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轉變

一候東風解凍，二候蟄蟲始振，三候魚陟負冰。自上次月彥臥病在床後已過一月餘，那時的天氣惡劣，大雪連綿不斷。如今雖早已過立春，但東風不但未曾解凍，還霪雪霏霏。雖然雪量已較之前少，地面的冰雪亦漸漸融化，但仍不足以讓人們在上面行走。如此寒冷的初春，實在罕見，簡直可謂百年難得一遇，猶如是上天的示警，不想人們到街上行走。

所謂天有異象，必有妖孽。雖然不知道到底是甚麼山精妖怪降生人世，但絮對此一概不理，因為她非常享受此時此刻。
此時，絮半跪坐在千歲殿的庭院前，而月彥則枕臥在絮的膝上。庭院裡一片白濛濛，除了雪和霜之外，只剩下一棵棵光禿禿的樹木。樹枝上連一片葉子都沒有剩下，只留下枝椏和樹幹，跟一旁的大石相互輝映，格外顯出其死氣沉沉。
月彥瞇起雙眼，百無聊賴起嘆息道:「真是無聊。」

絮笑而不語，因為她真的十分滿現狀。一個月前的驚心動魄，她仍歷歷在目。當時，月彥命若懸絲，絮喚來侍女端來一盤冰水和冷毛巾。她用心地把毛巾沾水擰乾，輕輕地敷在他的額頭上。但他的體溫是何其的高，不消一會便把毛巾裡的水分全部蒸發，害得絮整晚為月彥擰了一次又一次的毛巾。一次，絮把毛巾敷在他的額頭上時，不小心觸摸到月彥的的額頭。他的皮膚發滾發燙，只是輕輕一碰，絮的一雙巧手就立即紅腫起來，觸碰到的地方更長出了一顆顆如雞蛋般大小的水泡，痛得絮驚叫不止。詠雪和其他侍女雖已馬上跑出殿外找醫師，但水泡都要過了整整一星期才消退。

突然，月彥如瘋似顛地在尖叫起來，只瞧他兩眼發白，鮮紅的血液從七孔如瀑布般稀里嘩啦地傾盆如注。他的手腳不自主地掙紮起來，四處亂抓亂擒，手中卻空無一物。在他最後一聲淒厲的慘叫後，便安靜下來。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他是那麼安靜，那麼平和。
絮見狀，不顧手上的傷勢，奔向月彥的身前。她不停搖晃他的身軀，眼前人卻氣息全無地躺著。絮的兩眼睜得大大的，一滴又一滴的淚珠灑落在地。她無力地伏在月彥身上痛哭，房間內只能聽到她的嗚咽。
月彥驀地睜開雙眼，露出一雙梅紅色的眼眸，眸裡的瞳孔則是如獅子老虎一樣的豎瞳，目光銳利，嚇得絮和眾侍女不由得驚恐地大叫。月彥此時還沒發覺身體的異樣，只是覺得臥床良久，骨頭僵硬得要命。他單手撐著被褥，支撐著上半身的重量，眨眼間，在不用旁人的幫助下，他獨自坐起身來。四周的人均驚訝得目瞪口呆，連阿勝都嚇一跳，怔在原地。月彥皺著眉頭，微怒地掃視房裡每一個人，心裡疑惑:你們的表情是甚麼的一回事？是發現甚麼奇珍異獸嗎？

不過，他暫時不想管這些雞毛蒜皮，他只想活動活動筋骨。他不顧旁人的目光，雙膝微曲，兩腳用力，一下子就站立起來了。為此，驚喜交集的絮失驚打怪。她跪行到月彥腳下，捉住他的腳掌，結結巴巴地問:「月彥哥哥，你要去哪裡？」月彥頓感心情煩躁，一腳踢開絮後，大步流星地跑了出去。然而，為免他們跟在後面，他在踏出殿門前冷冷地說了一聲:「去登東(上洗水間)。」

當他踏出千歲殿門後，他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或許小時侯曾領略過，但已忘記得一乾二淨。是，這是自由的感覺。雖然天氣陰冷，他從嘴裡呼出一口口白氣，但他就覺得空氣是無比的清新。他甚至不管迴廊之外的滂沱大雪，直接衝到位於大宅中央的庭園。雖則現在是寒冬，萬物凋零，一片淒清冷寂，他卻認為眼前的風光比在春天百花齊放的花田更要秀美。他在庭院裡繞行了一圈又一圈。他已經有十年沒有踏足這裡了，此時，他內心的激動和悸動非以言語能解釋。

可是，這種悸動很快就消失了。天氣連續多日不放晴，令月彥不得不打消沐浴在陽光下郊遊賞花的活動。畢竟他有十多年沒有出門，如今身體雖已回復健康，但心願不能如願，始終令他心中不快，心情鬱悶。他無聊地嘆氣，說:「真是無聊。」
絮含情脈脈地低頭望著月彥，笑瞇瞇地說:「不如待天氣轉晴，我倆一同到郊外賞花可好？無慘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