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牧羊人與峽谷之龍(3)

龍這種生物在大陸上並不是特別稀奇的物種，各國領土內都有各自不同的龍種棲息，而有些龍種甚至可以受到訓練、並成為在戰場上殺傷敵人的一大利器，像是法蘭西斯爾王國的龍騎兵部隊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但是，這些常見的龍種全部都是陸行龍，也就是沒有翅膀、只能在陸地行動的龍種，而飛龍，那可就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了。

關於飛龍最早的紀錄可以追朔到數萬年前的原始部落，根據學者在洞窟與沙漠中找到的草紙與壁畫來看，在數萬年前飛龍是一種相當普遍且常見的生物，同時也是當時整個世界食物鏈的最頂端之一。原始部落將飛龍供奉為神明，並在紀錄中詳細記載了祭祀、活人獻祭等過程。

然而，現如今飛龍卻幾乎消失無蹤，只剩下陸行龍還存在於世界上，曾經翱翔天際、統治天空的飛龍則完全不見蹤影，只留下極少的目擊報告以及捕風捉影般的謠言。

有人推測是過去飛龍種群之間發生了大規模的內戰，導致現如今飛龍近乎絕種；也有人推測是因為人類文明高度發展，包括魔法、遠程武器的進步都使飛龍群體感受到威脅，因此選擇隱蔽起來、避免出現在人類面前，以此來保護自己的種族。

無論哪一種推測與想法都沒有足夠的證據可以證明是對的，但是，至少現在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飛龍並沒有絕種，並且還以某種方式繼續在這個世界上生存著，峽谷中的這條飛龍肯定也是如此。

直到有一個錢太多的貴族異想天開想要抓一隻飛龍，並大老遠地將其運送回自己家當寵物為止。

而躲在岩壁裂縫裡的年輕人，則成為了近代有紀錄以來、首次人類與飛龍單挑決鬥的見證人，並且若要年輕人形容這場戰鬥是怎麼進行的，年輕人此刻腦海裡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

這是一場極為短暫且迅速分出勝負的戰鬥。

戰鬥的鐘聲敲響，是從男子主動挑釁飛龍的行為作為開始的，由於是第一次與飛龍作戰，老實說男子也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從何下手。因此，他決定先試圖吸引飛龍的注意力，接著再見招拆招。

然而，對於男子的大吼大叫以及各種挑釁動作，飛龍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很快的，男子便意識到對方根本沒有把自己當成任何威脅來看待，牠甚至寧可默默的坐在那邊一動也不動，也覺得沒有必要去搭理自己。

「……哈，也是啦，畢竟你可是一條龍，而我只是個裝著輔助支架的牧羊人，根本無法對你構成威脅……」男子此時自嘲般的一邊說著，一邊朝著飛龍走了過去。

他放棄吸引對方注意力來為年輕人爭取逃跑機會的計畫，相反，在年輕人驚呆的表情下，男子快步走到飛龍的腳邊，接著毫不猶豫的猛然揮舞牧羊杖、直接不偏不倚的打擊在飛龍的腳掌上。

那一瞬間，飛龍所發出的嘶吼聲可是年輕人前所未見的，他已經在這裡待了一個禮拜，也聽過飛龍無數次的咆嘯。但是這一次，是他所聽過最為慘烈、刺耳且令人恐懼的一次嘶吼。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啊。」男子看著飛龍的反應，笑著喃喃說道：「就算有外層鱗片保護，但是就像穿著板甲被榔頭打擊一樣，就算外面看起來毫髮無傷，打擊的衝擊力道也足以讓你痛得哭爹喊娘了！」

話才剛講完，男子突然只感覺眼前一黑，他迅速地趴倒在地，這才驚險地躲過了飛龍甩動過來的尾巴。男子希望引起飛龍的注意，就目前來看，他成功了。

但糟糕的是，男子也從飛龍注視著自己的眼神中清楚了解到，對方現在開始將會認真地對自己發動攻擊、直至死亡。

「……正合我意！」男子說著，臉上露出了久違的、因為腎上腺素與刺激感所致的微笑，他迅速地爬起身來，並朝著飛龍衝了過去。眼見男子發起衝鋒，飛龍舉起雙臂用力敲打在狹窄的峽谷石壁上，伴隨著劇烈的晃動，無數的碎石從男子的頭上落了下來。

男子並沒有因為滿天的落石而感到驚慌，他只是繼續一邊躲避著落石、一邊衝到飛龍的身邊，這一次他的攻擊目標是對方的尾巴，而男子也在飛龍將尾巴給抽回去之前，狠狠的一棍打在尾巴末端上。

又是一次撕心裂肺的哀號，但是飛龍也立即做出反應，牠先是一個掃尾逼迫男子再次趴下躲避，緊隨而來的便是張開血盆大口的龍首出現在男子眼前，看來飛龍打算就這樣將俯臥姿態的男子直接吞下肚。

但是，牠錯估了男子的體力與能耐，在男子見到那一張血盆大口的瞬間，他立即奮力起身一跳、驚險躲過飛龍的大嘴，而在落下之際，男子手裡拿著不知道甚麼時候已經拆下來、原本應該裝在他的左腳上的輔助金屬支架，在飛龍的脖頸處落下的同時將其用力地插進鱗片之間的隙縫之中。

「嘎啊啊──！！」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嘶吼，飛龍展開雙翅，並開始大動作地拍動翅膀、翻滾，甚至不斷用背部撞擊岩壁，希望這樣可以將在脖子上的男子給甩下去。

但是男子的手始終緊緊抓著卡在鱗片隙縫的金屬支架，即使每一次晃動都讓他的左腳痛到像是要被抽掉骨頭一樣，即使每一次撞擊與翻滾都讓男子的身上受到程度不一的見血傷口；但是，就算男子所受的傷已經嚴重到就連年輕人都有點不忍心看下去了，男子仍然沒有鬆手，因為他知道這場戰鬥的勝利此刻就寄託在自己所緊握的金屬支架上。

在瘋狂的鬧騰了好一陣子之後，飛龍放棄了將男子甩下來的想法，相反的，他開始用力搧動翅膀，身體也逐漸開始向上浮起。看來飛龍是打算先將男子帶到高處，並在消耗其體力後讓其摔落而死。

然而，當飛龍所處的高度不斷上升、已經來到峽谷之上時，男子心中所設想的決勝時機也已經到來。

就在飛龍已經攀升到一個令人暈眩的高度時，男子突然開始行動起來，他藉著卡在鱗片隙縫中的金屬支架作為立足點，忍受著左腳的劇痛，迅速地開始爬上飛龍的頸部後方。

「原、原來如此……」這時，從石壁裂縫中跑出來觀戰的年輕人看著高空中男子的行動，一臉恍然大悟的說道：「就算飛龍在怎麼靈活，在緩速上升的過程中身體也必須保持平衡與穩定來確保重心不會偏移！而這個時候在龍的身上移動就相對比較容易……！」

高空中，飛龍也意識到男子正在攀爬自己的身體，因此牠在懸停了幾秒後，便開始以峽谷為中心在天空高速盤旋起來，其速度越來越快，讓男子就像是被綁在繩子上甩動的石頭般幾乎無法繼續行動。

緊緊抓著金屬支架的手感覺隨時都會因為離心力而被活生生撕裂，男子彷彿可以聽到自己全身的每一塊骨頭與關節都在慘叫哀號，肌肉纖維也正在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努力不讓自己被扯斷。

正常來說，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傳說中的勇者，也應該會忍受不了手臂的痛苦而放手……應該說，任何人面對這種情況都應該放手才對。但是，對飛龍來說相當不幸運的是，在他身上的男子並非勇者，更不是一般人。

「……！！」在如此強大的離心力與風壓之下，男子緩慢且艱難的移動身體，並在幾乎不可能成功的情況下、竟然成功的跨坐上了飛龍的頸部。

此時，男子用力地將金屬支架拔起，並又迅速地插進前方另一個隙縫之中，飛龍感受到了異樣，牠對於男子竟然沒有被甩下去感到驚訝，同時也感到一絲驚恐，因為牠可以清楚感受到男子正緩緩的透過金屬支架、一點一點地往自己的頭部爬了過來。

飛龍的飛行速度進一步提升，同時也開始上下晃動身體來試圖甩落男子，但是，飛龍越是晃動，男子的手就抓的越緊。最終，在經過數分鐘的努力後，男子終於成功地爬到了飛龍的頭部與頸部的交界處。

即使隔著堅硬且厚重的鱗片，男子也可以感受到飛龍此刻那加速的心跳與呼吸，他不禁笑了笑，並喃喃說道：

「結果，你不也跟我差不多嗎？只是個有血有肉、碰巧且倒楣在這裡相遇的動物罷了。」

說著，男子握緊另一隻手中的牧羊杖（對，他全程都盡可能只靠單手爬行），接著一邊使勁全身力氣的將牧羊杖往飛龍的天靈蓋砸了下去，一邊大聲吼道：

「但是啊，你也差不多該給我停下來了吧、你個混帳！！」

從峽谷中仰望天空觀戰的年輕人並不清楚在天上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他只看到飛龍的飛行速度突然開始大幅度的減慢下來，接著在掙扎般的拍動了幾下翅膀後，就如同中箭的鴿子一般，飛龍頭朝下且全身無力的開始向下掉落。

「……咦？我操！？」而年輕人在注意到飛龍落下的地方似乎就離自己不遠之後，便立即又躲回石壁裂縫之中，緊接著，一陣巨大的撞擊聲撼動了整個峽谷與四周的土地，四周的峭壁也再次發生嚴重的崩塌，一瞬間年輕人甚至還以為自己會就這樣被滾落的砂石給活埋。

所幸，這次的崩塌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久，在經過約莫一分多鐘的震動之後，四周開始逐漸緩和、平靜下來，但是整個峽谷此時還充斥著飛龍墜下後所揚起的煙塵。

「咳、咳咳！」在可見度極低的煙霧之中，年輕人從差點被掩埋起來的裂縫中爬了出來，他環視四周，開始大聲呼喚著那名與飛龍戰鬥的勇者：

「陌生人？陌生人──！？」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自己踩在碎石與砂礫上的聲音，年輕人對此感到更加不安，並加大音量的繼續吼叫著，期待著自己的呼喚可以得到對方的回應。

但是，正如剛才所說，男子並非傳說中的勇者，這也不是傳說裡的美好世界，套上男子的話，這就只是「爛事發生」了而已。

「陌生人……你還活著嗎！？若是聽得到的話就趕快回答啊！！」年輕人不願放棄，他剛剛親眼看著男子在飛龍的身上不放棄的戰鬥，因此自己此刻也絕無理由可以輕易放棄希望。他繼續一邊大聲吼叫著，一邊緩緩朝著他所判斷的飛龍墜落的位置前進。

而就在穿過嗆人的煙塵後，首先映入年輕人眼簾的，是飛龍的正臉，而這也讓年輕人瞬間嚇了一大跳。

「幹！？」年輕人剛想要轉身逃跑，但是他很快就發現，眼前的飛龍似乎沒有任何反應。於是，年輕人鼓起了勇氣，緩緩地靠近飛龍的頭部，並在內心祈禱了數百遍之後，用腳試探性地踢了踢飛龍的頭。

「你在幹嘛？你是想要叫醒牠嗎？」

「哇啊啊──！？」突如其來的聲音，又讓年輕人嚇了一跳，但是，在驚呼之後，年輕人突然意識到剛剛所出現的聲音是如此的熟悉，他的臉上也露出了驚喜萬分的表情。

「陌生人！？你、你竟然還活著嗎！？」

此時，在飛龍趴倒在地的身體上，渾身是傷、一身灰頭土臉，看上去就像是快破抹布的男子正坐在飛龍的頸部上，手裡則是正在將剛剛被他拿來當作攀爬工具的支架裝回左腳上。

「是啊，雖然感覺跟死了沒什麼兩樣……但是至少目前還活著。」男子一邊說著，一邊重新將支架裝回左腳上，在確定支架裝備完畢後，男子不禁感慨地說道：

「看來我必須收回之前對這個支架的抱怨才行了，這次沒有它的話我可就真的死定了……」

「你竟然能夠從與飛龍的戰鬥中存活下來……而且還是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後倖存！你、你告訴我！你其實是甚麼受過特殊訓練的某國秘密武器，對吧！？像是超級士兵甚麼的……或者說，其實你老爸是個神，你是神與人產下的半神……」

「冷靜點，白癡，假如我是半神的話，剛剛就不會像塊破布一樣被這頭龍在天空中甩來甩去、搞得半死不活了。」男子此時從飛龍的身上跳了下來，但是在落地的一瞬間，左腳突來的劇痛瞬間就讓他直接撲倒在地、跌個狗吃屎。

「啊……剛剛若是來個漂亮的落地姿勢就完美了。」年輕人有些惋惜地說道，而男子則是一臉痛苦地抱著自己的左膝蓋，還不忘對年輕人吐槽道：

「是啊，謝謝你的關心，我完全沒事。」

這些該死的矮人……男子此時在心中想著：果然還是不能誇，這些王八蛋矮人的東西除了堅固耐用以外沒有任何屁用，我收回剛剛說要收回的發言！

「咕嚕嚕……」

就在男子還因為左腳的「故障」而無法行動，年輕人剛打算上前去攙扶對方時，一陣莫名的咕嚕聲從兩人的身邊響起。在確認過彼此的眼神、並確定這個聲音絕對不是任何人發出來的之後，兩人同時一臉震驚地轉頭看向一旁本該處於昏迷狀態的飛龍，而也就在這一瞬間，飛龍那琥珀色的眼珠也正好與兩人對視。

雙方就這麼互相瞪著彼此，現場陷入了相當尷尬的沉默之中。

「……對不起！！」

「你這王八蛋！你想去哪裡！？」

就在壓抑的沉默持續了一分鐘左右的時候，年輕人突然大聲的道歉之後便轉身打算逃跑，卻被眼明手快的男子直接一把拉住。

「對不起！剛剛都是這個陌生人一意孤行想要與你戰鬥、所以才會害你受傷，我已經阻止過他了！所以你若是生氣的話就請找他就好！跟我真的完全沒有關係的！」年輕人此時驚慌失措地大聲說道，而男子聽完後則立即破口大罵：

「你這混蛋！你出賣我！？我剛剛可是為了保住你的小命所以才那麼拚死拚活的欸！？」

「你就放過我吧！陌生人！我上有爹娘下有妻小，雖然我是個孤兒而且現在還沒有小孩也完全沒有交往經驗，但是為了我那可能的未來就請你讓我離開吧！！」

「冷靜一點！不要自己反駁自己的話！我現在真的沒有力氣吐槽了！」

而就在年輕人與男子兩人爭執不下的時候，飛龍緩緩的揚起頭來，並坐挺了身子，沉默的俯視著眼前的兩人。而男子與年輕人在注意到飛龍的目光後，也停止了爭執，並有些無奈且絕望的與飛龍對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