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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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4-02
「被假象所迷惑,那可是在江湖上絕對不能犯的致命錯誤。」
深夜。
誠手提一盞小燈籠,借著微弱的燭光和朦朧的月色,在山林里幾經折轉后,終於抵達夾在兩面峭壁之間的黑市。那裡的攤子沿著峽谷二字排開,逛客們則透過中間的通道穿梭走動;誠站在入口處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黑市的另一端,足見其規模之大。
「這地方,只怕絲毫不遜於城鎮里的市集吧。」誠在內心驚嘆道。但既是黑市,自然有各種各樣的法外之徒出沒,肆意做些齷齪的勾當和交易,把整條峽谷搞得烏煙瘴氣,令誠不禁心生厭惡;儘管如此,他還是忍著不適踏入黑市,尋找武器商,想打探關於烽叔和丁師傅的情報;可連續接觸了好幾家,對方要麼見誠無意購買貨品便將其趕走,否則就是一問三不知。
「看來比想象中的要難許多呀。」誠在心裡嘆道。這時,他注意到前方不遠處有一個武器攤,外邊擺放著一排款式各不相同的兵器,質量瞧上去比剛才那幾家的好上數倍,照管攤位的濃眉大漢則正在用一塊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自家貨品,於是心想:「這位大叔似乎是個較有講究的正規武器商,應該靠得住。」遂向那名濃眉大漢走近,道:「呃。。。不好意思,打擾片刻,請問你認識一位叫烽的鑄鍊師嗎?」
濃眉大漢抬起頭來,疑惑地道:「『鋒』?。。。肯定不是俺。哪個『鋒』字?」
「烽火的烽。」
「唔。。。不知道。」濃眉大漢微微搖著頭道,隨即又開始忙著擦拭自己的商品。
誠取出佳嘉所用兵器的展示圖,伸到濃眉大漢跟前,問道:「那大叔可見過這兵器?或者知道何人有本事鑄造此器?無論是什麼樣的信息,望能不吝賜教。」
「嚯。。。」濃眉大漢再次放下手中的活兒,盯著展示圖看了一陣子后,道:「這可不像是普通的弩啊。能把圖借給俺研究一下嗎?」
「請便。」
濃眉大漢把抹布扔在一旁,從誠手中接過展示圖,端詳琢磨了好一會兒后,用懷疑的語氣道:「確實是個好東西,但結構精細複雜,對做工要求很高,真的能造出來嗎?」
誠點了點頭,回道:「當然,我親眼見過實物的。其主人用起來熟練得很,近能揮斬、遠可射擊,操作技術流暢交替,威力絲毫不容小覷。」
「唔。。。」濃眉大漢沉思片刻后,將圖還給誠,道:「抱歉,俺不知道關於這弩的任何信息,更沒法造一個出來。在俺認識的工匠里,也無人有鑄造此器所需的技藝。」稍作停頓后,又道:「非要說的話,俺覺得整個紅心島上只有兩。。。不,只有一家有此能耐了,就是大名鼎鼎的丁師傅。」
「看來丁師傅果然擁有無與倫比的高超技術,連黑市裡的武器商都認定這等上好兵器唯有他造得出來。」誠在心裡想道,隨即順勢問濃眉大漢道:「那大叔可知這丁師傅身在何處?」
濃眉大漢「哈哈哈」地笑了幾聲,回道:「小哥應該是剛剛混江湖不久吧?你這問題,黑道上的人天天都在討論,但知情的卻沒有幾個。」頓了一下,又得意地道:「不過俺湊巧就是那少數知道點情況的人。俺曾聽一位師兄說,丁師傅在千古林里有個鋪子,從康丁堡出關后往東南南方向走大概半天的路程便能抵達。」
「從康丁堡出關后往東南南方向走半天路程的千古林里?」誠疑惑地重複道。
「對。那裡位處十全宗和彎刀門勢力範圍的邊界,兩派弟子經常在那個地帶起衝突,每隔三年五載都要爆發戰事,因此幾乎沒有人會去往該處。這麼想來,若要掩人耳目,藏在那裡倒是個很好的選擇。」片刻之後,濃眉大漢再道:「但俺和那位師兄已多年未見,無法向他確認丁師傅是否仍在該處。而且那可是千古林,不只人煙難尋,還有野獸出沒,危險得很,小哥如果沒點防身的本領,聽俺一句勸,最好別去找了。」
這時,周遭的逛客們突然都朝一處地方圍了過去。濃眉大漢見狀,指著那個地方對誠道:「機會正好,小哥也去瞧一下吧?他們是拍賣商,出售的都是些質量上乘的兵器,偶爾會有丁師傅的傑作。小哥不妨去問問他們,說不定能得到更多情報喔?」
「是嗎?那我去看看吧。多謝大叔。」誠對濃眉大漢點頭致意后,便往那個地方快步走去。
誠加入圍觀的人群,擠到最跟前,立時瞧見一個用木搭建而成的檯子,台上左右兩旁各站著三名面目兇惡、身材粗壯、手執武器的大漢,後方則有一名衣裝得體的拍賣商,正在指揮幾個打下手的人對一排擺放在木架上的兵器做檢查。
待一切準備就緒后,拍賣商走到檯子前方,大聲道:「各位江湖上的朋友,你們好啊!經常來聚的熟客們,敝人在此先感謝大家再度賞臉。初次見面的看官們,也不妨多待片刻,興許會覓得瞧得上眼的兵器呢。老規矩,我們將今天的貨一件一件展示,介紹完畢后請幾位朋友鑒定,接著便可自由出價,敝人將最高報價重複三聲后若無人繼續加價,買賣即告成交。金額需當場付清,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我們收銅幣、銀兩、鈔票,但拒絕以物抵還。各位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沒問題!」「趕快開始吧!」「等得我花兒都謝了!」台下的觀眾紛紛迫不及待地喊道。
「好!那我們事不宜遲,即刻開始!」
拍賣商首先出售的都是海外名匠所鑄之器;誠倒瞧不出有何特別之處,但周圍的人卻個個興緻勃勃,瘋狂喊價喝彩,吵得誠渾身不舒服。
終於,到了第四件兵器時,拍賣商讓手下從木架上取來一柄泛著灰銀色光澤的偃月刀,道:「接下來是丁師傅的新作——全身皆用不鏽鋼打造的偃月刀,長約七尺半,底價兩千筒。按慣例,先請幾位朋友上來試試貨品。哪位有興趣呀?」
拍賣商話音剛落,立刻就有幾名觀眾舉手,表示想上台去試試那柄偃月刀。誠原本就對丁師傅這個人感到好奇,現在聽拍賣商說此器乃其人所鑄,便欲仔細瞧瞧,好了解丁師傅的技藝,於是也舉起手來。
「這位,這位,還有。。。」拍賣商隨手選了兩人後稍微遲疑片刻,最終指了指誠,道:「這位小哥,你也來吧。」
誠心中暗喜,跟著之前被選中的那兩人上了台。那兩人先後掄起偃月刀,略微做作地揮動數下,隨即便對刀的質量讚不絕口,連聲叫好;換誠試刀時,只見他謹慎地接過偃月刀,迅速打量一番,雙手再掂一掂,立刻暗吃一驚,沉默一陣子后,問拍賣商道:「用來製成此刀的不鏽鋼材料成分比重多少?」
拍賣商明顯未曾料想誠會拋出這等問題,呆愣片刻后才答道:「呃。。。極微量的碳,另外一成半為一種從羅剎鉛礦引進、行里稱作『百變銀』的金屬,剩餘的自然是鐵。」
作為一名鑄煉匠,誠當然知道拍賣商言之有物,那『百變銀』也並非胡吹出來的東西,而是真實存在的金屬——其純凈形態雖呈灰色,氧化后顏色卻極為多變,故得該名。但諷刺的是,儘管拍賣商這番專業答覆容易令外行人信服,誠反倒因此而確定自己的懷疑無誤。
「你騙人!」誠向拍賣商喊道,「這麼大一柄偃月刀,如果真用那樣的不鏽鋼製成,重量絕不可能低於二十五斤,但此刀分明不足二十斤!」
誠此言一出,台下的觀眾立即一片嘩然,紛紛竊竊私語,議論起來;有好個幾人開始朝拍賣商投去不信任的目光,顯然是覺得誠並非無理取鬧,那偃月刀確有造假的嫌疑。拍賣商見狀,急道:「這、這位小哥,你、你搞錯了吧?丁師傅何許人也,怎會犯下用錯材料的低級失誤呢?況且我們這拍賣生意經營多年,也從未有貨不對板的事情。」
誠斬釘截鐵地回道:「我肯定不會弄錯的!我自幼學習鑄煉術,常年研究各類兵器,早已練就迅速檢驗一件兵器的能力,只需眼睛一瞧、雙手一掂,便能夠大致掌握它的體積重量。你們這把刀絕對有問題!」
拍賣商見誠一再堅持,咬定自己的貨有詐,滿臉不悅地警告道:「小子,莫要找茬兒,快快把刀還來,賠禮下台,我大人有大量,可以不跟你計較,否則。。。」說到這裡,做了個手勢,左右兩旁的那些手執武器的大漢立刻朝檯子中央走近數步。
誠知道自己若再繼續爭論,那些大漢便要對自己不客氣,強行趕人;可誠看不慣這種說理不通就想靠蠻力解決矛盾的行徑,而且自己一身武功,無需畏懼,於是將偃月刀輕輕拋還給拍賣商身邊的打下手的人,道:「刀還你,但我說的話句句屬實,沒理由向你道歉。即使你叫這幾位壯漢和我動粗也無濟於事,刀有問題,那就是有問題!」
台下的觀眾見雙方之間火藥味急升,非但不設法打圓場,反倒更加興奮;只聽幾個人叫道:「好樣的,小伙子!」「別聳,洒家支持你!」「商家別怕,小毛孩空口無憑,俺才不信他的鬼話!」「就是,無端端講人家造假,你倒是給大伙兒證明一下呀!」
「好你個小子,敢砸我場子,我非教訓教訓你不可!」拍賣商氣憤地指著誠道,隨即大喊一聲:「上!」語畢,那些大漢便欲衝上前去,而誠見狀也趕緊去摸腰間的皮鞭;怎料就在此時,台下卻有一人高聲喊道:「且慢動手!」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說話的是個頭髮半白、手持一桿蛇矛的中年男子,接著便有數人驚道:「是韓老大!」
中年男子緩緩走到人群前頭,對觀眾和台上的人行禮后,道:「各位江湖上的朋友,老夫姓韓,在這一帶混了將近四十年,還算有點虛名,給面子的,都稱老夫為韓老大。若不介意,此事就由老夫來出個主意和平解決,各位覺得如何?」
「好!」「韓老大一向辦事公正,必能明辨是非!」「我們聽韓老大的!」觀眾紛紛叫道。拍賣商見大家呼聲如此之高,不便拒絕韓老大的提議,猶豫地道:「呃。。。那好吧。」
誠點了點頭,道:「只要方法合理,我也願意接受。韓老先生有何主意,還請明示。」
韓老大用右手指向左手握著的蛇矛,道:「老夫這桿蛇矛,規格與那柄偃月刀差不多,同為不鏽鋼所造。我們不妨稱一稱這蛇矛,再稱那刀的重量,要是情況確實如年輕人所言,便能證明刀是假貨。反之,就是年輕人判斷有誤,須得向商家賠禮道歉。」
「敢問韓老先生,你的蛇矛材料成分比重多少?用了幾年?可有任何損壞?」誠問道。
「這蛇矛跟了老夫十餘載,經歷上百多戰,只曾被九寸大鎚敲彎矛頭一次,現已修復。至於材料成分比重,老夫並不知曉,但毫無疑問是不鏽鋼所造,且這些年來從未有過銹跡。」
誠道:「原來如此,那的確可以拿來作比較。兵器不生鏽的關鍵在於摻了『百變銀』,但加得太多便會使兵器變得易碎,若被大鎚猛敲一擊,應該會當場斷裂。『百變銀』密度本就與鐵相似,只要比重適中,不會造成過大的重量差距。」接著扭頭對拍賣商道:「這些你都知道吧?」
「呃。。。是,是,是這麼一回事。」拍賣商支支吾吾地應道。
「那你同意韓老先生提出的方法是合理的嘍?」
「對、對,合理。」
「好,那我們現在就來驗證吧。請問這裡有磅秤嗎?要能夠耐上一百五十斤的那種。」
「那邊有個賣米的,應該有磅秤,我們不妨去借用。」其中一名觀眾道。幾名觀眾遂快步去往米攤,徵得攤主同意后,借走其磅秤,搬到檯子上。
「為了確保絕對公平,我們就請韓老先生拿兵器上秤,行嗎?」誠問道。
「行、行。」拍賣商不安地應道。
「承蒙公子信任,老夫自當效此微勞。」韓老大說罷便走上台去,將手中蛇矛交給誠,踏上磅秤;磅表的指針穩定下來后不偏不倚,正好指著一百斤。
「請韓老先生拿著蛇矛吧。」誠一邊交出蛇矛,一邊說道。韓老大接過自己的蛇矛后,指針立刻開始跳動,最終停在一百二十七斤的刻度上。
誠道:「嗯,韓老先生的蛇矛重約二十七斤。接下來就換偃月刀了。」隨即扭頭望向拍賣商,道:「你看好吧,讀數決計不會超過一百二十斤的。」
隨著韓老大一手將蛇矛交給誠、一手從打下手的人那裡接過偃月刀,指針再次跳動,反覆搖晃後方才停下來;眾人定睛一瞧,只見指針指著一百一十六斤,比誠所預測的還少了整整四斤!
這下觀眾徹底炸鍋了。在一片吵鬧聲中,只聽誠對拍賣商道:「你的偃月刀僅十六斤,比韓老先生的蛇矛少了四成的重量。若是規格、材料幾乎相同的兵器,重量怎麼可能差如此多呢?這足以證明,你的刀並非純不鏽鋼所造!」稍作停頓后,續道:「恐怕裡面摻了將近一半的『輕陶銀』吧,這金屬的表面看起來與鋼鐵相似,縱使是行家也未必能憑肉眼區分,而且它也同樣不生鏽,但其強硬度可要比鋼鐵差許多。這金屬的密度為鋼鐵的三分之一,掐指算算,所造成的重量差距與磅秤顯示的基本一致。」
強硬度差,抗不住外力,自然極易損壞;那麼摻入大量『輕陶銀』的「鋼製」武器,不是劣品是什麼?於是觀眾變得更為激動了,紛紛嚷道:「幹!居然真的是假貨!」「加了辣么多的『輕陶銀』,豈不是用幾個月就爛了!?」「幸虧有這小伙子站出來揭穿,否則咱們只怕還未察覺呢!」連韓老大也對此結果感到吃驚,向誠道:「公子精通鑄煉知識,學以致用,又勇於打假,真是令老夫佩服。」
「韓老先生過獎了,若沒有先生的提議,我也無法證明自己的猜想。」誠謙虛地回道。
另一方面,拍賣商被誠一番精彩而又嚴謹的發言弄得無可辯解,自家貨品有詐已然是毋庸置疑的事實,當即惱羞成怒,恨恨地指著誠,氣急敗壞地道:「來人吶!把那個壞我好事的臭小子給我殺了!」
語畢,那些手執武器的大漢便紛紛沖向誠;可才剛踏出幾步,台下的人群里忽然躥出一人,迅速奔上檯子,三拳兩腿,瞬間就將沖在前頭的兩個大漢放倒。其餘四個大漢見狀,不由得大吃一驚,慌忙停下腳步,不敢再輕舉妄動。眾人此時定睛一看,只見出手之人是個約莫二十歲的年輕男子,混在一群江湖男兒中身材雖顯得瘦小,相貌卻英俊無比,穿著整潔得體的深紫色衣褲,氣質不凡,但神情中卻帶有幾分邪氣與傲氣,儼然是個兼具黑白兩道習性,背景詭秘的貴公子。
「喂,欺詐不果,便想殺害告發之人,有你這麼做生意的嗎?」貴公子對拍賣商道。
「你、你什麼意思!?」拍賣商指著貴公子,面紅耳赤地叫道。
「哼,我就奇怪了,正如你之前所言,丁師傅何許人也,絕不會用錯材料,更不屑於刻意造出貨不對板的劣等品。那你的刀究竟怎麼一回事呢?想來想去,只能是你本來就在賣假貨,而且為了博取注目、取信於人,甚至不惜盜用丁師傅的名號。」貴公子邪笑著解釋道。
貴公子此言一出,觀眾們方才恍然大悟,紛紛叫道:「哦,原來你一直在騙我們!」「俺剛剛買下的這件護甲,是不是也摻了水?」「這麼說來,洒家幾個月前從你那裡買下的短劍,恐怕也是假貨吧?」隨即一擁而上,圍著拍賣商討要說法。拍賣商趕緊讓那些大漢攔住欲對自己施暴的眾人,才總算沒有被推倒在地,但逃路卻已遭到封堵,根本溜不掉。
誠見場面已經失控,連忙喊道:「各位別激動!小心傷了人命!」同時伸出手去拉扯身邊幾個沖向拍賣商的人,意圖阻止他們動粗。
「別白費力氣了,朋友。黑道中人就是這德性,情緒一激動便會暴走,誰都拉不住。」貴公子袖手旁觀,一臉無謂地對誠道。
「我可不能讓那拍賣商就這樣被圍毆,我有事情要問他!」誠迅速扭頭回道,接著又投入到阻攔眾人的嘗試中,但始終勸架無果。誠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心想:「算了,估計那拍賣商也不會知道丁師傅身在何處吧,否則他應該會有辦法弄到真貨,就無需搞詐騙了。」失望地搖了搖頭后,走下檯子。
「嘿,剛剛發生的事情俺都聽說了,小哥幹得漂亮呀。要是找到了丁師傅,麻煩回來通知俺一聲,俺也想登門拜訪,請教一些鑄煉術的難題。」誠路過之前那濃眉大漢的武器攤時,濃眉大漢一邊朝誠招手,一邊大聲說道。
「啊,如果有機會的話。」誠苦笑著應道,隨即便默默離開黑市。
老川坐在輪椅上,由宇羽鶯和駒焱煬陪同,在一片樹林里靜心等待。
不久后,三人前方出現了一個衣裝得體的青年男子,緩緩朝三人走來,一副噁心難忍而又膽戰心驚的樣子,似乎對周圍的環境感到不適,深怕會在黑暗中遭遇野獸的襲擊。雙方見面后,青年男子問道:「只有你們三個嗎?」
「是的,其他人都有事。」老川答道。
「算了,也沒有什麼大事,無需召集所有人。」青年男子道,「目前為止一切都相當順利,主子很滿意,讓我代為表示讚賞。」隨即從懷裡掏出一袋錢幣,扔給駒焱煬,續道:「這是主子的一點心意,你們幫忙分了吧,犒勞各位戰士。」
「多謝了,煩請閣下代我們向東家致意。」老川語調平和地道。
青年男子話鋒一轉,又道:「雖然進展順利,但主子聽說最近冒出了一個武功高強的小伙子,經常在你們有所行動時插手干預,可是真的?」
「確實如此,我們也正在為這件事情煩惱著呢。」
「主子的意思是,攪局者殺無赦。為了減少意料之外的阻礙,請你們設法爭取在進行下一次的襲擊前除掉他。」
「這可就為難我們了。據我們所知,那小伙子已經於兩日前出城,現在行蹤不明。」
「是嗎?嗯。。。那就暫時把這件事情擱在一旁吧,但若捕捉到他的行蹤,還請立刻採取行動。」
「知道了。」
「那我走啦,期待你們帶來更多的好消息。」說罷,青年男子便揚長而去。
過了一會兒后,駒焱煬對一臉嚴肅地望著青年男子走遠的老川問道:「怎麼辦?」
「沒想到連我們這邊也開始盯上『成』了。看來果真如『魔王』所言,『成』的處境正在漸趨變得危險呀,」老川回道,「但我們是肯定不能讓他出事的。」
誠返回距離黑市最近的鄉鎮時已近黎明,趕緊補睡,中午用餐后即刻啟程前往康丁堡,準備進入千古林,尋找丁師傅——雖然此行或許會無功而返,並且伴有一定的危險,但事到如今,誠也只得寄望於這可能性上了。
誠走了兩個時辰的路后,來到一處荒僻幽靜、四下無人的樹林里。就在此時,誠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啪唦啪唦」的急促的腳步聲,當即好奇地回頭一瞧,發現有個面色嚴肅、眼神凌厲的中年男子正在朝自己衝來;尚未待誠有所反應,中年男子已然拔劍出鞘,向他劈出一擊。
誠慌忙下意識地側身閃避,並急問道:「喂,你幹什麼!?」
中年男子一聲不吭,徑直對誠展開急攻;可其劍法雖好,速度和讓誠嘗盡苦頭的佳嘉、宇羽隼之流比起來卻相去甚遠,而誠此前數次遭遇這種空手對白刃的情況,早已積累足夠的經驗,故得以從容應付,中年男子接連攻出好幾招,都無法傷到他一根毫毛。
到了第七招時,中年男子的路數切換出現些微遲滯;誠立刻抓准機會,迅速伸出左手,捉住中年男子右臂,再往下方一扭,瞬間便制住對方的右手劍,然後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何無緣無故地對我出手?」但中年男子一言不發,左手緊握劍鞘猛地揮出,掃向誠腰部;誠趕緊右臂向下滑至腰間,用肘部卡住襲來的劍鞘,緊接著抬起左腿,以膝蓋連續撞向中年男子腹部,最後雙臂同時使勁,將對方拋甩出去。
中年男子摔在地上后迅速翻起身來,重新擺好架勢,而誠則趁機取出皮鞭,不悅地道:「你再不說明原委,我也不跟你客氣了!」
中年男子依舊不搭話,再次提劍踏前;誠見狀立刻予以回擊,憑靠精湛的鞭法令中年男子不僅沒法近身,反而還被步步逼退。中年男子嘗試數次后,深知採取穩健的打法根本無望突破誠的防禦,當即決定冒險一搏,在誠未向自己施壓的情況下連退幾步后深吸一口氣,隨即大步朝他衝過去。
誠自然不會任由中年男子逼近,皮鞭一甩,抽向對方雙腿;中年男子奮力一躍,成功閃避過去。誠緊接著又揮出一鞭;這回中年男子閃避不及,右腿中了一擊,身體因而在空中失衡翻轉,落地時踉蹌踏出數步,以手撐地后才勉強穩住腳跟,隨即一個低刺,攻向誠腹部。
「你究竟與我有何過節,為什麼出手如此魯莽凶暴?」誠見中年男子這般拚命地撲向自己,一邊後退躲閃,一邊大聲問道。可中年男子絲毫不理會誠的問題,提劍從外側刺向誠左肩,緊接著扭動手腕和胳膊,轉而擊向胸口,再順勢斜上移動,急攻城右肩。誠繼續後退閃避。中年男子隨即右臂向右側急揮出去,改以反手握劍,斜下一劈,再由左至右斜揮一劍,對誠的腹部連攻兩手,最後又換回正手劍,朝對方腹部、胸口、額頭依序筆直刺出,但還是被誠盡數避開,毫髮無損。
面對莫名其妙打過來且招招索命的中年男子,誠縱使心胸寬厚,此刻也不免變得憤怒難耐,巴不得給對手來幾記重擊,一舉將其打倒;再過幾招后,誠便捉住中年男子的破綻,右腿猛地斜上抬起,「啪」的一聲,踢飛中年男子的右手劍!
中年男子不禁被誠這一腳嚇得驚慌失措,下意識地伸出左臂,意圖用劍鞘護住身體;怎料誠踢出那一腿后順勢轉身,隨即左腿往後急踹,將中年男子的左手踢開,再猛地一轉身,近距離內對中年男子連揮三鞭,皆命中其腹部。中年男子當下疼得緊咬牙關,雙手抱腹退出數步,穩住腳跟后抬頭望了誠一眼,明白自己已經沒有與誠抗衡的手段,於是趕緊轉身撿起掉在地上的劍,接著便頭也不回地跑了。
「真是的,他到底在想什麼呀!?」誠望著中年男子離去的背影,心裡抱怨道。儘管接下來的路程還算一帆風順,沒遇著麻煩,誠的心情卻未有好轉,隔天吃早飯時仍在耿耿於懷。
正當誠悶悶不樂地嚼著稀飯時,有個人走到其面前,問道:「這位朋友,能否允許我與你共桌?」
誠一邊抬頭,一邊回道:「我倒無所謂,但周圍還有空桌,何必。。。」待他瞧清楚對方是誰后,不禁脫口而出道:「你是。。。!」
「看來朋友還記得我。」那人笑道,隨即坐到了誠對面的位子上。
誠當然認得眼前之人——約莫二十歲的年輕男子,略顯瘦小的身材,英俊無比的相貌,穿著整潔得體的深紫色衣褲,帶有幾分邪氣與傲氣的神情,正是兩天前誠在黑市揭示拍賣商的貨有假時於最後關頭站出來,公開質疑商家搞詐騙而導致場面失控的貴公子。
「小二,請給我來四片燒餅。」貴公子對擦身而過的店小二道。
「好嘞!客官稍候,馬上就來!」店小二答道,接著便繼續忙活去了。
「公子為何特意與我共桌?」誠問道。
「也沒為什麼,那夜見朋友機智打假,對你有些感興趣,想要結識一下。」貴公子道,「我叫瀮,不知朋友怎麼稱呼?」
「誠,誠信的誠。」
「原來是誠公子。我這人不喜歡拘禮,對交情不深的同輩習慣以『朋友』代稱,希望誠公子莫要介意。當然,你也可以喚我為『兄弟』、『夥伴』之類的,或者直呼名字也行。」
「呃。。。我還是先叫你瀮公子吧。」誠對瀮的自來熟稍感不適地回道。
此時,店小二拿來一碟香噴噴的燒餅,盛到瀮面前。瀮對店小二點頭致意后隨手抓起一片,咬下一口,嚼著燒餅道:「話說回來,我記得你曾提過自己有事情要問那奸商,不知是什麼事情?介意分享出來嗎?」
「哦,那件事呀。」誠道,「我聽說他有賣丁師傅造的武器,便想向他問問丁師傅的情報,但實在驅不走那些圍住他的人,後來轉念一想,覺得他既如此行騙,估計不會真的與丁師傅有什麼關係,所以就作罷了。」
「嚯,丁師傅的情報嗎?」
「對。準確地講,是丁師傅的所在之處。」
瀮輕笑一聲,道:「這我倒有所耳聞。據傳是在千古林西部的某處地方,距離康丁堡差不多半天的路程。」說完又吃了一口燒餅。
「真的嗎?」誠激動地道,「我之前也打聽到了類似的說法,既然與瀮公子所言吻合,那看來是可信的。」頓了片刻,才又說道:「多謝瀮公子好意提供信息。」
「客氣了,朋友,舉手之勞而已。」瀮一邊抓起第二片燒餅,一邊說道,「朋友現在有何打算?直接去千古林尋找丁師傅嗎?」
「是的。」
「那可巧了,我也正好有事情要去一趟康丁堡。我倆何不同行呢?路上有個伴,不僅可以聊天解悶,若碰到什麼危險,也能夠彼此照應。」瀮有些興奮地道。
誠心想:「瀮公子雖然透著邪氣,但對我卻沒表現出任何惡意,而且他應該是個經常行走江湖之人,我不妨應了他的提議,或許能省下一些麻煩。」於是回道:「瀮公子如果樂意,我自然沒理由拒絕。」片刻之後,又道:「話說這危險倒是真的。我昨日下午就被一個中年劍客纏上了,他從頭到尾都保持沉默,只是不斷地對我出劍,打法冒進狠毒,彷彿跟我有仇似的,簡直莫名其妙。幸好最後成功把他趕走了。」
「興許是有強盜團伙盯上了你,先派個探子出來測試你的身手吧。」瀮嚼著燒餅道,「看來朋友的武功不錯呀,身邊沒帶任何兵器,卻能將一個瘋大叔打發掉。」
「也並非完全沒帶兵器,我姑且還有這根皮鞭,湊合著用吧。」誠一邊道,一邊抽出皮鞭,向瀮展示。
瀮瞥了一眼誠面前的木碗,見裡面已經沒剩幾顆稀飯,將手裡餘下的一大塊燒餅整個塞進嘴裡,隨即道:「好啦,早飯也吃過了,我們走吧,朋友。」
「啊?你的燒餅。。。」誠被瀮急匆匆的舉動弄懵了,不解地指著桌上的兩片燒餅道。然而瀮早已站起身來,伸出左手,以拇指和食指夾起一片燒餅,再將無名指疊到中指上面,用那兩指之間的縫隙夾起另一片燒餅,同時咬字不清地道:「沒事,燒餅可以邊走邊吃。」接著右手伸入口袋裡,摸出幾枚銅幣,放到桌上,叫道:「小二,結帳,不必找零了。」隨後指了指餐館的門口,示意誠上路。
瀮的步伐不知怎的比誠快了許多,才從餐館走出來一陣子便已拉開數丈的距離,令誠只得小跑趕上,同時道:「請稍等,瀮公子,別把我甩在後頭。」
「噢,抱歉,我平時走路步伐都是比較快的。」瀮咽下最後一塊燒餅,回頭應道。
這時,誠與瀮的前後兩邊突然都閃出一群人來,將他們圍在中間。誠迅速掃望四周,見那些人個個面目奸惡,手裡握著武器,明顯是土匪草寇,暗叫不妙,趕緊抽出皮鞭,踏前幾步並下意識地將右臂橫在瀮身前,意圖保護夥伴,同時心想:「不會吧,難道真如瀮公子所言,昨天那中年劍客只是試探我,現在便要對我動真格了?」
那群匪寇的首領很快就站了出來,大笑道:「不好意思呀二位,這條路哇,嘻嘻嘻,已經被俺們給封了!」然後伸出左手指著瀮,續道:「那邊的富公子,身上應該帶了不少值錢的東西吧?把它們賞給俺弟兄幾個,俺倒是可以考慮大發慈悲,開路放你倆走喔!嘻嘻嘻嘻!」
「你們幾個,果然是想打劫嗎!」誠怒道。可話音剛落,瀮卻不以為意地接道:「哼,我早料到會如此了。方才吃早飯的時候我就一直覺得旁邊有人在盯著我,估計是你們安插在餐館里的眼線,一旦發現像我這般的肥肉就給你們通報,好讓你們在路上埋伏攔截吧?」稍作停頓后,又道:「不過剛剛聽你那麼說,你們所覬覦的應該只是我的錢財而已,與我的朋友並無關係。能否請你們先放他走呢?」
誠以為瀮是不願拖累他人,欲獨自面對眼前的危機,急道:「你在說什麼呀,瀮公子,我豈會丟下你,自個兒逃掉呢?」但瀮仍是一副輕鬆淡定的樣子,回道:「沒事的,朋友。讓我來稍微教你點東西吧。像他們這種一臉拽樣、說話做事極為欠揍的人吶,無一例外都是武功低微、品德敗壞,即使放在黑道里也沒人瞧得上眼的混混而已。」隨即邪笑了一下,續道:「換言之,是徹徹底底的人間渣滓。」
「哎喲,富公子嘴巴還挺尖酸哈。」匪寇首領滿不在乎地道,「但是沒有關係,俺們在這裡打劫多年,每干一次,都要被人罵一回,早習慣那些難聽的話了。倒是你倆,再不趕快拿定主意,留下財物滾蛋,叫俺弟兄幾個等得不耐煩了,自己動手搶,你倆才來求饒可就來不及了!」
面對匪寇首領的警告,瀮無語地輕嘆一口氣,然後扭頭對誠道:「朋友哇,你還記得那日我曾出手打倒幾個大漢嗎?你認為我的武功如何?」
誠點了點頭,回道:「記得,瀮公子出手迅疾,武功自是不差,但現在匪寇人數那麼多。。。」可話未說完,瀮卻已搶著道:「對,對,這些渣滓大概也是這樣想的吧?看我白凈瘦小,覺得我應該沒多大本事,是個容易下手的好目標。」隨即露出姦邪的笑容,續道:「但是啊,被假象所迷惑,那可是在江湖上絕對不能犯的致命錯誤。」
「你究竟想說什麼?」誠感覺瀮變得有點不正常了,不解而又擔憂地問道。
「我想說的是,他們這點人數,完全不足以為懼。」瀮以略帶狂妄的語氣道,「我的實力遠超他們的想象!」說罷便主動奔向前方的那群匪寇。
誠對瀮此舉始料未及,慌忙勸阻道:「瀮公子,你別。。。」但話還沒說出口,瀮就已經衝到匪寇跟前,和對方大打出手;與此同時,誠身後的那群匪寇也紛紛抄起武器,一擁而上。誠見狀,只得趕緊揮鞭應付。
豈料剛過片刻,便聽匪寇首領喊道:「全都住手!」眾人下意識地扭頭望去,卻見瀮已將另一群匪寇盡數打倒在地,並搶走其中一人的武器,搭在匪寇首領的脖子上。
「大家別動!別動!」匪寇首領繼續喊道。其餘匪寇見頭兒被挾持,知道若不聽令,頭兒便會即刻送命,於是都慢慢放下武器,站在原地不動。
「少俠饒命啊!俺已經依少俠說的,讓弟兄們住手了!」匪寇首領斜眼望著躲在自己背後的瀮,驚恐地道。
瀮悠悠回道:「放心,我不喜歡殺人。」隨即話鋒一轉,邪笑著道:「但我這人非常記仇,倘若招惹了我,別想什麼代價都不付便能得到我的寬恕。」
「那、那少俠要怎樣才肯放了俺!?」匪寇首領明顯是真的被嚇怕了,聲音變得極為顫抖,彷彿就要哭出來了。
「讓我想想啊。。。」瀮不慌不忙地掃望四周,見不遠處有個池塘,靈機一動,轉頭向匪寇們道:「你們把武器全都扔進那邊的池塘里吧。」
匪寇們聽了,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匪寇首領見狀,失聲大叫道:「還猶豫什麼!?快照做呀!」匪寇們於是只得挨個往池塘的方向走去,手臂大力一揮,將武器拋出,任其掉入池塘里。
「這還差不多。」瀮小聲說道,隨即放開匪寇首領,將其往前一推,抬腳一踹,把他踢飛到數丈開外,再將手中兵器丟到草叢裡,接著道:「好啦,你們慢慢去撿武器吧。誠公子,我們走。」然後就若無其事地重新上路。誠有些不可思議地瞧了瞧周圍同樣一臉呆愣的匪寇們后便快步緊跟瀮而去。
經此一事,誠不禁對瀮那正邪兼具、形象反差巨大的詭異做派感到驚奇;但令他更為意外的是瀮的身手——雖然那些匪寇武功確實不怎麼樣,可瀮能在幾乎頃刻之間制服如此多人,仍足見其身手非凡。
「沒想到瀮公子武功這麼好,而且狀態變化無常,有時瀟洒自若,有時卻邪煞得讓人不寒而慄,真是捉摸不透。。。」正當誠想到此處時,腦海里忽然靈光一閃。
「對啊,我何不請教瀮公子呢?他應該有些來頭,或許會了解其中的玄機。」
誠於是大步從後方趕至瀮身旁,問道:「瀮公子,最近十全宗連續遭受襲擊的一系列事件,你可有耳聞?」
「當然有,這麼大的事情,早就傳遍紅心島了。」瀮回道,「真叫人難以置信,你說是吧?」
「那些襲擊十全宗的惡徒里有幾個武功特別高強的人,不知公子了解他們的底細嗎?」誠當下便把宇羽隼等人的信息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待誠闡述完畢后,瀮思索片刻,接著搖了搖頭,道:「我沒印象。」隨即又道:「話說朋友知道的還挺多呀,莫非你和那幾個人打過照面?」
誠嘆了一口氣,答道:「何止打過照面,連架都打了好幾次。」
「嚯,瞧你唉聲嘆氣的樣子,似乎在與他們交手的時候吃了不少苦頭哇,朋友。介意跟我分享嗎?」
誠於是將自己和宇羽隼以及佳嘉各兩次的戰鬥經歷娓娓道出。
待誠說完后,瀮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根據你的敘述,那些人確實不容小覷。」頓了一下,又道:「你認為自己一直落於下風的原因何在?」
誠思考一陣子后,答道:「裝備。」
「怎麼說?」
「我沒有近身戰鬥的裝備,所以每次被對手拉近距離,便會完全陷入劣勢。」誠略顯不甘地分析道,「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恐怕很難與他們抗衡。」
瀮應道:「嗯,有道理。」隨即話鋒一轉,又道:「但真的只是這樣嗎?」
「什麼意思?」誠疑惑地道。
「練過拳腳嗎?」
「練過。」
「有自信嗎?」
「應該還行。」
「那我們來切磋一下吧,朋友。赤手空拳,點到為止。」說罷,瀮便後退數步,擺出架勢。誠自然對此提議感到不解,問道:「瀮公子,你這是何用意?」
「待會你就明白了。」瀮微笑著回道。
誠猶豫一會兒后,決定相信瀮,將雙臂舉至身前。瀮見誠做好了準備,當即踏前三步,右拳輕輕擊出。誠微微挪動左臂,打算進行拆擋;怎料瀮卻猛地收回右拳,同時左手迅速揮出一記擺拳。誠趕緊右臂一甩,勉強頂住這一拳。瀮隨即展開快攻,各種拳擊技術交替使用,一口氣打出二十多手,對誠狂轟濫炸;誠只得嚴防堅守,靠著強悍的臂力硬是扛下了瀮的組合拳。
一波連擊不果后,瀮立刻再使出一記右勾拳,但施展到一半時卻又倏然停下。誠見狀,暗自驚道:「不好,右拳只是假動作,他想要故技重施!」於是下意識地挪動右臂,欲攔截對方已經從外側擊來的左拳;豈料瀮忽然將左拳改作刀狀,手腕、肘部、肩膀同時扭動,轉而急切中路,穿過誠雙臂之間的縫隙,直抵其咽喉前方,距離目標僅有區區兩寸!
誠不禁被此擊嚇得全身震住,不安地盯著瀮的左手。瀮微微一笑后,抽回左手,退出幾步,道:「再來。」誠遲疑著擺好架勢,準備展開第二回合。瀮也將雙臂重新舉至身前,隨即道:「剛才沒打招呼就直接出手,嚇著你了吧?這次放你先攻,二十手內,我決不反擊。」說罷便慢慢走近誠。
待瀮踏入誠的攻擊範圍,誠立刻使出一記直拳;瀮輕鬆側身躲過。誠再左右各揮一拳,這回瀮選擇後退閃避。誠見瀮確實沒有還手,當即一鼓作氣,逼近一大步,連續出拳;瀮或拆擋硬接,或移位躲閃,防守得滴水不漏。誠於是加快節奏,欲通過急攻讓對方猝不及防,但瀮見狀也跟著提高退守的步伐,令誠無機可乘。
到了第十九手時,面對誠的右擺拳,瀮忽然雙腿發力,猛地朝後方跳了兩步。誠趕緊踏前跟上,左手重拳出擊,落空后立馬再用右手補上一拳;怎料瀮一個轉身,讓誠的拳頭自腋下穿過,左臂縮回,夾住對手右臂,同時右腿向後抬起,直伸至誠的臉頰旁!
誠再敗一局,呆若木雞,只是下意識地斜視瀮那幾乎就要蹭到自己頭上的右腳。過了片刻,瀮將腿放下,鬆開左臂,轉身舉起雙掌,做了個「停」的手勢,道:「別急,朋友,先回顧剛才的戰鬥,好好想想敗因。」隔了一陣子,又對正在低頭沉思的誠道:「如何?再來嗎?」誠點了點頭,隨即擺出架勢。
瀮這次不做任何準備,徑直踏前兩步,對誠連攻好幾拳,最後左拳作勢要擊出,隨即改換右手迅速揮出一拳。誠對此已有防範,向後彎身避過。
「不錯,有長進。那麼。。。」瀮喃喃道,同時後退了一段距離,接著便快步沖向誠,奮力躍起,用左膝撞向對方臉部,繼而再頂出右膝。誠先彎身躲過第一擊,然後伸出雙手,抓住瀮的右小腿,轉身將對方拽拋出去。瀮落地后翻滾一圈,正欲站起身來時,誠卻已奔了過來,踢出左腿。瀮只得以雙手護住身軀,擋下這一腳,並借勢往後翻滾;但誠又立刻逼近,右腿跟即踢出。豈料瀮竟在此刻曲轉身體,躺到地上,避開攻擊,同時伸出雙手去抱住誠的右腿,自己雙腿再順勢掃向對方左腿,直接將其掀翻在地!
瀮隨即鬆開雙手,往旁邊一滾,站起身來,道:「抱歉,剛才稍微玩過火了。朋友你沒事吧?」同時伸出手去,把有些被摔懵的誠扶起來。二人之後又切磋了數個回合,誠雖幾次覓得良機,但眼看就要獲勝時卻總被瀮刁鑽地反擊一波,無法及時轉攻為守,結果均以失敗告終。
「應該差不多了,到此為止吧。」瀮微微喘著氣對誠道,「如何?有什麼感想?」
誠坐在地上,雙掌貼地,喃喃道:「即使不存在裝備上的差距也難以改變形勢。。。」隨即抬頭望向瀮,道:「是速度。我在速度上也遜了幾籌。」
「悟性還可以呀,朋友。」瀮微笑著道,「這下你明白了吧,僅僅填補裝備上的差距,是不足以和那幾個人抗衡的。」
「那我還能怎樣?」誠不禁提高了聲調,「速度主要取決於體質,並非一朝一夕便能練出來的。何況我也沒帶什麼重物呀。」
「別急,我又沒說一定要提高速度。」瀮一邊慢條斯理地靠坐在一棵樹下,一邊說道,「你是否想過,真正的關鍵在於你的策略?」
「策略?」誠奇道。
「首先一個問題,朋友,你為何要與那些人戰鬥?」
誠思索片刻后,答道:「為了保護被他們殘害的人。具體地說,是十全宗。」
瀮點了點頭,道:「嗯,那你的策略應該是優先顧全自己才對。唯有不被擊倒,方能更好地掩護他人。」稍作停頓后,又道:「而與對手近身搏鬥並不符合自保的策略,況且這本就趨於對速度較快的一方有利,像你這種在速度上吃虧的,理當盡量避免。」
誠沉思一會兒后,點頭表示同意。瀮隨即接著分析道:「也就是說,當對手逼近時,你別想著接受挑戰,而是要設法拉開距離。你一旦作出進攻,試圖求勝,結果便如你方才所見,很容易遭到對手反擊。除非對手太胡來,必須稍微警示以使其收斂,否則我建議你最好一手攻擊都別出。」
「你的意思是,讓我死守?」誠驚道。
「正是。你別認為這樣很窩囊。」瀮語調平和地道,「我知道,武術界素有『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這麼一句話,你可不要真信了。事實上,若有人告訴你進攻可以完全替代防守,你便能夠肯定那人不是一流的戰鬥師。」頓了片刻,才解釋道:「排除掉因力量上的巨大差距而直接被擊潰的特例,人之所以會在戰鬥中被打敗,無非是由於身上有破綻,而將破綻減至最少的方式,只能是死守。主動進攻儘管可以起到牽制的作用,但你若把雙臂甚至四肢皆投入到進攻,自己立馬就會變得破綻百出。可想而知,一旦沒有掌控好節奏,讓對手逮住機會反撲,瞬間便要換自己陷入困境。如若不然,也就無防守反擊,后發制人這一說了。」
瀮停頓一會兒后,再道:「何況朋友這種體質,尤其適合堅守。試想你拿著一面盾牌,藉助自身遠超常人的力氣進行大範圍防禦,豈不很完美嗎?」
經過一陣沉默后,誠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隨即問道:「那如果對手轉而攻擊他人,我怎麼辦?手持巨盾,跑位可是會變慢的。」
「嗯,非常好的問題。」瀮信心十足地回道,「這時候你的鞭子就派上用場了,朋友。有了它,數丈之內的敵人都有辦法牽制住,不是嗎?」
誠低下頭去,右手輕撫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遠攻近守。。。原來如此,確實有可能行得通。」接著轉頭望向瀮,莊重地道:「多謝瀮公子指點。」
瀮向誠舉手致意,微笑著回道:「沒事,我也只是大概給點意見而已,到底湊不湊效還未可知呢。」
不久后,誠猛地站起身來,道:「不好意思,能請公子再與我切磋幾個回合嗎?我想嘗試嘗試這種新策略。」
「哼哼,樂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