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夢醒，真正的惡夢卻剛降臨
本章節 6140 字
更新於: 2022-04-18
自從對公主立下誓約、成為一名「騎士」之後，又過去了幾天，這天剛好是到奧斯卡商會去交貨的日子，因此男子便帶著羊群來到了一陣子沒見的城鎮。而在來到城鎮門口的時候，衛兵漢斯遠遠的一見到男子與羊群的出現，便相當熱情的揮著手打招呼。
「你有病啊，漢斯？今天是吃錯藥了嗎？」在接近門口後，男子笑著對漢斯如此說道。而漢斯則笑著說道：
「沒有啊，只是有一陣子沒有看見你了，想說打個招呼。」
「也是啦，上一次來城鎮已經是至少一個禮拜前的事情了……那我先去找奧斯卡啦，你工作加油吧。」說完，男子便帶著羊群準備穿過城鎮大門，而漢斯則對男子說道：
「當然，祝你交易順利，騎士大人。」
一聽到這句話，男子整個人瞬間停止動作愣在了原地，在經過幾秒鐘的呆滯與沉默後，男子默默地轉過頭去、並朝著漢斯走了過來。男子此時對漢斯問道：
「你剛剛……叫我甚麼？」
「怎麼了嗎？騎士大……」漢斯話還沒說完，便直接被男子一伸手捏住了雙頰。只見男子此時眼睛瞪大、一臉咄咄逼人的氣勢對漢斯問道：
「你是從哪裡聽來這件事的？」
「甚、甚麼事……你是說你受封為騎士的事情嗎？」漢斯對於男子竟然會有那麼大的反應感到相當意外，此刻對方的眼睛也看上去相當恐怖。於是漢斯膽怯的說道：
「這、這件事情是公主殿下告訴我的！你、你若是不喜歡這樣叫你我之後不叫就是了！」
聽完漢斯的解釋，男子這才鬆開了捏住對方的手，接著感覺相當無奈地嘆了口氣。在低頭沉默了幾秒後，男子這才又開口問道：
「所以，國王和王后兩位也都……？」
「當、當然，連我這個守門口的衛兵都知道了，國王陛下與王後殿下肯定也知道這件事了。」漢斯說道，而男子聽完後又重重的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好吧……雖然那個臭小鬼竟然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我還真的有點意外，但是至少只是少數人知道而已……抱歉啊，剛剛我反應過大了，你繼續做你的事吧。」
「呃……」就在男子說完並轉身準備往城鎮內走去時，漢斯此時感覺有些遲疑地說道：「那個……呃……其實……」
「怎麼了？」
「就……就是……關於你剛剛說的『少數人知道』這件事情……我可能有個你會不太高興的消息要告訴你……」
看著漢斯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男子先是一愣，緊接著臉上露出了震驚……不，應該說驚恐的表情。男子此時用他那微微顫抖的嘴，緩緩說道：
「等、等一下，你他媽的該不會……？」
「早啊！騎士大人！」
「早安！騎士大人！今天是您來賣羊毛的日子啊？希望能賣個好價錢啊！」
「早上好！騎士大人！要來點乾麵包嗎？」
同樣熱情的問候，同樣笑臉迎人的居民，同樣充滿朝氣的城鎮，但是如今男子走在城鎮裡卻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羞恥，更尤其當每一個向自己問候搭話的人都稱呼自己為「騎士大人」的時候，那份羞恥感都會翻倍成長。
「哈哈！騎士大人！歡迎光臨本商會！我奧斯卡已經恭候您多時了！」
「夠了，奧斯卡，不要再這樣叫我了，其他人我可以不管，但若是你要繼續這樣叫我、我可就要揍人了。」來到奧斯卡商會後，男子渾身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而一旁的奧斯卡則是相當令男子不爽的大笑幾聲後，說道：
「幹嘛這樣？能夠成為公主的專屬騎士、甚至得到公主親自冊封，這可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啊！你可知道你所得到的機會是多少王公貴族夢寐以求的嗎？」
「我才不在乎那些有的沒的好嗎？我當時也不知道在想甚麼……就只是突然覺得那個臭小鬼說的話好像挺有說服力的，想說成為她的朋友也不錯不是嗎……」
「請更正，不只是朋友，而是騎士。」奧斯卡一臉壞笑的故意提醒男子，而男子則是瞪了奧斯卡一眼後，無奈地說道：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甚麼永遠的主僕關係，還是永遠追隨她之類的那麼嚴肅的東西，就只是……朋友，友情的證明，你懂嗎？這就只是我跟那個臭小鬼之間友情的證明，要說的話……就像是公主的好閨密一樣？」
「……你確定用好閨密這個詞會比騎士還要好嗎？」
「並不會，謝謝你提醒我。」
「……哎呀！不要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嘛！被大家知道又有甚麼不好？這可是小公主第一次以個人身分冊封了一位騎士啊！要知道，在此之前小公主可是完全沒有給過任何人這樣的殊榮喔？」奧斯卡此時一邊說著一邊在男子身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而男子聽完後則問道：
「沒有嗎？查克不就是騎士嗎？」
「查克閣下？不不不，查克閣下是王室騎士，他所效忠的是整個帕彌爾家族，雖然這其中也包括小公主在內，但是他的立誓對象是國王陛下和王後殿下，像你這樣只對小公主效忠並且立下誓言的絕對是第一個。」奧斯卡如此解釋，而男子在聽完後先是露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緊接著，愁眉苦臉再次佔據了他的顏面。只見男子緩緩說道：
「該死……聽你這麼一說，我怎麼突然感覺某個大麻煩要找上門了……」
「你現在可是小公主的專屬騎士，誰會找你麻煩……」
雖然嘴上這樣說，但是奧斯卡在話剛講到一半的時候，便發現從遠處的街道上，正一個熟悉的人影朝著商會走了過來。而男子此時注意到奧斯卡的視線，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後，臉上瞬間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並無奈地說道：
「你看吧？『麻煩』本人馬上就來了……」
「哎呀！我還想說這熟面孔是誰呢？原來是查克閣下啊！」此時，奧斯卡急忙站起身來如此說道，而從遠處走過來、並來到男子與奧斯卡兩人面前的查克則說道：
「早上好，奧斯卡先生。」
說完，查克斜眼看向坐在一旁將頭整個轉過去、極力想要裝作自己不存在的男子，並用一如往常、但是如今看起來卻特別刻意的恭敬語氣說道：
「早上好，牧者之騎士閣下。」
雖然想要裝死，但是對方都已經某種程度上指名道姓了，男子也只好緩緩轉過頭來，並用尷尬的笑容對查克說道：
「哈哈哈……拜託了，查克，千萬別連你也這樣叫我……」
「是嗎？那正好，因為我也不願意這樣叫你。」查克如此說道，男子此時才注意到，對方臉上的笑容特別的僵硬，而且嘴角還因為情緒的壓抑而微微顫抖著。
「那個……你今天心情不好嗎？」男子問道，而查克則說道：
「心情不好？怎麼會呢！我只不過是對於一名身分與來歷都不明的傢伙竟然如此輕易就得到自己不應得到的身分與地位，對此感到有些困惑且無法接受而已。」
那就是心情不好的意思……男子在心中如此想著，並沒有將這句話給說出口。
「拜託，查克閣下，人家好歹也已經在山坡上牧羊幾十年了，說他是身分和來歷不明未免也……」奧斯卡此時想要幫忙打圓場，但是卻馬上被查克給打斷：
「出生地、姓名、實際年齡，以及曾經做過哪些事情、經歷過哪些事情都不清楚，這對我來說的確足夠稱其為『來歷不明』了。」
眼見對方沒有要放過男子的意思，奧斯卡有些無助地看向男子，而男子則是回以一個無奈的眼神。此時，查克繼續對男子說道：
「我是不知道你用了甚麼方法取得公主殿下的信任，但是公主殿下果然還是太過天真了，竟然將一個野蠻且毫無文化水準的傭兵封為騎士，而公主殿下只不過認識你……不過一、兩年的時間？我只能說，你還真的是挺能幹的，牧羊人……不，應該說前傭兵才對。」
聽著查克一直針對自己的發言，男子有些無奈地抓了抓頭，接著，他看著查克那帶著一絲憤恨的眼神，說道：
「所以……你現在是在忌妒嗎？」
「……蛤？」聽到男子的問題，查克先是一愣，緊接著便放聲大笑起來，笑了好一陣子之後，查克這才說道：「我堂堂帕彌爾王國王室護衛騎士，出身自諾伊曼王國的名門騎士家族，我為甚麼要忌妒你這個前傭兵？」
「是喔？」男子聽完後，便從懷裡拿出一根捲菸，並一邊點著捲菸一邊說道：「既然如此，那你該幹嘛就去幹嘛吧，反正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也無法改變了，你與其繼續在這裡浪費時間挖苦我，不如去作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吧……比方說回去幫那個臭小鬼上課之類的。」
聽著男子的發言，查克第一時間並沒有立即反應，只是默默地低下了頭不再說話。奧斯卡看著現場沉重且尷尬的氣氛，顯得相當的不知所措，而男子則是點起捲菸後，開始悠哉的抽了起來。
「……果然。」
「嗯？」
就在男子想要確認查克是不是有說些甚麼的時候，一隻手套被用力的甩在了男子的臉上，還將男子嘴裡的捲菸給打掉在地上。
「果然將你立為騎士就是個錯誤，公主殿下還太小沒有判斷能力，這件事情果然不能交由她來作主。」查克此時用相當恐怖、彷彿想要當場斬殺男子的表情對男子說道：「你有沒有那個能力與資格，就讓我好好的驗證一下吧。」
男子此時彎下身從地上撿起捲菸，吹了吹捲菸上沾染的塵土後便又放入口中抽了起來，而查克則是在一旁默默地等待著男子的回應。抽了幾口菸後，男子默默地拿起了手套，並將其遞給了查克，說道：
「我是不知道你想要證明甚麼，但是這個騎士身分就只是掛個名而已，除了我和那個小鬼以外不會有人當真的，你不用那麼激動。然後，丟手套這種東西是你們貴族的玩意兒，我只是個平民而已，我用不著接受。所以，你拿回去吧，若是想要找人打架就去山林間找個野獸或是魔物啥的……」
「哼，正如我所想，你果然只是把對公主殿下的誓約當成玩物而已。」查克此時打斷男子的話，並冷笑著說道：「你這個低賤的傭兵的認知中根本不存在忠誠、榮耀，打從一開始你就不可能真的效忠於任何人，也不可能成為……」
「好啦、好啦，你要說的我都知道了，你先把手套拿回去吧？」男子有些不耐煩地打斷對方的發言，這些貶低與惡意傷害自己的話語他早就已經聽膩了，而且也絲毫不在乎，畢竟查克每次說的也就那幾件事情而已。
然而，查克接下來的發言，卻徹底點燃了男子那本來毫不在乎的怒火。
「我會的，前傭兵，我只是真的很替公主殿下感到可憐，因為她自以為交了個好友，沒想到對方卻始終沒有將她放在眼裡。」查克笑著說道，並伸手要將手套給拿回來。然而，就在他的手要觸碰到手套的一瞬間，男子將手套給收了回來，並且在奧斯卡與查克兩人驚訝的眼神下，將嘴中的菸取下、並用力的擰熄在手套上。
「你的運氣真的很好，真的。」男子此時將手套連同捲菸用力的揉成一團，接著將其扔在地上。在查克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男子便已經一腳踩在手套上，並繼續說道：
「若是你現在是在跟過去還是傭兵的我這樣說話，你的腦袋早就已經掛在我家門口當裝飾品了。但是幸運的是，現在我的裝飾品味有所提升，所以你那毫無價值的貴族腦袋暫時安全了。」
面對男子明顯的挑釁，查克當然是立即表現出怒不可遏的樣子，但是還沒等查克回嘴，男子便一邊從椅子上站起身一邊說道：
「你可以懷疑我的忠誠，因為我的確沒有對任何國家忠誠過；你可以懷疑我的榮譽感，因為那種東西早在我離開戰場的那一刻就拋棄了。你可以認為我不值得信任，畢竟我本來也沒有想要爭取任何人的信任；這個國家、這裡的居民待我不薄，帕彌爾家族與居民們接受了我這個異鄉且渾身滿是鮮血的人，而我也十分感激他們，因此一直以來我都對你所說的話不以為然。但是，你愛怎麼懷疑我、貶低我是一回事，懷疑我跟瑪莎之間的友情卻是另一回事。我是不知道你為甚麼要對冊封騎士這件事情反應那麼大，但是既然你以此為藉口並公然懷疑一個十歲小女孩與一個大叔之間的友情，甚至不惜汙衊那個小女孩心智與情感，那麼，我必須說假如你的目的是想要惹毛我，你成功了。因為我現在他媽的恨不得立即一棍把你的頭給敲進身體裡。」
說著，男子將腳邊的手套踢到查克面前，並說道：
「把你那骯髒的手套收回去吧，你想要打一架，那就來打一架。」
「……很好，牧羊人，看來你終於露出你的真面目了。」查克此時壓抑著怒火，說道：「你應該也明白，在對決之中出現傷亡，是很常見且不能事後責怪任何人的，對吧？」
「關於這一點請你放心。」男子此時拿起靠在一旁的牧羊杖，並一臉不屑地笑著說道：「我不會殺掉你也不會把你打得太慘，因為那樣你在公主心中的完美形象可就跌落神壇了。」
「……跟我到練兵場吧。」查克說完後便立即轉身離開，而男子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暗自嘆了口氣，並對在一旁尷尬到不行且一直都不敢出聲的奧斯卡說道：「抱歉啊，奧斯卡，羊毛的事情等等再說吧。」
「等、等一下，你真的要去嗎？查克閣下的強大可是眾所周知啊！就算你是前傭兵，也……」
「沒事啦，那種自以為是的毛頭小鬼我看多了。」男子笑了笑，並說道：「放心，就算已經過去幾十年了，我至少還是記得怎麼樣輕鬆把那種貴族小鬼給打倒在地。」
「咚咚咚！！」
男子雙眼睜開，迅速的從床上坐起身來。在經過一小段時間讓自己的內心冷靜下來後，這才注意到自己此刻正坐在自己簡陋的小屋中，而從窗外一片黑漆漆的模樣來看，時間距離日出應該還有好一陣子。
媽的……竟然夢到那麼久以前的事情……男子此時用手撐著額頭，心想：都是因為奧斯卡那傢伙前幾天說了公主的事情，害我這幾天都作有關過去的夢，搞得每晚都像是在看人生跑馬燈一樣……
「人生跑馬燈……我這該不會是要死了吧……」男子說著，還不忘自嘲般地笑了笑。
「咚咚咚！！」
這時，又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男子這才想起自己剛剛就是被同樣的敲門聲給吵醒的。男子看向一邊的狗仔子，此時這條獵犬還翻著肚皮呼呼大睡，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人到來，當然，這樣的情形也早就在男子的預料之中了。
「唉……這條狗真的是……話說這麼晚了還會有誰啊……」男子一邊碎念著，一邊站起身來慢慢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咚咚咚！！」
「我來了！我來了！別那麼不耐煩好不好啊……」男子被這急切的敲門聲給搞得有些心煩氣躁，一邊大聲說著一邊來到門前，伸手將門給打開。
「王八蛋（惡鬼山羊的名字，沒錯，真的就是這個名字），假如又是你想要吃消夜的話，我肯定……」話還沒說完，男子在看到門外的景象後卻瞬間停止說話，臉上也露出了困惑與震驚的表情。
「……牧羊人，看來你睡得很沉啊。」
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在夢境中才出現過、總是對自己惡言相向的查克。然而，與夢境不同的是，此時查克全副武裝、穿著全套的鎧甲，鎧甲上到處沾染著泥濘與鮮血，而在鎧甲的胸口處，有數個相當明顯的穿刺口，鮮紅色的血液也正不斷地從那些穿刺口中緩緩流出。
「查、查克！？」男子看著眼前重傷的查克，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甚至一度認為是不是自己睡昏頭了、自己其實還在夢境之中。然而，沒有等男子反應過來，查克便率先一腳踏進門內，但是他才剛邁出一步，整個人便重心不穩的倒了下去。
「喂！？查克！？你沒事吧？」男子見狀立即上前扶住了查克，而查克則是咳了幾個帶血的咳嗽後，說道：
「牧羊人……抱歉啊……但是……除了你，我、我已經不知道還能……拜託誰了……」
「甚麼意思？你要拜託我甚麼？……不對，你究竟是發生甚麼事情了？這些傷口是哪裡來的！？」
就在男子急切且慌亂地想要搞清楚究竟發生甚麼事情的時候，突然，從遙遠的山坡下傳來了幾聲些微但是尖銳的慘叫聲，男子此時向門外一看，瞬間傻在了原地。
直到現在男子才發現，遠在山坡下的帕彌爾王國不知何時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在火焰躍動的光芒中，還隱約可以看見有些人正在被未知的武裝勢力襲擊，而剛剛那幾聲慘叫，正是從遠處的城鎮門口傳來的。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男子呆滯的喃喃說道，眼前的場景實在是太令人難以相信，就算是身為前傭兵的男子也都一時之間腦子轉不過來，難以接受眼前的事實。
「牧羊人！」這時，倒在男子懷中的查克伸手一把抓住男子的衣領，男子也立即將視線移到查克臉上。查克此時忍受著傷口的劇痛，緩緩對男子說道：「你聽好……時間不多了……我就長話短說……咳呃！！」
「你、你先別說話了！我這就幫你治療，你忍一下！」說著，男子立即起身想要去找一些乾淨的布來堵住查克身上的傷口，但是卻被查克給阻止。查克此時將嘴裡的血給吐掉之後，這才又繼續說道：
「牧羊人……我們……被入侵了……帕彌爾王國……已經不復存在了……！」
「你有病啊，漢斯？今天是吃錯藥了嗎？」在接近門口後，男子笑著對漢斯如此說道。而漢斯則笑著說道：
「沒有啊，只是有一陣子沒有看見你了，想說打個招呼。」
「也是啦，上一次來城鎮已經是至少一個禮拜前的事情了……那我先去找奧斯卡啦，你工作加油吧。」說完，男子便帶著羊群準備穿過城鎮大門，而漢斯則對男子說道：
「當然，祝你交易順利，騎士大人。」
一聽到這句話，男子整個人瞬間停止動作愣在了原地，在經過幾秒鐘的呆滯與沉默後，男子默默地轉過頭去、並朝著漢斯走了過來。男子此時對漢斯問道：
「你剛剛……叫我甚麼？」
「怎麼了嗎？騎士大……」漢斯話還沒說完，便直接被男子一伸手捏住了雙頰。只見男子此時眼睛瞪大、一臉咄咄逼人的氣勢對漢斯問道：
「你是從哪裡聽來這件事的？」
「甚、甚麼事……你是說你受封為騎士的事情嗎？」漢斯對於男子竟然會有那麼大的反應感到相當意外，此刻對方的眼睛也看上去相當恐怖。於是漢斯膽怯的說道：
「這、這件事情是公主殿下告訴我的！你、你若是不喜歡這樣叫你我之後不叫就是了！」
聽完漢斯的解釋，男子這才鬆開了捏住對方的手，接著感覺相當無奈地嘆了口氣。在低頭沉默了幾秒後，男子這才又開口問道：
「所以，國王和王后兩位也都……？」
「當、當然，連我這個守門口的衛兵都知道了，國王陛下與王後殿下肯定也知道這件事了。」漢斯說道，而男子聽完後又重重的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好吧……雖然那個臭小鬼竟然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我還真的有點意外，但是至少只是少數人知道而已……抱歉啊，剛剛我反應過大了，你繼續做你的事吧。」
「呃……」就在男子說完並轉身準備往城鎮內走去時，漢斯此時感覺有些遲疑地說道：「那個……呃……其實……」
「怎麼了？」
「就……就是……關於你剛剛說的『少數人知道』這件事情……我可能有個你會不太高興的消息要告訴你……」
看著漢斯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男子先是一愣，緊接著臉上露出了震驚……不，應該說驚恐的表情。男子此時用他那微微顫抖的嘴，緩緩說道：
「等、等一下，你他媽的該不會……？」
「早啊！騎士大人！」
「早安！騎士大人！今天是您來賣羊毛的日子啊？希望能賣個好價錢啊！」
「早上好！騎士大人！要來點乾麵包嗎？」
同樣熱情的問候，同樣笑臉迎人的居民，同樣充滿朝氣的城鎮，但是如今男子走在城鎮裡卻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羞恥，更尤其當每一個向自己問候搭話的人都稱呼自己為「騎士大人」的時候，那份羞恥感都會翻倍成長。
「哈哈！騎士大人！歡迎光臨本商會！我奧斯卡已經恭候您多時了！」
「夠了，奧斯卡，不要再這樣叫我了，其他人我可以不管，但若是你要繼續這樣叫我、我可就要揍人了。」來到奧斯卡商會後，男子渾身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而一旁的奧斯卡則是相當令男子不爽的大笑幾聲後，說道：
「幹嘛這樣？能夠成為公主的專屬騎士、甚至得到公主親自冊封，這可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啊！你可知道你所得到的機會是多少王公貴族夢寐以求的嗎？」
「我才不在乎那些有的沒的好嗎？我當時也不知道在想甚麼……就只是突然覺得那個臭小鬼說的話好像挺有說服力的，想說成為她的朋友也不錯不是嗎……」
「請更正，不只是朋友，而是騎士。」奧斯卡一臉壞笑的故意提醒男子，而男子則是瞪了奧斯卡一眼後，無奈地說道：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甚麼永遠的主僕關係，還是永遠追隨她之類的那麼嚴肅的東西，就只是……朋友，友情的證明，你懂嗎？這就只是我跟那個臭小鬼之間友情的證明，要說的話……就像是公主的好閨密一樣？」
「……你確定用好閨密這個詞會比騎士還要好嗎？」
「並不會，謝謝你提醒我。」
「……哎呀！不要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嘛！被大家知道又有甚麼不好？這可是小公主第一次以個人身分冊封了一位騎士啊！要知道，在此之前小公主可是完全沒有給過任何人這樣的殊榮喔？」奧斯卡此時一邊說著一邊在男子身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而男子聽完後則問道：
「沒有嗎？查克不就是騎士嗎？」
「查克閣下？不不不，查克閣下是王室騎士，他所效忠的是整個帕彌爾家族，雖然這其中也包括小公主在內，但是他的立誓對象是國王陛下和王後殿下，像你這樣只對小公主效忠並且立下誓言的絕對是第一個。」奧斯卡如此解釋，而男子在聽完後先是露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緊接著，愁眉苦臉再次佔據了他的顏面。只見男子緩緩說道：
「該死……聽你這麼一說，我怎麼突然感覺某個大麻煩要找上門了……」
「你現在可是小公主的專屬騎士，誰會找你麻煩……」
雖然嘴上這樣說，但是奧斯卡在話剛講到一半的時候，便發現從遠處的街道上，正一個熟悉的人影朝著商會走了過來。而男子此時注意到奧斯卡的視線，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後，臉上瞬間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並無奈地說道：
「你看吧？『麻煩』本人馬上就來了……」
「哎呀！我還想說這熟面孔是誰呢？原來是查克閣下啊！」此時，奧斯卡急忙站起身來如此說道，而從遠處走過來、並來到男子與奧斯卡兩人面前的查克則說道：
「早上好，奧斯卡先生。」
說完，查克斜眼看向坐在一旁將頭整個轉過去、極力想要裝作自己不存在的男子，並用一如往常、但是如今看起來卻特別刻意的恭敬語氣說道：
「早上好，牧者之騎士閣下。」
雖然想要裝死，但是對方都已經某種程度上指名道姓了，男子也只好緩緩轉過頭來，並用尷尬的笑容對查克說道：
「哈哈哈……拜託了，查克，千萬別連你也這樣叫我……」
「是嗎？那正好，因為我也不願意這樣叫你。」查克如此說道，男子此時才注意到，對方臉上的笑容特別的僵硬，而且嘴角還因為情緒的壓抑而微微顫抖著。
「那個……你今天心情不好嗎？」男子問道，而查克則說道：
「心情不好？怎麼會呢！我只不過是對於一名身分與來歷都不明的傢伙竟然如此輕易就得到自己不應得到的身分與地位，對此感到有些困惑且無法接受而已。」
那就是心情不好的意思……男子在心中如此想著，並沒有將這句話給說出口。
「拜託，查克閣下，人家好歹也已經在山坡上牧羊幾十年了，說他是身分和來歷不明未免也……」奧斯卡此時想要幫忙打圓場，但是卻馬上被查克給打斷：
「出生地、姓名、實際年齡，以及曾經做過哪些事情、經歷過哪些事情都不清楚，這對我來說的確足夠稱其為『來歷不明』了。」
眼見對方沒有要放過男子的意思，奧斯卡有些無助地看向男子，而男子則是回以一個無奈的眼神。此時，查克繼續對男子說道：
「我是不知道你用了甚麼方法取得公主殿下的信任，但是公主殿下果然還是太過天真了，竟然將一個野蠻且毫無文化水準的傭兵封為騎士，而公主殿下只不過認識你……不過一、兩年的時間？我只能說，你還真的是挺能幹的，牧羊人……不，應該說前傭兵才對。」
聽著查克一直針對自己的發言，男子有些無奈地抓了抓頭，接著，他看著查克那帶著一絲憤恨的眼神，說道：
「所以……你現在是在忌妒嗎？」
「……蛤？」聽到男子的問題，查克先是一愣，緊接著便放聲大笑起來，笑了好一陣子之後，查克這才說道：「我堂堂帕彌爾王國王室護衛騎士，出身自諾伊曼王國的名門騎士家族，我為甚麼要忌妒你這個前傭兵？」
「是喔？」男子聽完後，便從懷裡拿出一根捲菸，並一邊點著捲菸一邊說道：「既然如此，那你該幹嘛就去幹嘛吧，反正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也無法改變了，你與其繼續在這裡浪費時間挖苦我，不如去作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吧……比方說回去幫那個臭小鬼上課之類的。」
聽著男子的發言，查克第一時間並沒有立即反應，只是默默地低下了頭不再說話。奧斯卡看著現場沉重且尷尬的氣氛，顯得相當的不知所措，而男子則是點起捲菸後，開始悠哉的抽了起來。
「……果然。」
「嗯？」
就在男子想要確認查克是不是有說些甚麼的時候，一隻手套被用力的甩在了男子的臉上，還將男子嘴裡的捲菸給打掉在地上。
「果然將你立為騎士就是個錯誤，公主殿下還太小沒有判斷能力，這件事情果然不能交由她來作主。」查克此時用相當恐怖、彷彿想要當場斬殺男子的表情對男子說道：「你有沒有那個能力與資格，就讓我好好的驗證一下吧。」
男子此時彎下身從地上撿起捲菸，吹了吹捲菸上沾染的塵土後便又放入口中抽了起來，而查克則是在一旁默默地等待著男子的回應。抽了幾口菸後，男子默默地拿起了手套，並將其遞給了查克，說道：
「我是不知道你想要證明甚麼，但是這個騎士身分就只是掛個名而已，除了我和那個小鬼以外不會有人當真的，你不用那麼激動。然後，丟手套這種東西是你們貴族的玩意兒，我只是個平民而已，我用不著接受。所以，你拿回去吧，若是想要找人打架就去山林間找個野獸或是魔物啥的……」
「哼，正如我所想，你果然只是把對公主殿下的誓約當成玩物而已。」查克此時打斷男子的話，並冷笑著說道：「你這個低賤的傭兵的認知中根本不存在忠誠、榮耀，打從一開始你就不可能真的效忠於任何人，也不可能成為……」
「好啦、好啦，你要說的我都知道了，你先把手套拿回去吧？」男子有些不耐煩地打斷對方的發言，這些貶低與惡意傷害自己的話語他早就已經聽膩了，而且也絲毫不在乎，畢竟查克每次說的也就那幾件事情而已。
然而，查克接下來的發言，卻徹底點燃了男子那本來毫不在乎的怒火。
「我會的，前傭兵，我只是真的很替公主殿下感到可憐，因為她自以為交了個好友，沒想到對方卻始終沒有將她放在眼裡。」查克笑著說道，並伸手要將手套給拿回來。然而，就在他的手要觸碰到手套的一瞬間，男子將手套給收了回來，並且在奧斯卡與查克兩人驚訝的眼神下，將嘴中的菸取下、並用力的擰熄在手套上。
「你的運氣真的很好，真的。」男子此時將手套連同捲菸用力的揉成一團，接著將其扔在地上。在查克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男子便已經一腳踩在手套上，並繼續說道：
「若是你現在是在跟過去還是傭兵的我這樣說話，你的腦袋早就已經掛在我家門口當裝飾品了。但是幸運的是，現在我的裝飾品味有所提升，所以你那毫無價值的貴族腦袋暫時安全了。」
面對男子明顯的挑釁，查克當然是立即表現出怒不可遏的樣子，但是還沒等查克回嘴，男子便一邊從椅子上站起身一邊說道：
「你可以懷疑我的忠誠，因為我的確沒有對任何國家忠誠過；你可以懷疑我的榮譽感，因為那種東西早在我離開戰場的那一刻就拋棄了。你可以認為我不值得信任，畢竟我本來也沒有想要爭取任何人的信任；這個國家、這裡的居民待我不薄，帕彌爾家族與居民們接受了我這個異鄉且渾身滿是鮮血的人，而我也十分感激他們，因此一直以來我都對你所說的話不以為然。但是，你愛怎麼懷疑我、貶低我是一回事，懷疑我跟瑪莎之間的友情卻是另一回事。我是不知道你為甚麼要對冊封騎士這件事情反應那麼大，但是既然你以此為藉口並公然懷疑一個十歲小女孩與一個大叔之間的友情，甚至不惜汙衊那個小女孩心智與情感，那麼，我必須說假如你的目的是想要惹毛我，你成功了。因為我現在他媽的恨不得立即一棍把你的頭給敲進身體裡。」
說著，男子將腳邊的手套踢到查克面前，並說道：
「把你那骯髒的手套收回去吧，你想要打一架，那就來打一架。」
「……很好，牧羊人，看來你終於露出你的真面目了。」查克此時壓抑著怒火，說道：「你應該也明白，在對決之中出現傷亡，是很常見且不能事後責怪任何人的，對吧？」
「關於這一點請你放心。」男子此時拿起靠在一旁的牧羊杖，並一臉不屑地笑著說道：「我不會殺掉你也不會把你打得太慘，因為那樣你在公主心中的完美形象可就跌落神壇了。」
「……跟我到練兵場吧。」查克說完後便立即轉身離開，而男子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暗自嘆了口氣，並對在一旁尷尬到不行且一直都不敢出聲的奧斯卡說道：「抱歉啊，奧斯卡，羊毛的事情等等再說吧。」
「等、等一下，你真的要去嗎？查克閣下的強大可是眾所周知啊！就算你是前傭兵，也……」
「沒事啦，那種自以為是的毛頭小鬼我看多了。」男子笑了笑，並說道：「放心，就算已經過去幾十年了，我至少還是記得怎麼樣輕鬆把那種貴族小鬼給打倒在地。」
「咚咚咚！！」
男子雙眼睜開，迅速的從床上坐起身來。在經過一小段時間讓自己的內心冷靜下來後，這才注意到自己此刻正坐在自己簡陋的小屋中，而從窗外一片黑漆漆的模樣來看，時間距離日出應該還有好一陣子。
媽的……竟然夢到那麼久以前的事情……男子此時用手撐著額頭，心想：都是因為奧斯卡那傢伙前幾天說了公主的事情，害我這幾天都作有關過去的夢，搞得每晚都像是在看人生跑馬燈一樣……
「人生跑馬燈……我這該不會是要死了吧……」男子說著，還不忘自嘲般地笑了笑。
「咚咚咚！！」
這時，又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男子這才想起自己剛剛就是被同樣的敲門聲給吵醒的。男子看向一邊的狗仔子，此時這條獵犬還翻著肚皮呼呼大睡，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人到來，當然，這樣的情形也早就在男子的預料之中了。
「唉……這條狗真的是……話說這麼晚了還會有誰啊……」男子一邊碎念著，一邊站起身來慢慢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咚咚咚！！」
「我來了！我來了！別那麼不耐煩好不好啊……」男子被這急切的敲門聲給搞得有些心煩氣躁，一邊大聲說著一邊來到門前，伸手將門給打開。
「王八蛋（惡鬼山羊的名字，沒錯，真的就是這個名字），假如又是你想要吃消夜的話，我肯定……」話還沒說完，男子在看到門外的景象後卻瞬間停止說話，臉上也露出了困惑與震驚的表情。
「……牧羊人，看來你睡得很沉啊。」
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在夢境中才出現過、總是對自己惡言相向的查克。然而，與夢境不同的是，此時查克全副武裝、穿著全套的鎧甲，鎧甲上到處沾染著泥濘與鮮血，而在鎧甲的胸口處，有數個相當明顯的穿刺口，鮮紅色的血液也正不斷地從那些穿刺口中緩緩流出。
「查、查克！？」男子看著眼前重傷的查克，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甚至一度認為是不是自己睡昏頭了、自己其實還在夢境之中。然而，沒有等男子反應過來，查克便率先一腳踏進門內，但是他才剛邁出一步，整個人便重心不穩的倒了下去。
「喂！？查克！？你沒事吧？」男子見狀立即上前扶住了查克，而查克則是咳了幾個帶血的咳嗽後，說道：
「牧羊人……抱歉啊……但是……除了你，我、我已經不知道還能……拜託誰了……」
「甚麼意思？你要拜託我甚麼？……不對，你究竟是發生甚麼事情了？這些傷口是哪裡來的！？」
就在男子急切且慌亂地想要搞清楚究竟發生甚麼事情的時候，突然，從遙遠的山坡下傳來了幾聲些微但是尖銳的慘叫聲，男子此時向門外一看，瞬間傻在了原地。
直到現在男子才發現，遠在山坡下的帕彌爾王國不知何時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在火焰躍動的光芒中，還隱約可以看見有些人正在被未知的武裝勢力襲擊，而剛剛那幾聲慘叫，正是從遠處的城鎮門口傳來的。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男子呆滯的喃喃說道，眼前的場景實在是太令人難以相信，就算是身為前傭兵的男子也都一時之間腦子轉不過來，難以接受眼前的事實。
「牧羊人！」這時，倒在男子懷中的查克伸手一把抓住男子的衣領，男子也立即將視線移到查克臉上。查克此時忍受著傷口的劇痛，緩緩對男子說道：「你聽好……時間不多了……我就長話短說……咳呃！！」
「你、你先別說話了！我這就幫你治療，你忍一下！」說著，男子立即起身想要去找一些乾淨的布來堵住查克身上的傷口，但是卻被查克給阻止。查克此時將嘴裡的血給吐掉之後，這才又繼續說道：
「牧羊人……我們……被入侵了……帕彌爾王國……已經不復存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