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牧羊人與峽谷之龍(2)

「……」

從村落離開後，男子帶著羊群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總算是來到了傳說中有兇惡魔物徘徊的峽谷。而在峽谷入口處，男子臉上瞬間皺起了眉頭，他從王八蛋身上跳下來，並在前方峽谷入口處的地方撿起了一塊有塗漆的木頭碎片。

純紫色的塗漆，而且還那麼厚一層，肯定價格不菲……看來雜貨商人所言不假。看著手中的木片，男子沉思了一小段時間後，這才將木片丟下，接著便用手中的長杖點了兩下地板。

既然前方或許真的有危險，為了保險起見，男子還是決定先將羊群留在峽谷入口處，並自行前往峽谷之中探探敵人的虛實。

確保王八蛋與狗仔子會負責起羊群的警戒任務後，男子便獨自一人走進了氣氛感覺特別壓抑的峽谷之中。一路上，男子見到雜貨商人口中所說的大量塗漆過的木頭碎片，這些塗漆都同樣使用了相當濃厚的純紫色，而這種純色的漆料可是相當昂貴的東西。

能夠花大錢將木頭特地上色，看來也只有雜貨商人所說的那名貴族商人了。

經過滿地的殘骸後，男子接著看見的，是在路上已經乾涸的不明血跡，男子上前蹲了下來，並用手抓起染有血跡的土壤起來聞了聞。

雖然味道已經淡去許多，但是這的確是人血的味道，是自己最為熟悉的其中一種味道。

該死的……男子此時心想：雖然是已經下定決心要走這條路了，但是看過現場狀況後，我還真的有點動搖了。會不會走蘑菇農場的那條路才是正確的選擇呢……

就在男子還在思考著要不要原路返回、改走花費時間較長的另一條路徑時，一個黑色的陰影突然從男子的上方快速掠過，男子一瞬間警覺地站起身並抬頭查看，卻沒有發現任何東西。

剛剛那不是錯覺……是會飛行的魔物嗎？男子心想著，而就在他還仰望著天空之時，突然，從一旁傳來了一陣令男子感到意外的聲音：

「喂！……喂！」

男子四處張望，卻始終沒有發現身邊有任何人存在，而就在男子還在困惑自己是不是聽錯時，巨大的陰影再次從上方壟罩住男子。這一次，男子抬頭並且清楚看到了所謂「飛行的魔物」，而這一看，瞬間就讓男子整個人愣在原地、遲遲無法動彈。

在進入峽谷之前，男子已經做好了面對各種糟糕情況與魔物的心理準備，若是遇到歐克、獸人或是大巨人，就依靠機動性來繞過或是給予奇襲；而若是遇到有飛行能力的魔物──比方說饕餮蝙蝠或是飛天毛蟲，就已全速通過峽谷。

但是，眼前所出現的魔物……不，這根本不是魔物，眼前的生物已經徹底打亂了男子的所有計畫與心理準備，過度的震驚使得他的大腦還處於一片混亂之中，無法對身體發出任何指令。

「……喂！！」

就在陰影逐漸下降，眼看就要在男子的頭上壓下來的時候，巨大的呼喚聲瞬間將男子從呆滯中喚醒，而那個聲音則是大聲地說道：

「快點過來！！快啊！！」

順著聲音看過去，原來在一旁的石壁之下，有一個狹窄且不明顯的裂縫，而從裂縫之中，有一隻人類的手正伸出來並不斷對男子揮舞著。雖然這個模樣相當可疑，但是眼下男子也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硬著頭皮朝著裂縫衝了過去，並在陰影重重落下之前滑行進入了石壁之下的裂縫之中。

在男子滑進裂縫之中的幾乎同一瞬間，陰影落地、發出震耳欲聾的沉重撞擊聲，同時捲起一股不小且夾雜砂石的鎮風席捲了四周，而男子也感受到地面相當短暫但明顯的震動。

「呼！你剛剛可是差一點就被壓成肉餅了呢！不客氣！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而已！」這時，剛剛招呼自己躲進裂縫之中的聲音從身邊響起，男子這才注意到在自己的身邊正趴著一名年紀差不多才二十齣頭的年輕小夥子。從年輕人身上那雖然染上汙泥、但是仍然相當高檔的柔軟絲綢與毛線衣物，男子緩緩開口說道：

「你就是那個貴族商人嗎？」

「貴族商人？」年輕人被男子這麼一問，明顯的愣了一下，接著才恍然大悟地笑了幾聲，並說道：「我怎麼可能是那麼貴重身分的人呢？我只是被精心打扮後的小丑而已，你所說的商人應該是指查里曼公爵的御用商人傑佛遜先生，他已經在士兵們的掩護下逃到不知到哪裡去了。這裡就只剩下我和你、兩個陌生人孤處一室……我這樣說好像怪怪的？你會介意嗎？」

聽著年輕人連珠炮般的回答，男子有一瞬間招架不過來，他沒有給予回應而是轉頭看像裂縫外，並問道：

「那個東西……就是你的主人所運送的商品嗎？」

「噢？你說牠啊？是的，我的主人查里曼閣下一直相當熱衷於收集世界各地的稀有物種，而這一次他花了任何平民都無法想像的大量金幣，終於得到了他最想要的生物……應該說，至少在上個禮拜牠衝出箱子之前他的確是得到了沒錯。」

聽完年輕人的回答，男子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接著又問道：

「所以，這就是為甚麼現在外面會有一頭天殺該死的飛龍的原因嗎？」

「我懂得，牠看起來真的很壯觀，對吧？我正是為了從牠身上取得靈感所以才特意請求主人允許我一同參與運送的隊伍。」

「是啊，是很壯觀沒有錯，雖然我在意的根本不是這個……」

於是，男子與年輕人就這樣趴在岩石隙縫中等待著飛龍離開，並且就這樣等到了中午太陽最大的時候。以上，就是為何男子會和聒噪的年輕人待在一起的原因。

中午時分，整個峽谷被正午陽光的高溫與刺眼光芒給燒烤著，地面的溫度已經高到彷彿打上一顆蛋瞬間就可以煎成完美的熟度，而男子與年輕人兩人所在的裂縫雖然有遮蔽物阻擋陽光，但是地面的溫度還是傳導至他們大面積接觸的肢體上。

「好熱！沒想到竟然會那麼熱！但是跟薩坎納斯的沙漠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年輕人此時滿身滿臉都是汗水，而且明顯相當虛弱的擠出笑容，並對男子說道：「你呢？來自覆滅之國帕彌爾的神祕男人？你的身體還撐得住嗎？」

看著年輕人關心自己的模樣，在看著對方臉上那嚴重脫水、但是還是強硬撐起笑容的表情，男子默默地盯著對方好一陣子後，這才緩緩地伸手將腰間的水袋取下並交給年輕人。

「你先顧好你自己吧。」男子說道，而年輕人則是愣了一下後，接著緩緩伸手推開男子的水袋，這個舉動讓男子感到有些詫異。只見年輕人說道：

「感謝你，好心的先生，雖然我跟你認識不久，但是我可以確信你是個好人。然而，這些珍貴的水你應該留給自己，我已經待在這裡一個禮拜多了，身體已經虛弱到就算有機會逃跑也沒有力氣了。所以，你不應該浪費你的水在我身上。」

「……你若是再不喝水可是會活活渴死的。」男子說道，而年輕人則笑了笑，說道：

「沒事的，反正喝不喝水我終究得死在這裡，所以沒必要浪費你的水。而且，就算我在這裡死掉了，我也完全不難過，至少我已經遨遊四海天下，寫出無數首詩曲……哈哈，雖然大部分都不太受歡迎就是了。」

看著年輕人那一副彷彿看開的笑容與表情，男子沒有給予回應、只是在短暫的沉默後將水袋放在年輕人的身邊，接著，男子開始緩緩地向外爬，而這一舉動也一瞬間嚇壞了年輕人。

「喂！？陌生人！你想幹嘛？現在出去的話可是會跟那頭龍碰個正著的！」

「繼續待在這裡也沒有辦法，與其在這裡等到熱死，還不如出去想個辦法。」男子說完後繼續向外爬，而年輕人則是想要繼續勸說：

「可、可是……」

「你剛剛說你已經雲遊四海了，但是你似乎沒有去過帕彌爾王國，對吧？」男子突然如此說道打斷了年輕人的發言，而就在年輕人有些訝異的時候，男子笑著說道：「雖然那邊只剩下墳墓與焦黑的殘骸，但是……我想你若是親自到訪那裡的話，肯定能夠寫出一首關於莫名遭到侵略、無辜之人慘遭屠戮的悲慘詩歌吧？」

「這……」

「不如這樣吧。」這時，男子已經爬到裂縫外面，他低下頭對還在裂縫中的年輕人說道：「這條龍以及怎麼離開這裡的事情由我來想辦法，相對的，我希望你親自去一趟帕彌爾王國的遺址，並且把發生在那裡的事情以詩歌的形式傳播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在群山之中有一群無辜且純樸的人因為某些原因而慘遭屠戮。將這件事情傳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帕彌爾王國的事情，然後……不要讓那些已經犧牲的人就這麼被遺忘在深山的泥土裡。」

聽著男子的要求，年輕人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只能沉默且呆滯地看著對方。而男子則是站起身來，俐落地拍掉了身上的泥土，接著抬起頭看向眼前這個背對自己的龐然大物。

飛龍啊……男子此時看著飛龍龐大的背影，心想：若要說與龍對戰的經驗，自己是有跟法蘭西斯爾王國那威震四方的龍騎兵戰鬥過，但是龍騎兵所駕馭的是陸行龍，與眼前的飛龍相差甚遠。

跟自己不熟悉的東西戰鬥，這可是戰場上的大忌，也是男子身為傭兵一直遵守的守則。但是，不戰鬥的話，男子完全無法想像自己與身後的年輕人活著離開的景象。

「……算了。」此時，男子握緊了手中的牧羊杖，並用力的拍了拍自己左腳上的金屬支架。在腦內開始模擬與規劃著各種戰鬥計畫的同時，男子喃喃說道：

「船到橋頭自然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