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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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5-20
第四章

莫約過了三十分鐘後,第二小隊的四名成員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回登山口。蔡伯在對講機中發出的慘叫嚇壞了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是一片死白,想立刻離開景月山。

但光是他們得知第一小隊因為不知名的神秘力量消失在景月山這件事情,林子燕就無法讓他們隨便離開。一行人包含陳義安分隊長在內都暫時被委員會羈押,並開始盤問他們上山以後所遭遇到的任何細節,供委員會判斷造成此一現象的是何種異常,是委員會已經建檔記錄的,抑或是新出現的異常現象?

而在獲取必要情報之後,就會交由公關組的同仁接手,依據當事人的接觸到異常事件的程度,和未來是否有繼續利用的價值來處置當事人。

在目前公關處的作業流程下,除陳義安分隊長外的消防隊員因為接觸到的異常現象難以用如野生動物襲擊這樣的一般科學常理解釋,且該消防局有近三分之一的隊員消失,這樣重大的變故下,即使有保密協議的約束都極可能會走漏風聲。

因此對於這些倖存的隊員,公關處會施以初級記憶消除,讓他們忘記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同時配合催眠讓他們以為第一小隊是在其他山區的搜救任務中,不幸遭遇山洪爆發而滅頂,並協同記者捏造出山難新聞,讓眾人的目光遠離景月山。

至於陳義安分隊長,因其層級較高,加以景月山保留區位於他的轄區內,委員會則採用威嚇的手段,配合適當的補償將他吸收為委員會的線人,以後若是有發生任何可能的異常事件都需要優先通報委員會。

消防局這邊的後續處理大概這樣就算安排妥當。林子燕心想,順手拉緊身上的銀色防風外套來抵禦山上襲來的寒風,以及那股籠罩在腦海中的涼意:能夠在短時間內殺死四名消防隊員的異常,那絕對是逼近愛氏等級XXX的水準:極度危險、無法收容和對人類毫無利用價值。

想到這邊,林子燕全身上下從脊椎到馬尾都不禁打了個寒顫,如果情況真的有那麼糟糕,那這會是她自己親身處理的第一個XXX級異常事件。

在委員會過往的紀錄中,每次出現XXX級異常事件都造成大量的生命財產損失,最近一次新出現的XXX級異常事件是1995年出現的幽靈船,代號TW-443,引發了多起重大火警和空難,至少帶走了數百條靈魂。

目前已知的情報已經發送到其他單位,林子燕只能祈禱現在潛伏於山中的異常不要是那麼危險的情況,並能在事態惡化前找到合適的收容手段。

為了方便稱呼,該未知異常實體的編號暫時訂為TW-459

但,這整件事情最奇怪的就是,劉藺蕙是怎麼一個人大半夜走失的,偏偏其他山不好選,還刻意跑到遠離市區的景月山保留區的臨月華斷崖?

依據委員會紀錄,三十年前那裡曾經是蓮華聖理教執行邪惡儀式的地點,委員會成功阻止了儀式,並將教團成員悉數逮捕。以此為契機,成立了景月山保留區。

但蓮華聖理教在當時就被剿滅,此後也未再有任何消息,劉藺蕙此行會與他們有關嗎?

「委員,現場指揮中心已經設置完畢,委員會已經籌集了兩支各四人的小隊準備入山,而我自己將率領其中的一支小隊直接前往消防局第一小隊失蹤的現場。」

張清和坐在土地公廟旁的軍綠色器材箱,他滿臉看起來既疲倦又擔心,一見林子燕走近就如同看見浮木般起身靠近。

「林處長您要親自帶隊?」張清和有些意外,畢竟林子燕在他眼中看起來就像是待在後方單純做實驗的研究人員,柔弱的身材也不像能負荷高強度的搜救工作。

特別是剛剛對講機中那恐怖而淒厲的吼聲,山裡不知道藏了什麼危險的東西。張清和開始有點佩服眼前女子的膽識。

「現在山裡面看起來挺危險的,您是不是留在後方指揮比較好?」

「景月山是我負責的保留區,之前為了實地考察已經來過三四次,路線和地形都很熟了。」林子燕說:「而且有些東西不實地走訪是看不出端倪的。」

林子燕對於蔡伯口中提到紅色的霧非常在意,這項特徵不存在已知的異常中。

「為了能夠順利找到尊夫人,也是為了保障搜救人員的安全。有些問題想要請教委員,還希望委員能協助。」林子燕說。

「這是當然,這是當然。」張清和說,輕輕搓了搓他肥厚的雙手:「您是要問藺蕙失蹤前的情況,對吧?」

「是的,委員,請您說得越詳細越好。」林子燕回答。她知道張清和是縱橫政壇多年的老油條了,但她不喜歡對方這種控制對話節奏的感覺。

「我問了我的助理,情況是這樣的……。」

劉藺蕙是張清和結縭二十多年的妻子,自張清和還擔任議員時就作為服務處的助理幫他打理大小事務。

有一年劉藺蕙帶著母親上山出遊,卻不幸發生車禍,母親在該次車禍中不幸罹難。劉藺蕙雖然活了下來,但開車的她始終非常自責,精神狀況變得不太穩定,後來就鮮少出現在螢光幕前。

為此,張清和請了阿瑾嬸照料劉藺蕙的起居,二十四小時都會待在張家宅邸。那天晚上,阿瑾嬸起床上廁所時,發現主臥室的燈還是亮著,前去查看時發現夫人穿上外出服,整理好一袋行囊,準備要出門的樣子。

大半夜的還出什麼門呢?阿瑾嬸心想。但夫人這些年來精神狀況一直都不是很穩定,有時會出現奇怪的舉動。

「夫人,都大半夜了,還是早點休息吧。」阿瑾嬸說:「還是您餓了,我幫您煮碗粥?」

「不了,我東西收拾好了,和清仔約好了,我們要去臨月華斷崖露營。」劉藺蕙說。她紮起包包頭,換上了紫紅色的羽絨衣,黑色的手提袋就放在主臥室大床的床腳,言談間滿是興奮,似乎馬上就要出發。

「對的,夫人。天一亮張董就會帶大家出發,您先養足精神,一早起來才有力氣玩。」阿瑾嫂哄道。過去這幾年她都是這樣哄的,半是愧疚,半是憐惜。若當初不要發生意外,夫人也不至於此。

唉,阿瑾嫂在心中深深嘆了口氣,即便發生那樣恐怖的意外,夫人心中還惦記著露營的事兒。老夫人還在世的時候,她倆最喜歡到山邊,找個風景幽靜的地方用小瓦斯爐泡茶了。

劉藺蕙雖然是嫁進門的媳婦,但老夫人從看到她第一眼起就喜歡得不得了,待她如同親生女兒般。劉藺蕙也和老夫人一見如故,大小事都很談得來,特別是劉藺蕙自幼父母早夭,老夫人撫平了這方面的缺口。

只可惜在老夫人車禍意外過世之後一切都變了。

劉藺蕙因為老夫人的過世受到很大的打擊,那天是劉藺蕙開的車,和往常一樣要帶老夫人去附近的風景步道散步,卻意外被闖紅燈的貨車撞上,造成老夫人不幸身亡。

劉藺蕙為此很是自責,認為都是自己害得老夫人過世的,雖然大家都知道那並不是她的錯。自此之後,她吃也沒正常吃,睡也沒正常睡。整個人變得有些神經質,時常以為老夫人還活著,對著空氣說話。

這些年來狀況變的越來越嚴重,而張清和更因忙於公務很少回家。阿瑾嫂為了不讓劉藺蕙受到額外的刺激,房間的佈置十多年來都不曾改變,牆壁上的粉紅色櫻花壁紙搭配著粉紅色木製梳妝台,寢具也是粉色的花瓣點綴。

「夫人,我們先休息吧,明天一早好出發。」阿瑾嫂伸手抓起手提袋的提把,就要收起打包好的行李。

「不,我們現在就出發。」劉藺蕙伸手拉住手提包提把的另一側,瞪著阿瑾嫂:「說好了,大家都很期待。」

「夫人,算我求妳了,就等到明天早上吧!」阿瑾嫂緊抓著提把不放:「算我求妳了。」

「阿瑾嫂,妳就別添亂了!」劉藺蕙用力拉過阿瑾嫂抓著的手提包,力量遠超阿瑾嫂想像,直直把一個年近七十的老婦人跩過到地板。

「夫人,求求您了!」阿瑾嫂跪坐在地上,拖著七十幾歲的身軀緊緊抱著手提袋。

「別礙事! 」

這是阿瑾嫂記得最後一個畫面,被叫醒時已經天亮了。劉藺蕙早已帶著包裹上山。

「這就是家裡面的人跟我講的情況。」張清和說:「這邊也不瞞處長您了,內人在家母過世後,精神狀況就一直不是很穩定,我也是帶著她看了好幾次精神科醫師,但狀況都不見好轉。最後也只能順著她,讓阿瑾嫂好好照顧她。只是沒想到這次會出這麼大的亂子。」

張清和深深地嘆了口氣,眼角微微泛紅,用誠摯的語氣說:「林處長,內人真的要拜託您了。我……真的不能再失去藺蕙。」

他向前深深對林子燕一鞠躬,林子燕連忙伸手制止,將張清和扶起身來。

「委員,別這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對照張清和的說詞,稍早委員會外勤組的幹員回報,巷口的監視器拍到穿著紫紅色的羽絨衣,拿著黑色的手提袋的中年婦女孤身一人在門口叫了計程車,往景月山保留區的方向去。

他們同時找到了載送劉藺蕙的司機。據他表示確實有在今天凌晨載送一名與劉藺蕙特徵相符的女性。她一上車就預付了近三倍的車資,穿著看起來也保暖。雖然大半夜要他開車去深山中,司機也就沒有多問。

不過劉藺蕙的臉色看起來十分蒼白,一路上臉色凝重,不時望向窗外,似乎在擔心有人跟上來,手指偶爾還拍打著身旁的黑色手提袋,看起來有些緊張。

下車前,司機有詢問劉藺蕙是否需要隔一段時間後再來接她回去,劉藺蕙毫無血色的臉龐幽幽地說:「我女兒會跟我一起回去。」

隨後,就拿起手提袋,另一隻手拿起強力手電筒,迅速消失在登山口。

張清和說的故事和林子燕從外勤處獲得的資訊大致上是可以連貫的,但依據紀錄,張清和膝下並無子嗣。

「那您知道夫人是怎麼得知臨月華斷崖這個地方呢?」

「這我也毫無頭緒。」張清和說:「臨月華斷崖這個地方我還是第一次聽見。但藺蕙精神狀況比較好的時候,我們家常常會去森林遊樂區露營。」

「那您是否有曾經為了治療夫人的疾病,帶她去接觸一些奇異的民俗療法?」

「我在地方上擔任慈寧宮董事很多年了,初一十五隻要有空我一定會到廟裡參拜。」張清和表情趨於嚴肅:「委員會的預算這些年來我都有親自審閱,而且我認也識趙鶴凌很久了,」

「那條線我知道在哪裡。」

林子燕不喜歡張清和這樣,他很清楚該從哪個角度對自己施壓,他的眼神告訴她已經問了太多了。林子燕輕抿了自己的嘴唇,才開口說:「謝謝委員的配合,我們會盡最大努力找到夫人的。」

通往景月山登山口的道路,原本一個月都不見得有一台車經過,突然又再度傳來轟隆隆的機車聲。一台黑色的哈雷重型機車衝了過來,在廣場上甩尾後急煞在林子燕和張清和的面前。

「這麼好玩的事情怎麼沒有找我?」

騎士脫下燙上紅色火焰的黑色全罩式安全帽。那是一名有著銀白色馬尾的長髮老翁,對兩人露出開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