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樹枝上吊掛著酒紅色的布料，隨著微風輕輕擺動，上面還依稀可見桃園縣消防局的臂章。那顯然是屬於蔡伯帶領的第一小隊成員的，從衣料的殘破情況，他的主人的下場恐怕極為不妙。

在那布料下方，就是通往老竹林涼亭開闊地的入口，隨風搖蕩的布料如同招牌，彷彿在告訴他們，過了這裡，就會來到另一個世界。

林子燕可以聽見李志明粗重的呼吸聲，這夥人裡他年紀最輕，加入委員會的時間也最短，沒遇過那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我們先觀察一下。」

林子燕吩咐兩人先用熱成像儀觀測前方的空地，螢幕上顯示一片冰冷，沒有人或是大型恆溫動物的存在。

劉藺蕙和消防隊員們都不在那裏，過了這麼久，如果有屍體的話，上面的餘溫早已散去。但這不意味著危險不存在，異常不一定有溫度能被偵測到。

「林副，前面就是消防隊員出事的地方，要不我們在這邊等著，請求支援？」莊宗憲在林子燕下達命令前率先開口。

「不，我們過去看看。」林子燕放下剛剛從背包中拿出的雙筒望遠鏡，空地上沒有會動的東西，但狀況卻非常不妙：「你用無線電通知第一小組，我們找到消防隊員留下的痕跡了。」

莊宗憲拿起無線電，見吳炳鑫沒有表示贊同或反對，只能按指示通報，並在林子燕的指示下，緩步向林邊空地移動。

狀況真的很不妙。

老竹林涼亭在竹林和樟樹林交界處的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座三根柱子支撐的簡易水泥涼亭，上有一石桌和兩張圓椅。涼亭旁有兩張水泥條椅成直角擺設，因年久失修，內裡的鋼筋都露了出來。

但，這些涼亭石椅全部都是紅色的。鮮紅的血液浸滿了肉眼所及的地方，紅色的小溪順著階梯流到枯黃的葉上。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李志明聲音抖得厲害，手上的槍都拿不太穩。

林子燕能聽見李志明的恐懼。她自己若不是先從望遠鏡中看到現場的情況，為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此時可能也無法按耐住恐懼的心情。

「支援馬上就到。我們先在現場搜尋是否有生還者。」林子燕帶著大家先走到涼亭旁，觀察現場留下的蛛絲馬跡。

「兩個人。」吳炳鑫說。

林子燕同意他的判斷，柱子上的血跡明顯從兩個地方濺灑出來，加上現場的出血量，很有可能是兩名消防隊員在這邊休息時遭受攻擊，一名站在左側的柱子旁，另一名則應該是向後逃走時遇襲，最終樓梯上血跡的拖痕往深山的方向拖去。

眾人沿著地上拖行的血跡來的空地邊緣的巨大樟樹下，該樟樹樹幹粗壯，小學生雙手難以環抱，蔭鬱的枝椏向四周伸展，覆蓋大半的天空，粗估有兩三百年的歷史。

在那棵樟樹下，有一堆異常突起的樹葉，在平坦的空地上格外顯眼。拖行的痕跡也止於該堆樹葉。

而許多的樹葉都被鮮血染紅，還不斷有血水從樹葉底下滲出。

不用挖開樹葉大家也猜得出來樹葉底下埋著什麼東西。

「林副，我想消防隊員和立委夫人可能都在這裡了，我們等支援到再開挖吧？」莊宗憲說，面對這堆冒著血水的樹葉，他連靠近都不想靠近。

按樹葉堆的體積，是有可能塞下五個人，但除了人以外，異常潛伏在裡面的機率也不低，在現有裝備限制下，林子燕心中是同意莊宗憲的說法。

她拿起手中的對講器，準備呼叫在登山口的本隊運送更靈敏的探測儀器來時，吳炳鑫卻走到葉子堆前，伸手撥開覆蓋在上面的葉子。

「你做什麼？」林子燕大喊。

「確認裡面的情況啊。」吳炳鑫表情顯得若無其事，但掃開落葉的手法卻很謹慎：「不然妳打算怎麼辦？」

「登山口營地那邊有超音波探測儀、X光探測器等裝備，我們可以先用這些設備探測裡面的情況之後再決定要如何處理。」林子燕說，礙於對方是獨立調查幹員，她也不好直接出手阻擋，但兩名外勤幹員已經向後退了好幾步，生怕裡面會竄出恐怖邪靈。

「在我們那個年代，哪有這麼多fancy的東西，遇到這種情況還是得自己徒手解決。」吳炳鑫繼續撥開上面的落葉，沒有要停手的意思：「不然呢？放在路邊等他爛？」

「可是這也太有勇無謀了。」林子燕說：「時代在進步，我們有許多更低風險的方法。」

吳炳鑫抬起頭，停下手邊的動作，對著林子燕望了兩三秒才說：「如果我說，我以前見過這東西呢？」

「您知道這是什麼？」

「那是個很長的故事。」吳炳鑫說：「回去有空可以翻一下TW-23，附錄八，第四十三次事件紀錄調查報告。」

「不可能！」林子燕喊了出聲，聲音大到嚇了自己一跳，她很快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緒才開口：「TW-23的檔案我翻過很多次，並沒有第四十三次事件紀錄調查報告。」

吳炳鑫口中代號TW-23的異常實體常見的稱呼是魔神仔，但在林子燕的認知中，魔神仔絕對不可能殺害無辜的人。

「回去跟管檔案的人說是吳叔叔讓看的。在我們那個年代檔案哪有這樣藏來藏去的。」吳炳鑫說：「趙鶴凌也真是的，妳也不小了。」

「這跟趙博有什麼關係？」

「回去妳看了檔案之後就清楚了。」吳炳鑫說：「現在還是讓我們專注在眼前的東西上。」

隨著吳炳鑫手的動作，埋在樹葉堆中的東西漸漸露了出來，那是一名中年男性的臉龐，滿布血跡的臉上全是驚恐，彷彿在死前看見的極為可怕的東西。

他的胸口前有一個巨大的窟窿，心臟似乎被襲擊他的東西給帶走了。吳炳鑫輕嘆一聲，將樹葉覆蓋回他的胸口。

吳炳鑫繼續掃開旁邊的樹葉，陸續發現其他三名消防隊員並列在樹葉堆中，身上的心臟同樣被用怪力給挖出帶走，但是沒有發現劉藺蕙的蹤跡。

「TW-23不會攻擊人類。這不是TW-23做的。」林子燕說。

「我沒有說TW-23殺了這些可憐的消防隊員。」吳炳鑫確認完樹葉堆中的遺體數量後，便將嚇傻在一旁的兩名外勤幹員喊了過來，讓他們拍照蒐證。

「景月山保留區中有其他異常可能造成這種傷害嗎？」

「沒有。」林子燕沉吟：「單論危險程度，TW-124有可能造成這樣的死傷，但這樣致命傷應該會位於頭部。還沒有記載顯示TW-124有挖出人類心臟的傾向。」

TW-124，又稱竹竿鬼，是一種身材異常高大的鬼，慣用的攻擊手段是從上而下攻擊人的頭，如果因懼怕而彎下腰的話，還會導致它立刻來到你的面前。

「看來我們面對的是一種新的異常。」吳炳鑫看向空地邊緣的山路，深入樟樹林之後逐步向上：「立委夫人也不在這裡，不知道她是否有順利上山呢？」

林子燕沒有回答，景月山保留區和她過去認識的已經不同了。血紅色的霧、挖人心臟的異常還有消失的立委夫人。這一切是否有關連？難道是立委夫人做的嗎？

支援隊伍還有片刻才會到，林子燕令眾人先在這片空地的範圍內搜尋，看是否能找到關於劉藺蕙的蛛絲馬跡，其餘的待支援到之後再重新整隊前進。

莊宗憲自告奮勇自己要巡視靠竹林側的入口區域。他想離那堆不詳的落葉越遠越好，巴不得支援的隊伍現在就到，並不斷在心中演練，思考該找什麼理由跟其他同事換班，讓自己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手持步槍，慢慢走到來時的路口，眼睛分神盯著上面的熱成相鏡頭。現在上面呈現冰冷的藍色，連隻老鼠都沒有看見。

只有山間的陣風吹著竹葉，飛散在空中。

驀地，一個小女孩出現在泥土路的中央。

她長髮及腰，穿著一身紅色的洋裝，彎著腰蹲在路上。

莊宗憲下意識想要喊聲讓那個女孩過來，那女孩年紀看起來跟他女兒差不多大，在山裡一個人太危險了。但他旋即想到，這裡是委員會的保留區，哪裡可能有什麼小女孩！

他目光轉到槍上的熱成相鏡頭，畫面還是一片冰冷，那東西根本就沒有體溫，完全就是個異常，說不定就是她殺了這些消防隊員。趁她還沒發現自己趕緊先閃再說。

「你好。」稚嫩而帶點羞怯的嗓音說。

在莊宗憲移開目光的那短暫瞬間，小女孩來到了他面前，緩緩抬起頭來。兩道血色的淚痕從她慘白的兩頰滑過，全黑的眼睛望著莊宗憲。

「你是我父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