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教養院
本章節 4527 字
更新於: 2022-04-02
中興39年5月，蔚港市赤山區
「吳先生，這邊請。」聖心教養院的院長──羅薩里歐神父的白色袍子快速擺動，黑皮鞋在光亮的迴廊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彌撒剛結束不久，孩子們應該正在用午膳。請您等一會，我盡快安排劭淇與您見面。」
「不用急，羅神父。讓小孩子慢慢把飯吃完再來。」跟在神父後面的肇烈快步跟上，即使來教養院那麼多次了，他還是有點不習慣大陸通用語說得如此字正腔圓的西洋人。除此之外，更不習慣的是他急迫的步伐。肇烈穿著一件白色短T恤，紮進牛仔褲，即使還未到夏至，南部蔚港的炎熱已使人熱到有點發昏，肇烈佩服著此時依舊穿著袍子的神父。
「我讓你們在教堂碰面吧，那裡這個時間很安靜，不會有人打擾。」羅神父帶著肇烈穿過迴廊門口，來到戶外，水泥地的另一邊是一座小教堂。肇烈停下腳步。
「那我就在那邊等，不麻煩神父帶路了。」
「不，我陪你去。你三年沒來看劭淇了，這次的狀況我想跟你稍微聊一下。」羅神父繼續往前走。
肇烈皺了皺眉，只得繼續跟上。
教堂的外型古樸優雅，呈圓拱厚實狀，堂內雖然未開燈，但透過挑高牆壁的窗戶，灑進來的自然光讓內部比想像中明亮許多。深色的粗糙木頭長椅、同樣色系的聖壇、講台、詩班座，以及簡單的紅白色桌巾、素雅的插花，看得出來這座小教堂並不華麗，但靜謐的氛圍讓整個空間莊重了起來。
「坐吧。」羅神父隨手挑了張長椅坐下，示意肇烈坐到身旁。肇烈緩緩坐下。
「首先，我還是很感謝你無條件助養了劭淇這麼多年，你和你太太對他的支援是莫大的幫助。」
「啊，那個，劉小姐不是我太太，我們只是同事。」
「這樣啊。很少看到這樣子兩人一起助養一個孩子的狀況。」羅神父看向挑高的圓拱天花板，「不管怎樣，我是想跟你談談這次的事件。」
「我聽說了，約西亞修士有聯絡我。」肇烈有點不耐煩地深吸了一口氣。
「他說了什麼？」
「劭淇在水族館與一些院內的問題少年起了衝突，最後發生了水族箱玻璃破掉的意外。受傷的孩子很幸運救回來了，不過水族館的聲譽大受影響，這兩個月遊客變得很少。」肇烈說到最後，擠了一個苦瓜臉。
「他有跟你說前因後果嗎？」
「在我聽來，就是小孩子的爭吵罷了。」肇烈聳了聳肩，「最後發生的意外可能也只是碰巧。」
「吳先生，你上次來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學生吧？」
「是，我和依萍來參加他的畢業典禮。」
「是這樣的，畢業後他就讀了附近社區的國中，我們得知他跟學校的人處得不太來，」羅神父緩緩說道，「同時間，我們也收了幾位附近高職的大孩子。」
「我們這裡的社區，雖然名義上是屬於直轄市蔚港，但其實已經很邊陲，接近鄉下了。」羅神父繼續說。的確，肇烈想，此處是蔚港市邊陲行政區，多為農地與小山，教養院本身更是坐落山腰，區域內既無國道也無快速道路經過，從蔚港市區來，開車一路順暢也得花上近20分鐘，如果是搭繞來繞去的公車，可能得花上一個多小時才能抵達。
「鄉下的孩子，都會碰到類似的問題。」羅神父嘆了一口氣，「尤其這幾年南部毒品犯罪猖獗，我們這幾個大孩子，幾乎都是單親，監護人吸毒入獄，隔代的祖父母又無力照顧，因此才來到我們這裡暫待幾年。」
「這樣啊，所以他們才會找劭淇麻煩嗎？」
「雖然我們秉持著愛心引導、教育他們，但這些大孩子在我們這邊還是惹出了一些問題，」羅神父看了肇烈一眼，「他們跟劭淇也處得不好，甚至聯合其他原本和劭淇年紀相近的孩子排擠他。」
「所以這是水族館事件的導火線囉？」
「可以這樣說。」
「嗯……」肇烈皺眉沉思。
「吳先生，劭淇這三年來變化很大。希望你能跟他好好談談。」
「當然，當然。」
「吳先生，另外還有一件事。」羅神父回頭定睛看著肇烈，「當天在場目睹事件的所有孩子，無論原本是否有排擠他，全都咬定是劭淇做的，劭淇也沒否認，只說他沒有碰那塊玻璃。自此之後，劭淇被排擠得更嚴重，沒人敢接近他了。」
「這也太奇怪了吧。」肇烈露出驚訝的表情。
「吳先生，我想劭淇，是傳說中的異能者。」
「異能者？」肇烈哈哈一笑，「傳說中的超能力人類？他們在戰後都消失殆盡了吧？」
「那並不是傳說，異能者真實存在過！」羅神父激動道，「雖然我沒看過，但在我還小時，時不時有聽聞異能者的事蹟！即使戰後政府試圖掩蓋他們的存在，但也無法抹滅我們這一輩的記憶！靈異事件、無法解釋的現象、偶有聽聞的能人異士，我相信這些都可以用異能者仍然存在來解釋。」
「神父，不管異能者是不是還存在，也不管劭淇是什麼，讓我跟他好好談談，我保證問題一定會迎刃而解。時間也差不多了，麻煩您去帶劭淇來吧。」
「我現在就去找他。」羅神父緩緩起身，「我倒是好奇了，吳先生，您和劉小姐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們是公務員，助養資料有寫呢。」
「請問在什麼單位高就？」
「姑且算是……警察吧。」肇烈笑了笑，雙手搓了搓膝蓋。
「我知道了，請您在這邊等劭淇。」
「謝謝。」肇烈起身送羅神父走出教堂，自己再回到長凳上坐下。
「真是麻煩哪，依萍。」他喃喃自語，從外套內側的口袋抽出一紙牛皮信封，「看來我們得提前給他這份通知書了。」
❀
不一會兒，燦爛的陽光下出現一位著黑色衣褲的削瘦少年，緩緩走向小教堂。肇烈站著打量眼前的15歲少年。身高不高、些許削瘦，一頭略為凌亂，該要修剪的頭髮，清秀的眉目間略帶一股陰鬱與猶疑，他穿著寬鬆的黑色短袖襯衫，搭配同樣是黑色的牛仔褲，蹭著一雙灰撲撲的舊球鞋。此時他抓著教堂長椅的上緣，上身微微駝背，同樣沉默地回望著肇烈。
「你長高了不少呢。」
「勉強搆到170而已啦。」
「怎麼穿一身黑？」
「我喜歡黑色。」
「沒那麼適合你吧？」肇烈笑笑走近劭淇，「頭髮也該剪了說。」
「不用，我喜歡這樣。」劭淇臉色一沉，直勾勾地看進肇烈的雙眼。
「坐吧，羅神父和約修士都希望我跟你好好聊聊，畢竟三年沒見，有很多關於你的事我想更新呢。」
「嗯……」劭淇走到長椅前坐下，雙手抱胸，依然用沒有笑容的表情看著肇烈。
「那，就從最近開始吧。最近過得好嗎？」
劭淇停頓了兩秒。
「吳叔叔，如果你跟劉阿姨沒有要關心我的話，其實沒有必要每年花錢助養我。」
「劭淇，你怎麼這樣說？我跟依萍都很關心你，」肇烈尷尬地笑了笑，「而且我都說過很多次了，叫我吳叔叔可以，但要叫人家依萍姐，不要叫阿姨。」
「如果很關心一個人的話，應該不會這樣子無聲無息消失三年吧？」
「我記得前幾年的信有說啊，我們工作比較忙，而且可能需要長時間待在國外。」
「那是第一年，後來根本連信都沒回了，杳無音訊。」劭淇撇開頭，看著地板上的一角，「我寄了好幾封呢。」
「這個嘛……我們也是有苦衷的。」
「可以告訴我是什麼嗎？」
「工作的事，可能沒辦法跟你透露。」
「算了，如果我對你們來說不是那麼重要的話，真的不用花錢在我身上了。」劭淇深吸一口氣，「反正，我都要上高中了，未來的事我自己想辦法就好。你們跟我無親無故，不用這麼麻煩。」
「劭淇，你這三年到底都經歷了什麼？」肇烈憐憫地看著他，「你吳叔叔雖然不是什麼心理醫生，但還是可以跟我說說吧？誰欺負你了？我幫你出氣。」
「如果你早幾年問就好了。」劭淇的語氣冷淡，「反正我想你大概也沒遇過中午打飯時被故意撞翻飯菜、或考卷被撕爛撒在座位上、或過抽屜和書包裡被塞噁心的小動物屍體和落葉吧。你沒有經歷過，每天上學都要膽戰心驚地想，今天又會發生什麼不快的事。」
「教養院的人沒辦法幫你嗎？」
「幫我？他們居然還接納那些惡霸來入院！當你以為事情不會更糟時，卻發現放學之後，還有一群更糟的人在等你，你會怎麼想？」
「我會感覺很糟吧。」肇烈將手放在劭淇肩膀上，卻被他抖了抖肩膀甩開。
「那都不重要了，如果沒有他們入院，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只發生在學校，或許、或許就不會發生──」
「水族館的事？」
「你怎麼知道？羅神父跟你說的？你是要來調查我、興師問罪的嗎？」劭淇抬頭看向肇烈。
「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因為我完全能理解，第一次遇到異能的感覺。」肇烈輕聲說，雖然這其實不是你的第一次。
「異能？你是說我的那種能力嗎？」劭淇將雙腳踩上長椅，抱膝而坐，「我不會再失控了，不會再使用它了。雖然那個人罪有應得，但我不想再傷害人。」
「如果我說，其實還有更多人有類似的能力，而使用它並沒有不對呢？」不知何時，肇烈從身上掏出了一個火柴盒，點燃了一支火柴。
「你的意思是？」
「劭淇，對於這三年來我和依萍沒能關心你，我們感到很抱歉。」肇烈蹲下來靠近劭淇，「過去的錯誤已經無法彌補，但你手中的異能，若使用的方法正確，可以幫助很多人。我想是時候將屬於你的東西交付給你了。」
「屬於……我的東西？」劭淇的表情逐漸困惑，看著燃燒著的明晃晃的火焰。
「關於你的身分、你的能力，還有接下來你應該要做的事。」肇烈說，「你跟我一樣，都是異能者。」
火柴上的火焰突然「轟」的一聲變大，迅速往下燒盡了火柴棒，又倏地熄滅，只留下肇烈指尖的一小塊木頭。他將殘餘隨手往後一丟。
「這就是我的能力，操縱火焰，代號『火蠑螈』。」肇烈說，「而你，也會有屬於你自己的能力，未來，也會有屬於你的代號──至少我是這麼相信著。」
劭淇的嘴巴驚訝到合不起來。肇烈掏出那封信。
「唉，原本應該是依萍幾個禮拜以後來說的，」肇烈搖了搖頭，「我真的很不會講這類東西。」
「長話短說，總之，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約萬分之一人口的異能者。世人之所以多數遺忘，或把我們當成傳說中的人物，是因為50年前的大戰之後，各國政府用了各種手段掩蓋了我們的存在。」肇烈頓一頓，作了個深呼吸，「當然，主要的目的是為了保護我們免受異樣的眼光，也為了讓一般人民免於無謂的恐懼。幾乎所有異能者，會在一定的年齡覺醒自身的能力──多數很微弱，但也有像你我一樣很強烈的能力。」
「若這些能力沒有受到引導，不僅對普通人來說是潛在的威脅，對異能者本人來說，也是很危險的，稍有不慎就會失控、爆發，導致自身受傷，甚至死亡。因此，各國都有成立相應的異能者管理機構，而我們湛宸王國，就有五專制的東都異能者學院，招募年滿15歲或讀完國中的異能者入學。目前東曄全省的異能者，都是從此學院畢業的。」肇烈將通知信交到劭淇手上，「我相信，你也屬於這裡，劭淇。這封通知信裡有很詳盡的資訊，包含入學前的準備、學校的資料、在學生的生活方式和福利、身為異能者國民的義務與規範、未來的升學及就業資訊等等。我這兩三天人都會在蔚港，你讀完後如果有任何問題，就打給我吧。」
劭淇端詳著通知信，沉默良久。信封用的是公文常用的牛皮紙，感覺厚實，上面用湛宸代表色紫色的燙金印著「王立東都異能者學院」以及地址和電話傳真等字樣，他翻到背面，信封口用一個金色蠟封封住，上面是王國的朱雀國徽。角落有一小行用鉛筆寫的市內電話號碼，字跡工整。
「這世界上，原來真的有……和我一樣的人。」劭淇輕聲道，「我原本，以為自己是惡靈附身，還是受詛咒了，很想讓這種能力消失……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原來不只我、不只我是這樣，不過──」
「如果我拒絕這份邀請，會發生什麼事呢？」劭淇抬頭。
「你拆都還沒拆就要拒絕？」肇烈粗聲粗氣地問。
「不，我只是疑惑……好奇，我想不是每個人都會答應吧。」
「這個嘛，據說政府會以某種形式收回還是削弱那個人的異能，但具體來說我不知道怎麼做，」肇烈說，「誰會拒絕啊？」
「或許是有其他夢想的人，或是原本就想當普通人的人……」
「李、劭、淇！你別傻了，沒事當什麼普通人？」一個清脆的女聲從教堂角落發出。
「是誰？」肇烈警覺地把手放到口袋附近，和劭淇一起看向發聲的角落。
「吳先生，這邊請。」聖心教養院的院長──羅薩里歐神父的白色袍子快速擺動，黑皮鞋在光亮的迴廊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彌撒剛結束不久，孩子們應該正在用午膳。請您等一會，我盡快安排劭淇與您見面。」
「不用急，羅神父。讓小孩子慢慢把飯吃完再來。」跟在神父後面的肇烈快步跟上，即使來教養院那麼多次了，他還是有點不習慣大陸通用語說得如此字正腔圓的西洋人。除此之外，更不習慣的是他急迫的步伐。肇烈穿著一件白色短T恤，紮進牛仔褲，即使還未到夏至，南部蔚港的炎熱已使人熱到有點發昏，肇烈佩服著此時依舊穿著袍子的神父。
「我讓你們在教堂碰面吧，那裡這個時間很安靜，不會有人打擾。」羅神父帶著肇烈穿過迴廊門口，來到戶外，水泥地的另一邊是一座小教堂。肇烈停下腳步。
「那我就在那邊等，不麻煩神父帶路了。」
「不，我陪你去。你三年沒來看劭淇了，這次的狀況我想跟你稍微聊一下。」羅神父繼續往前走。
肇烈皺了皺眉，只得繼續跟上。
教堂的外型古樸優雅，呈圓拱厚實狀，堂內雖然未開燈，但透過挑高牆壁的窗戶，灑進來的自然光讓內部比想像中明亮許多。深色的粗糙木頭長椅、同樣色系的聖壇、講台、詩班座，以及簡單的紅白色桌巾、素雅的插花，看得出來這座小教堂並不華麗，但靜謐的氛圍讓整個空間莊重了起來。
「坐吧。」羅神父隨手挑了張長椅坐下，示意肇烈坐到身旁。肇烈緩緩坐下。
「首先，我還是很感謝你無條件助養了劭淇這麼多年，你和你太太對他的支援是莫大的幫助。」
「啊，那個，劉小姐不是我太太，我們只是同事。」
「這樣啊。很少看到這樣子兩人一起助養一個孩子的狀況。」羅神父看向挑高的圓拱天花板，「不管怎樣，我是想跟你談談這次的事件。」
「我聽說了，約西亞修士有聯絡我。」肇烈有點不耐煩地深吸了一口氣。
「他說了什麼？」
「劭淇在水族館與一些院內的問題少年起了衝突，最後發生了水族箱玻璃破掉的意外。受傷的孩子很幸運救回來了，不過水族館的聲譽大受影響，這兩個月遊客變得很少。」肇烈說到最後，擠了一個苦瓜臉。
「他有跟你說前因後果嗎？」
「在我聽來，就是小孩子的爭吵罷了。」肇烈聳了聳肩，「最後發生的意外可能也只是碰巧。」
「吳先生，你上次來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學生吧？」
「是，我和依萍來參加他的畢業典禮。」
「是這樣的，畢業後他就讀了附近社區的國中，我們得知他跟學校的人處得不太來，」羅神父緩緩說道，「同時間，我們也收了幾位附近高職的大孩子。」
「我們這裡的社區，雖然名義上是屬於直轄市蔚港，但其實已經很邊陲，接近鄉下了。」羅神父繼續說。的確，肇烈想，此處是蔚港市邊陲行政區，多為農地與小山，教養院本身更是坐落山腰，區域內既無國道也無快速道路經過，從蔚港市區來，開車一路順暢也得花上近20分鐘，如果是搭繞來繞去的公車，可能得花上一個多小時才能抵達。
「鄉下的孩子，都會碰到類似的問題。」羅神父嘆了一口氣，「尤其這幾年南部毒品犯罪猖獗，我們這幾個大孩子，幾乎都是單親，監護人吸毒入獄，隔代的祖父母又無力照顧，因此才來到我們這裡暫待幾年。」
「這樣啊，所以他們才會找劭淇麻煩嗎？」
「雖然我們秉持著愛心引導、教育他們，但這些大孩子在我們這邊還是惹出了一些問題，」羅神父看了肇烈一眼，「他們跟劭淇也處得不好，甚至聯合其他原本和劭淇年紀相近的孩子排擠他。」
「所以這是水族館事件的導火線囉？」
「可以這樣說。」
「嗯……」肇烈皺眉沉思。
「吳先生，劭淇這三年來變化很大。希望你能跟他好好談談。」
「當然，當然。」
「吳先生，另外還有一件事。」羅神父回頭定睛看著肇烈，「當天在場目睹事件的所有孩子，無論原本是否有排擠他，全都咬定是劭淇做的，劭淇也沒否認，只說他沒有碰那塊玻璃。自此之後，劭淇被排擠得更嚴重，沒人敢接近他了。」
「這也太奇怪了吧。」肇烈露出驚訝的表情。
「吳先生，我想劭淇，是傳說中的異能者。」
「異能者？」肇烈哈哈一笑，「傳說中的超能力人類？他們在戰後都消失殆盡了吧？」
「那並不是傳說，異能者真實存在過！」羅神父激動道，「雖然我沒看過，但在我還小時，時不時有聽聞異能者的事蹟！即使戰後政府試圖掩蓋他們的存在，但也無法抹滅我們這一輩的記憶！靈異事件、無法解釋的現象、偶有聽聞的能人異士，我相信這些都可以用異能者仍然存在來解釋。」
「神父，不管異能者是不是還存在，也不管劭淇是什麼，讓我跟他好好談談，我保證問題一定會迎刃而解。時間也差不多了，麻煩您去帶劭淇來吧。」
「我現在就去找他。」羅神父緩緩起身，「我倒是好奇了，吳先生，您和劉小姐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們是公務員，助養資料有寫呢。」
「請問在什麼單位高就？」
「姑且算是……警察吧。」肇烈笑了笑，雙手搓了搓膝蓋。
「我知道了，請您在這邊等劭淇。」
「謝謝。」肇烈起身送羅神父走出教堂，自己再回到長凳上坐下。
「真是麻煩哪，依萍。」他喃喃自語，從外套內側的口袋抽出一紙牛皮信封，「看來我們得提前給他這份通知書了。」
❀
不一會兒，燦爛的陽光下出現一位著黑色衣褲的削瘦少年，緩緩走向小教堂。肇烈站著打量眼前的15歲少年。身高不高、些許削瘦，一頭略為凌亂，該要修剪的頭髮，清秀的眉目間略帶一股陰鬱與猶疑，他穿著寬鬆的黑色短袖襯衫，搭配同樣是黑色的牛仔褲，蹭著一雙灰撲撲的舊球鞋。此時他抓著教堂長椅的上緣，上身微微駝背，同樣沉默地回望著肇烈。
「你長高了不少呢。」
「勉強搆到170而已啦。」
「怎麼穿一身黑？」
「我喜歡黑色。」
「沒那麼適合你吧？」肇烈笑笑走近劭淇，「頭髮也該剪了說。」
「不用，我喜歡這樣。」劭淇臉色一沉，直勾勾地看進肇烈的雙眼。
「坐吧，羅神父和約修士都希望我跟你好好聊聊，畢竟三年沒見，有很多關於你的事我想更新呢。」
「嗯……」劭淇走到長椅前坐下，雙手抱胸，依然用沒有笑容的表情看著肇烈。
「那，就從最近開始吧。最近過得好嗎？」
劭淇停頓了兩秒。
「吳叔叔，如果你跟劉阿姨沒有要關心我的話，其實沒有必要每年花錢助養我。」
「劭淇，你怎麼這樣說？我跟依萍都很關心你，」肇烈尷尬地笑了笑，「而且我都說過很多次了，叫我吳叔叔可以，但要叫人家依萍姐，不要叫阿姨。」
「如果很關心一個人的話，應該不會這樣子無聲無息消失三年吧？」
「我記得前幾年的信有說啊，我們工作比較忙，而且可能需要長時間待在國外。」
「那是第一年，後來根本連信都沒回了，杳無音訊。」劭淇撇開頭，看著地板上的一角，「我寄了好幾封呢。」
「這個嘛……我們也是有苦衷的。」
「可以告訴我是什麼嗎？」
「工作的事，可能沒辦法跟你透露。」
「算了，如果我對你們來說不是那麼重要的話，真的不用花錢在我身上了。」劭淇深吸一口氣，「反正，我都要上高中了，未來的事我自己想辦法就好。你們跟我無親無故，不用這麼麻煩。」
「劭淇，你這三年到底都經歷了什麼？」肇烈憐憫地看著他，「你吳叔叔雖然不是什麼心理醫生，但還是可以跟我說說吧？誰欺負你了？我幫你出氣。」
「如果你早幾年問就好了。」劭淇的語氣冷淡，「反正我想你大概也沒遇過中午打飯時被故意撞翻飯菜、或考卷被撕爛撒在座位上、或過抽屜和書包裡被塞噁心的小動物屍體和落葉吧。你沒有經歷過，每天上學都要膽戰心驚地想，今天又會發生什麼不快的事。」
「教養院的人沒辦法幫你嗎？」
「幫我？他們居然還接納那些惡霸來入院！當你以為事情不會更糟時，卻發現放學之後，還有一群更糟的人在等你，你會怎麼想？」
「我會感覺很糟吧。」肇烈將手放在劭淇肩膀上，卻被他抖了抖肩膀甩開。
「那都不重要了，如果沒有他們入院，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只發生在學校，或許、或許就不會發生──」
「水族館的事？」
「你怎麼知道？羅神父跟你說的？你是要來調查我、興師問罪的嗎？」劭淇抬頭看向肇烈。
「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因為我完全能理解，第一次遇到異能的感覺。」肇烈輕聲說，雖然這其實不是你的第一次。
「異能？你是說我的那種能力嗎？」劭淇將雙腳踩上長椅，抱膝而坐，「我不會再失控了，不會再使用它了。雖然那個人罪有應得，但我不想再傷害人。」
「如果我說，其實還有更多人有類似的能力，而使用它並沒有不對呢？」不知何時，肇烈從身上掏出了一個火柴盒，點燃了一支火柴。
「你的意思是？」
「劭淇，對於這三年來我和依萍沒能關心你，我們感到很抱歉。」肇烈蹲下來靠近劭淇，「過去的錯誤已經無法彌補，但你手中的異能，若使用的方法正確，可以幫助很多人。我想是時候將屬於你的東西交付給你了。」
「屬於……我的東西？」劭淇的表情逐漸困惑，看著燃燒著的明晃晃的火焰。
「關於你的身分、你的能力，還有接下來你應該要做的事。」肇烈說，「你跟我一樣，都是異能者。」
火柴上的火焰突然「轟」的一聲變大，迅速往下燒盡了火柴棒，又倏地熄滅，只留下肇烈指尖的一小塊木頭。他將殘餘隨手往後一丟。
「這就是我的能力，操縱火焰，代號『火蠑螈』。」肇烈說，「而你，也會有屬於你自己的能力，未來，也會有屬於你的代號──至少我是這麼相信著。」
劭淇的嘴巴驚訝到合不起來。肇烈掏出那封信。
「唉，原本應該是依萍幾個禮拜以後來說的，」肇烈搖了搖頭，「我真的很不會講這類東西。」
「長話短說，總之，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約萬分之一人口的異能者。世人之所以多數遺忘，或把我們當成傳說中的人物，是因為50年前的大戰之後，各國政府用了各種手段掩蓋了我們的存在。」肇烈頓一頓，作了個深呼吸，「當然，主要的目的是為了保護我們免受異樣的眼光，也為了讓一般人民免於無謂的恐懼。幾乎所有異能者，會在一定的年齡覺醒自身的能力──多數很微弱，但也有像你我一樣很強烈的能力。」
「若這些能力沒有受到引導，不僅對普通人來說是潛在的威脅，對異能者本人來說，也是很危險的，稍有不慎就會失控、爆發，導致自身受傷，甚至死亡。因此，各國都有成立相應的異能者管理機構，而我們湛宸王國，就有五專制的東都異能者學院，招募年滿15歲或讀完國中的異能者入學。目前東曄全省的異能者，都是從此學院畢業的。」肇烈將通知信交到劭淇手上，「我相信，你也屬於這裡，劭淇。這封通知信裡有很詳盡的資訊，包含入學前的準備、學校的資料、在學生的生活方式和福利、身為異能者國民的義務與規範、未來的升學及就業資訊等等。我這兩三天人都會在蔚港，你讀完後如果有任何問題，就打給我吧。」
劭淇端詳著通知信，沉默良久。信封用的是公文常用的牛皮紙，感覺厚實，上面用湛宸代表色紫色的燙金印著「王立東都異能者學院」以及地址和電話傳真等字樣，他翻到背面，信封口用一個金色蠟封封住，上面是王國的朱雀國徽。角落有一小行用鉛筆寫的市內電話號碼，字跡工整。
「這世界上，原來真的有……和我一樣的人。」劭淇輕聲道，「我原本，以為自己是惡靈附身，還是受詛咒了，很想讓這種能力消失……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原來不只我、不只我是這樣，不過──」
「如果我拒絕這份邀請，會發生什麼事呢？」劭淇抬頭。
「你拆都還沒拆就要拒絕？」肇烈粗聲粗氣地問。
「不，我只是疑惑……好奇，我想不是每個人都會答應吧。」
「這個嘛，據說政府會以某種形式收回還是削弱那個人的異能，但具體來說我不知道怎麼做，」肇烈說，「誰會拒絕啊？」
「或許是有其他夢想的人，或是原本就想當普通人的人……」
「李、劭、淇！你別傻了，沒事當什麼普通人？」一個清脆的女聲從教堂角落發出。
「是誰？」肇烈警覺地把手放到口袋附近，和劭淇一起看向發聲的角落。
