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林子燕聽見竹林的方向傳來莊宗憲的慘叫聲，轉身就看莊宗憲跪在地上，前方站著約五歲大的小女孩，將手探進他的胸膛中，然後向後一扯。

一顆血淋淋的心臟就被握在小女孩蒼白的手中。

這就是殺了消防隊員們的異常實體！林子燕的身體僵在原地，雙腳顫抖不已。

「快走，他已經沒救了。」吳炳鑫拉著林子燕的手，把她跩到樟樹的樹幹後：「另外那個小夥子呢？」

突擊步槍的槍響替代了她的回答，伴隨著李志明的吼聲。

「你這個怪物！啊啊啊啊！」李志明對眼前的紅衣小女孩一陣掃射。

子彈在小女孩身上打出好幾個窟窿，向周邊裂出好幾道肉眼可見的裂痕，彷彿打在石膏上，纖細的右手甚至承受不住子彈的衝擊力道，被擊碎在地。

「啊啊啊啊啊啊。」李志明板機上的手指扣地死緊，伴隨著近乎癲狂的喊聲，彈閘內的子彈馬上就打空了。

小女孩沒有停下腳步，殘破的身軀眨眼間就來到李志明的面前。抬起頭來似乎對著他說些什麼。

「不要過來啊！」李志明瘋狂地來回扣動板機，用光子彈的步槍只報以咖機、咖機的機械聲響。

咖機。

似乎見李志明沒有回答，小女孩墊步跳起，伸手就把李志明的心臟掏了出來。

「這個白癡，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不用腦的嗎？」吳炳鑫暗罵，他們兩人已經縮在樟木樹幹後，側著身體觀察著空地上的情況。

小女孩不知從哪裡變出了腥紅色的小便當袋，將左手將溫熱的心臟放了進去，然後回頭拾起落在地上的右手，像小孩子玩的黏土般將手臂黏了回去，接著雙手在身上的窟窿塗塗抹抹，凹下去的地方馬上就被補平，恢復成原本的紅色洋裝。

「以前不會這樣不講道理啊。」吳炳鑫口中碎念。

「這一側有條山徑可以繞過空地返回登山口，但已經很久沒有使用，不確定狀況如何。」林子燕說：「趁現在她還沒有發現我們……。」

小女孩修整完自己的身體之後，漆黑的雙眼向四周張望，似乎正在尋找剩下的人。她伸出稚嫩的雙手，鮮紅色的霧狀氣體從她的掌心向外噴出，迅速吞噬整座空地，並向兩人躲藏的樟樹席捲而來。

「跑！」

林子燕拔腿就往山徑的方向跑去，但紅霧來的速度太快，馬上就吞沒兩人所在位置。

混雜著血液的鐵鏽味，紅霧接觸到臉龐的感覺不像霧氣濕淋淋的，反而有種乾澀的顆粒感，更像是沙塵暴。

現在也不知道這些東西有沒有毒，林子燕有些後悔當初沒戴上生化防護裝備到現場來。

眼前的景色在紅霧的影響下染上朦朧的紅暈，但還不至於影響視線，林子燕仍能清楚的看見前方的山徑上長著半個人高的綠色芒草。

路中間還站著一個紅色無袖洋裝小女孩，

「你是我父親嗎？」小女孩的目光略過了林子燕，落在她身旁的吳炳鑫身上。

「別回答。」林子燕提醒。

碰！碰！

吳炳鑫手上拿著一把大口徑的麥格農手槍，精準地打在小女孩左右兩手的肩膀上，兩隻手臂隨著槍聲應聲掉到地上。

「這就是我的回答。」

吳炳鑫的動作還沒有結束，他接著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用黃色符紙的小包裹，撕開後露出裝著深紅色液體的玻璃三角瓶，往小女孩的頭上砸去。

瓶子中碎裂的液體灑落在小女孩臉上，她一碰觸到暗紅色的液體就如同觸碰到強酸，全身地上扭曲，伴隨著幾乎震破耳膜的尖細叫聲。

林子燕留意到吳炳鑫似乎沒有打算利用這個空檔逃走，反而謹慎向前踏了幾步觀察小女孩的變化。

「這是您事先準備好的收容措施？」林子燕說。吳炳鑫的準備符合她早先的猜想，他一定是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不然獨立調查幹員不會帶著合適的收容措施出現在這裡。

「我知道妳有很多問題，但年輕人別那麼猴急，我們先做完眼前的事情。」

小女孩的尖叫聲越來越大，蒼白的五官掛著痛苦又憤怒的表情，揮舞著乾柴般的四肢緩慢向前爬行。

啪啦。

小女孩突然停止動作，碩大的裂縫從額頭沿著脖子往身體的中間碎成兩半，像是落在地上的陶瓷娃娃。

「這就結束了？」林子燕問。

「恐怕還沒。紅霧還沒有散去，隨時可能有其他東西出現。」吳炳鑫說。

林子燕表示同意，猩紅色的濃霧仍然籠罩在樹林中，並沒有隨著小女孩停止行動而散去。霧氣碰觸到肌膚上那種乾巴巴的感覺，似乎身上的水分隨時都有可能被紅霧給吸走。

兩人小心翼翼走到停止活動的小女孩身旁，吳炳鑫重新裝填手上的麥格農左輪手槍，槍口仍對準著小女孩，而林子燕則從背包中拿出防護手套，撿起落在地上的小手掌。

無論從顏色和觸感上摸起來都像是陶紅色的黏土，手腕的斷面十分整齊，沒有觀察到肌肉或骨頭的身體組織，但略略有滲出一絲血水。

「我已經很有耐心等到現在，您該給我這個年輕人一個交代了。」林子燕把手掌放到身上的金屬採樣瓶中。老實說她心中是蠻生氣的，吳炳鑫明明出發前就知道山裡面的異常是什麼，也同時準備的對應的收容措施。如果他能早點說的話，那兩名特勤幹員就不用犧牲了。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吳炳鑫說，他蹲到小女孩的殘骸旁邊，赤手撿起身上一塊碎片，把玩片刻後用兩指壓成粉碎。

「那你怎麼能準備對應的收容措施？」

「瓶子裡面的東西是黑狗血，對於這種幽靈妖怪類的異常，有超過一半的機率會有效，現在委員會都不教這些東西了嗎？」

林子燕一時語塞，她知道黑狗血這個東西，委員會文檔中有紀載多種異常都可以藉由潑灑黑狗血中和。但新鮮的黑狗血效果最好，超過十二個時辰就會失效，即使用特殊的方法也只能略微增加使用期限。

換言之，這可不是什麼隨身攜帶的居家必備對付異常良藥。

「對，就是沒教。您可以現在開始教。為什麼你身上會剛好有需要新鮮準備的黑狗血！」林子燕脫口而出，雖然她剛講完心中就有點後悔，頂撞獨立調查幹員可不是什麼好事，但情況都這樣了，再藏下去對大家都沒好處。

「哈哈哈哈哈哈。趙鶴凌還真會教啊，哈哈哈哈哈。」吳炳鑫誇張的大笑，腦後的辮子跟著劇烈搖晃著，整個人的扭曲程度不比剛剛小女孩在地上掙扎的情況有差多少。

過了片刻，吳炳鑫才稍事歇息過來，對著瞪著自己的林子燕說：「好，既然你都這麼問了，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訴妳，但別說是我說的。」

「應該是七八年前，那時趙……」

吳炳鑫話沒說完，突然用力推開林子燕的肩膀。林子燕向後退了好幾大步才穩住身子，剛剛站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大坑。

穿著紅色無袖洋裝的小女孩由降落姿勢，緩緩從坑中站起，用無瞳的黑色雙眼環顧四周。

若不是剛剛吳炳鑫推開自己，恐怕要在剛剛小女孩的襲擊中喪命。林子燕望向小徑對面確認吳炳鑫的情況，他也順利逃過一劫，但右手倚著身旁一棵大樹，臉色有些難看。


「吳叔叔下次再給妳說故事。現在先跑再說。」吳炳鑫對林子燕用食指比了比老竹林涼亭的方向：「我們得有人跟趙鶴齡帶話。」

「幫我跟他說，幹她媽的別整天想當委員！」吳炳鑫朝重新出現的小女孩又開了幾槍，但這次小女孩只是踉蹌了幾步，受損的地方似乎很快就重新修補起來。

小女孩用她黑色的雙眸環顧現場的兩人，發出了極其瘋狂的笑聲，與她年紀極為不相稱的笑聲，彷若成年的靈魂被困在小女孩的身軀中，整個林子的紅霧都隨之顫動。

「我說別傻愣著，分開跑啊！委員會現在連這個也沒教嗎？」吳炳鑫大喊：「跑！」


林子燕看了眼對小女孩接連開槍的吳炳鑫，點了點頭，立刻邁開步伐往空地跑去。

隨著小女孩的再次出現，瀰漫在樹林中的血霧變得更加濃郁，前方的能見度降得很低，林子燕幾乎只能憑著上山時的感覺向前奔跑，很快地就來到剛剛與吳炳鑫躲藏的參天樟樹旁。

廣場上的血霧濃到化不開的程度，每一口呼吸都充斥著鐵鏽味，灼燒著鼻腔。林子燕只能邊捂著鼻子繼續前進，三步併兩步繞過了埋著消防隊員的樹葉堆，再往前跑了數十步便是浸滿鮮血的破舊涼亭。

正對著涼亭另一端，便是通往竹林的下山林道，莊宗憲就是在那邊首度遭遇紅衣小女孩並不幸遇難的。他還有個女兒啊。林子燕咬緊嘴唇繼續向前跑。現在她沒辦法把隊員的屍體帶下山，只能下山求援後再想辦法了。

抱歉了，莊宗憲和李志明。

林子燕向前再跑了兩三分鐘，卻不見莊宗憲的屍體，也沒看到通往竹林的小徑。那片空地並不大，按理來說應該不到一分鐘就能跑出空地。即便視野中有紅霧阻礙，也不應該會花這麼久的時間。

這下糟了。林子燕停下腳步，愣愣地看著眼前巨大的樟樹。

那是她剛剛和吳炳鑫躲避的樟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