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迴-Vier- 理由-REASON- (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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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9-12
5

  「唔……」

  從討厭的夢境中醒來,首先迎接愛德華的是一道柔弱的光線。

  從窗戶透進來的光線藍裡帶灰、毫不刺眼,似是清晨時分。

  他對時間的流動感到困惑。感覺好像過了很久,又似乎不是。

  久久未曾睜開的雙眼花了一段時間才能聚焦和適應光線。在成功聚焦過後率先映入眼簾的,是由木板組成的天花板。

  嗯……?感到困惑的他大力眨動雙眼。

  我記得明明之前自己還在黑夜裡的,怎會變成清晨的?

  而且這裡是哪裡?

  他感到身體四周軟綿綿的,似是躺在一張床上。

  我……不是跟薔薇姬對決,然後……

  ……不行,頭腦很沉重,不太能夠思考……

  「咦,你醒了?」

  這時,他聽到低沉的「嗄嗄」聲,接下來身邊傳來一把女聲和腳步聲。

  「唔……」

  他欲開口回應,但張開嘴後才發現喉嚨乾得發不了聲,腦袋還浮沉得有點混亂。

  「早安呢,剛才有一瞬間以為自己身處天堂嗎?」

  他想轉身,但身體僵硬得動彈不得。未幾,一副微笑的臉進入他的視線範圍,擋住了天花板,低頭看著他。起初他雙眼呆滯,但當雙眼捕捉到有如鮮血般的紅髮後,便立刻反應過來了。

  眼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位曾經跟自己對決過的「薔薇姬」夏絲妲。

  本來困惑的眼神頃刻變回冷淡,他吞了一口口水,再說:「才沒有,我從不相信天堂的存在,而且這個灰暗又骯髒的地方,怎會是天堂?」

  「你這小子可真失禮呢,」夏絲妲仍在微笑,但似乎閃過一絲殺氣。「就不能客氣點嗎?」

  「我為什麼要向敵人,還要是想殺掉我的人客氣。而且,」他輕輕咳了一聲,以方便說話。「你一直微笑著,證明根本就不介意吧。」

  「呵呵,果然是個有趣的小鬼呢。」輕輕笑了兩聲後,夏絲妲便隨意坐在床旁的一張木椅上。此舉令愛德華更能看清她的外貌。

  當晚那位身穿鮮紅大衣的女劍士,現在把頭髮隨意束成一個大髮髻,鮮紅大衣換成一條暗紅吊帶長裙,長裙下穿了一件白色長衣。那夜感受到的高貴和恐懼,此刻換成平凡。

  愛德華有點驚訝。他沒想像過薔薇姬會有這樣的一面。

  ──不過這不是現在該管的重點。

  「我不是應該被毒害,然後死掉的嗎?」他轉過頭後冷冷地問。在記憶裡,他只記得自己中了那條不明藤鞭的毒,然後眼前人暗示自己將會喪命──之後反擊的事一概不記得。

  「沒錯,不過現在毒已被消除了,」夏絲妲答得理所當然,彷彿毫不在意。「已給你喝了解藥,剩下就是等待肉體的傷口康復。」

  「你在打什麼算盤。」

  夏絲妲才剛坐下不久,椅子仍未坐得暖和,就已被愛德華送上一枝又一枝的冷箭。

  「什麼?」

  「不是毒害了我,想我死的嗎?那麼現在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似乎他的腦袋已經變得清醒:「不是嫌上次不夠滿足,還想再多殺一次吧?」

  原來你對我的印象是一介變態殺人狂嗎?雖然我知道有不少人都有同樣想法。夏絲妲在心裡為著自己的大眾形象輕笑一陣子後,淡定地說:「沒什麼,只是讓你在這裡養傷,直到全好為止而已。」

  「……為什麼?」愛德華又開始感到疑惑。他從未聽聞過薔薇姬有救人的興趣,而且二人是敵對關係,殺了自己便能向祭典的勝利邁進一步,那麼留他一命的目的是什麼?

  大概是我有利用價值吧,他得出這樣的結論,卻想不出自己能怎樣被利用。

  沒錢、沒人脈,最重要的是沒實力。

  經過那夜一戰後,他確切感受到自己和眼前女士的實力差距。

  「只是對你起了興趣,不能讓你死在那裡而已。別想太多,只覺得是幸運中獎便好,畢竟沒幾個人能在我的劍下活過來的。」

  平淡的語氣加上一貫的微笑,以及平凡的裝扮,反而令人看不透她的本意。

  她交叉雙腿,單手托腮,溫柔地說:「不過就算你想逃走,也是不可能的,這裡距離阿娜理可是很遠的。」

  「是阿娜理近郊的小鎮嗎?」聽到此句,愛德華開始猜測。

  「你認為我會說嗎?」

  「但一定是在阿娜理郡內吧?怎樣想,都不會是在妮惇妮亞郡或是蒂莉絲莎璃郡吧?」

  妮惇妮亞郡位處阿娜理郡的西南面,是安納黎最南的郡;而蒂莉絲莎璃郡則位於阿娜理郡的北面,兩郡之間相隔著一條下蒂莉絲莎河。

  但阿娜理和妮惇妮亞郡邊界之間最短都有六十四公里的距離,更不要說蒂莉絲莎璃郡了,最近距離也是六十四公里,而且需要渡河,帶著一個重傷的人似乎無法做到。

  夏絲妲只是笑著,不作聲。

  異樣的靜寂持續了才不過三分鐘,便再被總是微笑著的那位打破:「不過你真的很貪睡呢,竟然睡了整整一星期。」

  「一、一星期?」聽畢,愛德華一驚。

  「對啊,整整一星期不醒來,你的『虛空』小妹都要擔心死了。」

  ……啊,我都差點忘了她的存在。愛德華現在才想到諾娃在何處的問題,但覺得自己既然在這裡,她大概也會在一起,應該在這所房子的某處吧。

  「所以今天是紫堇月二十八日?」經過一輪計算後,他問。

  「嗯,大概吧。」夏絲妲爽快地回答。「為什麼這麼問?」

  「沒什麼,想確認一下而已。」他別過頭去。

  剛剛過了生日嗎,愛德華這時的心情百味雜陳。他的生日是紫堇月二十七日,不知不覺已經十九歲了。

  他心裡突然浮上一陣感慨。又成長一年了──每逢他在生日數算歲數時都會有如此想法。不過十九歲的生日竟然是重傷躺在床上渡過,這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話說你之後要向『虛空』小妹……好像是叫諾娃對吧?記得要向她道謝啊,沒有她,你可能不會康復得那麼快,而且當晚也是因為她,你才撿回一命。」

  說時,夏絲妲回想起這幾天以來,諾娃定時為愛德華治療的場景。

  說要道謝,不過「那種」治療方法……噗,還是別讓他知道好了,或者待完全康復之後再告知吧,好想看到他的反應。

  夏絲妲努力忍住不笑出來。

  但在另一邊廂,愛德華卻沒像她一樣把重點放在治療方法上,而是想起當晚諾娃為他擋劍時,與眼前人的對話。

  她保護他,只因為他是她的主人。那麼她願意花心力為他進行治療,也是基於同一原因吧。

  想到這裡,他不禁感到唏噓。相處了差不多兩星期,二人的關係竟然毫無進展。但再仔細思考,她和他之間的確只有契約關係。他一直只視她為突然出現的少女和保管「虛空」的人,那麼她只把他當主人,也是正常不過的事。

  我在期待些什麼呢,他不禁責備自己的愚蠢。

  「怎樣都好,感謝你的照顧,我不能再久留……唔!」

  一輪對話過後,他決定離開,但起來時不慎動到左肩和腰的傷口,頓時痛苦得面容扭曲。

  「你別動!」見到愛德華痛苦地抽搐,夏絲妲登時從椅子上彈起,到床邊扶住他,不讓他再動一分毫。「雖然說差不多全好,但仍未能活動,好好躺著吧!」

  她的一雙紫瞳流露著真誠的擔憂之情,近距離留意到的愛德華呆愣了──但只是一瞬間。

  「先不說我們之間的敵對關係,但我不喜歡欠人情。感謝你的照顧,這個人情之後會還的。」他欲推開對方的手,但左臂一推就動到肩膀,同時也拉到右腰的傷口。更何況對方的臂力強勁,現在的他完全不是她的對手。

  「不是說了讓你在這裡養傷嗎,那就乖乖休息吧。多休息,傷口才會快點復原。」夏絲妲使力把他壓回床上,並露出一副略帶邪惡的微笑:「再不躺下,我就多送兩個新傷口,或者直接打昏你吧。」

  「……」她果然是為了想再殺一次才留我一條生路吧。聽到如此強硬的威脅,愛德華總算放棄了:「我睡就是。」

  「那就好,我也得回去了。」見到眼前的少年總算願意聽話躺下,她露出滿足的神情:「晚安。」

  ……晚安?注視著從窗戶射進來的白光,愛德華一臉呆滯地目送鮮紅的身影離去。而在踏出門檻的一刻,夏絲妲回頭看一看愛德華,臉上露出深邃的笑容。

  「嗯?」愛德華以為她又想說些什麼。

  「不,沒什麼。」

  隨著喃喃自語似的話音落下,木門悄然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