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你是誰？」

林子燕露出警戒的神色向後退了兩步，伸手就要呼叫其他外勤組幹員過來驅趕這位不速之客。

「目前景月山保留區正進行搜救任務，登山口暫時封閉。一般民眾請協助離開現場，避免妨礙搜救。」林子燕說。

「別那麼見外啊。在我們那個年代，委員會的人手不足，各單位都是互相幫忙的。我聽說立委先生好像遇到大麻煩，就趕緊過來了。」

「你是誰？」

林子燕又問了一次。這個人穿著一件黑色皮衣外套，上面釘滿閃亮亮的銀色鉚釘，沿著袖口環繞整件外套的邊緣。身上的淺色牛仔褲的邊緣被磨得破破爛爛的，拉出一條條的白色纖維，看起來完全沒有委員會幹員的樣子，更像是剛從搖滾樂團混出來的。

他從外表看來至少有六七十歲以上，滿頭的頭髮是均勻的銀白色，長髮及肩，中央的地方紮成一束辮子。而在委員會，林子燕很早就學一件事情，千萬不能小看那些一把年紀還留在委員會的人，特別是那些還能在現場四處走跳的傢伙。

「別那麼緊張，現在的年輕人總是不懂的敬老尊賢啊。」老人從皮夾克的內層口袋中掏出皮製證件套，隨手就往林子燕丟去。

「我是吳炳鑫，異常事件調查委員會獨立調查幹員。」

獨立調查幹員！林子燕確認過證件上的身分，向前用雙手把它交還給還跨坐在機車上的吳炳鑫。

獨立調查幹員是編制於各地區中心之外，直接隸屬於委員會中央。這些幹員們經驗豐富，往往是處理那些具有最高機密性質的異常事件。各地區中心有義務提供獨立調查幹員所需的資源協助他們完成任務，但對於事件的細節卻無權過問。

獨立調查幹員在委員會中是相當神秘的存在。林子燕也只有耳聞過他們的傳說，今天才第一次遇到。

而且有謠言說，這些獨立調查幹員都不是一般人。

「瞧妳緊張的，沒事沒事。」吳炳鑫拍了拍林子燕的肩膀：「不過就是來陪晚輩爬個山。」

然後他俐落地跳下車，走到張清和的面前，和他握手致意。

「抱歉冷落了立委大人。幾年不見您似乎又變胖了些。夫人的事情不用擔心，我這邊也會盡力幫忙的。」

「趙鶴凌知道了？」張清和俯身向前，在吳炳鑫的耳邊說。

「該知道的與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聽完這句話，張清和全身失去力氣，頹喪地坐回器材箱上。吳炳鑫沒有理他，轉身望向林子燕。

「還有子燕啊……。」

「您知道我的名字？」林子燕脫口而出。

「來爬山跟錯嚮導還得了，那豈不是要迷路。」吳炳鑫說：「講太多廢話啦，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再遲立委夫人可等不了那麼久。」

獨立調查幹員的出現讓情況變得複雜，林子燕的心中其實是抗拒吳炳鑫參加搜救小隊的，但面對山中的不明異常實體，她需要每一分力量。

林子燕帶著吳炳鑫到編組好的搜救小隊前，並扼要跟他說明消防局搜救時出現的意外和情況。

「您有聽過類似於這樣的異常實體嗎？」林子燕問，畢竟獨立調查幹員閱歷相比一般幹員要豐富許多，如果能獲得相關的情報就再好不過了。

「沒有，我沒見過這種異常。即使是型態類似的異常，也不要輕易類比，其本質可能有根本上的差異。」吳炳鑫回答，然後露出笑容：「這才是調查異常的醍醐味啊，每次等著你的可能都是不同的驚喜。」

不，我才不需要這種驚喜。林子燕表面上點頭稱是，但心中卻大聲抱怨，她只希望大家都能回家。

此次行動的主要目標是搜救誤入景月山保留區的劉藺蕙，但因不明危險異常的出現，使得此次任務的危險度大幅提高。同時，蒐集該不明異常實體的情報作為後續制定收容措施的基礎也成為此次行動的重要目標，甚至優先順序還高於搜救劉藺蕙。


景月山保留區最早是由桃園縣政府闢建，原本規劃做為森林遊樂區，園區內有眠月湖和銀月瀑布可供遊客戲水，而景月山山頂的臨月華斷崖則可遠眺桃園縣市區，縣政府便圍繞該地修建環山步道。

由登山口向上步行約15分鐘後可抵達分岔路口，自此分成兩條路線，向東方向步行45分鐘後會先抵達眠月湖和銀月瀑布，在路線前段的地勢較為低平好走，但在離開湖區後，地勢會陡然上升，從斷崖側向上直攻山頂。

向西則是經老竹林涼亭，此段路線整條都是穩定向上的緩坡，途中會經過一大片幾乎遮蔽視線的桂竹林，中間有處小空地留下當初修建的涼亭遺跡，然後道路沿著山背逐漸向上，約一個半小時的路程抵達山頂。

北區第四中心外勤處由黃昭雄大隊長帶領共派出八名幹員，第一小組由黃大隊長率領往眠月湖方向前進，而林子燕親自帶領的第二小組則往老竹林涼亭勘查，而那邊也正是蔡伯小隊失去聯繫的路線。


「那好，我跟妳一組」。吳炳鑫聽到此任務配置便自願加入林子燕所在的第二小組。

林子燕雖然有預料到情況會變成這樣，但還是覺得肩頭一沉。種種跡象都顯示吳炳鑫知道些什麼，但除了嘻嘻哈哈的垃圾話，他沒透露出任何有用的資訊。

直覺告訴她山上的異常沒有那麼簡單。

但考量到目前對於該異常實體的資訊過少，不排除它有移動的可能，林子燕要求全體隊員儘可能避免與該異常實體接觸，一旦發現後就立即回報，等待後續的支援和做好隨時撤離的準備。

不過，如果劉藺蕙的目標真的是臨月華斷崖的話，那她很有可能會取道老竹林，畢竟這邊的道路相對平緩好走，林子燕自己上山也幾乎會選擇這條路，在委員會加減打理下，路況也相對較佳。

但這樣她就有可能直接撞上了那個異常實體。林子燕在張清和聽不見的地方，已經讓隊員們準備上五個屍袋，來為最壞的情況做打算。


「那我們出發吧！」林子燕對在場的外勤組幹員下令，對劉藺蕙的搜救任務正式開始。

由林子燕親自帶隊的第二小組，還包含兩名外勤幹員莊宗憲和李志明，他們兩人身穿軍綠色的迷彩服，身後六十公升大的防水登山背包放入針對已知異常實體收容措施的相關裝備，手上則拿著M16突擊步槍，莊宗憲在前，而李志明押後，警戒可能出現的異常。

林子燕和吳炳鑫走在隊伍中央，兩人也套上了迷彩斗篷，讓整個小隊儘可能與樹林景觀融合在一起。這一切都是讓小隊在面對這些不講道理的異常時，能夠多爭取到一些反應時間。

雖然這樣做很對不起張清和，林子燕在剛入山沒多久就下令不要在山中呼喊劉藺蕙的名字，在林子燕心中，她已經不對劉藺蕙的存活抱任何希望，只求能把她的屍體帶回給張清和。

步行約十五分鐘後，泥土地的步道迎來了岔路，第一小組的四人在這邊向東往眠月湖方向搜索，第二小組則繼續向上，兩側的植披逐漸從樟樹為主的常綠闊葉林，變成一根根細長翠綠的竹子。

送走了第一小組後，吳炳鑫突然開口：「子燕啊，妳是這裡的負責人，之前有來過這裡嗎？」

「上一次來是去年夏天。」

「很好很好，在我們那個年代，研究處的人都躲在後方，像妳這樣有冒險精神的研究人員不多了。」

「我只是喜歡爬山而已，這裡的氣氛給我放鬆的感覺。」林子燕說。在委員會的工作外，如果她能騰出時間，短則會在近郊的山區走走，長則會安排個幾天的登山之旅，幾年下來百岳也攀過幾座了。

漫步在森林的綠蔭下，用腳踩過地上的枯葉，聆聽著其發出的清脆聲響。林子燕很享受被芬多精包圍的清新空氣。或許也是這樣，她才會主動攬下景月山保留區的負責人工作，不然在許多人眼中，這片包含多種未被收容異常實體的山林，簡直就是一顆超大型的未爆彈。

什麼時候出狀況都不意外，就像現在。林子燕心中稍稍為那時衝動的自己後悔了。

「那好，妳給我惡補下景月山保留區有哪些異常吧，說不定等下就遇到了。」吳炳鑫說。

不，最好不要遇到。林子燕在心中祈禱。

一旦遇到這些異常實體，就必須對這些異常執行委員會制定的收容措施，而有些會導致這些異常消失。不知道委員會當初設立這些保留區是怎麼想的，但林子燕在心中認為這些保留區的初衷就是讓異常自己過自己的，別干涉人類的生活。

「目前景月山保留區中已知有四種異常，其中最危險的是編號TW-124的竹竿鬼，愛氏等級ABX，它的主要特徵是一個身材極為高大的鬼，可以來到二層樓以至於三層樓高，全身上下看起來是一團模糊不清的黑影，粗略具有人形四肢的外觀
。對人類有極強的敵意，其黑影狀的四肢可以直接打破人的頭顱或是把一個成年人打飛。」

「嗯，竹竿鬼，這個我有印象，在以前處理起來很棘手。」

「是的，當初委員會對於竹竿鬼並無合適的收容措施，使用實體彈藥之類的武器幾乎沒有效果，但在一次於澎湖望安的田野調查中，偶然獲得了當地居民對付竹竿鬼的方法，經委員會測試有效後，其愛氏收容等級便由X下降至B。」

「然後是TW-164，攔路竹，愛氏等級CBC。它的外觀──」林子燕話音懸在空中，前方的竹子猛然倒下，橫在了泥土路上。

「我們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