋舌。

　　不過剛才還那麼來勢洶洶的樣子，感覺那個男子應該不會輕易逃跑才對，既然這樣的話──

　　「……看樣子，今後會越來越忙啊。」

　　萬千軍將長槍扛在肩上，夾帶不安的話語隨著晚風飄入夜空。

　　一朵烏雲遮蔽了月光，使夜晚的黑暗更加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