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穿透之人

本章節 8347 字
更新於: 2022-04-14
手中的銀白細絲圍繞在對方嬌小的身軀旁邊,從未聽過任何有關召喚者演化的過程,無從下手,不曉得怎麼做才不會傷到召喚者,也不知道自己莽撞行事會不會招來更嚴重的後果。無心去處置子彈蟻王的日爍,現在滿心只在面前的召喚者身上。

該怎麼辦?殿下雖然睜著眼,卻沒有自我意識,費洛蒙也很混亂,簡直就像是在體內暴衝,再繼續下去,殿下會不會——

「日爍先生,你們應該有做連結吧。可以的話、試著使用費洛蒙連結去呼喚千草子小姐。」

山崎的話打斷了他慌亂的思緒,回過神後,那股焦慮也被回籠的理智蓋過。

「我這就試試,多謝閣下。」

山崎道:「我去給這間客棧弄個牆壁出來,日爍先生的費洛蒙就專心於千草子小姐身上吧,這樣對兩位來說都比較安全。」

「感激不盡。」

山崎踏出了房門,給春雨閣和整間客棧分別做了個正立方體的隱形牆,側目即見子彈蟻王和影部正御史在一樓的角落,輕嘆口氣,他展翅飛了下去,落在模樣狼狽的子彈蟻王跟前,雙手平放於膝蓋上蹲了下來。

「我說啊——你最好是想好一個好理由去解釋為什麼千草子小姐會突然開始覺醒進程,不然等日爍先生把小姐安頓好,你們倆的命大概也走到盡頭了。」山崎用一副看蠢貨的眼神盯著子彈蟻王,後者尷尬地乾笑著,嘴邊的血漬猶未乾涸,但山崎可不管那些,他只想知道事情來龍去脈:「說吧,為什麼又去招惹日爍先生?」

召喚者的初次覺醒並不具有那麼大的殺傷力,有人引導的話,通常不會如此凌亂,也不會波及周圍的人,即便是從來沒有遇過任何召喚者的螳螂族,也把山崎的初次覺醒處理得很好,因為初次覺醒,說白了、只不過是第一次將費洛蒙在瞬間以極高濃度大量釋放而已,只要能對費洛蒙操控自如,都可以當召喚者初次覺醒的守望人。

千草子的身邊有日爍這位優秀的輔佐在,照理來說,千草子應該也會如同他當初一樣,幾分鐘就平安完成了覺醒才對。

換句話說,既然會這麼不順利,肯定是子彈蟻王做了什麼。

聞言,子彈蟻王苦笑著:「唉、本王能對日爍閣下做什麼?……只不過是想私下見見殿下,但是被日爍閣下攔住罷了……」

這他說的可是實話,他才帶著裝樣子用的補品踩到風鳴堂的前頭,就見到日爍捧著放有空碗的托盤從春雨閣退出來,感應到那層護住春雨閣的費洛蒙氣息屬於日爍,直覺千草子就在裡頭的他便開口讓日爍替自己通報召喚者有客來訪,想當然爾,日爍拒絕了他。對千草子目前身子不適一事心知肚明的子彈蟻王,並未因此放棄與召喚者見面,便和警戒於他的日爍起了口角。

然而,話才說到一半,春雨閣裡就傳出了召喚者略帶沙啞的呼喚聲。

召喚者把日爍叫了進去,過了一會兒才讓子彈蟻王進房。

如預想的一樣,召喚者臉色並不好,潮紅發汗,神色如常,房內卻充斥著她紊亂的氣息,想來是在硬撐著與子彈蟻王見面。

已經進到房間裡就不著急於動手,本想著可以拖延一下千草子休養的時間,稍微在談話中隱約暗示了日爍不為召喚者的雌性身分著想,半挾帶指責他心懷不軌的涵義,子彈蟻王甚至留了些分寸,並沒有呈現任何嘲諷的意味。不管由誰來聽,他相信對方都會覺得他所說的話是真正在為了召喚者設想。

可,就是這麼一段單純的話,引爆了後續所有的事情。

子彈蟻王不可能把這些說給立場明顯偏向千草子他們的山崎知道,因此也只是用那一句「被日爍攔住」來含糊帶過。

山崎當然不信子彈蟻王會這麼友好,於是追問:「所以,你對日爍先生冷嘲熱諷了吧?」

「呵……閣下要這麼說……本王也無法反駁……」

就算一開始只是想讓日爍動搖,進而離開房間,他也沒辦法否認自己就是有點貶損日爍的意思。

聽到這裡,影部正御史掩面無語。跟了蟻王這麼久,他還不懂他家主子嗎?到這裡來私下見召喚者還能做什麼?當然是企圖讓這一次見面變成他們的最後一面啊!唉!天啊!不僅試圖攻擊召喚者,還惹毛了紅火蟻族,這是要讓他怎麼收拾殘局?姑且不論襲擊召喚者這事是否被察覺,單論蟻王自己發神經跑來偷見召喚者還跟對方的輔佐者起衝突,就已經完全看不齣子彈蟻王的智商去哪了。誰快來幫他把這個腦子出問題的主子帶走?!

能懂影部正御史的心情,山崎搔了搔臉:「你還是想想恢復後怎麼讓千草子小姐原諒你吧,感覺你這次幹蠢事也不是只為了讓千草子小姐困擾,如果能好好把原因講出來的話,也許千草子小姐並不會過多追究。」

面對山崎這一番近乎勸降的話語,子彈蟻王什麼也沒回。

如果溝通就能有用的話,他也不會失去那些孩子……

「但要是你沒得到原諒被處罰,我也不會幫你說話,你簡直是活該。」

「這是應該對他族高位者說的話嗎……」

「你都已經這麼悽慘了,我稍微實話實說也不會有人怪我的。」

本來就不太高興子彈蟻王利用自己的事,山崎就沒再對子彈蟻王說話客氣了,他比較在意的是另一位召喚者現在的進程如何,還有當她清醒之後,對自己會是什麼評價。

要是能因此得到小姐的一點好感,我就原諒你。山崎望著子彈蟻王暗想。

像是要調解談話氛圍,影部正御史開口:「閣下不去看看殿下嗎?」

擺了擺手,山崎否定了影部正御史的話。召喚者的覺醒不是越多人幫忙越好,重質不重量,有一位足以信任的人在旁邊就夠了,其他人只要顧好周遭環境,不要讓覺醒的費洛蒙牽連他人即可。

山崎站起身,感受到自己升起的費洛蒙屏障不斷遭受衝擊,不由得台首望向二樓春雨閣的方向,無語的嘖舌起來:「雖然不曉得你到底說了什麼,不過……這個反應也太激烈了。」

感覺不像是單純的施放費洛蒙,更像是在發洩情緒。

日爍先生應該可以處理好吧。

*

在眾人皆等待著千草子意識回籠的時刻,千草子身處一個只去過一次,卻記憶猶新的地方。

四周皆是一陣白,沒有任何物體,彷彿迷霧一樣的東西壟罩著她,只不過這一次,千草子能夠清晰的踩在地面上了——說是地面也不太正確,那是一層厚實的牆壁,水泥牆一般的觸感,從赤裸著的腳底板傳來——既然不再是用飄的,那麼就只好乖乖用走的了。

記得剛剛還在聽子彈蟻王廢話來著,怎麼突然就來到這裡了?

千草子不太清楚自己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只是聽著子彈蟻王說了些指責日爍的話而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在見面的時候對他開嘲諷就算了,連到了客棧都要玩這招,姑且不說日爍的階級比他高,千草子還是那句老話:她的事情到底關那傢伙毛線事啊?!才要回嘴的一瞬間,從身體竄出一股無法忽略的熱意,瘋狂地警告著她,讓她乾脆的對子彈蟻王動手。

那個、大概是生存本能之類的東西?變成螞蟻之後,也會逐漸增加原先人類沒有的敏銳度,人類對於危機所產生的恐懼是為了保命,動物的本能會更直接,要嘛威嚇,要嘛逃走,剛剛那種程度,應該是威嚇吧?我正在往野生動物發展中的本能發現了子彈蟻王那傢伙要對日爍或我做出攻擊。

既然這樣的話,按照正常劇情走向,我應該已經處於類似暴走的狀態。

嗯,有日爍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雖然我是召喚者,但事實證明,和我做過費洛蒙連結之後,日爍對我的費洛蒙反應沒有起初那麼明顯了,應該是已經不太會受到影響了吧。況且,再怎麼樣擁有力量的人,如果不懂得如何使用,就只是單純靠蠻力的野獸罷了,擁有豐富作戰經驗的日爍肯定會有辦法制服我才對。

如此理性推斷後,千草子便開始在這一陣純白世界裡行走。

話說,上次走了一陣子才到蟻卵面前,這次不會也要走那麼久吧?連走個四天我可受不了啊……雖然只是在潛意識裡。

可才想到這裡,千草子的眼前就出現了那枚眼熟的蟻卵。

——是根據我的抱怨移動的啊?這樣倒是方便多了。

外圍依然散發著淡淡紅色,蟻卵裡那個黑點已經大得能一眼看見它,千草子伸出手,蟻卵卻自動飄到了她的手心上空。

看來的確是按照我的想法移動的。

能夠自由移動它,也許是因為我的身體正式接受了演化,畢竟之前都算是在適應這裡的環境。

不過,這個是一開始就有的嗎?我記得剛見到它的時候沒有啊。

蟻卵的表層不知為何出現了一小塊區域,長滿了短小濁白的絨毛,彷彿青苔一般附著在蟻卵的表面。千草子方用手指戳了戳,被指腹觸及的絨毛頓時化成灰粉消散,與此同時,右手的傷處頓時像是被某物戳中刺痛了一下,她的手指也因而立刻收了回來。

這個、是蟻蟎感染的痕跡嗎?這麼具象化的?而且不得不說,看著代表自己生命的東西上面長了一個這麼像發黴菌叢的東西,感覺真的很噁心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整個人都長黴菌白毛了吧!?就算是之前長在手上那種白色的斑點都好啊!為什麼是黴菌的絨毛啊!?

瞪著那層絨毛看,千草子露出了死魚眼。

既然在這裡看見了,能把它弄掉當然是最好的。

碰到它的疼痛並沒有到令人難以忍受的程度,硬要形容的話,就只是稍微用力按壓了下瘀青那種不舒服。

嗯,那就試試。

千草子淡然地做了次深呼吸,接著撫上蟻卵,用手嘗試抹除那些絨毛,死魚眼登時更深沉了。

啊!這個感覺、簡直跟坐在辦公室一個月都沒動的僵硬肩膀被不知輕重的一百元按摩店強行蹂躪一模一樣!

為了維持自己上班的動力,千草子偶爾會去找路邊百元按摩,但是每次去完都會有種「再也不要來」的感想——一個自從大學以後幾乎沒有再去爬山運動的典型社畜,不會有什麼健康放鬆的肩膀這樣的東西存在。

幸虧這樣的痛苦並沒有持續太久,一碰就碎的絨毛很快就被清掉,千草子的右手也停止了疼痛。望著眼前那顆恢復正常的蟻卵,千草子鬆了一口氣,這樣一來,她中的蟎毒應該也完全消失了吧。

嗯、有感有感,不僅四周的溫度降低了,甚至出現風了,這些是費洛蒙重新流動起來造成的風吧。

從絨毛被去掉之後,千草子便感覺到自己身邊——嚴格來說是蟻卵周圍——浮現了一陣又一陣徐徐的微風,烏黑的長髮微微飄逸著,原先一直盤據在身上的胸悶也散逸不少。記得在切葉蟻國,老宮醫提醒她不可使用費洛蒙技能,就是因為蟎毒阻塞了它的流動,現在蟎毒消失,千草子的費洛蒙技能也能隨之解除封印狀態,可以讓日爍開始教她往後的練習了。

日爍說過等蟎毒好了之後要幫我確認屬性,不知道我的費洛蒙技能會是什麼樣的屬性……切葉蟻王的是安撫生靈,副使的是操控植物生長,啊、我還不曉得日爍的是什麼類型的,醒來之後問問吧。

只見過日爍用刀劍,親眼見過他使用費洛蒙技能,也是把費洛蒙具像化成弓箭來做武器,千草子真想不到日爍會是什麼屬性。

沒辦法啊,誰讓日爍在蟻族強得一匹,平時連刀劍都不太需要掏出來,拔刀拔劍多半都是為了威脅蟻王蟻后等級的人,只有在沙漠裡那會兒才見到他把弓箭拿出來用。

無所謂地想著這樣並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千草子放開了蟻卵。

——好了,該來辦正事了。

已經透過抹除蟎毒確定了這顆蟻卵與自己的身體直接相關,那就不可能破壞它了,那樣會直接掛掉領便當。

不過,應該可以對它做些什麼,這也是肯定的。

費洛蒙是由這顆蟻卵而生,也許她可以在這裡試試看,當時在地下湖泊無意間使出來、用來保護日爍的那層薄膜。

大概是這樣的大小……

隨著千草子的回想,原先徐徐流動的風開始聚集,在她伸出的右手食指上方形成一顆空心的淡紅圓球,稍微試了試,這球能大能小,能拉長成橢圓,能更改成方塊,能壓縮成針狀,流動的速度也能迅能緩,確實是比她先前好操控多了。

只是在這裡沒辦法確認屬性,還是得出去才行。

那傢伙應該也很急吧——

千草子一擺手取消了那顆圓球,輕輕地閉上眼睛。

沒問題,這次可以出去了。

正當她閃過這樣的想法,耳邊已經響起那個焦躁不安的呼喚聲。

『——殿下,千草子殿下,聽得見在下的聲音嗎?』

「聽得見。」

睜開眼的瞬間,映入眼簾的,是日爍跪在她腳邊,緊緊捉住她右手的畫面。終於見到召喚者眼眸逐漸清晰,回答他的話,日爍心急如焚地追問:「殿下感覺如何、可有哪裡不適?!」

聲音略有些沙啞,日爍在千草子清醒前不停交換著呼喚她,急迫的、心慌的,捉著她的手卻顫抖著,在確認她已清醒的時候更加明顯。

啊啊——他果然嚇壞了。

「沒事。」

「殿下,能否告訴在下,方才究竟是怎麼回事?」千草子不是那種隨意暴怒的人,就連警告都相對溫和得多,會突然失去意識讓費洛蒙暴起,致使子彈蟻王受傷,肯定是有原因的。

千草子道:「......其實記不太清了。」

「記不清......?」

在那一瞬間覺得他要傷害你,所以想先發制人,那種感覺。千草子也有些不確定自己感受到的危機感是否真是針對自己而來,因此說的時候也謹慎地選擇了字詞,避開了可能導致眼前男人變成下一個暴走猛獸的選項。這間客棧因為她突如其來的暴動,大概住客食客全跑光了,整修......大概也避免不了了,雖然日爍應該會先幫她代墊賠償金,但是等她做官的那點微薄錢存到能完整還給客棧老闆,肯定要好一陣子,在這段時間收入變支出,已經很可憐了,不能再增加受災範圍。

不管怎樣,錢很難賺啊!

這麼想的千草子並不曉得,她為了保住客棧老闆荷包的這段話,重重地敲進了日爍的耳中,一字一句,敲打著耳膜,連觸角都顫慄著。

為了、保護我?......殿下是為了保護我才那樣的?

當時子彈蟻王是說了些讓他不舒服的話,但是召喚者就在身邊,老實說他根本不在意自己受到了侮辱,他只在意召喚者會不會真的覺得他失職又犯上。

「有人要傷害你,所以要保護你」,我已經、有多久沒有聽過這類的話了......

日爍閉一閉眼,重新仰望召喚者時還是那樣溫和的面容:「殿下,若是還有下次,請殿下務必記得,在下沒有那麼弱,保護殿下是在下的職責,因此有危機出現時,是衝著在下、而非殿下的話,對殿下來說才是正確的。」

卒得先死,才能讓將上陣啊。豈有將為了護卒而衝向前陣的道理。

聽完日爍的話,千草子的死魚眼再現,去你的正確,看到眼前有人要被捅了,誰管他是將還是卒,撲過去把捅人的混帳手上的刀子扔進水溝裡再狠狠暴揍一頓才是正確的做法好嗎?

「不過殿下,既然殿下感受到了危險,是指感應到子彈蟻王有試圖攻擊在下的信息素嗎?」

「也不像......那是直覺。」

直覺......也就是,其實殿下也不確定,但是在那樣不確定真實性的狀況下,她依然選擇了保護我。

糾結在不確定的事情上沒有意義,大不了等下把子彈蟻王抓過來問清楚,千草子環顧了慘不忍睹的房間,在一席無聲無表情的「啊啊啊對不起老闆我會盡快把我的薪水送過來賠給你重建」心內吶喊後,確認沒看見那個出言不遜的蟻王和其他任何人,遂決定先處理另外一件正事:「那個就先放著,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是?」

千草子望著自己被抓住的手,在日爍的注視下揭開了衣袖,果不期然,上頭的感染痕跡已經全數消失。日爍翡眸微怔,意識到是失去意識這段期間千草子做了什麼,她的面色不再泛著紅潮般的熱氣,一如既往的淡然墨色眼眸,就連一直衝撞著阻擋壁的血甜香氣也停止動盪,相反的,現在只剩下平穩的、更加淡微的忍冬花氣息,無法再感受到她的細微情緒,被收束得一乾二淨,然而,日爍卻為此而感到安心和喜悅,還有一點無可奈何、莫名悲傷的心情。

面前的召喚者,已經完成了第一次的演化。距離紅火蟻族更近,也距離「人類」更遠。

「殿下的感染痕跡消失了……」

「嗯,我把蟻卵上的黴菌清掉了。」

「黴菌?蟻卵?莫非殿下又去了『那個夢境』裡?」

千草子頜首:「如果可以隨意叫出來確認……」

話說到一半,她那雙黑色眼眸除了日爍俊朗的面孔之外,多出了一顆剛剛見過的東西。

於是,她頓時瞇成死魚眼。

這東西是可以這麼方便叫出來的嗎?那為什麼一開始不直接出現?

那枚蟻卵就這麼浮在半空中,在她的手和日爍的臉中間飄著。

日爍整個人都呆滯了,但領悟力強大如他,立刻捕捉到了這枚蟻卵是個怎麼回事,「殿下、這是殿下在夢中見過的核心?」

無語的點頭,千草子已經不曉得自己該說什麼了,這顆蟻卵出來都出來了,她能怎麼辦?把它塞回潛意識嗎?到時候還不是要把它叫出來給日爍看,現在就當作是她刻意叫出來示人的還比較實際。

千草子指了指那處剛剛碰過的區域,向日爍道:「這裡,剛剛有長毛,白色的。」

日爍盯著那處看:「所以,殿下是把那個稱作『黴菌』的白毛清除掉,蟎毒便完全消失了。」

「嗯。」日爍還是一如既往的理解力通透啊,要是能少給我煮菜就更好了。

不過,要是像這樣一想到就出現,對我來說還是挺危險的。千草子決定了要讓自己強制出現召喚蟻卵的習慣手勢,以免自己哪天在面對敵人的時候,只是靈光乍現閃過了「核心」這兩個字,這枚蛋就給她出現在敵人的鼻尖上,那她的小命大概也要跟著掛在對方鼻尖上了。

而且現在也不確定她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一切都是不確定。

「日爍,你們蟲族會不會也有核心?」

「咦?」日爍認真思索了一下,道:「這個在下無法肯定,但是運用費洛蒙的時候,確實是會分成三個部分來修煉。」

三個部分?為什麼?

彷彿看出千草子的困惑,日爍簡單地把先前因為蟎毒而先暫時擱置的費洛蒙技能知識,給千草子普及了一會兒。蟲族在運用費洛蒙時,並非如召喚者一樣,只用單一一枚核心運轉,而是依靠著他們特化成心臟的腺體來控制與產生費洛蒙。

拿蟻族來說,化成人型的他們擁有變化後的三顆心臟,一顆如握拳般大小的主要功用是供血和產生費洛蒙氣味,兩枚眼珠大小的則負責血液循環暢通以及控制費洛蒙,分別在脊椎中央和尾椎處。另外還有一枚,不供血,只產生特定時期的費洛蒙——婚飛求偶時期用來告知身邊那些優秀的蟻族,自己已經做好婚飛準備——它位於蟻族的後頸下,也就是脖子和肩膀的連結點,那就是單純的腺體了。

當初聽日爍大致講解、提到他們擁有一大兩小顆心臟的時候,千草子只覺得神奇,但現在實際遇到了她可能會用上的狀況,千草子就不得不想得更多了。

也就是說,她可以把自己核心叫出來,換句話說:那麼,她可以對蟻族的心臟做些什麼嗎?還是說,所有的蟲族、包括召喚者都行?

移到日爍身上的視線頓時顯露了一絲猶豫,她不曉得自己試了會是什麼樣子,有可能她無法控制力道,日爍一不小心死在她手裡,也有可能他沒死,卻因為心臟被她爆擊而重傷。這兩種選項,不管是前後哪一個,後果都不堪設想。

然而相處也一段時日,即便感應不到,面上也沒有明顯的跡象,但日爍仍然察覺到了,千草子想要嘗試些什麼的心情。

雖然在這個時候應該先讓殿下休息……但是殿下好像很想要做些測試的樣子,現在有山崎閣下的費洛蒙做阻隔,就算我或殿下的費洛蒙出了什麼狀況,他們也只會認為是殿下的暴走還在持續,可以說是最好的時機了。

「殿下,」日爍道:「是有想要嘗試的東西嗎?在下能做什麼?」

「......沒什麼。」不行,要是她掌握不好,她就是親手殺人了。

然而日爍卻很堅持:「殿下,在下是來協助您處理各項事宜的人,也是因為您的寬容而留下的,若有任何殿下想做到的事,在下理應竭盡全力去完成。」

「......好吧,」千草子認命地扶額道:「那麻煩你把子彈蟻王帶來,還有山崎先生。」

形成阻擋牆的費洛蒙並不是日爍的,現在在子彈蟻國內,能有效擋住她的費洛蒙暴走的人,除去日爍,剩下的就是子彈蟻王和山崎,暴走時子彈蟻王大約已經負傷,那麼製造這堵牆的人只會是感受到震盪而趕來的山崎。

「是。」

不管怎樣,都不能用日爍做測試,人不分地位貴賤,但得親疏有別,日爍是她在這個異世界最倚仗也最信任的人,鴻毛泰山,她當然會把泰山留下,拿鴻毛做實驗。雖然不是說讓子彈蟻王死了就無所謂,但多了同為召喚者的山崎在場,應該能夠及時制止憾事發生。

在把子彈蟻王和山崎叫來之前,日爍先替千草子披上了淡紫外氅,遮掩她只穿家常服的身體,才走到房外,冷冽的對底下的子彈蟻王他們傳話:「殿下已醒,傳子彈蟻王問話。」

影部正御史嚥了嚥想拒絕的話,子彈蟻王拉住了他,搖搖頭,在他的攙扶下站起身:「......本王即刻就到。」

翡眸移向山崎的時候,已然溫和許多。

也有請山崎閣下。日爍做出請他進門的手勢,態度比起對子彈蟻王不知道好了多少。

「懇請日爍閣下,向殿下轉達,小官能否與吾王同行。」

子彈蟻王側過臉,身邊的影部正御史單腳跪著,這番請求,單純只是因為想護著他這個主子的命。

「你不必如此……」

『你閉嘴!』

以信息素私下駁回了子彈蟻王的話,影部正御史滴答著汗,等待日爍請示召喚者的意思。這趟進去,很有可能是要給與懲處,攻擊召喚者是重罪,子彈蟻王並不像日爍那樣與召喚者有感情可言,又是二次針對日爍嘲諷,不可能會被輕輕放過。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假使召喚者要賜死子彈蟻王......那麼他會自請處分,代王領罰。

蟻王死去,子彈蟻國將會掀起一陣極大的動盪,貪得無厭的太妃——子彈蟻王的生母——會重新掌權,國力也許會瞬間跌落谷底,甚至更糟。

與其如此,不如由他去死吧。好歹死的只有他一個,不會舉國陪葬。

山崎倒是很淡定,他相信尚初次覺醒的千草子或許會憤怒到揍人,但不會無情到奪走他們的性命,也認為他們應該嚇嚇這個蟻王一回,免得這個蟻王老是給他們主僕倆找麻煩,因此保持沉默,先展翅飛上二樓,安靜地在春雨閣外頭等著。

沒多久,日爍的聲音從房內傳來:「你的請求殿下准了,也請山崎閣下入內。」

「謝殿下恩澤。」恭敬的回應,影部正御史伸手拉住了有些搖晃的子彈蟻王,給與主子無聲的支持。

這是我最後一次表忠心的機會了呢。

從子彈蟻王打算招惹召喚者開始,他就已經有所覺悟,一旦召喚者被激怒,他的未來便只有代替蟻王一死的路,作為愚忠的臣子,也作為真心的友人,他別無選擇。

啊啊……誰讓我的主子是個瘋子。

一邊跟在子彈蟻王的身後走,他一邊感慨萬千,但很神奇的是,他並不後悔。

大概是因為跟在瘋子身邊久了,連他都有點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