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熾閃耀的巴棣宮(一)

人類首都，巴棣城。

近年來惡魔開始大舉入侵人類時，這個兼具歷史與軍事功能的都市便被視為最後的堡壘。

從包圍人類生活地的黑色霧氣侵蝕路徑來看，巴棣城將會是最後被攻陷的地點。因為其過去作為巴棣王朝的首都，無論糧食生產或經濟活動，巴棣城都擁有在封城的前提下自給自足的能力。

在這些條件下，巴棣城的重要性已不同於往日，甚至能說是全人類賴以維生的中心，儼然成為人類棲息地的代名詞。

「我知道我已經離開很久，巴棣城也不可能一直是我過去想的那樣……」菈雯還未進城，僅僅看向城池外觀便驚嘆：「但城牆是不是又比過去高了不少，還有裡面的那些圓形建築，那到底…」

「只是妳太久沒回來，覺得有些變化而已啦。」身為護衛的亞寂在菈雯後方說：「我也算在這裡活了超過半個人生，沒妳說的變化喔，外圍的城牆，城內的圓形競技場與司令部都一如既往，何況現在不適合蓋新的建築呢。」

「半個人生，所以是至少十五年以上嗎？」

「差不多那麼久，但如果妳是在更久之前死掉就忽略這話吧。比起這個…」亞寂看向敞開的大門：「照現在的狀況，我們不用去想入城的理由就能走進去呢。」

雖然巧妙繞過惡魔軍，但從黑色霧氣的蔓延狀況，大概在一兩天內，惡魔就會對首都以外最後一個城鎮，格爾鎮進行侵略。

現在可說全人類都坐在同一條船上，因此過往總嚴格把控的關口，現在反而讓人自由出入。要是不這樣做，恐怕惡魔還沒到來，城池就會先被從其他城池遷移的大量難民摧毀掉。

也不是幸災樂禍，但對亞寂與菈雯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總覺得妳的運氣有點好。」

「怎麼這麼說呢？」菈雯不解亞寂為何會這樣想：「雖然現在碰巧能混入人群不用接受盤查，但直到戰爭快結束時我才找到能護衛我的人，還是趕路才抵達首都，每個環節都勉強趕上，這樣真能算是好運？」

「這麼一說也是呢……不過本來趕不上卻又趕上的話，不也是一種好運嗎？」

「但既然上天願意給我這種好運，還真希望能再給的更多更直接一點呢。」菈雯眉頭微蹙，左腳輕輕敲了敲地板：「在黑色霧氣裡只能用走的，我已經很久沒有連續走十多天的路，身體快不行了啊。」

就算體能會因為加護有一定提升，對菈雯纖細的身體而言還是吃不消，所幸兩人現在的身體多是倚賴加護維持生存，不需消耗太多食物，行李大大減輕不少，再不濟還能用魔法回到樹海補充，否則這趟長途跋涉恐怕還會拖更久。

不過跨越黑色霧氣的旅途也結束，只要設好空間魔法，往後便能從樹海自由往返兩地，這種魔法真的很適合菈雯使用。

「暫且把妳身體痠痛問題放一邊…」眼見即將進城，也是時候該說些正事了，亞寂先是沉吟一聲，隨即正色問：「不想要告訴我內情也無所謂，但去哪裡才會有解答，妳應該已經想過抵達首都後的事吧。」

「這個自然。」談到此出，菈雯些許落寞的說：「雖然人事已非，但自從我們離開黑色霧氣，正式踏上人類生存的土地後，有些不確定的事情就變得十分清楚…我想的應該沒錯。」

光是踏上土地就清楚了嗎？亞寂尋思自己並沒感覺有任何變化，那玄機恐怕是只有菈雯才發現的到，十之八九是和加護有關吧。

換句話說，她心中的問題是與人類，與加護，以及首都巴棣城有關嗎？對此亞寂暗暗訝異，雖然他只是陪同來解惑，但說不定一不小心，菈雯的到來會引起偌大的騷動，這樣一想她不敢獨自前來就情有可原了。

「那麼首先，」菈雯轉頭面向亞寂輕巧地說：「我們先去城池的代表，巴棣宮的大門前吧。」

此話一出，亞寂的臉神僵住了。

「呃…怎麼了嗎？」看到正經護衛的反應，菈雯心中不知為何冒出莫名的慌張：「再怎麼說也是歷史悠久的建築喔，那地方應該沒變吧。」

「不，巴棣宮本身還留著沒錯，但那是很久以前的名字，已經改叫軍總司令部了。」為何不清楚眾人皆知的常識呢？亞寂一邊困惑菈雯的認知內容一邊說：「本來是巴棣王朝時期的王宮，不過在惡魔侵略的戰亂時期下王朝也解體了，留下那麼大的場地與房間，正好挪出來當作訓練場或倉庫之類的比較適合吧。」

「怎麼這樣？」聽到此處，菈雯露出顯而易見的焦躁：「已經充公的意思嗎？難道以前巴棣王朝的人都消失了嗎？」

「倒也不全是，畢竟很多東西都只有住在王宮裡的人知道，也不是每個人城外人都能成功逃過來，因此現在軍總司令部也多是王朝的遺族…妳可以想成只是換個名字的王朝而已。」

「是、是這樣啊。」這些政治言語菈雯完全不了解，只能懵懵的點頭：「也就是說現在司令部最有權力的人，很有可能是王朝的遺族囉。」

「現在的軍隊司令是個叫做『柁』的青年，就如妳所想的是巴棣王朝的末裔。」想到自己像是被這人推去送死一般，亞寂忍不住嘖嘴一聲：「要是妳的疑問需要王朝遺族才能解決，問他應該是最快的，只是要怎麼和他溝通又是一個問題。」

「本來就是這樣的打算。」聽到確實還留有方法，菈雯拾回大半冷靜：「如果他不知道的話，就把整個司令部有關的人翻出來問，嗯，就這麼辦。」

「喂！先給我等一等！別衝動！」

眼見菈雯要馬上直衝城裡，亞寂連忙拉了她的肩膀。

「呃…又怎麼了？」

「我真的覺得，妳沒有我這個嚮導的話，除了沒人幫忙分擔行李重物外，甚至無法判斷哪些事情該做不該做啊。」菈雯的回應太過天真，亞寂不禁皺起眉頭：「聽好了，我剛剛不是說王宮變成軍總司令部嗎？剛剛那番話就是指名要衝進戒備森嚴的軍事重地中，妳認真？一個弄不好，我們可能要對付整個軍隊喔。」

「啊！」

聽到這話，菈雯不禁暗叫糟糕，雖然自己沒有意識到，也不認為有加護的亞寂會送死，但這可能會被他認為是要自己去無意義的消耗生命。察覺到這點後菈雯連忙改口：「只需幾分鐘就好了，如果那個司令會對外露面，我們看準時機接近就行了。」

這到底是什麼毫無建樹的策略呢？亞寂帶著更僵的臉回問：「如果沒那種機會呢？」

「那就…只能在晚上潛入巴棣宮，找機會一對一談談了。」

「怎麼潛入？」

「…找個沒人看到的小徑走？」

看著菈雯志得意滿的神氣模樣，說出的卻淨是亂七八糟的計畫，亞寂總算是確定一件事，這個小姑娘看來只想到要接觸哪些人物，如何接觸卻一點想法也沒有啊。

「我覺得我要向妳說聲對不起。」

「突然之間你在說甚麼？」菈雯嚇了一跳，怎麼突然沒來由的道歉了呢？

「早在樹屋摔倒那時就隱約覺得不對勁，但想說妳準備很久了，所以暫且認為你有盤算著細節。」亞寂無奈地，懊惱地嘆道：「我應該要想到才對，妳離開首都太久，想法又太天真，這樣怎麼可能定出可行的做法…我在旅行時應該要再主動多問一點細節才對。」

「我怎麼知道會這樣，而且你是拐個彎在罵我吧！」這點含意菈雯還是聽得出來，她額頭彷彿冒出青筋，沒好氣的回說：「我只是魔法比較出眾的法師而已，頂多成了個加護之主，不代表我了解軍隊或人類的事啊。」

「總之，我算是明白要做最壞的打算了，直到妳獲得解答前的所有動作，在我看來都可能會引起人類軍的騷動啊。」

「為甚麼會這麼想啊？再說惡魔都快來了，他們還有空來對付人類嗎？」

「正常的話，應該是會一致對外吧，城池一被攻陷的話全人類都完了，誰也跑不掉…」

先是說出誰都知道的結論，然而亞寂語氣卻在此時一轉直下：

「…但那也要是『正常』的情況下呢。」

「嗯？」菈雯又不明白了：「難道還會有什麼意外嗎？」

「沒什麼。」亞寂哼聲，帶著鄙視的語氣說：「只是覺得既不去掙扎，也沒見識過戰場，一副等待惡魔侵略的司令部，大概發不出什麼正常的命令吧。」

說來說去還是繞著這件事啊，先不提總司令部的命令妥不妥當，菈雯倒是能清楚感受到亞寂對此恨意頗深。某方面他不想告訴人類加護的事，可能就帶有丁點的報復心態。

而就在兩人邊走邊說時，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護城河與城門入口，來到城池內部了。途中雖然城門大敞，沒有守衛把關，但還是有些無精打採的士兵站在一旁做最簡單的監視。

「剛剛的那種態度，如果真得面對軍中的人，你要收斂一點啊。」菈雯擔心的細聲提點：「而且你說你過去待過這，那麼司令部應該會有你的舊識吧。本來應該要死掉的你被認出來可就麻煩了。」

「安心吧，我清楚甚麼時候該開口，會自己拿捏好。」

「真是這樣就好了…」

看來亞寂不覺得自己會被認出身分，確實他只要不說話，光是現在披著防風用的灰色外衣，套上衣帽就足以掩蓋自己身分。但菈雯可就不認為是這一回事了，就算再怎麼清楚他的可靠，心中某處卻總覺得他隨時會被發現。

到底為什麼會放不下呢？菈雯一面想著，身體卻輕輕碰撞亞寂伸出的右手，卻是自己的護衛似乎是有意要阻擋菈雯繼續前進。

「突然之間你又在幹甚麼？」

「抱歉啊小姐，看樣子，世上有些話真的不能說死。」亞寂在之前還算是用平和的語氣和菈雯閒話家常，但現在身軀拔直語氣沉穩，明顯認真了數分：「麻煩要來了，稍微退一下吧。」

有麻煩？明明還沒碰到任何人，還沒說出第一句話就有麻煩上門嗎？菈雯稍稍觀望四周做確認，只見周圍的人群無論男女老少，居然不約而同的帶有奇異的眼神直盯著兩人。

隨後像是有人要解釋這狀況一般，一隊六人兵隊從兩人正前方緩緩走來。

「你們兩人，是剛剛才進來城裡的吧。」

六人中為首，顯然擔任小隊隊長的士兵從中走出來，他先是打量兩人的身高體態，隨後粗魯的劈頭罵道：「都甚麼時候還想當逃兵從前線跑回來？一群混蛋廢物，你們對得起那些努力的同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