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物語（上）
本章節 7732 字
更新於: 2018-09-12
「勇者？甚麼是勇者？」
「所謂勇者啊，就是傳說中被上天選中、打倒魔王的英雄啊！」
「喔？他很厲害嗎？」
「很厲害喔。」
「他很高嗎？」
「嗯......我想應該很高吧？」
「他很帥嗎？」
「呃......應該沒有人看過他的長相吧？」
「所以勇者就是又高又帥又厲害又有錢的人？」
「這、這就......」
「我決定了！」
「哈？」
「我要成為一個勇者！！！」
＊＊＊
礦物鎮——
坐落於龍骨山脈的山腳下，位於克雷莫爾省會以西大約半個月路程的位置。正如其名，礦物鎮是個以礦業為主的都市，儘管將近百年來的移民浪潮建立了無數座像這樣子的城鎮，礦物鎮仍然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成員之一。由於正好位於貿易路線上，持續出產的礦藏、來來去去的商旅，和居民們的熱血，為這座城鎮帶來了蓬勃的朝——
「小偷、有小偷啊！」
「老巫婆！吃你一點麵包是會怎樣喔？」
呃......像這樣。
＊＊＊
少年的腳步聲在石砌街道上迴盪，幾乎已經成為街上固定的日常之一。礦物鎮的市井慣竊不少，但這名少年絕對是最吵鬧和最靈活的那一個。他像游魚一邊在穿梭人群，一邊還把麵包塞進嘴裡，而且老實說，他拿的份量也絕對不只是『一點』麵包。
「噎果噎果噎果噎果噎果噎果噎——咳咳咳！借過！」
「咦？喂喂！」
「搞啥啊？又來了。」
「——站住！」
少年接連撞倒了好幾個路人，但是速度非但沒有慢下來，反而還拼了命的加速狂奔。而在他身後，麵包攤的老闆娘正殺氣騰騰的追了上來，一面喝止少年。
「你看我像傻子嗎？站住不被你打死才怪！」
少年回頭叫喊，腳下依舊沒有停步，似乎已經對整條街的路況瞭然於胸。
「要是不把你活活打死，老娘才叫傻子！」
「拎北勇者耶！拿個麵包甚麼的錯了嗎？這傻子你是當定了！」
「別跑！」
少年加速切入街角，消失在巷弄裡。而老闆娘也不遑多讓的追了上去。
「唉呀唉呀，這是這個禮拜的第幾次了？」
「老闆娘每個禮拜三都會出來擺攤，我想想......應該是第三次了吧？」
目送少年離去的身影，一旁的攤販老闆忍不住問道。正挑選到一半的客人也忍不住搭話。
「年輕真好，好像體力永遠用不完一樣，要是我再年輕個十歲就好了。」
「我是覺得麵包攤的老闆娘也不遑多讓啦......」
「每條街上的大媽都是惹不起的啊，小兄弟你見識還太淺了！」
「是是是，您老說的是。這個可以幫我打個折扣嗎？」
「沒門。」
「你們兩位在說些甚麼呢？」
「啊，修女大人。」
正當兩人討價還價到一半，一位穿著修女服的年輕女子過來加入了對話。虔誠的老闆不自覺的脫帽致意，而年輕客人的目光也被牢牢鎖在她身上。
「修女大人需要點甚麼嗎？我這裡的東西物美價廉，如果不讓我家那口子知道的話，偷偷給你打個三折也可以喔！」
「那我的——」
「沒門。」
「勢利鬼......」
「不了，我才正要回去而已，就聽見好像有甚麼騷動，才過來看看。這裡發生了甚麼嗎？」修女有些憂慮的問道。
「不就尤夏那小子嗎？自己在手上畫了個甚麼勇者之紋，說甚麼勇者再世，就整天偷拐搶騙。真是的！去哪裡找這麼無賴的英雄啊？」老闆沒好氣的回答。
「那都幾百年前的傳說了。反正也沒人見過勇者長甚麼樣子，說不定就真的是個無賴也說不定啊？」年輕客人不服氣的說道。
「你傻子啊？所謂英雄，一定都是些忍人所不能忍、為人所不能為之事。怎麼可能是個小混球？小兄弟就是見識淺，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是是是，您老說的是。那可以幫我打點折嗎？」
「沒門！」
「好了好了，兩位別吵了。」修女忙著上前勸架，但眼神卻忍不住飄向街角的盡頭。「真是令人頭疼的孩子呢。」
修女皺眉笑著說道。
＊＊＊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名喚尤夏的少年從坡道上的圍欄一躍而過，片刻間他甚至以為自己正在飛翔似的享受著氣流。他以普通麵包攤大嬸絕對無法達到的速度和氣勢落地，身後還傳來當事人的怒吼聲。
「下次被我逮到我一定打死你——！」
「我要是會被你抓到，我就跟你姓！」尤夏回頭向聲音的方向比了個鬼臉，雙腿仍然在坡道上全速衝刺。「我以花之勇者之名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
「喂、小心啊！」
「蛤？唔喔喔喔喔——」
碰——！
全速全力從坡道下衝刺的尤夏，以勢不可擋的速度將自身化為砲彈，狠狠的撞上了坡道盡頭的行人。雙方一起被撞得人仰馬翻，尤夏懷裡的麵包片刻間享受到了自由的空氣，隨後全灑落在兩人身旁。
「痛痛痛痛......可惡，太大意了！」尤夏扶著後腦勺站了起來，略帶歉意地朝著對方伸出了手。「喂、你沒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幹我的麵包——！！」
注意到一天的辛勞全灑在地上的瞬間，尤夏連忙蹲下來收集散落在四周的麵包。但就在他正要伸手取回麵包之際，一只沾滿著泥印的靴子狠狠的踩在他眼前的麵包上。
「喂、臭小子！走路不看路啊？」
踩在麵包上的男人睥睨著眼前，看著趴在地上搜尋著麵包的尤夏，發出一聲冷笑。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這小賊啊！趴在地上覓食的樣子倒是挺適合你的。」
「還敢出現啊，阿古斯。我以為上次的教訓就夠你受了。」尤夏回瞪了一眼，冷冷地說。
「哼！托你的福，上次那批貨全都沒了。上次是運氣好才讓你逃掉，這次不會再讓你跑走了！」阿古斯啐了一口唾沫，將手伸向腰際。
「傻子就是傻子，我有自信逃過一次，也不怕再來一次。」尤夏不甘示弱地說道。
「嗄？想試試看就來啊！」阿古斯刀子正要拔出，適才倒臥在尤夏身後的男子，卻用眼神制止住他。
「我沒事。」斗篷男子緩緩站起來說道。「不用在此惹事生非，走吧。」
「呿！又走了一回狗屎運！懶得跟你計較。」阿古斯放在腰際的手這時不甘不願地放下，撞倒一旁的尤夏跟著斗篷男子離去。
「嘿嘿，是你走運沒錯！這次想逃跑的是誰啊？」
尤夏倒坐在地上，依舊嘴不饒人的譏刺著對方。
「大爺我這次有正事要忙，沒空一筆一筆跟你算帳，咱們走著瞧！」
「哼！怕了就老實說吧！像你這種個性偏差的膽小鬼，早晚會被勇者給收拾掉的！」
「勇者？」
「沒錯！礦物鎮的花之勇者、廢鐵街的超級英雄——勇者尤夏，就是我！」
尤夏跳了起來，用拇指抵著自己的胸膛，志得意滿的說道。
阿古斯愣了一愣，與一旁的斗篷男子面面相覷，隨後忽然捧腹大笑起來。
「噗哈哈哈哈哈！你還在做那甚麼勇者夢啊？這年頭竟然還有人相信這些童話故事！哈哈哈哈哈哈！」
「笑......笑甚麼笑！不管這世上有沒有勇者，我都一定要當給你看！」尤夏脹紅了臉，緊握著拳頭向對方吼道。
「哈哈哈哈哈哈！很適合死屁孩的夢想啊！想當、就快去當啊？哈哈哈哈哈哈！」
阿古斯抱著肚子大笑，似乎用盡了自己的全力在放聲大笑。
「走吧。」斗篷男子冷冷地說道，隨後便不發一語的離去。
「哈哈哈！好久沒聽過這麼好笑的笑話，笑到我眼角都出淚了。行！大爺我心情好，這次就算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阿古斯重新挺直了背，跟上男子的腳步。
「反正你那白癡的勇者夢，也作不了幾天了。哈哈哈哈哈！」
阿古斯轉身離去，留下握緊拳頭的尤夏站在原地。
「......才不是笑話呢。」尤夏低著頭喃喃自語。
「......我絕對要當上勇者，才不是一個笑話！」
尤夏握緊拳頭，低著頭喃喃說道。
＊＊＊
「感謝神，感謝大地之母，感謝辛勤工作的人們，賜給我們豐盛的一餐。」
修女坐在餐桌前閉目禱告著，其他孤兒們也坐在桌前跟著禱告著——或者只是閉著眼睛在等開飯而已。
「好了，開始用餐吧。」修女張開眼睛宣佈道，身旁的小朋友們便立刻爭先恐後搜刮食物，不時得讓修女停下來介入調停。這些畫面全都映入了遠方。
「哼！一群天真的小屁孩。」尤夏拿著在街上順走的望遠鏡，在遠方窺視著。「需要人家照顧的弱者，沒有資格成為勇者！」
尤夏收起望遠鏡，轉而望向身後，夕陽的餘暉正映照在礦物鎮的街道上，告示著喧鬧的一天又結束了。
「嘖！都是阿古斯那混帳，害我又得重新收集食物，現在存糧都吃完了。」他愣愣地望向礦物鎮的民宅尋思著。「看來今晚也要進行『勇者特訓』了，既然要成為勇者，他們應該不會介意用些許物資贊助未來的英雄吧？嗯......嗯？」
尤夏再次掏出望遠鏡，望向通往礦山的小巷上。
「那不是阿古斯嗎？他又在幹甚麼好事？」尤夏狐疑的盯著遠方，看著巷道通往的方向，確實是舊礦場的位置。「可是那邊的礦場應該荒廢很久啦？這個時候去那裡幹嘛？」
尤夏想起今天的對話，又想起過去掀起的大風大浪，一半以上都跟阿古斯這個惡痞有關，不禁加重了幾分疑心。
「阿古斯說他還有正事要辦，總不會是要去一座廢礦觀光吧？而且還是這幾天的事。」
他收起望遠鏡，坐在坡道上沉思著，然後猛然站起身來。
「好！就跟過去看一看吧！反正如果又碰到甚麼奇怪的貨物，看是要燒了還是沉了還是埋了再說！不冒險就不能算是勇者了嘛？哈哈哈哈！」
尤夏拔腿急奔，跑了幾步卻又忽然停了下來。
「......真的是這樣嗎？」
他愣愣地望著和平的街景，不禁又再次出神。
＊＊＊
新月高掛。
「可惡！這條路到底多少年沒人走過了啊？」尤夏一邊咒罵，一邊撥開甚至快比他還高的雜草。「草長成這樣，連自己是不是走在路上都不知道了，還不如攀岩過去還比較快一點！」
「這樣下去不要說追上阿古斯了，連回去的路都找不到啊？」
尤夏心煩意亂的說著，望著逐漸升高的月牙，確實開始感到焦慮起來。無論是哪裡的深山、哪裡的深夜，都不是常人會輕易駐足的地方，更遑論一座荒廢數十年的廢礦。蟲林鳥獸在此築巢，對隨意踏足他們地盤的外人絕不寬貸。
「該死的，現在走到哪裡了？回去的方向是哪一邊？我幹嘛沒事找自己麻煩走這條爛路啊？爛路、爛草、爛泥巴哇啊啊啊啊！」
尤夏氣急敗壞地踩著地上出氣，卻一不小心滑倒在地。
「可惡......又跌倒了，還弄得一身屎味！想氣死我啊哇啊啊啊啊嗚噗！」他手撐著地面想爬起來，冷不防的手又再次滑開，連同泥濘一起塞進嘴裡。
「呸、呸呸呸！該死，這下連嘴裡都是了！我怎麼那麼衰啊？」
他呆坐在地上懊惱著，一時茫然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前進。
「根本就不該跟過來的，現在回去來得及嗎？」他轉頭望向自己過來的方向，但依然只能看到與剛才相同的茫茫草叢。「可是往前就是正確的方向嗎？會不會走到底發現根本是死胡同啊？不，冷靜點，好好想想。」
尤夏皺著眉思索著。
「雖然天黑了看不清楚，不過阿古斯確實是從這個方向過來的。」
是真的嗎？不確定。
「這個方向也只能通往廢礦了。不管如何，阿古斯會摸黑跑來這麼偏僻的地方，一定有甚麼原因。」
也許你根本認錯人了、也許你根本就誤會人家了呢？
「我不能放著他不管。再說，至少也得找到礦坑，才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要是你走錯了路呢？要是你還沒找到礦坑就摔下山呢？
「我是勇者！我不能在這邊後退！我要繼續前去！」尤夏對著心中的自己吶喊。
如果你在這邊摔下去了，可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你消失喔？
「嗚、唔唔唔唔......好冷喔！不趕快離開這裡不行。」尤夏一邊發抖，一邊摸黑著從地上爬起來。抹去臉上的泥濘，望著天上高掛著的明月，多少有了些方向感。
「是這個方向吧？大概......」
尤夏在深夜中繼續摸黑著前進。
＊＊＊
斗篷男子將油燈掛在礦坑的壁上，坐在棄置在一旁的木箱，等著其人過來赴約。
這座廢礦當年會被放棄，其實另有原因，男子便是前來鑑定真偽的。憑良心講，男子並不討厭這裡，甚至對這座初次到訪的城鎮有些許好感。但這些事情與他無關，這座礦坑裡的東西，以及這座城鎮日後會有何下場，都與他沒有關係。若是有神、或是神還關心這個世界的話，男子也在心中暗自祈禱這些都不會發生。
「要是這些都不是真的就好了......嗯？」警覺到有人接近的男子抬起了頭，卻沒有在眼前看到該出現的人影。
「......是錯覺嗎？」
「你說甚麼不是真的啊？」
阿古斯從外頭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似乎早預料到男子會坐在這裡等他。
「你遲到了。」男子冷冷地說。
「呿！這條破路都荒廢那麼久，我也是花點時間才找到路啊。」阿古斯翻了翻白眼說道。「所以，那玩意是真的嗎？」
「是真的。」男子點點頭。「那是傳說的古代兵器『古王星』，只有勇者才能正確啟動。你的父親選擇將他封印在這裡是正確的。」
「呀哈！太爽了！我還以為那個死老頭甚麼都沒留下來給我，沒想到還藏了個好東西給我啊？這輩子不愁吃穿了！哈哈哈哈哈！」阿古斯歡呼道。
「你不是這裡的人嗎？就算這裡化為火海也不在乎嗎？」男子皺眉問道。
「關我甚麼事啊？這裡的人沒一個看得起我，連那死老頭都懶得正眼瞧我！只要換到錢，看是哪裡要變成火海都跟我沒關係！」阿古斯朝著男子怒喝道。「倒是你，將傳說的兵器讓給你的滅族仇人沒問題嗎？這可是毫無疑問的背叛啊！」
「......談正事吧，魔王軍的使者甚麼時候會過來取貨？」
「快了，我都已經打點好了，大概這一兩週就會到了。不過嘛......」
「不過甚麼？」
「這些人疑神疑鬼的，說甚麼得要有人當憑證才行，所以得勞駕你出面和他們接頭啦！」阿古斯啐了口唾沫，「呿！這些人和那些人一樣，都不會正眼看人的。」
「我明白了，在哪裡碰頭？」
「在鎮外的草原——」
「慢著！後面有人！」
「甚麼？」阿古斯猛然回頭，只見到一個人影稍縱而過。雖然沒見到面目，但是阿古斯已從身形猜到其人為誰。
「尤夏！！又是你這渾小子——！！」
＊＊＊
「哈、哈、哈——！」尤夏立刻發足狂奔，身後的叫喊聲隨即追了上來。
『該死！又是這渾小子！這件事要是洩漏出去就完了！』
『這裡的坑道大部分都封閉了！我們兵分二路，還有機會追上！』
『走！這次一定要他死在這裡！』
「哈、哈、哈、哈、哈——！」尤夏這輩子心臟從來沒有跳那麼快過，就連被大嬸追逐的時候都沒有。
鎮上要化為火海？這種事想都沒想過！
『畜生啊！給我站住啊！』
「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尤夏再也克制不住恐懼，放聲大喊。叫喊聲在礦坑中迴盪著。
『王八蛋！在這裡是吧？』
「別、別跟來啊！」尤夏大喊著，卻不敢回頭，只是沒命似的拚命跑著。
礦坑裡空氣稀薄，加上好不容易才從泥濘中找到礦坑的位置，尤夏很快便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但是阿古斯的怒吼正在身後迴響，怎樣也不能放慢腳步，只能繼續驅動那雙快要斷掉的腿。
碰——！
「哇啊！」猛然間，尤夏後腦不知被甚麼東西給撞上，敲的他頭昏腦脹，差點跌倒在地。
『哈！中了吧？再來一顆，看你死不死！』
阿古斯大笑著，冷不防又一顆飛石從尤夏臉龐擦肩而過，墜落在地。
碰——！
「別、別過來！」注意到阿古斯其實已經離自己只剩咫尺之遙，尤夏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用盡全力在坑道內逃竄。
『死小鬼，瞧不起大人是嗎？該是把帳算清的時候了！』
碰——！
『不是很有自信嗎？現在是誰在逃跑啊？』
碰——！
『你那勇者夢，今天就可以葬送在此了！去來世當勇者吧！』
碰——！
『小子！死在這裡吧！』
碰——！
「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礦坑當中，只有幾盞油燈提供著微弱的照明，加上坑道曲折，並不容易瞄準。好幾顆石頭其實離尤夏都有幾尺之遙，但饒是如此，已經足夠讓尤夏嚇得六神無主，只曉得發足狂奔。
但阿古斯並不焦急，他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揚，因為他知道尤夏奔跑的方向通往何處。
「快、快跑！要是被那傢伙的追上的話，我一定、我一定會被——咦？」
尤夏停下了腳步，因為現實不許他不停下腳步。眼前的是一道岩壁，一段被岩石封死的死路。
「怎、怎麼會？」
「嘿嘿！意不意外？你的運氣走到盡頭了，出口在我身後，你錯過了！」
阿古斯佔住了路口，指了指自己的身後說道。
「咿、咿咿咿咿——！」尤夏軟倒在地，無助地望著眼前的惡漢。
我要死了嗎？我要死了嗎？
「哼！像你這種小屁孩，稍微嚇嚇你就會把自己逼上絕路了，真是一點腦袋都沒有！」
阿古斯從腰際拔出白天沒有拔出的腰刀，向前走了幾步。
「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尤夏手撐著地面，勉力想拉開距離，但沒一會背就撞上了岩壁。
鎮子要變成火海了嗎？那鎮上的人怎麼辦？
「在這裡不會有見到、也不會有人記得你的。該還的終究是要還的，小鬼！」
修女姐姐呢？麵包大嬸呢？那群小屁孩呢？街上的大叔和阿婆們呢？
「算總帳吧！死前好好讓我聽著你的慘叫啊！」阿古斯舉起腰刀，背著燈光露出了猙獰的微笑。
我要死了嗎？會死嗎？要死在這裡了嗎？
「死吧！」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腰刀揮下之際，理智斷線的尤夏冷不防地跳了起來，直直撞向阿古斯的胸口。阿古斯全然沒有預料到尤夏的反應，腰刀還來不及收回就被撞到一旁。
「可惡！你這渾小子！嗚噗！」
尤夏想也沒想的抄起適才阿古斯扔出的石塊，一邊大叫，往阿古斯的額角敲下去。阿古斯被敲得七葷八素，正要站穩腳跟時，後腦杓又被補上一記，昏倒在地。
「哈、哈、哈、哈——！」尤夏喘著大氣，適才的行為全出自本能之下的反應，連他本人也不太清楚發生甚麼事。這輩子連一頭雞也沒殺過，現在卻將一個大男人打倒在地，一時令他六神無主。
「死、死了嗎？我......我殺了人嗎？喂、說話啊？」
尤夏這輩子沒見過死人，這時反倒希望阿古斯醒過來了。但不管怎麼叫喚，對方也沒有回應，而尤夏更不敢靠近查看。
「怎、怎麼辦？要是人死了，我、我不就......」
尤夏向後踉蹌幾步，忽然發現背部撞上了甚麼東西。那本該是空無一物的位置，卻不知出現了甚麼擋住他的去路。
或者說，出現了誰？
尤夏一邊發顫，一邊僵硬的轉過頭。先前與阿古斯對談的斗篷男子，此時正不發一語的站在他身後。他的面貌、身型都被寬鬆的頭巾和斗篷所遮掩，僅僅露出一對鐵灰色的雙眼。
「啊、啊、啊......」尤夏張著大嘴，卻甚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適才正以為自己脫離險境，又立刻陷入絕望。一度鬆懈下來的身心，再也聚集不了力氣。尤夏發顫的雙腿猛然跪下，從褲檔裡傾流出一道溫熱的暖流。
「啊，我、我......啊、啊啊。」
尤夏盡力的想組織出隻字片語，卻只能發出咿咿啊啊的怪聲。男子不發一語，只是用鐵灰色的雙眼盯著尤夏。他看著因為恐懼而口吃的尤夏，再看看地上的水漬，閉目思考了片刻。
「.....知道出口怎麼走吧？」
「啊、啊？」尤夏的腦中一片困惑，但下頷還是勉強點了點頭。
「阿古斯就交給我來處理，趕快回去鎮上吧。」男子穿過了尤夏身旁，一肩將暈厥的阿古斯扛在肩上。「還有一週左右的時間，趕快回家換件衣服，離這裡越遠越好——趁你的家還在的時候。」
「可是，我、我.....」
男子搖了搖頭，表示不接受提問。
「只要你甚麼都不說，離開這鎮上，就不會有人起疑。趁現在還有時間，趕快逃吧。不要將自己的人生葬送在這裡。」男子扛著阿古斯，轉身向坑道深處離去。「啊，還有一件事。」
男子忽然想起甚麼似的，停下了腳步說道。
「不要再做甚麼勇者夢了，那真的很可笑。」
＊＊＊
（待續）
「所謂勇者啊，就是傳說中被上天選中、打倒魔王的英雄啊！」
「喔？他很厲害嗎？」
「很厲害喔。」
「他很高嗎？」
「嗯......我想應該很高吧？」
「他很帥嗎？」
「呃......應該沒有人看過他的長相吧？」
「所以勇者就是又高又帥又厲害又有錢的人？」
「這、這就......」
「我決定了！」
「哈？」
「我要成為一個勇者！！！」
＊＊＊
礦物鎮——
坐落於龍骨山脈的山腳下，位於克雷莫爾省會以西大約半個月路程的位置。正如其名，礦物鎮是個以礦業為主的都市，儘管將近百年來的移民浪潮建立了無數座像這樣子的城鎮，礦物鎮仍然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成員之一。由於正好位於貿易路線上，持續出產的礦藏、來來去去的商旅，和居民們的熱血，為這座城鎮帶來了蓬勃的朝——
「小偷、有小偷啊！」
「老巫婆！吃你一點麵包是會怎樣喔？」
呃......像這樣。
＊＊＊
少年的腳步聲在石砌街道上迴盪，幾乎已經成為街上固定的日常之一。礦物鎮的市井慣竊不少，但這名少年絕對是最吵鬧和最靈活的那一個。他像游魚一邊在穿梭人群，一邊還把麵包塞進嘴裡，而且老實說，他拿的份量也絕對不只是『一點』麵包。
「噎果噎果噎果噎果噎果噎果噎——咳咳咳！借過！」
「咦？喂喂！」
「搞啥啊？又來了。」
「——站住！」
少年接連撞倒了好幾個路人，但是速度非但沒有慢下來，反而還拼了命的加速狂奔。而在他身後，麵包攤的老闆娘正殺氣騰騰的追了上來，一面喝止少年。
「你看我像傻子嗎？站住不被你打死才怪！」
少年回頭叫喊，腳下依舊沒有停步，似乎已經對整條街的路況瞭然於胸。
「要是不把你活活打死，老娘才叫傻子！」
「拎北勇者耶！拿個麵包甚麼的錯了嗎？這傻子你是當定了！」
「別跑！」
少年加速切入街角，消失在巷弄裡。而老闆娘也不遑多讓的追了上去。
「唉呀唉呀，這是這個禮拜的第幾次了？」
「老闆娘每個禮拜三都會出來擺攤，我想想......應該是第三次了吧？」
目送少年離去的身影，一旁的攤販老闆忍不住問道。正挑選到一半的客人也忍不住搭話。
「年輕真好，好像體力永遠用不完一樣，要是我再年輕個十歲就好了。」
「我是覺得麵包攤的老闆娘也不遑多讓啦......」
「每條街上的大媽都是惹不起的啊，小兄弟你見識還太淺了！」
「是是是，您老說的是。這個可以幫我打個折扣嗎？」
「沒門。」
「你們兩位在說些甚麼呢？」
「啊，修女大人。」
正當兩人討價還價到一半，一位穿著修女服的年輕女子過來加入了對話。虔誠的老闆不自覺的脫帽致意，而年輕客人的目光也被牢牢鎖在她身上。
「修女大人需要點甚麼嗎？我這裡的東西物美價廉，如果不讓我家那口子知道的話，偷偷給你打個三折也可以喔！」
「那我的——」
「沒門。」
「勢利鬼......」
「不了，我才正要回去而已，就聽見好像有甚麼騷動，才過來看看。這裡發生了甚麼嗎？」修女有些憂慮的問道。
「不就尤夏那小子嗎？自己在手上畫了個甚麼勇者之紋，說甚麼勇者再世，就整天偷拐搶騙。真是的！去哪裡找這麼無賴的英雄啊？」老闆沒好氣的回答。
「那都幾百年前的傳說了。反正也沒人見過勇者長甚麼樣子，說不定就真的是個無賴也說不定啊？」年輕客人不服氣的說道。
「你傻子啊？所謂英雄，一定都是些忍人所不能忍、為人所不能為之事。怎麼可能是個小混球？小兄弟就是見識淺，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是是是，您老說的是。那可以幫我打點折嗎？」
「沒門！」
「好了好了，兩位別吵了。」修女忙著上前勸架，但眼神卻忍不住飄向街角的盡頭。「真是令人頭疼的孩子呢。」
修女皺眉笑著說道。
＊＊＊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名喚尤夏的少年從坡道上的圍欄一躍而過，片刻間他甚至以為自己正在飛翔似的享受著氣流。他以普通麵包攤大嬸絕對無法達到的速度和氣勢落地，身後還傳來當事人的怒吼聲。
「下次被我逮到我一定打死你——！」
「我要是會被你抓到，我就跟你姓！」尤夏回頭向聲音的方向比了個鬼臉，雙腿仍然在坡道上全速衝刺。「我以花之勇者之名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
「喂、小心啊！」
「蛤？唔喔喔喔喔——」
碰——！
全速全力從坡道下衝刺的尤夏，以勢不可擋的速度將自身化為砲彈，狠狠的撞上了坡道盡頭的行人。雙方一起被撞得人仰馬翻，尤夏懷裡的麵包片刻間享受到了自由的空氣，隨後全灑落在兩人身旁。
「痛痛痛痛......可惡，太大意了！」尤夏扶著後腦勺站了起來，略帶歉意地朝著對方伸出了手。「喂、你沒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幹我的麵包——！！」
注意到一天的辛勞全灑在地上的瞬間，尤夏連忙蹲下來收集散落在四周的麵包。但就在他正要伸手取回麵包之際，一只沾滿著泥印的靴子狠狠的踩在他眼前的麵包上。
「喂、臭小子！走路不看路啊？」
踩在麵包上的男人睥睨著眼前，看著趴在地上搜尋著麵包的尤夏，發出一聲冷笑。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這小賊啊！趴在地上覓食的樣子倒是挺適合你的。」
「還敢出現啊，阿古斯。我以為上次的教訓就夠你受了。」尤夏回瞪了一眼，冷冷地說。
「哼！托你的福，上次那批貨全都沒了。上次是運氣好才讓你逃掉，這次不會再讓你跑走了！」阿古斯啐了一口唾沫，將手伸向腰際。
「傻子就是傻子，我有自信逃過一次，也不怕再來一次。」尤夏不甘示弱地說道。
「嗄？想試試看就來啊！」阿古斯刀子正要拔出，適才倒臥在尤夏身後的男子，卻用眼神制止住他。
「我沒事。」斗篷男子緩緩站起來說道。「不用在此惹事生非，走吧。」
「呿！又走了一回狗屎運！懶得跟你計較。」阿古斯放在腰際的手這時不甘不願地放下，撞倒一旁的尤夏跟著斗篷男子離去。
「嘿嘿，是你走運沒錯！這次想逃跑的是誰啊？」
尤夏倒坐在地上，依舊嘴不饒人的譏刺著對方。
「大爺我這次有正事要忙，沒空一筆一筆跟你算帳，咱們走著瞧！」
「哼！怕了就老實說吧！像你這種個性偏差的膽小鬼，早晚會被勇者給收拾掉的！」
「勇者？」
「沒錯！礦物鎮的花之勇者、廢鐵街的超級英雄——勇者尤夏，就是我！」
尤夏跳了起來，用拇指抵著自己的胸膛，志得意滿的說道。
阿古斯愣了一愣，與一旁的斗篷男子面面相覷，隨後忽然捧腹大笑起來。
「噗哈哈哈哈哈！你還在做那甚麼勇者夢啊？這年頭竟然還有人相信這些童話故事！哈哈哈哈哈哈！」
「笑......笑甚麼笑！不管這世上有沒有勇者，我都一定要當給你看！」尤夏脹紅了臉，緊握著拳頭向對方吼道。
「哈哈哈哈哈哈！很適合死屁孩的夢想啊！想當、就快去當啊？哈哈哈哈哈哈！」
阿古斯抱著肚子大笑，似乎用盡了自己的全力在放聲大笑。
「走吧。」斗篷男子冷冷地說道，隨後便不發一語的離去。
「哈哈哈！好久沒聽過這麼好笑的笑話，笑到我眼角都出淚了。行！大爺我心情好，這次就算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阿古斯重新挺直了背，跟上男子的腳步。
「反正你那白癡的勇者夢，也作不了幾天了。哈哈哈哈哈！」
阿古斯轉身離去，留下握緊拳頭的尤夏站在原地。
「......才不是笑話呢。」尤夏低著頭喃喃自語。
「......我絕對要當上勇者，才不是一個笑話！」
尤夏握緊拳頭，低著頭喃喃說道。
＊＊＊
「感謝神，感謝大地之母，感謝辛勤工作的人們，賜給我們豐盛的一餐。」
修女坐在餐桌前閉目禱告著，其他孤兒們也坐在桌前跟著禱告著——或者只是閉著眼睛在等開飯而已。
「好了，開始用餐吧。」修女張開眼睛宣佈道，身旁的小朋友們便立刻爭先恐後搜刮食物，不時得讓修女停下來介入調停。這些畫面全都映入了遠方。
「哼！一群天真的小屁孩。」尤夏拿著在街上順走的望遠鏡，在遠方窺視著。「需要人家照顧的弱者，沒有資格成為勇者！」
尤夏收起望遠鏡，轉而望向身後，夕陽的餘暉正映照在礦物鎮的街道上，告示著喧鬧的一天又結束了。
「嘖！都是阿古斯那混帳，害我又得重新收集食物，現在存糧都吃完了。」他愣愣地望向礦物鎮的民宅尋思著。「看來今晚也要進行『勇者特訓』了，既然要成為勇者，他們應該不會介意用些許物資贊助未來的英雄吧？嗯......嗯？」
尤夏再次掏出望遠鏡，望向通往礦山的小巷上。
「那不是阿古斯嗎？他又在幹甚麼好事？」尤夏狐疑的盯著遠方，看著巷道通往的方向，確實是舊礦場的位置。「可是那邊的礦場應該荒廢很久啦？這個時候去那裡幹嘛？」
尤夏想起今天的對話，又想起過去掀起的大風大浪，一半以上都跟阿古斯這個惡痞有關，不禁加重了幾分疑心。
「阿古斯說他還有正事要辦，總不會是要去一座廢礦觀光吧？而且還是這幾天的事。」
他收起望遠鏡，坐在坡道上沉思著，然後猛然站起身來。
「好！就跟過去看一看吧！反正如果又碰到甚麼奇怪的貨物，看是要燒了還是沉了還是埋了再說！不冒險就不能算是勇者了嘛？哈哈哈哈！」
尤夏拔腿急奔，跑了幾步卻又忽然停了下來。
「......真的是這樣嗎？」
他愣愣地望著和平的街景，不禁又再次出神。
＊＊＊
新月高掛。
「可惡！這條路到底多少年沒人走過了啊？」尤夏一邊咒罵，一邊撥開甚至快比他還高的雜草。「草長成這樣，連自己是不是走在路上都不知道了，還不如攀岩過去還比較快一點！」
「這樣下去不要說追上阿古斯了，連回去的路都找不到啊？」
尤夏心煩意亂的說著，望著逐漸升高的月牙，確實開始感到焦慮起來。無論是哪裡的深山、哪裡的深夜，都不是常人會輕易駐足的地方，更遑論一座荒廢數十年的廢礦。蟲林鳥獸在此築巢，對隨意踏足他們地盤的外人絕不寬貸。
「該死的，現在走到哪裡了？回去的方向是哪一邊？我幹嘛沒事找自己麻煩走這條爛路啊？爛路、爛草、爛泥巴哇啊啊啊啊！」
尤夏氣急敗壞地踩著地上出氣，卻一不小心滑倒在地。
「可惡......又跌倒了，還弄得一身屎味！想氣死我啊哇啊啊啊啊嗚噗！」他手撐著地面想爬起來，冷不防的手又再次滑開，連同泥濘一起塞進嘴裡。
「呸、呸呸呸！該死，這下連嘴裡都是了！我怎麼那麼衰啊？」
他呆坐在地上懊惱著，一時茫然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前進。
「根本就不該跟過來的，現在回去來得及嗎？」他轉頭望向自己過來的方向，但依然只能看到與剛才相同的茫茫草叢。「可是往前就是正確的方向嗎？會不會走到底發現根本是死胡同啊？不，冷靜點，好好想想。」
尤夏皺著眉思索著。
「雖然天黑了看不清楚，不過阿古斯確實是從這個方向過來的。」
是真的嗎？不確定。
「這個方向也只能通往廢礦了。不管如何，阿古斯會摸黑跑來這麼偏僻的地方，一定有甚麼原因。」
也許你根本認錯人了、也許你根本就誤會人家了呢？
「我不能放著他不管。再說，至少也得找到礦坑，才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要是你走錯了路呢？要是你還沒找到礦坑就摔下山呢？
「我是勇者！我不能在這邊後退！我要繼續前去！」尤夏對著心中的自己吶喊。
如果你在這邊摔下去了，可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你消失喔？
「嗚、唔唔唔唔......好冷喔！不趕快離開這裡不行。」尤夏一邊發抖，一邊摸黑著從地上爬起來。抹去臉上的泥濘，望著天上高掛著的明月，多少有了些方向感。
「是這個方向吧？大概......」
尤夏在深夜中繼續摸黑著前進。
＊＊＊
斗篷男子將油燈掛在礦坑的壁上，坐在棄置在一旁的木箱，等著其人過來赴約。
這座廢礦當年會被放棄，其實另有原因，男子便是前來鑑定真偽的。憑良心講，男子並不討厭這裡，甚至對這座初次到訪的城鎮有些許好感。但這些事情與他無關，這座礦坑裡的東西，以及這座城鎮日後會有何下場，都與他沒有關係。若是有神、或是神還關心這個世界的話，男子也在心中暗自祈禱這些都不會發生。
「要是這些都不是真的就好了......嗯？」警覺到有人接近的男子抬起了頭，卻沒有在眼前看到該出現的人影。
「......是錯覺嗎？」
「你說甚麼不是真的啊？」
阿古斯從外頭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似乎早預料到男子會坐在這裡等他。
「你遲到了。」男子冷冷地說。
「呿！這條破路都荒廢那麼久，我也是花點時間才找到路啊。」阿古斯翻了翻白眼說道。「所以，那玩意是真的嗎？」
「是真的。」男子點點頭。「那是傳說的古代兵器『古王星』，只有勇者才能正確啟動。你的父親選擇將他封印在這裡是正確的。」
「呀哈！太爽了！我還以為那個死老頭甚麼都沒留下來給我，沒想到還藏了個好東西給我啊？這輩子不愁吃穿了！哈哈哈哈哈！」阿古斯歡呼道。
「你不是這裡的人嗎？就算這裡化為火海也不在乎嗎？」男子皺眉問道。
「關我甚麼事啊？這裡的人沒一個看得起我，連那死老頭都懶得正眼瞧我！只要換到錢，看是哪裡要變成火海都跟我沒關係！」阿古斯朝著男子怒喝道。「倒是你，將傳說的兵器讓給你的滅族仇人沒問題嗎？這可是毫無疑問的背叛啊！」
「......談正事吧，魔王軍的使者甚麼時候會過來取貨？」
「快了，我都已經打點好了，大概這一兩週就會到了。不過嘛......」
「不過甚麼？」
「這些人疑神疑鬼的，說甚麼得要有人當憑證才行，所以得勞駕你出面和他們接頭啦！」阿古斯啐了口唾沫，「呿！這些人和那些人一樣，都不會正眼看人的。」
「我明白了，在哪裡碰頭？」
「在鎮外的草原——」
「慢著！後面有人！」
「甚麼？」阿古斯猛然回頭，只見到一個人影稍縱而過。雖然沒見到面目，但是阿古斯已從身形猜到其人為誰。
「尤夏！！又是你這渾小子——！！」
＊＊＊
「哈、哈、哈——！」尤夏立刻發足狂奔，身後的叫喊聲隨即追了上來。
『該死！又是這渾小子！這件事要是洩漏出去就完了！』
『這裡的坑道大部分都封閉了！我們兵分二路，還有機會追上！』
『走！這次一定要他死在這裡！』
「哈、哈、哈、哈、哈——！」尤夏這輩子心臟從來沒有跳那麼快過，就連被大嬸追逐的時候都沒有。
鎮上要化為火海？這種事想都沒想過！
『畜生啊！給我站住啊！』
「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尤夏再也克制不住恐懼，放聲大喊。叫喊聲在礦坑中迴盪著。
『王八蛋！在這裡是吧？』
「別、別跟來啊！」尤夏大喊著，卻不敢回頭，只是沒命似的拚命跑著。
礦坑裡空氣稀薄，加上好不容易才從泥濘中找到礦坑的位置，尤夏很快便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但是阿古斯的怒吼正在身後迴響，怎樣也不能放慢腳步，只能繼續驅動那雙快要斷掉的腿。
碰——！
「哇啊！」猛然間，尤夏後腦不知被甚麼東西給撞上，敲的他頭昏腦脹，差點跌倒在地。
『哈！中了吧？再來一顆，看你死不死！』
阿古斯大笑著，冷不防又一顆飛石從尤夏臉龐擦肩而過，墜落在地。
碰——！
「別、別過來！」注意到阿古斯其實已經離自己只剩咫尺之遙，尤夏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用盡全力在坑道內逃竄。
『死小鬼，瞧不起大人是嗎？該是把帳算清的時候了！』
碰——！
『不是很有自信嗎？現在是誰在逃跑啊？』
碰——！
『你那勇者夢，今天就可以葬送在此了！去來世當勇者吧！』
碰——！
『小子！死在這裡吧！』
碰——！
「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礦坑當中，只有幾盞油燈提供著微弱的照明，加上坑道曲折，並不容易瞄準。好幾顆石頭其實離尤夏都有幾尺之遙，但饒是如此，已經足夠讓尤夏嚇得六神無主，只曉得發足狂奔。
但阿古斯並不焦急，他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揚，因為他知道尤夏奔跑的方向通往何處。
「快、快跑！要是被那傢伙的追上的話，我一定、我一定會被——咦？」
尤夏停下了腳步，因為現實不許他不停下腳步。眼前的是一道岩壁，一段被岩石封死的死路。
「怎、怎麼會？」
「嘿嘿！意不意外？你的運氣走到盡頭了，出口在我身後，你錯過了！」
阿古斯佔住了路口，指了指自己的身後說道。
「咿、咿咿咿咿——！」尤夏軟倒在地，無助地望著眼前的惡漢。
我要死了嗎？我要死了嗎？
「哼！像你這種小屁孩，稍微嚇嚇你就會把自己逼上絕路了，真是一點腦袋都沒有！」
阿古斯從腰際拔出白天沒有拔出的腰刀，向前走了幾步。
「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尤夏手撐著地面，勉力想拉開距離，但沒一會背就撞上了岩壁。
鎮子要變成火海了嗎？那鎮上的人怎麼辦？
「在這裡不會有見到、也不會有人記得你的。該還的終究是要還的，小鬼！」
修女姐姐呢？麵包大嬸呢？那群小屁孩呢？街上的大叔和阿婆們呢？
「算總帳吧！死前好好讓我聽著你的慘叫啊！」阿古斯舉起腰刀，背著燈光露出了猙獰的微笑。
我要死了嗎？會死嗎？要死在這裡了嗎？
「死吧！」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腰刀揮下之際，理智斷線的尤夏冷不防地跳了起來，直直撞向阿古斯的胸口。阿古斯全然沒有預料到尤夏的反應，腰刀還來不及收回就被撞到一旁。
「可惡！你這渾小子！嗚噗！」
尤夏想也沒想的抄起適才阿古斯扔出的石塊，一邊大叫，往阿古斯的額角敲下去。阿古斯被敲得七葷八素，正要站穩腳跟時，後腦杓又被補上一記，昏倒在地。
「哈、哈、哈、哈——！」尤夏喘著大氣，適才的行為全出自本能之下的反應，連他本人也不太清楚發生甚麼事。這輩子連一頭雞也沒殺過，現在卻將一個大男人打倒在地，一時令他六神無主。
「死、死了嗎？我......我殺了人嗎？喂、說話啊？」
尤夏這輩子沒見過死人，這時反倒希望阿古斯醒過來了。但不管怎麼叫喚，對方也沒有回應，而尤夏更不敢靠近查看。
「怎、怎麼辦？要是人死了，我、我不就......」
尤夏向後踉蹌幾步，忽然發現背部撞上了甚麼東西。那本該是空無一物的位置，卻不知出現了甚麼擋住他的去路。
或者說，出現了誰？
尤夏一邊發顫，一邊僵硬的轉過頭。先前與阿古斯對談的斗篷男子，此時正不發一語的站在他身後。他的面貌、身型都被寬鬆的頭巾和斗篷所遮掩，僅僅露出一對鐵灰色的雙眼。
「啊、啊、啊......」尤夏張著大嘴，卻甚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適才正以為自己脫離險境，又立刻陷入絕望。一度鬆懈下來的身心，再也聚集不了力氣。尤夏發顫的雙腿猛然跪下，從褲檔裡傾流出一道溫熱的暖流。
「啊，我、我......啊、啊啊。」
尤夏盡力的想組織出隻字片語，卻只能發出咿咿啊啊的怪聲。男子不發一語，只是用鐵灰色的雙眼盯著尤夏。他看著因為恐懼而口吃的尤夏，再看看地上的水漬，閉目思考了片刻。
「.....知道出口怎麼走吧？」
「啊、啊？」尤夏的腦中一片困惑，但下頷還是勉強點了點頭。
「阿古斯就交給我來處理，趕快回去鎮上吧。」男子穿過了尤夏身旁，一肩將暈厥的阿古斯扛在肩上。「還有一週左右的時間，趕快回家換件衣服，離這裡越遠越好——趁你的家還在的時候。」
「可是，我、我.....」
男子搖了搖頭，表示不接受提問。
「只要你甚麼都不說，離開這鎮上，就不會有人起疑。趁現在還有時間，趕快逃吧。不要將自己的人生葬送在這裡。」男子扛著阿古斯，轉身向坑道深處離去。「啊，還有一件事。」
男子忽然想起甚麼似的，停下了腳步說道。
「不要再做甚麼勇者夢了，那真的很可笑。」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