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迴-Vier- 理由-REASON- (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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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9-12
  「他醒來了啊。」

  離開愛德華的房間──其實那是她本來的房間,夏絲妲緩緩走上閣樓,看到諾娃正凝望窗外。

  頭髮蓬鬆的她正看著窗外的黎明天空發呆。從窗外灑進來的光線照亮她的黑髮,以及雪白的睡衣,從夏絲妲的角度看過去,這情景如畫般美麗。

  「是嗎。」諾娃的聲音顯得疲憊。

  「果然是感應到的吧,不然我也不會那麼早起床。」夏絲妲說完,打了一個長哈欠。

  「嗯。」

  正如夏絲妲所說,本來她正睡得香甜,但在天剛亮的時候感覺到有異樣,發現身旁的諾娃整夜沒睡,坐在窗旁發呆。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她是感應到一些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一直不消散,因此徹夜未眠。覺得這種感覺可能跟愛德華有關的夏絲妲便決定到樓下一探究竟,怎知就發現他醒來了。

  「虛空」的主從契約比想像中厲害和有趣呢,她心想。從一星期前開始,這種想法就維持至今。

  但有些事,似乎不能單單用契約來解釋。

  「我之前問過你,之所以挺身而出保護他,只是因為契約嗎?」夏絲妲的聲音帶點疲倦:「真的沒有別的想法?」

  如果只是為了滿足契約的內容,其實只要把他的傷治好到不會死的程度,不就可以了嗎?剛才跟愛德華的對話令夏絲妲記起,這一星期來諾娃對愛德華不眠不休的照顧。

  對決當晚,辛苦把愛德華運到這所木屋後,才剛安頓好,諾娃便立刻追問愛德華的情況,並要求她儘快為主人治療。當時的諾娃焦急得很,很想幫忙但又不得其門而入,只能聽從自己的指令做些簡單的準備工作,夏絲妲看得出,當時的諾娃十分無助。

  之後就算愛德華的傷勢已經穩定,只是不知為何仍未醒來,諾娃還是一副擔心,堅持每天最少要進行一次治療──也就是以接吻為媒介,試圖把她的自我治癒能力傳遞給他。

  有幾天早上醒來時,她發現理應睡在旁邊的諾娃不見了,尋覓之後才發現原來她正睡在愛德華床邊的椅上。她的睡容並不安穩,看不出是徹夜無眠地照顧而感到疲倦,還是在夢中仍在擔憂少年的傷勢。

  如果單純以契約義務來解釋她的行動,實在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定是有私心吧,但她想不出確切的答案。

  「……我不知道,只是心裡想做,就直接行事而已。」一陣沉默過後,諾娃略帶吞吐地回答。

  連自己也不清楚的感情嗎?夏絲妲再次回想起愛德華當晚在諾娃挺身而出後的反應,以及剛才跟他談及諾娃時的冷淡表現,心中有種興趣油然而生。

  慢慢觀察吧,她微微一笑。感覺事情會很有趣。

  「總之他醒了就萬事不用擔心,天未亮就起床真的很累,我再睡個三小時吧。」夏絲妲說完,又再打了一個長哈欠,並伸了一個懶腰。「你也是,整夜沒睡,不睡一下對身體不好的喔。」

  「我不睡也沒關係的。」

  「啊,是嗎,那麼晚安……好像應該是早安?不管了。」

  未等諾娃回話,夏絲妲已經鑽進自己的被窩裡,呼呼大睡。

  諾娃望出窗外,心想:現在不是已經天亮了嗎?

  夏絲妲不過是大約半小時前才起床,現在卻又繼續睡?

  人類,尤其劍士,不是都會有一套嚴謹的生活習慣,習慣清早起床的嗎?雖然已經相處了一星期,但她還是看不透這位女劍士。

  不過愛德華已經醒來,她總算放下心頭大石,鬆了一口氣。

  為什麼要如此為他著想?她凝望自己的雙手,一臉漠然。

  被解開封印之後,她的不少行動都是依照身體本能而做的。感應到異樣而到學院找愛德華也是,在恐懼下仍舊挺身而出,欲從薔薇姬劍下保護他亦是,只是心裡有股衝動,便如此行事。

  她無法從腦海裡尋覓到答案,空白的記憶代表沒有前例能參考。

  依照身體本能──但真的是這樣嗎?

  兩星期的相處,令她更了解愛德華的為人。她知道他嘴硬心軟,知道他對自己要求甚高,也知道他對周圍的人沒有信心,包括自己,但在心裡又暗中相信著。

  在對決的那一晚挺身保護他,以及看到愛德華遍體鱗傷、奄奄一息時,心中感到的擔憂和希望他活下去的想法絕對不只是身體的本能,更是從內心湧出的感情。

  她記得,當時看著夏絲妲快要把劍刺進愛德華的頸項時,心裡登時湧出一陣恐懼。那種恐懼似曾相識,就好像曾經親身經歷過一樣,在一瞬間襲至全身。望著倒在自己懷裡,失去意識的愛德華,她下意識不希望見到他死。事後回想,她覺得當時體內有些東西跟眼前的影像連結起來,令她感到害怕,覺得一定要盡力救活眼前人。她回想不起那「東西」源自何時,每次回想都看不清仔細,只記得一股黑暗,但知道它是什麼。

  那是面對死亡的恐懼。

  在愛德華昏迷不醒的一星期內,這股恐懼一直與她形影不離。就算夏絲妲已多番說明他的狀況,並表示不需擔心,她仍是不敢相信。有時候她會作惡夢半夜驚醒,她不記得夢的內容,但每次都會把作夢後感到的驚恐和愛德華連結起來,害怕他出了什麼事,而走到樓下看他。就算見得他安詳的睡臉,她仍舊擔心得徹夜守在床邊看顧,直到早上夏絲妲來叫醒她,才略帶不安地離開。

  但只有恐懼這麼簡單嗎?

  她害怕,希望他活著,真的只是因為恐懼而驅使出的感情?

  她不清楚,但唯一知道的是,七日以來藏在心裡的感情不是只有恐懼。

  剛才夏絲妲告知愛德華已醒的消息時,她的第一感受是感激、安心。如果她在這一星期所做的都是因為那股恐懼,那麼剛才的安心應是「終於完結了」,而不是「太好了,他終於醒來了」吧?

  縱使記憶尚未恢復,但她知道這股感情並不簡單。


  ──「行動代表你的心。」


  ──這時,她的腦海浮出一個聲音。

  是誰說的呢?諾娃問自己。是夏絲妲嗎?不,她沒有說過。

  ──是以前的自己吧,憑著莫名的熟悉感,諾娃找到了答案。

  既然如此,就放棄無謂的思考,依照心意行事吧。

  看一眼旁邊睡得香甜的夏絲妲,諾娃伸了一個懶腰後,便帶著倦意走到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